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岩(穿越)上——牛角弓
牛角弓  发于:2015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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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可想而知。

宫郅刚回国打了个转,又被他爹妈拎着上了飞机。这一次,他爹妈陪着他一起,移民去了新西兰。重岩对这个人最深的印象,就是小青年被雨淋得湿漉漉的,站在他家门外,红着眼圈问他,“你对我有没有认真过?有没有?!”

重岩当时什么也答不出来。

再后来……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重岩恨不得自己失忆,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再想起。他一直觉得自己会出现精神方面的问题,跟这件事有着莫大的关系。他再渣也还是个人,没失了人性,看不得生生死死的戏码在眼前鸣锣开场。

重岩拽了一张面巾纸擦擦嘴,脸上因为咳喘有些泛红,眼神却有些发飘,不太敢往宫郅的方向看。然而偷瞟这么一两眼足够他看清楚宫郅现在的模样了。与他记忆中那个几近失控的形象相比,现在的宫二少基本上已经有了十年后的轮廓,沉默、温和、彬彬有礼。

真他妈的作孽。

重岩不敢看宫郅,但是不表示他就怕了李延麟。他放下手里的饮料杯,冲着李延麟冷笑了两声,“这位同学,你到底是谁啊?我跟你又不认识,我喝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站在这里评头论足是不是太没有家教了?”

李延麟额角青筋直跳。他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圈子里相熟的朋友在商场顶楼开了一家私人性质的小沙龙,几个人是过来捧场的,顺便给宫郅践行。宫家早就给宫郅联系好了国外的学校,宫郅自己不想走,一直找各种理由拖延。再过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学校里该上的功课也早就上完了,宫郅没有了拖延的借口,只得答应。

几个有眼力的男女借口要吃冰淇淋,拉帮结伙地过去了。李延麟身边就剩下一个宫郅,见他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也就不理会,只是瞪着重岩,压低了声音嘲道:“你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会不知道我是谁?”

旁边的宫郅微微蹙眉,觉得李延麟这话说的有些过了。

李荣后悔不迭,他今天就不应该同意重岩的要求,直接把人拉到老店去,只怕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了。这会儿见李延麟开始跟重岩呛火,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哎,岩少,这个就是我们家的二少,叫延麟的。”

李延麟眼底发红,面上带着一抹狠厉,“谁跟他是‘我们家’?!”

重岩吊儿郎当地笑了,“我想你大概对我有点儿误会。我从小长到这么大,可没吃过你们李家一粒米。至于山水湾的那套房子,我这么说吧,这年头丢只狗送回去,主人家还要给个两三百的表示一下谢意。我帮了你们家那么大的一个忙,你们家给我一点儿酬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李延麟气得直喘。翡翠龙佩的事他也听程瑜说起来过,重岩这么一说他还真不好反驳。

重岩觉得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很顺眼,心情一好,忍不住又反问了一句,“还是说别人给你们帮了忙,你们都不用表示感谢的?”

李延麟抬手就要揍他,被宫郅一把拉住。

重岩撩拨了半天,见李延麟最后还是被人拉住,心里有些失望。他是不敢主动打李延麟,但这不表示李延麟打他的时候他不还手。李延麟被他老妈娇惯得太过,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脾气就跟个炮仗一样,随便戳一戳就能爆炸。而且他就那几下子三脚猫的招数,怎么可能打得过他这个从小在胡同串子里打架打到大的太岁?

这个宫郅也是,多管什么闲事?

宫郅拉住李延麟,低声说了句,“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李延麟喘着粗气扫了一眼周围,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了。他要是真在这里动起手,万一被哪个手快的拍下来发到网上,再拿他的家世说说事儿,那这事儿可就真的闹大了。

宫郅还有句话没说,李家这个私生子看着好像人模狗样的,但是那双眼睛骗不了人,眼神太深,里面藏的东西太多。这样的一个人,绝对比李延麟要狠。

重岩看着宫郅拉走李延麟,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他从来不知道他到京城的这一年宫郅居然还没出国。当然,上一世的同一天,他是被李荣拉到李家的老店做衣服去了,没有机会来商场,自然也就没有机会见到宫郅了。

重岩在宫郅的眼睛里很清楚地看到了戒备。

同样一个人,只是出现的时间与场合不对,就会产生完全不一样的化学反应。十年后初次见面,宫郅对他一见倾心。而当这场相遇挪到了十年前,就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敌意。也难怪,连种子发芽都需要满足一定的温度呢。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钟情,怎么可能不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各种条件的配合?

不知为什么,重岩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失落的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见到上辈子的熟人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是见到上辈子自己辜负过的人就不仅仅是奇怪这么简单了。

重岩当天夜里就做起了噩梦,梦见宫郅站在大厦的楼顶上摇摇欲坠。在上一世,他明明没有亲眼见过这一幕,可是不知为什么,在梦里他居然把一切都看的那么清楚。尤其吓人的是,他不过是眨了一下眼睛,楼顶上竟然就空了。重岩惨叫着从床上直直坐了起来,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他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去洗脸,心里无比庆幸所有的噩梦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生。可是在他经历过的那些真实的年月里发生的事情,他真的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重岩看着镜子里面无血色的自己,喃喃问道:“你说一个人,他为什么会不想活了?”

镜子里的人恍惚地笑了一下,“傻瓜,当然是伤心了。”

“为什么伤心了就会不想活?我也伤心过啊。杨树病死那会儿、张月桂叫我丧门星的时候、李家人轮番作践我的时候,我也是伤心的……”

“不一样吧。”

“怎么不一样呢?”

“你要是知道怎么不一样,也许当时就不会那么对待他了。”

“我对他不好吗?”

“你对他好吗?”

“他说的认真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对他不够认真吗?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并没有往家里领过别人,也没有做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可能还不够吧。”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如果知道……”

“如果知道,你就会满足他?”

“……我会离他远远的,绝对不去招惹他。”

重岩伸手在镜子上抹了一把,转身离开了浴室。

卧室里没开灯,因为窗帘都是拉开的,所以也不显得很暗。重岩睡觉没有拉窗帘的习惯,他不是怕黑,而是害怕与外界隔绝的环境。他自己也说不好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只有清清楚楚地看见星光透过落地的玻璃门洒落在床前的地毯上,看见露台上那几盆绿色植物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看见城市的灯火在远处的黑暗中明明灭灭,像一片璀璨的星河,他躺在这里才会觉得安稳。

在城市里生活就这点比较方便,即使是最深的夜里,外面也看得见灯光。有灯光就表示有人烟。重岩厌恶喧闹,但同时又怕一个人呆着。就好像故事里那些有钱又有怪癖的老头子,一面担心别人会打扰他,固执地要把自己生活的小世界打造成一个闭塞的城堡。可是这个城堡却又不能修建在荒野里,不能修建在空旷的崖岸上,它必须要被修建在闹市深处,抬起头就能看见俗世烟尘的地方。

偏执又矫情。

重岩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性格,只好归咎于自己精神不正常的方面去。既然专家都下了诊断,那自己有一些病态的症状也就说得过去了。这道理等同于负负得正的理论:一个正常人在街上打滚是不正常的,但这举动由一个疯子来做,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重岩给自己倒了一点儿酒,躺在露台上似睡非睡地熬时间。

这是一天之中最难捱的时光,他睡不着,又无事可做,只好盘算白天将要做的事情。再过三个小时,李荣会打发李南李北过来接他去学校,他第一天上学,事情只怕不少。在学校混满八个小时之后,他又会回到这里,吃饭洗澡写作业,然后……

再一次面对长得好像总也走不到尽头的夜晚。

第9章:活靶子

李家给重岩安排的是“山水湾”附近的实验中学,这是一所新学校,硬件设施什么的也都不错,最方便的一条就是离家近,即使没人接送,重岩步行上学也只需要十来分钟的时间。

对于上学这件事,重岩其实是无可无不可的,毕竟上一世他连大学都读完了,现在回过头来跟一群小崽子坐在一起读高中,打不起精神来也正常。但他不来还真不行,不然一个半大孩子还能去哪里消磨这一天一天的时间呢?

重岩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既然重新来过的生活不是不可改变的,那么高中毕业以后他还要不要继续学金融呢?

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重岩对于金融或者贸易这一类的学科虽然不讨厌,但是也没到喜欢的程度。他只是觉得生活在李家那样的环境中,学这个专业比较有用罢了。至于他真正的喜好,重岩眯着眼眺望远处喧闹的操场,心里暗自嘀咕:如果打架不算的话,老子貌似从来都没有过课余爱好这种神奇的东西啊……

他不怎么爱运动,或者说当年喜欢过——在他真正十来岁的时候。重新活回来的身体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内里毕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年纪大了,自然而然就没有了那种淌着大汗上蹿下跳的热情。他也没有音乐美术方面的爱好,这主要是因为小时候生活的环境太困窘,没有条件培养那么花钱的爱好。

重岩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接手了李家的生意之后,有段时间特意请了个老师教自己书法。这个应该算爱好,可以试着捡起来。

重岩坐在一群毛孩子中间发了一天的呆,也没想好自己以后到底要学什么专业。反倒是想起了前一天与李延麟相遇的事情。当时宫郅带给他的冲击太大,这会儿他才慢半拍地回忆起了李延麟眼睛里的那种鄙视。

这个问题,重岩以前并没有想太多,就算上一世被接到李家生活,他也从没觉得自己不应该花用李家的钱。他也是李家的孩子,未成年之前被李家抚养又有什么不应该的呢?就算这一次他要求住到外面,李承运给他安排了车子房子,他也拿的理直气壮。因为在他的心底,他觉得这都是李承运应该给他的。可是换个角度,显然李延麟,或者其他人并不这么想。他们会觉得自己就是跑来跟他们兄弟俩抢东西的。

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以后不再用李家的钱就是了。毕竟被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说三道四的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重岩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他要好好想想该怎么给自己弄点儿钱。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在自己面前竖起一个活靶子,免得李家的两位少爷有事儿没事儿的来找自己的麻烦。

至于活靶子的最佳人选,重岩觉得,没有人比李彦清更合适了。

说到李彦清,重岩就不得不感叹一下命运这个小妖精真是任性的毫无道理。同样都是李承运的种,同样都是生在外面的孩子,李承运对他不闻不问,却把李彦清当做了李家真正的幼子来疼爱。果然养在身边朝夕相处的情分就是不一样吗?

李彦清要比重岩小两岁,这时候应该还在读初中。跟重岩在临海市读的子弟中学不同,人家李彦清念的是贵族学校,上学放学都有名车接送的那种。可以说除了没住进李家老宅,他在生活待遇上跟李家的两位正牌少爷是没有什么差别的。

李彦清的母亲似乎是个护士,详细情况重岩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当年他的老师帮他查出这个人的底细时,他心里想的是李承运真他妈的的缺德,有钱人不都喜欢包养明星歌星什么的么,怎么这个老王八就喜欢祸害良家妇女?

重岩上辈子见过李彦清几次,那时候他跟李家兄弟的战争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李彦清跳出来想要渔翁得利。重岩腹背受敌,着实头疼了一阵子,还好后来都收拾利落了。他对李彦清的印象不太深,只记得这孩子的长相随了他母亲,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娇贵的小公子。

重岩后来一直在想,如果李彦清能耐住性子再多等一个月,等自己和李家兄弟斗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再出来收拾局面,只怕胜算会大得多。问题是李彦清成长的环境太安逸了,他所有得到的东西都是别人捧到他面前的,从来没有真刀真枪的去争去抢过,所以当他的对手是小胡同串子里长大的小混混重岩时,那点儿傲娇的小招数就有些不够看的了。重岩穷了小半辈子,压抑了小半辈子,在他眼瞅着就能翻身做主人的当口,谁敢抢他盘子里的肉吃,他就能扑上去活吃了谁——要比更疯狂,谁能比得过精神病呢。

李彦清母子俩多年来躲在暗处冷眼旁观,李家的情况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这会儿指不定还存着要利用自己去把李家的水搅混的念头,与其留着他们以后跳出来给自己添乱,还不如早早就把他们拎出来曝曝光。就冲着李承运的态度来看,李彦清的分量也比重岩这个穷小子大得多了,他就不信有李彦清站在那里,李家的两位正牌少爷还会闲的没事做,天天来找他麻烦。不过这个事儿不能他自己出面,得想个办法,既能把李彦清母子揪出来,又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一想到要开始算计人,重岩的心情明显的愉悦了起来。

不就是玩阴的么,这个老子在行。

重岩背着书包满大街乱晃,感觉既新奇又有些迷茫。他记忆里的京城是十来年后的样子,现在的京城他反而不怎么有印象,大概那时候的他除了学校和李家老宅之外很少出门的缘故,很多地方他都没有去过。

早春三月,京城干燥的空气里仍带着寒意。

重岩像一个普通的逃课开小差的十七岁少年一样,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团吧团吧塞进书包里,手里拿着在麦当劳饮料窗口排队买的可乐。可乐杯里加了许多冰块,轻轻一晃就会哗啦哗啦直响。身旁是陌生又熟悉的街道,游人如织,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不由自主就有种放松下来的感觉。

重岩的生活中似乎很少有这样惬意轻松的时刻。

不知溜达了多久,重岩在一家西餐厅的窗外停住了脚步。隔着一道落地的玻璃窗,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重岩没想到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一次见到宫郅。

他和几个朋友坐在一起,餐桌上还堆着没有吃完的甜点和水果。一个留着长卷发的女孩子说了句什么,一桌的年轻人都笑了起来。

重岩心里忽然有种微妙的惆怅。

年轻的宫郅,眉眼还带着稚气的宫郅,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表情开朗的像一朵太阳花。重岩觉得自己应该拿手机把这个笑容拍下来,以后再做噩梦了就拿出来治愈一下。其实不用他详细地回忆过去那些糟心事,告别时宫郅那张了无生气的脸对他来说已经是一场噩梦了。

而现在,这个少年还活的好好的。

重岩心说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感到安慰的了。他机械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那个莫名的让他有些不舒服的玻璃窗。

因为出了这么一段小插曲,重岩也没心思在街上瞎逛了,在路边直接拦了车回家。

出租车开到“山水湾”的门口时,重岩的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下来。不管怎么说,宫郅只是他生活里一个过客,他们各自有自己的生命轨迹。遇见,也不过是一霎的事。谁还能记得清自己的每一次呼吸?

他的“过去”原本就承载了比旁人更多的内容。要想活得不那么辛苦,他必须学会忘记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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