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琛的心有些复杂。
小齐不像季桓,季桓对自己通透,那是缘于他的智慧,季桓太聪明,所以干脆不隐不瞒把一切展现在自己面前,让自己看到他的真诚;小齐有心事,却傻乎乎地能叫人看出来。
结果是李琛欣赏季桓,却没有喜欢上他,可是在水廊初见,齐云若就在他心里留在了难以抹去的痕迹。
喝过茶,李琛把齐云若抱到身边,亲昵地揉弄他的身体,齐云若发出短促的惊呼和呻口今,李琛一边笑一边看他。
齐云若感觉自己越来越热,他很快乐,像水波一层层冲击着湖岸……齐云若昏昏欲睡,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醒过来,他打了个哈欠,不想起来穿衣服,过了一会儿他坐起来,叫道:“绿晴。”
“哎,奴婢在这里。”
齐云若穿好外衫道:“烦你找个小丫头回去和绿岚说一声,拿五两银子,我要给方侍卫。”
绿晴没有问为什么,点点头出去了。
王府发给主子的例银都是有规制的,也不必称,绿岚拿了一块五两的银块,用帕子包着,齐云若去问方侍卫今日是否当值。
奉元挨了打,现在还哼哼唧唧躺在床上,齐云若先去看他,齐云若心里有些愧疚,若不是自己,奉元也不会这样。
奉元趴在床上叹道:“唉,不怪你,人市那地方鱼龙混杂,是我偏偏带了你去,叫地痞无赖动手动脚的。”
齐云若戳戳奉元的腰,奉元哀嚎一声,对齐云若怒目而视。
齐云若道:“我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这么生气。”
奉元道:“你是王爷的人,给别的男人碰了下,王爷怎么会不生气?”比起这件事来,齐云若买了两个下人这样的事情根本不被王爷放在心上。
齐云若脸上忽然一僵,一瞬间他有些特别奇怪的感觉,他是真的“属于”李琛了,属于另一个男人,从此他不能坦荡的看着另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说话,一起做事……齐云若忽然觉得那用帕子包着的五两银子有些烫手。
齐云若魂不守舍地从奉元那里出去,把银子交给绿晴,请她找人给方侍卫。自己茫然地回了观荷汀洲。
齐云若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做过做大将军,带兵打仗的梦,后来他读书写文章,想做个小官或者当文书给人抄书,他的命运被紫阳伯和李琛更改了,齐云若还从没想过作为一个媵妾该怎么过日子。
媵,送也。
妾,本是上古三代贵族们的女奴,地位越来越高,不过终究是是一“立”一“女”组成的字,妾在妻旁边,只能站着。
两个字都是带着“女”,所以齐云若越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晚上李琛知道齐云若走了,淡淡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去了后院,齐霓裙听到李琛所说的话,猛然一惊。
“王爷要去西北?”
李琛点点头,“匹夫有责的事情,何况我等?”
齐霓裙纠结地拽着自己衣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李琛看着,心里一软,安抚道:“有赵将军和司将军在,我除了王爷的身份,只是个无名小卒,谁会特意注意我呢。”
齐霓裙泫然欲泣,道:“妾不是不明理的,妾的曾祖父和祖父都是血战疆场的名将,父亲也在边关多年,王爷身为男儿,又是天潢贵胄,为朝廷进献心力,且只是担心您。”
李琛叹道:“我会保护自己的。”
晚上,就留在了冬梅院。
第二日醒来,齐霓裙就开始为李琛打理行装,李琛午后回来,看见齐霓裙还没有忙完。他说要带府卫,父皇也没有刻意派兵卒给他,只从千牛卫调了二十个侍卫,皇后也从周家挑选了两个武艺杰出的青年跟在他身边充当侍卫。
其余人,帝后并未宣扬。
李琛在书房亲自誊抄名单,写下自己亲近信得过侍卫的名字,一个一个,两刻后,他写下最有一个名字。
齐云若。
第22章:相处
齐云若在卧室里泡脚,屋里有些安静,流苏把水端出去后,齐云若爬上床准备睡觉,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绿岚小跑进来道:“公子先别睡,王爷正在过来的路上。”
齐云若愣了愣,在外面的流苏神色一暗。
下午的时候小丫头传话叫流苏去冬梅院,这次流苏丝毫没有见到姐妹们的喜悦,反而事心事重重地去了,她们把三少爷和王爷相处的情形问了多遍,可是她并不能说出什么来,王爷很少来观荷汀洲,来的时候就是找三少爷说说话,最多喝杯茶就走,她并不知道为什么王爷接连两夜忽然宠幸了三少爷。
“……这么晚了,”齐云若坐起来,探头出去看了看,“我还是不起来了。”
他觉得李琛是来过夜的,于是坐着等了一会儿,李琛进屋后在外面问了几句话,他没有听清。
齐云若等到李琛洗漱后过来,开口道:“您来了。”
少年拥着被子靠坐着,露着肩头的白色里衣,扎起的头发垂在胸前一侧,李琛笑笑,“你睡得这般早。”
齐云若挪动身体到里面,给李琛让出地方,李琛上去后感到身下已经很暖了,齐云若道:“您觉得太早了么?我陪您说说话吧。”
李琛挥手叫人出去,“嗯”了一声。
李琛拉着齐云若一只手看,少年的手洁白秀气,指节修长,齐云若侧躺着,没有主动说话,他并没有太困,还有些精神,他也看着李琛的手,并且感受着手背的触感——他的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像是很有力量,能引弓射箭,策马扬鞭,齐云若一时有些出神,轻声道:“我小时候出去,和那些男孩子一起玩闹,打不过人家,还想过找个武师学拳脚。”
李琛笑笑,“后来呢?”
“后来……我忘了,反正是没有。”
其实是紫阳伯反对,齐家世代学武,齐家的男儿从会走路就要会拿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作为一个卑贱的外室子,紫阳伯怕齐云若玷污了那份名望。
李琛道:“我从六七岁,无论寒冬酷暑,每日早起蹲马步,刚开始的时候,每夜腿疼得睡不着,可还是一年一年坚持下来了。”
齐家的男子都高高大大,最文质彬彬的齐云杉也是身材魁梧,齐云若想了想,笑道:“男子就应该这么健壮。”
李琛莞尔,躺下来道:“小齐,齐云若……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我母亲起的。”
过了一会儿,齐云若补充道,“原来不叫齐云若的,我姓水,叫水若。”
李琛并没有觉得意外,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齐云若的出现本来就很古怪,紫阳伯是世袭一等伯爵,从开朝皇帝起,传承四代,未曾降等,紫阳伯府子孙有不肖的,或家规处置,或逐出宗族,种种森严家规闻名京师,早些年紫阳伯虽因狎女支受人攻讦,他的私生子却从未出现在众人眼前,直到成亲前,他看见陪嫁单子里有一个随侍长姐的少年。
李琛自然也是觉得很奇怪,紫阳伯怎么也不像是这么光明正大把儿子陪嫁出去的人,可是事情却明明白白地发生了,自此齐云若不再是齐家的人,而是淳王府男媵,他的身心都将属于自己。
“睡吧。”李琛躺下,拍了拍齐云若的背。
齐云若点点头,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李琛起身的时候,齐云若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李琛换好朝服时齐云若披上一件袍子起来了,坐在床边,只是他清醒过来之后李琛已经准备出门了,齐云若看着外面天色,还是黑的。
李琛看见他在穿鞋子,道:“不用出来了,你继续睡吧。”
齐云若已经站起来走了过来,李琛笑笑,摸了摸他的脸,却没有再说话,离开了观荷汀洲。
齐云若回去睡回笼觉,还没有睡着,就听见外面有个陌生内侍尖细的声音传进来,还有绿岚和流苏的声音,齐云若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推门进来的绿岚的脸色有些不好,道:“王妃说日后晨昏定省,您也要去。”
齐云若低头想了想,问道:“从今天就开始么?”
“是,说是几位侧妃都到了。”
那个内侍说昨日他就来了,结果王爷进了观荷汀洲过夜,他不便打扰,才今早过来知会一声,神色高傲,显然没有把观荷汀洲的人放在眼里。
齐云若想,原来我已是后院姬妾了。
齐云若裹着厚厚的衣裳出了门,观荷汀洲临湖,差不多是在前后院中间的地方,去冬梅院并不太远,他身后跟着绿岚和太监于知,绿岚一路道:“府上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所以都看王妃娘娘怎么定了,王妃叫您日日去,王爷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齐云若点点头,那种茫然的心情重新回到心里,他越来越找不清自己的位置,和李琛相处并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李琛温和体贴,有时候齐云若觉得和他在一起是很开心的,但是李琛走后,他总会胡思乱想,作为一个男人在后宅里生活是如此艰难,他面对的可能是‘色衰而爱弛’,也可能是其他更悲催的命运。
冬梅院已经到了眼前,齐云若走进去的时候一片悄然。
上座的齐霓裙淡淡瞥他一眼。
季妃目光十分不善,她与齐云若算是新愁旧怨,虽然齐云若看到她毫不掩饰的目光后很疑惑,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她——他只见过季妃一次,有些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韦妃捧着肚子坐在一边,脸色红润,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其余几个庶妃侍妾眼观鼻鼻观心,都没有轻易开口。
盈秋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果然是王妃娘娘家才有这样的好人品,芝兰玉树,奴等见了小齐公子真是自惭形秽。”
齐霓裙皮笑肉不笑道:“是么?”
盈秋并不觉尴尬,脸上带着笑,眼睛却总向季妃那里看,季妃声音飘忽,忽高忽低,斜着齐云若道:“我等自然是比不上的,齐公子虽无品级,不过有着王爷和王妃娘娘的面子,比我们这些人是贵重多了,说不定几天后,就是我们给齐公子跪下行礼了。”
齐云若想起来,齐霓裙初嫁过来的时候,自己还跟季妃和韦妃磕头问安,他看了齐霓裙一眼,齐霓裙神色不善,齐云若便对她跪下道:“给王妃娘娘请安。”
“嗯。”齐霓裙淡淡道。
齐云若站起来,又对着韦妃跪下:“给韦侧妃娘娘请安。”
韦妃轻笑道:“不敢当。”
齐云若站起来对季妃跪下,再道:“给季侧妃娘娘请安。”
季妃拿起手边的茶盏,捏起盖子吹了吹,抿了一口,接着才看齐云若,目光中带着八九分的不屑。
春寒料峭,齐云若跪得腿都麻了,也不见有人叫起,齐霓裙看着他,神色冰冷,她真是没想到,前天她和王爷说了那么多知心话,还为他哭了一场,可是王爷第二天就不来冬梅院了,四天里找了齐云若三次,她越来越相信季妃所说的话,齐云若会像季桓取代季妃位置一样,把自己这个正妃挤到一边去。
不过……齐霓裙笑了笑,王爷这段时间不会在王府,齐云若在自己手里,还不是自己叫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季妃欣赏够了齐云若的跪姿,才开口道:“哎呀,您怎么还跪在地上,我可担当不起,您身份贵重,乃是王妃娘娘亲弟,王爷眼前得意人,怕是在王爷枕边说一句话,我就吃不了兜着走,妾求您担当,别和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齐云若默默起身,脚下趔趄了一下,站在他身后不远的绿岚忙过来扶他。
齐霓裙看着绿岚,眉头不由皱起,不过她看了看季妃,轻蔑想到,叫绿字的丫鬟都是王爷身边的人,不过这一个丫鬟看见的是季妃欺负齐云若,可不是自己。
齐霓裙对身边人道:“搬个凳子来给他。”
冬梅院正厅主位上坐着齐霓裙,下面两张雕花楼空红木椅子是属于侧妃的,庶妃坐的是四张简单的四出头管帽椅,侍妾侍立在后。两个侍婢端过来一个高杌凳放在最下首,齐云若坐在上面。
齐霓裙才开口道:“过几日王爷离开,王府规矩却不可懈怠,甚至应该比现在严苛才是,望诸位谨守,一不得探听前院事宜,二不得与府外通消息,三乃把宵禁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四是王爷走后,诸妃妾穿衣首饰不得太过艳丽,最后,请诸位记住,有那些闲着的时间,不如在佛前虔心祝祷,王爷是为国辛劳,为父君平忧患……诸位姐妹都进府都有一段日子了,对该有的规矩都该明白才是。”
诸妃妾一同站起来,齐齐福身道:“是。”
齐云若完全愣住了,王爷要走?他要去哪里?为皇上平忧患?西北有战事了么?他要去打仗?还是什么……
王爷……昨夜里怎么没有对自己说?
齐霓裙看了他一眼,神色满是不喜,季妃轻笑一声,坐下后道:“说起规矩,王妃娘娘家小齐公子像是不通。”
齐云若一惊,慌忙站起来,才发觉别人都落座了,不知哪个角落里,有人轻轻嗤笑一声。
齐霓裙烦闷地挥挥手:“你下去吧,等过几天我叫嬷嬷跟你讲讲规矩。”
“……是。”
齐云若带着身后几道鄙夷又嫌恶的目光出去,还听到有人细细说:“唉,一个男人,嘻嘻……”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更沉寂。
于知不爱说话,绿岚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齐云若道:“那些人都瞧不起我。”
绿岚挤出一个微笑道,安慰道:“公子想这些做什么,王爷不常去后院,她们心生嫉恨,您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齐云若摇摇头,“她们记恨我,我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我们早就是一样的人了,她们这样是理所应该的,我却是很奇怪的存在,她们见了我觉得奇怪,好像我不该存在在这里,可是除了这里,我并无处可去。”
绿岚低下头,心里也在担忧,主子得罪了不少人,不管是那些主子妃妾还是各处管事,王爷走后没有人能护着主子,主子怎么办?
齐云若笑笑,摇摇头,“我想这些做什么呢?我都已经是这里的人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也没有什么出门的地方,以后咱们观荷汀洲早早地关门熄灯,我早起去请安问好,一样的过日子。”
绿岚也笑笑,道:“公子这样想就好了。”
于知柔声道:“咱们不出去,别人也欺负不到咱们头上来。”
齐云若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可是于知和绿岚都没有齐云若这么轻松,他们对后院的感触比齐云若多得多,整治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的一件事,高高在上的王妃和侧妃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就有无数想讨好她们的人蜂拥而上,对观荷汀洲下手。
齐云若走在前面,绿岚对于知轻声道:“好歹看着我是墨莲院出去的人,要做也不会太过了。”
于知淡淡道:“你是墨莲院出来的,主子还是王爷的枕边人呢。你觉得谁会因为这个对我们下手就轻一点儿。”
绿岚心头一紧。
齐云若回观荷汀洲用早膳,他问道:“王爷什么时候走?”
绿岚也不知道,“奴婢会去打听的。”
齐云若的情绪忽然低了下来,淡淡道:“还是算了,王爷没有主动说,咱么去打听,也没有意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