闻芷暇摸了一会儿,念头转了三四圈,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人没了。冷意瞬间从头窜到尾,尚在迷糊状态中的闻芷暇一翻身坐了起来,“秦周?!”
走出院子里也没人,闻芷暇茫然地四处望望,掌门在院子门口朝他点点头,“早。”
闻芷暇:“……你怎么在这里。”
掌门:“你不用管。”
然后转身就走。
闻芷暇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想不明白自己在这儿是干什么,好一会儿才幽魂似的出了门,不知怎的就走到了后林子。
林子里传来刷刷的练剑声,闻芷暇打起精神,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再花俏点儿,你这练的不行。”
“我看你是迷了心窍了。”秦盛抱怨,“师父,我的刀不是用来表演的。”
秦周睥睨着正扎马步的秦盛,“从现在开始是了。”
秦盛:“……”
秦周:“其实秦家刀法极其适合花俏。”
秦盛:“你骗人。”
秦周干咳一声。
二人直愣愣地对视一阵,最后各自转开视线,秦盛认命地舞起刀,闻瑜则在一边拿着自己撒毒粉的劲儿撒花瓣。
闻芷暇偷偷地看了一会儿,三个人他都认识,他们各自做的事儿他也知道,可合在一起却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看秦周的样子似乎也不想让他知道这事儿,他委屈地撇了撇嘴,幽幽地来,又幽幽地走了。
午时
所有人都上了桌,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饭菜,掌门环顾四周,终于一声令下:“开饭。”
“哗”的一声热闹了起来,寒舍人很多,女人也有相当的地位,一样是上桌的,于是单单宗家的人就塞了满满一个堂。
闻瑜坐在一边等秦盛给他布菜,闻芷暇也享受了这个待遇。只是他食不知味地咀嚼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周看他呆愣愣的,也不是很明白到底怎么了,无奈地挠挠头,只能给闻芷暇笨拙地布菜。
“你看看人家!”掌门家的千金骄横地横了自家男人一眼,“看看你!”
那瘦小男人吃了苍蝇似的皱了皱脸,“你……想让我和秦叔一样……?”
千金转而去看秦周。
秦周不太会哄人,只能不停地给闻芷暇夹菜,所以等闻芷暇反应过来时,他碗里的菜已经堆得和他的眼睛齐高了。
他忙吃一口,细声细气地回道:“够了够了,太多了。”
秦周讷讷地停了手,见闻芷暇吃的是一块儿鸡胸脯肉,突然便站了起来,把那一整盘鸡都端到了闻芷暇面前。
掌门:“……”
秦周不顾掌门瞪他的一眼,脸红到了耳根子,“你,你吃。”
闻瑜:“……”闻瑜不得已地捂住双眼。
千金的男人:“……你想让我就像他这样?”
千金:“其实我觉得你现在就挺好。”
秦盛默默地把脸转开了,太丢人,不想看。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那盘白切鸡整个的被端走了,控诉的眼神怨念能淹死个人,秦周做了之后才觉得不妥,手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吃饭,”他于是扭头硬邦邦地说,“看,看我干什么,下午都想挨训么!”
众人忙低下头,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
掌门摇摇脑袋,唉,秦周……愁人呐。
未时
中午小睡片刻,秦周抱着闻芷暇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闻芷暇一直闭不上眼睛,他轻轻地戳了戳秦周的鼻尖,“周周……”
秦周在梦中“嗯”了一句。
闻芷暇怎么看这人怎么喜欢,遂眯起了双眼,即便是不困也蹭进了秦周怀中,闭上了眼睛。
申时
寒舍的人都在练刀,掌门家的千金一刀砍塌了家里的篱笆,掌门又去别人家听墙角,王大王二正在赶来寒舍游玩的路上。
梅兰竹菊在涂寇丹,花娘在发疯。
秦周在仍然在指点秦盛的刀法,闻瑜负责撒花瓣,闻芷暇负责偷看。
酉时
秦周把闻芷暇拉到后林子里,让他坐在一块儿大石头上。
秦盛臭着脸站在石头前,闻瑜则蹲在树上。
“怎么了……?”闻芷暇问道“这个架势是做什么?”
秦周羞赧地勾起嘴角,扭头便又是严厉的面目,他看着秦盛道:“开始。”
“是。”
纵使不愿意也得听师父的话,秦盛“锵”的一声抽出自己的刀,舞起了刀法来。
他的刀法极炫目,配上闻瑜在一旁挥洒的花瓣,颇有一番力量的美感。秦周在一旁观摩了一阵,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在秦盛腾空而起的那一刹那猛地冲出。
二人缠斗作一团,一招一式皆冲着对方要害刺去,眨眼间便是千回对决。
闻芷暇哪里还坐得住,他站起来冲向周胜二人,而就在他迎上二人的刀尖时,一切突然静止了。
秦盛的刀正抵着闻芷暇的后颈,而秦周的刀尖则对着他的喉结。
一时间静谧无声。
秦盛把刀收回,带着闻瑜闷声不吭的走了。
“你们……你们,”闻芷暇道,“你们做什么?”
“我们秦家的传统很多,”秦周却答非所问,“我终于尽了我的礼数。”
闻芷暇:“???”
叫她一头雾水,秦周道,“我们这儿,所有要成亲的男子都要给未过门的媳妇儿舞一段刀,得是要和最亲的人对打。对打的人越亲,舞得越漂亮,表示对你的爱越深厚。”
他的刀仍然没有收回,直直地顶着闻芷暇的脖颈,声音有点冷,“你后面没有刀,但前面有。你可以现在反悔,往后退。可若是舍不得我,往我这儿走了,脖子上见了血,就是我的人了。”
闻芷暇捂着嘴,鼻子里酸了一片。
“你走吗?”秦周问,“你可以走。”
——我不会追你,可我会像过去那么多年一样,仍旧爱你。
戌时
二人共同沐浴,期间情话绵绵,动作依依,其风流自是不必多言。
亥时
上床睡觉。
闻芷暇太兴奋了,怎么也睡不着,非要折腾秦周,把秦周折腾得叫得哀哀的。
当到了最后一次冲撞时,他的脸已经狰狞到一种可怕的地步了。闻芷暇拽着秦周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甜腻腻的腔调里藏着的全是恶毒,“周周,我爱你。”
“你要是再离开我,我就死,在你面前一点一点割掉自己的肉,”他趴在秦周耳边,“你说好不好?”
“唔……”
“秦周……”闻芷暇说,“我是真的爱你。”
秦周已经睡过去了……
子丑寅卯时
睡觉。
闻芷暇拉着秦周的头发,睡梦中都笑了。
55、第五十五把刀
老叟把罐子口朝观众展示了一下,只见罐子中空空如也,连片叶子都不见,更别提什么花了。台子底下传来了纷纷的议论之声,而就在大家开始发出嘘声时,老叟微微一笑,掏出个小瓶子往罐子里倒了几滴水,霎时间土壤便松动了起来。
根在舒展,土壤中的水分被吸食殆尽,老叟让人抬上一缸子水,用手轻轻地把水往罐子里撩,嫩芽破土而出,飞速的蔓延,伸枝,长出繁盛的淡黄色新叶,长出层层叠叠的花蕾,随着“啪”的一声,千枝万枝素白花儿开。
底下的人鸦雀无声,老叟朝着花儿吹了一口气,那些花瓣便纷纷扬扬地从台上飘落,雪一般的在空中飞舞。
不知最初是哪个人在惊叹,人群中突然喊出一句:“神花啊!天的赐福!”
底下便哄抢成一片。
老叟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微微一弯身子,算是谢了个幕。
闻瑜看得目瞪口呆,“这,这难不成是妖法?”
“不好说。”秦盛笑笑,“在牡丹花城,只要花能出彩,那就不管他是拿什么养的,即便是妖法,也是好妖法。”
“这儿的风气倒是合我口味。”闻瑜眯起眼睛,“倒是为何以花为重呢?”
秦盛抬手指指天,“上面供着呢。”
“皇城?”闻瑜道,恐怕只有皇城那些达官贵人王子皇孙才有这样的财力和闲心撑起这么一个花都吧?
秦盛点点头,“只是终究不愿意养太多闲人,所以每年都办花展,若是种花的人连续三年得了倒数一百名,便要被赶出牡丹花城了。”
“参赛的有多少?”
“一天能上台个五六十个人吧,”秦盛想了一会儿道,“办个十一二天就差不多了。”
闻瑜不禁咋舌,“才六百来人就要去掉一百个?”
“别忘了是连续三年,”秦盛提醒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那些不种花的生意人、农人也会给花匠们支援,可以说只要不被赶出去,牡丹花城的花匠生活是很好的。”
闻瑜点点头,转头看台上,台上走上了一位年轻的女子,那女子微微一福,姣好的面容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别看她是女子,她的布一掀开,人们一样顿时就惊叹出声,只见巨大的花枝上缀着几簇花瓣层叠的花,花的颜色各异——明明是一母同胞,偏偏各自生得各自的模样。
“好漂亮啊,”秦盛摸摸下巴,闻瑜顿时就拉下脸了,“哼”了一声,冷冷道:“我看不怎么地。”
秦盛一愣,随即便了然地笑了起来,“我说的是花,不是人。”
闻瑜横了他一眼,轻蔑地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好好好,”秦盛忍不住意味深长地嘿嘿笑了起来,笑得闻瑜心里直发慌,闻瑜一把揪住秦盛的耳朵,“你笑什么!”
“不敢不敢……哎呦!不敢,”秦盛躲不开,忙求饶,“看花,看花!”
“看什么花!”闻瑜不依不饶,“我看你是看的人吧!”
“一个胖子大叔有什么好看的?”秦盛啼笑皆非,“莫不是舍了你这样漂亮的,非要证明自己眼睛有问题?”
“胖子大叔?”闻瑜呆了,一扭头便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已经鞠躬下台,台下人人赞叹,他怕是错过了一场精彩好戏。
“他的花是什么?”闻瑜忍不住问。
“那我哪儿去知道呀,”秦盛装模作样地苦着脸,其实是调侃道,“被媳妇儿教训的时候哪里敢看花展,更不敢看别人了。”
闻瑜:“……”
秦盛忙安抚地拍拍闻瑜的头,“好了,看花。”
接下来又上来了几个,培养的花的确都十分漂亮,可惜少了些创意,看着像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单单只是在大小上做了点文章,微微地大了些或是小了些,看起来也不是多么难做。
看着台上的人展示着一株一人高的花,闻瑜不禁有些乏味地撇撇嘴,“我也能做,这几个看起来都不难。”
秦盛刮了刮他的鼻子,“他们做的这些花可都是定尺花啊。”
“什么是定尺花?”
“就是大小很难改的一种花,”秦盛道,“你见过一种花——只要是它同一个品种,全都是一样大的,今年培养出了这么多异体的定尺花,看来是有大人物要来。”
秦盛说的不假,当他们把这日的花展整个看下来之后,台下围观的人突然自发地呼喊起来。
“白熙!”
“白熙大人!”
“恭迎白熙大人!”
“大人!”
……
原本就人声鼎沸的街道气氛达到了高(hexie)潮,不等闻瑜四处张望,一座足有三层楼高的轿子便款款而来。
前有百十来人吹唢呐开道,中又有百十来人保驾护航,后有百十来侍女抛洒花瓣。
轿子下是巨大的比一人还高的车轮,它吱吱呀呀地转着,将轿子中的女人送入大家的视野中。
秦盛抬头看去,女人遮着下半面脸,上半张脸看着不是什么多惊世骇俗的美丽,但她身段极好,雪白的手随便扬了一扬,下面的人便不知得了怎样的信号,齐齐停住了脚。
她袅袅婷婷地站了起来,冲着大家点点头。
“白熙大人,”台官忙上前去拜礼,“见过白熙大人。”
“免礼。”一个丫鬟朝着台官撒了一大片花瓣,“白熙大人特来看今年的花展,但不希望兴师动众,大家还是各做各家事的好。”
秦盛:“……”
闻瑜:“……”
二人齐齐地将那一大排人好好打量了个便,若不是他们眼花看了重影,这光出个门就有三百多人跟着,还不希望兴师动众——这个女的真敢说。
“我看第一个花匠很不错。”站在轿子上的白熙朝下扫视一圈,“新意好,也漂亮,今年怕是能讨了那些个贵人的欢心。”
“只要能讨您欢心就好。”老叟忙拜倒。
白熙摇摇头,“我喜欢不管用,得要上面喜欢才……”
话说到一半,白熙突然顿住了,转而又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了下去。
秦盛皱了皱眉头,白熙刚才是不是……
“她刚才是不是看了你一眼!”还没等完整的一句话浮上秦盛的心头,闻瑜便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让你招蜂引蝶!”
秦盛:“……”
天地良心,他就是站在原地不动都能引火上身么?闻瑜的醋劲儿未免太大,难道不嫌牙酸?
想归这么想,秦盛被这么一说倒觉得挺乐呵,被人重视挺好,被人喜欢挺好,被拴住也……咳,也不是不好,也挺好。
——要是以前的姑娘要是听见他这心声,再想想被骗的真心,估计能群起而攻之,把这对狗男男给活剐了吧。
可惜别人听不见,秦盛颇为无所谓地哄着闻瑜,哄也哄出了乐趣,他发现现在自己特别喜欢让闻瑜处于一种稍稍有些暴躁的状态——当然这并不难,闻瑜不暴躁的时候才比较少——这样让他有种诡异的怜爱感。
“都听你的,”秦盛说,“没人愿意看我……要不我哪天往脸上抹点灰行不?”
“那也挡不住你一身花花气!”闻瑜气道,“笑!还笑!真想抽你!”
“抽抽抽!让你抽!”秦盛道,“咱们回去就抽!”
哄到了最后,闻瑜怎么也不愿意在这“破地方”待下去了,一扭身从秦盛的肩膀手臂上爬下来,气冲冲地走了。秦盛当然也忙不迭地跟上,一路笑嘻嘻地,全然不见紧张。
偌大的街道走了两个人并不是什么奇事,人群中间也有许多步伐匆匆的生意人逆着人流走,只是轿子上的女人目光一直追着闻秦二人,无甚表情的脸上尽是沉思,她沉吟片刻,又扬了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