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一场戏，是作为刺客，闯入皇宫御花园，和刚回归皇家，登上帝位的皇帝进行对决。

在这之前他把剧本认认真真地看了几遍，血鹰的身世挺坎坷——

因为皇帝幼时流落在外，后来被血鹰的父亲收养，所以血鹰和他其实是旧识。然而也正是因为他家收养了这么一个人物，招致大祸，家破人亡，父亲死去，妹妹下落不明，好友失踪，而血鹰则被带到杀手组织进行培养，成为组织对付皇帝这一脉势力的工具。

在这样的背景下，血鹰和皇帝的对决就显得格外复杂。

再加上血鹰这一次行刺，还有另一个目的——成了，他不久前才找到的妹妹的性命也就保住了。

肖蛰一路都在揣摩这一系列复杂的感情，到了片场也没怎么出声，简直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有人捅了捅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

“HI，又见面啦。”曾经的火场女主角——朱灵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怎么也在的？”肖蛰挺意外，杨骏之前用选角还没完全确定下来的理由，并没有告诉他其他演员都是谁和谁。

朱灵也是才知道参演演员不久，一开始知道肖蛰居然要担挺重要的一角色，她也吃惊，“挺巧的吧，不真看到你我还不相信。”说着她朝另一个方向努努嘴，“不过还有更巧的。”

“什么？”肖蛰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当发现那个背对着他的演员是谁时，一时间愣住了。

对方已经换好了戏服，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做工颇为考究，上头的龙纹本来就张牙舞爪，衬上他的气质，简直就像真的要腾空九天一样。

这世界上唯一能够把龙袍穿出这种气质的，也就只有一人了——一个当着无愧的人。

似乎是感受到背后两对目光，闻晟转回头来，在看到肖蛰的时候微微挑眉，点点头也算是打招呼了，丝毫没有过来多说话的意思。

一时没想到有什么好说的，肖蛰也跟着点头，挺尴尬。

“他穿上龙袍很像真的皇帝对不对。”朱灵见肖蛰有点呆呆的，噗嗤笑出声，“刚看到的时候我也是被唬住了。”

“人像，龙袍反而不像了。”肖蛰喃喃道。

“啊，什么意思呀？”朱灵不解。

肖蛰干笑了两声，“没，再像也不是真的皇帝，这年头哪有那东西。”

为了和剧组其他人熟悉一下，也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毕竟没有接正儿八经的戏份太久了，他来得早，第一场戏并没有轮到他，倒是和闻晟有关，是他初回宫内称帝，与男主以及若干官员的互动。

华丽而威严的朝堂上，闻晟头戴冠冕，脚踏朱舄，一步一步，沉着地走上帝位，甩袖回身，正襟危坐，玉旒之后，是斜飞的剑眉，紧抿的薄唇，神色肃穆而威严，居高临下，帝王风范尽显。

按着剧本，本该众人齐齐跪下，三呼万岁。

只是全员在他回身的一刹那，尽皆忘了自己该做如何反应。

男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实力派演员，能被杨骏这么挑的人选上，到底有两把刷子，他只是被震慑了那么一秒，倒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单膝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言惊醒梦中人。

其他所有配角或龙套纷纷回神，可惜大脑运转有快有慢，这一声应和说得零零碎碎，毫不整齐。

“卡！”杨骏喊停，很不满意，却说不出半句骂他们的话——实在是刚才那一瞬间，就连他也被唬住了。

只是他这一声，竟然收不到什么效果，闻晟仍端坐在“龙座”上，若有所思。他不动，众演员竟也不敢擅自动弹。

肖蛰站在边上，看着远处的闻晟，他在想什么？

是这场戏让他想起了辉煌的从前吗？

好像是听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闻晟微微偏过头，看向这边来。

离得太远，隔着玉旒，肖蛰实在看不清他的表情。

杨骏见众人没什么反应，提起声音再喊了一次：“重来一遍！”

这句总算收到了它应有的效果，男主第一个走回原位，其他演员也纷纷走开，准备再来一场。

闻晟也缓缓地从龙座上起来，慢慢地走下龙位。

再一次起拍。

反应没有第一次那么夸张，男主也算是进入状态了。

但那也只是“没有那么”、“也算”，杨骏不满意，又喊了卡。

本来一场再容易不过的拜见戏，竟然也来来回回磨了个四五次，才让所有的群演适应了闻晟的威仪。

结果再下去，又卡住了。

“平身。”闻晟沉着音说道，众人听话地推至两边，开始听新帝的指示。

他笔挺地坐着，字正腔圆，第一个把男主提至大将军一职，又一个接一个地念着其他人的功绩，按功劳分配官位，说完了甜头，便又开始杀鸡儆猴，先是让人出列，然后一条一条地陈列他的罪名，明明说话还是那样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却听得人心中一颤，明明只是在演戏，偏偏搞得真的要被拉出去砍头一样。

本来杨骏要的就是这种恩威并施的效果，但是效果好过了头，反而适得其反了。

素质好一点的演员，还能按着剧本说下去，素质差的，竟然吓得连本来就只有一两句的台词都忘了。

没办法，又NG了好几次。

“他好吓人啊。”朱灵站在肖蛰身边，“幸好我演的不是那些被杀一儆百的大臣，他怎么能演的那么像。”

“因为他不是在演了。”肖蛰沉重地说。

那家伙是带着怎样一种心情，在“演”皇帝的？

“演技太好了对吧？”朱灵只以为他在夸闻晟，“你们两个简直比科班出身的还要专业嘛，演起戏来都能把人唬傻。”

第二十四章

这场本来以为只需要拍两三个小时的戏，就这样愣是拍到下午三点多，才算给了杨骏一个满意的效果。

“接下来的人准备准备，我不希望再出现早上那么不专业的事情。”杨骏皱着眉头提醒要上场的演员，特别把目光落在肖蛰身上。

下一场其实拍开当人肉背景的太监不讲，也就是他和闻晟了。

总算轮到他了，肖蛰深吸一口气，把“匕首”藏好，上场。

皇宫大内。

成排的太监宫女从宫殿中走出，并掩上殿门。

趁此良机，血鹰凭借轻功悄悄潜入殿内。

这座宫殿内置温泉，一室氤氲，龙涎香在莲花型的香炉中缓缓熏燃，平添了几分淡淡的淡雅清甜。

将匕首滑到手中，以拇指压住剑柄，只于中、食、无名指指尖露出匕端，血鹰踏地无声，一步又一步地朝泉池中央那个人影走过去。

距离一步步地缩短，那人影的轮廓就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皇帝支着手，侧头靠着，仿佛是在闭目养神。

再离得近一些，就能看到他精壮的后背，线条分明，既不嶙峋见骨，也没有丝毫多余的赘肉。

好像也就是他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自己让他去洗澡，因为电视喊了声“救命”害他误会，那个时候才得以看到他裸着上半身。

那以后，无论什么场合，他都是穿戴整齐，就连睡觉也必定要套一件衣服，而不是跟自己一样嫌弃上衣累赘。

拍个戏也有这样的福利，肖蛰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脚下倒也没停，老实地按既定的走位来。

蓦地，他加速，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奔过去，一把箍住皇帝的后颈，手中的匕首也抵到对方的后心上。

“下去。”忽然遇刺，皇帝也没有丝毫的忙乱，只是声音清冷地说了一句。

远处一个蠢蠢欲动的人影默默地消失。

“有何指教。”

“要你的人头。”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他稳若磐石。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闻晟没穿上衣在这里头待了这么久，身体也是温热温热的，而且他的皮肤看起来好，摸起来更好，细皮嫩肉，就不像是个大男人。

肖蛰心里暗暗吐槽，却心嫌体正直，手上不知不觉地箍紧了些。

好在剧本里写的就是血鹰保持沉默，杨骏那边也就没看出什么不对。

“嗯？”闻晟却是察觉出来了的，发出这一声，像是在问血鹰，又像是在提醒有点出神的肖蛰。

肖蛰回过神，手上一动作，做好的血包被刺破了一点，鲜红的液体在皇帝背部流下来。

“异翎。”皇帝忽然说出这么一句。

血鹰的手抖了抖，惹得皇帝隐忍地闭了闭眼。

“你怎么知道的。”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刺客，会给我说话的机会。”他像是在赌命一样，抓住血鹰的手，轻而坚定地掰开，慢慢地转回身，以至于池里开了一朵绚烂的血花。

后面身材很好，前面就更了不得，胸肌、腹肌，不夸张，偏偏又像是充满了爆发力，造物主怎么能做出这么完美的模型来？

美色当前，实在是……

肖蛰很没志气地看呆了一会。

杨骏那边的监视器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显示出来了，杨骏喝了口咖啡，全神贯注地盯着里头。

演得还挺不错的，把血鹰被识别的慌乱又故作镇定的样子体现出来了。

这家伙平时一根筋，没想到临场反应挺可以的嘛，最起码不会跟早上那些龙套一样发呆。坚持选他看来还是挺正确的，没让他失望。

肖蛰好歹还记着自己在工作，呆了一下后也就反应过来，心里赶紧告诫自己不要被“美色”诱惑，正鼓了鼓气念了几句对白，要开打，结果没注意脚下，嗤拉一声就滑水里了。

你说滑就滑吧，都不知道是不是找准了发现，还把闻晟给扑倒了。

“轰”地一下溅起一片水花。

他这一下去跟鸭子一样扑腾，倒不是怕水或是不会游泳。

水其实不深，只不过为了营造氤氲的效果搞了点干冰在上头，也是为了挡住这水其实不咋干净的事实，池底滑溜溜的，不知道多久没清理了，猝不及防下去的结果就是一直没法站稳。

再加上他比不得闻晟，底下只穿着一条宽松的白裤子，而且早就湿了很久了。他身上是厚厚的太监服装，吸水性也很不错，一到水里整个人都重了好几斤。

凌乱间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有人抓住他的手，把他拽起来。

“差不多就够了。”闻晟语气不是很好。

明明他下水的时候把人都撞倒了，结果他在那里折腾半天，对方却已经好整以暇地站稳了。

“别说得我跟故意似的。”肖蛰喘着气，刚要爬上去，结果眼尾扫到某人的某个地方，心里一惊，脚底又是一滑，直接拿人当肉垫子了。

这次闻晟的闷哼他是听得清清楚楚了。

两人现在的姿势有点儿“紧密”，闻晟伸长着手抓着池壁，身子稍稍往后倾，半靠着池子，而肖蛰则是撞到他身上，靠着他支撑才不至于摔下。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看到的某样东西正抵在他身上。

“肖蛰。”闻晟这一声变得咬牙切齿。

“我这就起来，就起来。”肖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你好好的，起什么火啊。”

话刚说完，让他靠着维持平衡的人微微向一旁挪，害他呼地一下溜倒，喝了好几口脏兮兮的池水。

赶过来帮忙的人都看呆了，他们本来走一半，都看到这两人都上来了，结果这么接二连三的，也是看醉了。

杨骏揉了揉太阳穴，“拉他一把，化妆师，给他换身衣服补补妆。”

好不容易整理好，池边也用拖把弄干了，就怕再来一次乌龙。

这场戏重新开拍，肖蛰却明显的不在状态了，实在是，一想到刚才什么情况，他就有点囧囧有神。

“卡，肖蛰，你的状态呢，喝了几口水，都进脑子了？”杨骏第三次喊卡，在心里默默收回对肖蛰落水前的评价。

“肖蛰，你看完了没有？”闻晟压低着嗓音，眼神差不多要化作刀子割人了。

“我和你对戏，不看你看谁。”肖蛰轻咳一声，心虚地反驳，眼光又不自主地扫过去。

闻晟按照剧本，挡住他往下朝自己心脏刺的匕首，表面上佯装着抵挡不住，实际上手劲大得要把肖蛰的手捏断。

趁着摄像机背对着他，肖蛰无奈地说：“你别打击报复，恼羞成怒啊。”

话刚说完，他差点没疼得把手里的道具刀子丢了。

“我不介意让杨骏再喊停一次。”闻晟眯着眼睛，里头闪着危险的光。

“挺不错的嘛，这两个人打得。”徐导在一边说着。

“嗯，总算进入状态了。”杨骏脸色稍霁，身旁的人一片附和。

这幕拍完，也差不多到了饭点，众人纷纷休息，补充体力好再拍晚上的戏份。

拿到饭盒，肖蛰有些犹豫地看着一旁一个人吃饭的闻晟。

因为是新人，又高冷，又自带气场，所以也没人特意上去跟他搭讪。

“嘿，你饭盒里是什么？他们说这里面有三种不同的饭盒。”朱灵也拿好了，一转身就冲着肖蛰灿烂的笑，“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闻晟一个人啊？你们不是朋友吗？那我们过去呗。”

“……嗯。”

他们还没迈开两步，闻晟的经纪人带来了一群年轻妹子，不一会就把他给围上了。

“哇，他好受女孩子欢迎。”朱灵吐吐舌头，看着那边闻晟的经纪人经验老道地维持秩序。

杨骏并没有刻意保密还是什么的，所以也没有制止粉丝来探班，休息时间一到陆陆续续有消息灵通的粉丝过来不奇怪，不过闻晟这种新出头的人粉丝也不少就挺别的。

果然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

“您能帮我签个名吗？”

“闻晟，我好喜欢你在上一部戏的角色，支持你哦。”

“咱们来拍个合照好不好？”

妹纸们叽叽喳喳的，闻晟高冷是高冷，可因为他之前演的就是这一类角色，吸的粉也是好这一口的，再加上只要不太过分的要求，他基本都会同意，所以粉丝们基本上都是一张情不自禁的笑脸。

里头有个特别漂亮的女粉丝，和他拍合照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挨得很近，他笑了笑，还把头偏过去，配合她照相。

只不过别人看来他们就是格外亲昵，格外暧昧就是了。

比如说肖蛰。

虽然男主角那边也在拍合照，每个妹子都能被揽一次腰。

“这死人脸还会笑？”他有点愤懑不平。

在公寓的时候整天都是张死人脸，能看他笑几次？现在围着一群妹子，笑得还挺灿烂。

“是啊，没想到他还挺给粉丝面子的，笑起来好帅。”朱灵望得都有些痴了。

“我们去吃饭吧，他忙着应付粉丝，我们现在凑过去也没意思。”肖蛰稍微改了个方向，坐下来，挑的地点离闻晟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反正足够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就是了。

朱灵毫无异议地跟过去。

第二十五章

“这个，这个蛮好吃的……”

“我跟你说，我上次去拍那部戏，有个演员可逗了……”

朱灵和肖蛰堆在一起，两人聊得嘻嘻哈哈的。

闻晟刚和粉丝拍完合照，状似无意地扫了那边一眼，面无表情的。

“好帅啊。”粉丝交头接耳，被迷倒了一片。

“哎，好了好了，闻晟他等下还要拍戏，现在天也晚了，你们都是女孩子，太晚也不安全，先回去吧。”闻晟的经纪人知道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就跳出来哄粉丝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