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安受用一笑:“多谢小舅子夸奖,能得到小舅子的认同真是太高兴了,爹在哪?”
虚无黑着脸瞪了他一眼:“跟我来”
未安得意的跟了上去,虚无的爱好他全打听清楚了,有个喜欢的姑娘,因为太喜欢不敢透露心意,只是傻傻的守着人家,谁知那个姑娘也喜欢他,正好那姑娘未安很熟悉,所以请她画了一幅虚无一直想要得到的画作,以此让虚无屈服,哦,对了,那姑娘文采出众,尤其是画画在京城算的上是名居头等,虚无名唤墨莲,早就想让自己的心上人为自己画一幅画作,结果羞于开口,才让未安有这个机会
虚无将未安带到来过一次的院子,在院门口,指着其间一间雅房道:“爹在书房,你进去吧”手仍是稳稳的抱着折扇,半点不肯松懈,未安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说了句话:“虚无,梦烟让我给你转告一句话,心悦君兮君可知?莫让虚无,空等一梦烟华”
心悦君兮君可知?莫让虚无,空等一梦烟华,脑子像是瞬间被清理干净,只有他那一句莫让虚无,空等一梦芳华,虚无平稳的心像是忽然飞上云端,感觉身体被白云载动,翱翔在天际,虚无当即便撒开双腿跑了出去,跑了两步又折了回来,脸上是春风得意的笑:“未安,我刚说你没用都是说说的,你别介意,还有,其实大哥这几天都在等你,我不多说,先走了”这人心就是易变,只不过是被喜欢的人喜欢了,就可以对着讨厌的人和颜悦色了,这种感觉,应该就是瞎子看见了彩虹,蝴蝶在飞舞,心花怒放的同时连着所有人都变得美好了吧
“绎释,你在这等我”罢了罢了,有些木头的人都主动了,自己还能退却吗?再紧张,也是一时半刻了吧,把青莲带回家,不是你这几天都在想的事吗?
绎释看着自己少爷的背影,人家都说主子没用,花天酒地,风流成性的性子,还没脸没皮,胆小怕事,但是他就觉得自家主子很好,也罢也罢,那些人都是不懂你而已,少爷勇敢起来的时候,可是比谁都勇敢哦!
第五十六节
绎释说,想要就不能沉默,得到了就要好好珍惜,未安想了很久,那句话的意思用在他身上,太不为过了
那天之后,他在家里沉默了两天,爹娘的心思他也早就懂得,只是需要冷静的不是他,而是青莲,青莲这个人,不能逼太急,所以未安给他时间,也给自己时间
时间到了,就该自己主动了
咚咚咚的叩门声打破了书房那人的心思,沉稳的声音透过门缝传送到未安耳畔,未安忽然发觉,自己还是很怕这个人,所以推门的时候,手都抖了,洛父的书房和他家的不一样,要比他家的大,繁华,和洛父这个人一样,书房中的摆设,都有着严谨的味道,木窗下,阳光投下,身穿华服的人执笔画一池莲花,阳光洒在衣发上,斑驳出的光痕,脉络分明
未安关上房门靠近,正好看他勾勒一笔,画好第一朵莲花,莲花的样子初成,却像是在池水中生长,在微风中摇曳一样
未安敛了敛衣衫,声音弱弱的:“爹”
一声陌生的爹传来,严肃的人猛地抬眼,看见是未安之后,瞳孔不断收缩然后又陆续放大直至恢复正常,洛父把毛笔放在笔架上,冷哼一声,嘲讽道:“你这一声爹叫的倒是顺溜”
未安闻言咽咽口水,早知道会遭遇这种情形,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是我爹,我还能叫错不成?”
洛父早知道他没脸没皮,却没想到他如今把没脸没皮用在自己身上,于是更加嫌弃:“你还知道我是你爹,你当初怎么说的?又是怎么答应我的?不会让莲儿伤心,结果呢?莲儿为了你伤心伤肺,一点都没身为我儿子该有的样子,未安,你好样的啊,连我都敢忽悠”
至于答应他的那些话,未安很抱歉没能做到,那是因为他没想到,中间会跑出一个喜欢他的阿妖,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对于这个,未安只能说对不起:“爹,世事难料,如果我不那样做,我就真的要娶阿妖,到时候会伤他更深”有的时候想得到什么就需要付出相同的代价,未安不想让青莲伤心,恰巧的就会让他伤心,只是在于,伤心之后,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洛父一甩衣袖,反着双手,背在腰后,怒看未安:“你真以为我老了就傻了?你不想娶阿妖,有很多办法,可为什么选这条?让莲儿出手伤你,就等于让他伤他自己”
秋风沿着窗户吹进,吹起被镇尺压住的宣纸,未安的发被吹起,遮住深邃的眉眼,洛父看着看着就觉得看不透他:“爹,那时候,只有青莲的手伤我最合适,但是我没想到,这会让他……爹,我跟你说过的都不是骗你的,我……”青莲的伤痛洛家人看在眼里,洛父也气愤过,只是未安那时候说的话,和保证过的承诺,让他选择相信他,所以才一直沉默,直到未安今日来找他
未安的那句话忽然压抑了空气,洛父也不是不信他,正如他所言,自己可以不信他但是不会不信自己儿子,唉,谁说未安没用来着?说这话的人就应该拖出去挖肾拆骨剁成丸子喂大黄
洛父叹气的声音沿着风送到未安耳里,这个人痞笑下的面容,到底有几个人看得透:“你就说你今天来这做什么吧?”罢了罢了,既然选择相信他了,就不要后悔了,如今想再多也是枉然
风停发落下,他深邃的眼眸里,是洛父再一次看见的认真:“我来接青莲回家”
“你……要来接他回家就去找他,找我做甚?”回家那个词意义太过深重,听得他自个都神经粗大,心跳狂乱
那是第一次,未安的语气里有乞求:“爹,青莲不会见我,我……不敢去”
“当初敢把胸膛移到他的剑下,现在却不敢见人家,你果真这么窝囊?”
心脏还在跳动着,穿胸而过的伤口还会疼,想起那一刻,他现在已经不能用言语来描述,只是这时候,他嘴边的笑,再没以前亦真亦假:“做过以后才知自己会不会后悔,当初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他能说什么呢?当初莲儿坚决要嫁给他的时候,自己任何的阻拦都没用,就像他敢把胸膛移到莲儿的剑下一样,那些事情,重要的是选择,结果是什么,并没那么重要了:“伤好点了吗?”洛父联想了很多,所以连着语气,也软了下来
未安还是笑,有欣慰和欢喜:“谢谢爹,已经好多了”静养了四五天,已经慢慢愈合
洛父从书案走出,支步到未安面前,白衫的衬托下,他面冠如玉:“我相信你这一次,只是……”他支开步子离开,话语却是慢慢飘了过来:“未安,别死了”洛父对他说过很多很重的话,但是再重也没用这一句包含的多,那一句,未安,别死了里面所含的东西,多到他数不过来
尽管洛父看不见,未安还是朝着他的背影,缓缓跪下:“爹,我这二十年来,做的事情没几件是真心的,但是这一次,却是最真的”
洛父背对着他,站在门口,双手拉门,看着门缝里一丝明亮的光,他的一字一词飘进耳畔,终是叹息:“等着吧……”
儿子是他的,儿婿也是他的,心在哪边都不能偏半点,但是,能在一起,是大家最想要的吧,莲儿那时候的坚决,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门打开了,是阳光,微风,一墙之隔的那一边,更是屋里屋外那些人的愿望
青莲的院子还像他没嫁给未安之前一样,万年的冷清,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青莲外表的冷,无非都是掩装,所以在遇上未安之后,他会是如阳光般温暖的人,涩缪说,青莲变了,但他觉得,那不是变了,而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只是有些不同的是,学会伤心了,情爱这种东西,说不清理不尽,得到的感觉却是刻骨铭心,他的儿子,终究只是个凡人
他回来之后,就喜欢把自己困在他的院子里,那个地方,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纯属于他的地盘,他可以做任何事,而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以前的青莲,是个节制,准时,一丝不苟的孩子,现在的青莲,只是未安的男夫人
洛父在门口遇见送早膳的涩缪,看他还是端着未动的早膳无功而返,不禁眉头紧蹙:“少爷醒了吗?”
涩缪刚关了房门,一个回头就看见洛父站在身后,不免被吓到:“少爷他……醒了”
洛父见他眼神有点飘渺,也不理他了:“你下去吧,对了,未安带着绎释来了,你去看看”
“真的?我马上去”飘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真实,两眼发亮,还没等洛父回答,他就端着东西疾奔而去,洛父摇摇头,养大的孩子就是留不住啊
他们未家的人都在洛家的主仆上下了什么毒?为什么主仆都为他们两人疯狂?洛父搞不懂也想不通,也许他从来就没懂过:“莲儿,是爹,爹可以进去吗?”
洛父叩了叩门,音落之后也没得到回复,正好奇青莲是不是醒了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蓝衫着身,眉目如画,衣冠整洁的人双手打门,眼眸轻抬,看着没半分力道:“爹,怎么了?”圆润的脸颊消瘦太多,颧骨突出,眼眶下陷,双眸明亮却无神,如画的面容无端生出几分病态之色
洛父沉了沉声音,低声道:“爹有些话想和你说说,进去吧”未安果然是作的一手好死,生了个儿子是欠债的,讨了个儿婿是赊账的,怎么着都是他亏了
青莲侧开身子让他进去,洛父迈开步子径直走到八仙桌旁,反着双手,背影深沉,青莲掩上房门,走到洛父身旁,为他斟了一杯清茶:“爹,喝茶”
洛父摆摆手,示意他放下,正眼看他,长眉低下,睫毛覆盖,眼神无波:“莲儿,关于未安,你怎么想的?”
他握住茶杯的手一颤,茶水沿着杯沿溢出,青莲猛然抬头,无波的眼眸被惊慌取代:“爹,你怎么……”
对他的惊慌似乎恍若未闻,眉眼低下,看着流到他手上的茶水:“有些事,想是一回事,做了又是另外一回事,爹知道你当初伤未安是无奈之举,但是你是只知道藏在这里舔伤口的人吗?我洛卿敢爱敢恨的儿子是这么没用的人吗?”
他字字在理,的确,有些事想是一回事,做了又是另外一回事,未安这个人,他一直以为他懂他,起码他的自我认为里边,未安是爱他的,而不是……在要娶妾的时候和他说一句强迫,那时候,痛到茫然不知所措的一剑,更让他有逃避的借口,他躲在这个被他赋予了哀伤生命的地方疗伤,拒绝听到未安的任何消息,可不曾想,两天前他忽然又出现,还和自己一夜缠绵,梦里的人,极致温柔,就像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假象,而这个梦才是真的,所以青莲真的茫然了,他究竟该如何
看着他无意识的松开茶杯,热茶烫在手上没有半点知觉,洛父再次叹息“莲儿,当初你决绝的要和未安成亲的时候,爹怀疑过,但是你想要,爹就成全你,而如今,未安纳妾,你却躲在家里,当初的决绝哪去了?”
洛父一直以为,青莲再脆弱,也不会像小的时候,因为分别而哭出声或者是拽着他的袖子,苦着一张脸说别走,但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孩子再怎么长大,终究是他的孩子,青莲像小时候那样,拉住他的袖子,低着头,不敢面对他时,依旧像个无助的孩子:“爹,未安已经不要我了,你不能不要我”拉住袖子的手五指紧扣,似乎只要自己一松手,自己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就会不翼而飞,他说,他低低的说:“我的决绝早就被他磨得一干二净了,莫名其妙的爱上之后,紧紧的抱住就以为能一直拥有,可抱住的仅是躯壳,他的心要飞还是会飞,我的决绝,只能打残了他,切断所有的退路,但是我……做不到”是啊,做不到,所以那一剑之后,他也像是死了一样
他要怎么和他说,那个人所做的一切呢?“未安没有不要你,是被你打残了也好,捅一剑也好,他还是来找你了”
仅仅是话音刚落,青莲就不可置信的接上他的话题,猛然抬头脸,双眸通红,眼角有晶莹闪动:“您说什么?”
看着自己儿子这样,洛父只能失笑,未安真的是好样的啊,这样一个完美的人,都能被他言周教成普通人了:“你们在醉生梦死的事我听说了,其实莲儿,需要冷静的不是未安,而是你啊,难道你一直没看出来,未安是在给时间你,等你想清楚之后,他就来接你了,快去吧,他现在还在厅里跪着,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洛父说,真正需要冷静的不是未安,而是他,所以未安的那些话,忽然就想枯井喷水,一股脑的全涌了上来,那一夜紧紧相拥,他一句一句的青莲,温柔,缠绵,旖旎,都好像将他置身在文火中,慢慢煎熬
然后洛父还说,快去吧,他来接你了,于是青莲在苦熬了八天八夜之后,终于冲向了那个人
洛父看着他疾奔而出的背影,衣带翻飞,青丝飞扬,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的找到了属于他的天空,然后,肆意翱翔
正厅里,在梦里出现了两天的人此时真真实实的站在他的面前,那一刻,青莲的心就像是走到了无路的山谷,拨开重重杂草青藤之后,看见了通向心中桃源的唯一彩虹桥,彩虹桥的另一边,有一白衫绝世,面容如玉的人在等候着
绎释和涩缪在一旁靠在一起,你侬我侬,说着什么悄悄话,看见青莲来了之后,不约而同地合上了嘴,忽然没了声音,天地寂静,未安慢慢转身,眼底是蓝衫素雅的人,静静地站在门口,不声不响,清冷的目光,素雅的容颜,好似初见
然后他轻笑,恢复俊朗的面容散发着柔和的神色,他柔声说:“青莲,我来接你回家”
第五十七节
那一句话让青莲的心一颤,他想摇头,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不该这样,怎么可以在爹的一句他伤还没好就妥协?
不能贪恋这一句回家,不能!
未安看着青莲的脚步连连后退,摇头的样子似乎在下一刻,就会转身离开
他上前一步,青莲就会后退一步,上前两步,青莲就退下了回廊
“青莲……”他眼里不该有这种神情,疑惑和难过
他会这样,都是他逼得,青莲,你忘了吗?他说那一切都是你强迫的啊
伤你最深的,不是他的背叛,是那句强迫,既然强迫,何苦强求?
他转身,满身落寞,未安急急开口,绎释和涩缪看的莫名其妙:“媳妇,跟我回家”
媳妇媳妇,那两个字有多少真情,又或者全是假意呢?
他酝酿了很久,才没让自己在转身的那一刻,流出眼泪:“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未安,给我最后一点尊严,休书我会写好,让涩缪交给你,今日一别,便一刀两断就好”
要和他说一番诀别的话是不是比刺他一剑更难,的确是的,那一剑,只是让自己像是死去一样,而这一番话,却是让自己心也死了
今日一别,一刀两断就好,原来他来见自己,不是和自己回去,而是说,让他们一刀两断,可是可能吗?抓住了东西就不能再放,失去过一次,记着它的感觉,在梦里,在生命里,一直辗转,所以在他跨步的时候,未安冲出来,握住那人柔软的手掌,五指收紧,他要怎么说,这些话别说出口,伤人伤他都好,就是别再伤自己了:“青莲,我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才能相信我?才能让你坚信,你选择的没有错,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我……”其实他能做,但是能说出来吗?在自己的生死都是个问题的时候,又能和他保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