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实就是,闻晟脑子没问题,很清醒,但是他就是去做了一直瞧不起的事。他会怎么想,肖蛰不知道,因为这人从来就没在他面前流露出自己的内心。
但是皇帝和戏子,恐怕在古人的心里,压根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吧?
反正换成是他肖蛰,绝对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然而不得不说,闻晟这角色接的很准,霸道而又痴情的男二,简直就是市场玛丽苏电视剧的标配。
更何况他的合作对象十分擅长炒作。
戏拍了一半,闻晟的剧照终于外流了,凭着他那十分引人注目的外表,微博上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照片。戏还没播,就已经吸纳了一堆颜粉、书粉。前者对他的颜无可挑剔,后者对与人设的符合度无可挑剔。
于是他红了。
甚至有新晋粉丝联名写信给剧组,迫不及待地催促这部戏快点完工,好一睹所谓的“最帅男神”的动态形象。
肖蛰在这圈子混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里头除了闻晟本人硬件过硬的原因外,还有背后大手推波助澜。
换句话说,有人要捧他。
但这个人是不是伍白流?
肖蛰不知道,闻晟从来就不会和他说这些。
难道红不红真得看命,看运气,看脸?
实力还能不能好好占个一席之位了?
肖蛰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毛巾泡热水里,拧掉多余的水份,认真地帮面前熟睡的女人擦起脸来。
“阿姨,真不知道该盼着您醒好,还是别醒好,当初你就反对,说这个圈子难混,怕我到时候吃亏都得往肚子里吞。要是你看到我现在这副惨样,不知道该有多伤心。”他帮她擦完脸,又开始擦手,先是敷一会,把毛巾的热度过给她,然后又仔仔细细地清洁干净,抹上护手霜,这才放下掖进被子里。
他走到另一旁,帮忙清洁另一只手,“不过还是醒来好,你最喜欢热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肯定觉得寂寞。”他顿了一下,看着那张和琴阮瑶有七分相似的脸,“命运对你太不公平。”
“小蛰啊,你放下吧,那些我来就好了。”姜嫂拎着饭盒进来,看他在动手连忙放下东西,赶紧跑过去要接过毛巾。
“哎,没事,我来就好。”肖蛰谢绝了她,难得才能来一次,他还是想亲自伺候自己唯一的亲人的。
“你这孩子,这样姜嫂不是白拿工资了吗?”姜嫂不安地搓了搓手。
“哪里,平时都亏了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肖蛰笑了笑,由衷地感激。
姜嫂是他请的护工,已经帮着他照顾琴阮云四五年了,一两年前她儿子要上大学,学费凑不够,还是当时手头有点余钱的肖蛰资助的,从那以后她就对这个年轻雇主死心塌地的,事事都按他的意愿来做,从没有马虎过。
现在她儿子自己在学校那边打工,能养活自己,姜嫂也有点余钱了,不过还是天天来这,哪怕是在前段日子,肖蛰手头拮据得挤不出几块钱来。她就不全是为了赚养老费,也想帮帮这个苦命的孩子。
他的际遇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每次想到肖蛰坎坷的少年生涯,姜嫂就忍不住可怜他,“小蛰,姜嫂炖了点鸡汤,你也吃一点吧。”
“嗯,好,谢谢了。”肖蛰领了她的好意,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后,就坐下来。
“上次真的是对不起啊。”姜嫂给他倒了汤,自己在一旁忙碌,一边道歉。
她指的是钥匙的事。
肖蛰一直把家里的备用钥匙放琴阮云身上,就是盼着有朝一日她要是醒了,想回家随时可以回来。
可是后来琴阮瑶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个事,来这里拿了钥匙不请自到地闯到他家。
肖蛰也知道姜嫂指的是这个,摇了摇头,“都过多久了,没事,人我也赶出去了。”
“是我太冒失,她说是你妈妈,我想着……”
“她不是,我阿姨才是,我妈妈就在这,好好睡着呢。”肖蛰打断她的话,他嘴上说阿姨,心里早就把琴阮云当妈了,这可怜的女人为了把他拉扯大,一直没结婚,现在又生病,可能得在床上躺一辈子。
和琴阮瑶那个抛夫弃子的女人比,真是天壤之别。
姜嫂尴尬地顿了顿,知道自己管得太宽,连忙结结巴巴地道歉。
“没事,真没事。”他把鸡汤一饮而尽,随意抹了抹嘴巴,“鸡汤真好喝,炖了很久了吧,有这么个好手艺的妈妈,小堂真幸福。”他夸着姜嫂的儿子,边站起来,“我去外头抽根烟,她就麻烦你了。”
在楼梯间里点起烟,他狠狠地吸了一口,闭着眼睛回味了半天,这才狠狠地把烟雾吐出来,带着一点呛咳,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靠。
这股突然起来的憋闷之气发泄出来,他才感觉好了一些,猛地吸了好几口,烟头几下明灭,就到了底。
可是他还没过够瘾呢。
掏出烟盒,去发现里头空荡荡的——刚才那一支已经是最后。
“妈的。”吸口烟都不尽兴,肖蛰刚平息下去的心情又烦躁起来,不耐烦地把烟盒往底下楼梯一丢,好像是要把负面情绪也丢掉一样。
“啧。”楼下突然有人发现不满,好像是被烟盒砸到了。
“呃,老兄,砸到你了?不好意思啊。”肖蛰趴着楼梯往下俯瞰,在看到底下皱着眉抬起头来的是谁的时候,立马就愣住了。
真是你越不敢遇见什么人,那个人就越容易被你碰到——
这个人是杨骏。
第十七章
“肖蛰,你嘴里一直不干不净的,我懒得理你你还得寸进尺了?”杨骏把烟盒捏扁,丢到边上堆满了啤酒罐的垃圾箱里,“丢个烟盒在我身上,是想刷存在感,提醒我还没把你整死吗?”
肖蛰本来还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好,更没想到他还会把“整死”放台面上来讲,趴在楼梯扶手上看着底下的人头,神使鬼差就接过话,“你也知道你快把我整死了?”
这句说出来,楼梯间就安静了好几秒。
“他们是怎么整你的?说来听听。”杨骏在肖蛰即将溜走的前一秒开口,顺带着仰头把最后一罐啤酒一饮而尽,随手一抛,啤酒罐划出完美的抛物线,摔到垃圾箱里,和之前的兄弟聚首,欢快地号了一声。
刚才一直被挡着,没看到他手里拿什么东西,原来那里头的啤酒罐都是这位大爷的杰作。
看来这人心情不好啊。
不过他今天心情也不好,更何况被整得这么惨兮兮,人家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个惨法,这也太憋屈了。
一憋屈,肖蛰就不爽,一不爽,再加上想到已经把人得罪了,再也不用伺候这位大爷,他的底气就足了,气场满满地质问:“你不知道?”
“你是谁?我得时刻关心你?”杨骏嗤笑。
“靠,有钱有势也不要这么任性的。”肖蛰走下楼梯,和他对质,“我现在只能接武替的戏份。”
“你不是本来就只能接这种戏?”杨骏身上烟酒气交杂的,偏偏眼睛里头光亮得很,在颓废之中挣扎着。
说得真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肖蛰哼的一声,把自己被噎住的气场提升上来,“我原本是不需要在大冬天里淋雨,在火场里求生,在水底下打架的。”
杨骏“哦”了一下,看上去挺有幡然醒悟的味道,“原来我当时跟人说‘整死’,他们是真的照字面意思去理解的啊。”
……
他还能说什么?
“你们有钱人真他妈欠揍。”他这么实诚,肖蛰反而气不起来,索性在他旁边坐下,侧着脸嚷,“有几个钱了不起?有点势力了不起?”
杨骏瞧着他那酸葡萄的样子,“有几个钱没什么,有点势力也没什么,不过我有的不止几个钱,也不止一点势力。”他说得一脸理所当然,“这状况也是你自己作出来的,有什么好埋怨?”
“是,那倒也是。”肖蛰点点头,觉得他每次说话都能一针见血,直戳自己七寸,实在是无奈,“你怎么也在这里?按理说像你这种有钱人,不该出现在这种小破疗养院的吧。”
“有认识的人在这里上班,我来看看她。”杨骏脸上闪过一丝痛色,“你呢?”
“我阿姨在这里疗养。”
“琴阮瑶的妹妹?”
“她是我阿姨,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肖蛰,你是被水火弄傻了?她是你阿姨,和她是琴阮瑶的亲戚,不矛盾。”
“哪里不矛盾了?如果她在南极,我们就会再北极,她在天上,我们就会在地下,这辈子都不会有相交。”肖蛰站起来,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杨骏看了他一眼,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忽然“哈哈哈”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
“笑你又像猪又像驴的。”
肖蛰看他一边笑一边骂人,火气终于冒起来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难道不是。”杨骏好容易收住笑声,又恢复了斯斯文文的样子,“再讨厌琴阮瑶,她怎么搞得我家乱成一锅粥,我也实事求是地承认她是我后妈,因为这是事实,只要她和我家老头子一天不离婚,就一天不会改变。”他停了一下,神色慢慢地冷淡下来,“你呢?你随便挑个时间去做DNA,结果都不会变。这么否认,有意思?你几岁了?还在玩掩耳盗铃的游戏?”
“你爱怎么尊重事实怎么尊重事实,我不用你来教我该怎么活。”肖蛰脸色也冷下来。
杨骏愣了下,忽然就长出了一口气,“嗯,你说得对,你爱怎么活关我什么事,不知不觉我居然也犯了老头子的毛病。”
肖蛰被他搞得哭笑不得,这人真的是把实事求是的精神贯彻到底,也不管会不会没面子,反正觉得对方对就是对了。
忽然就觉得他的毒舌不刺耳了——人家又不是故意骂人的,就说大实话,你还能怎么办?
“你那戏拍得怎么样了?”
“还没开拍。”杨骏随口回答,又端详了下肖蛰,“你想回来了?”
他摇摇头。
“那你问什么问?”
“好奇,我对剧本还是挺感兴趣的。”肖蛰耸肩。
“哼,你又不是狗仔队,有什么好好奇的。”杨骏瞪了他一眼,其实拖到现在还没开拍也有这小子一半的功劳。
其实他男主女主倒是找好了,就是几个对剧情挺重要的配角,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比如说“血鹰”,有肖蛰珠玉在前,那些偶像派的明星压根进不了他的眼。还有个年轻皇帝,找了很多年龄差不多的演员来试,就是没有人演得出那种又霸气又深沉的感觉,全都在耍脸了。
所以就一直拖下来了。
肖蛰不知道这一层,还想说天下演员一抓一大把,肯定不是演员不到位的问题,又想起杨骏好几次都烦闷地提到他爸“老头子”,猜着难道是杨龙安在这里头作梗,所以就问:“难道是资金方面有问题?”
“至天短期内还不会有资金问题。”杨骏无语,这人是怎么推出最不可能的结论的?
“哦。”肖蛰摸着后耳,为无法继续的话题感到尴尬。
“有些演员没定下来,比如血鹰。”
肖蛰也不傻,对方刻意跟他说这个肯定是还想他去演,暗示他示下弱道句歉估计也就能回剧组了。
这剧本真的很良心,比现在那些雷剧好多了,而且杨骏隶属的至天也不缺钱,肯定能拍好。更重要的是他能在这部剧里有个露脸的角色,借此慢慢打开名气,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一想到琴阮瑶,他就觉得心里梗得很,所以也只能装傻,“那也不怕,以至天的号召力,想找个人来演血鹰还不简单?”
杨骏对他的回答很不满,这人,总是给脸不要脸的。不过想到肖蛰和琴阮瑶之间的过节,这次也没有再放下什么狠话。
“小蛰,小蛰,你在不在这里啊?”姜嫂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带了几分焦急。
“我在这,怎么了?”肖蛰心里警铃大作,姜嫂不会无缘无故跑出来找他,肯定是阿姨出了什么事,连忙和杨骏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地跑上去。
“小蛰啊,你阿姨她动了!”
“动了?”
“对啊,看着好像要醒,我叫了医生,然后就跑来找你了,快点回去。”
“好,好。”肖蛰激动得连说话都在抖,脚底抹油一样地溜出楼梯间。
当他回去的时候,琴阮云已经醒了,睡眼惺忪,就跟个刚睡醒的孩子一样,很茫然地看着医护人员给她检查身体。
肖蛰一下窜到她身边,激动地嚷嚷:“阿姨,阿姨你醒了?”
“小点声,患者刚醒过来,别喧哗。”医生拿下听诊器,一边提醒一边记录着病历。
“哦。”肖蛰跟个挨训的小学生一样,乖乖地点了点头,嘴角一直傻傻地咧着,放低了声音,“阿姨,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他说到最后,已经有了一点哽咽。
“你是……阿蛰?”琴阮云茫然的眼睛在他身上聚了焦,犹疑地问。
“是啊,我就是阿蛰啊。”肖蛰立马接话。
“你怎么变得这么瘦?眼圈也黑了?阿姨就出去给你买点东西,怎么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倒下的那一天,可是周围陌生的场景又让她觉得不对劲,“这里是哪啊?我怎么了?”
“你没怎么,就是睡了一觉而已。”肖蛰眼眶有点湿,“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第十八章
疗养院的医生给琴阮云做了一场检查,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宣布她这次能醒来得亏于颅内积血消除,漕着一口半生不熟地普通话,恭喜人说这简直是上辈子结下的善缘。
肖蛰也不管医生给的解释牵强还是不牵强,反正阿姨个大活人好好地待在他身边,已经够他开心一阵了。过不了几天等阿姨身体稳定了些,他就收拾收拾东西,把人给带回家去。
之前几晚他都是将就着在疗养院里胡乱过的,就怕一离开,阿姨又有状况,所以也好久没回公寓了。
回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他开了门,发现屋子漆黑一片。
“阿姨你先坐,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按了灯,肖蛰把琴阮云安置在沙发上,又开了电视给她看,这才进到厨房里忙碌。
琴阮云欣慰地看着这孩子,从她醒来他就一直忙前忙后的,“随便弄点就行了,我不是很饿。”说着她左看看右看看,动手收拾起客厅来。
“你别动,安心看电视,别收拾。”肖蛰一看就急了,直嚷嚷。
“哎,你专心煮你的菜,焦了我不吃啊。”琴阮云不让他过来,“邋遢鬼,乱糟糟的,你不难受我难受。”
“喵~”老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张着嘴巴嚎着跑过来,依着琴阮云的腿亲昵地蹭啊蹭。
“哎呀,老黄!”琴阮云看到它可开心了,这只猫一开始是她养的,没想到肖蛰还把它带过来养了。她抱起它,手里沉甸甸的,“阿蛰你养的挺好的嘛,挺精神的,以前看你老是乱七八糟给它喂东西,我还怕你把它养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