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 下——连城雪
连城雪  发于:2015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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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云思看向手里没怎么动的饭菜,哦了声,低头吃起来。

辰松说:“回家也好好吃饭,别画画就忘了时间。”

“要你说,我不吃我妈会杀了我的。”蒋云思故作轻松的笑。

他真的猜不到未来如何,因而并不贴近内心的笑容,也算是此时最奢侈的东西了。

“云思,你不是说明天到吗,我刚才还说让你爸别忘了接你。”吕澄开门看到许久未见的儿子,自然是开心不已的,她已开始有了白发,模样却仍旧精神。

蒋云思把大包小包的礼物往地上一放,说:“我就怕你们接我麻烦,明天大年三十有的是事儿,接我干吗,我打个车就到了。”

吕澄拍了下他的脑袋:“吃饭了没?”

蒋云思说:“在车上吃过了。”

“那哪儿能吃到什么好的啊,妈给你做去。”吕澄系上围裙就往厨房走。

蒋云思的疲惫全因此时到家的温暖而烟消云散,他长舒了一口气,倒在沙发上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春节在一个人成长的历程中总是能占有很重要的分量。

蒋云思几乎记得起每次过年的时候家里热热闹闹的场景,可惜他自己一年比一年成熟,再不能像孩童时那般没有烦恼了。

“云思啊,你把饺子端过来。”爸爸张罗几个亲戚喝酒时,难得大声朝他喊了句。

早就吃饱去看漫画的蒋云思赶快照做。

饺子刚上桌,电话又响起来。

他看到是辰松来电,匆匆跑到阳台接起来,小声问:“你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过年吵死了。”辰松抱怨道:“过年好。”

蒋云思弯起嘴唇:“过年好。”

辰松说:“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蒋云思说:“你别闹了,怎么可能啊。”

辰松半天没吭声。

蒋云思举着没有声息的电话,鬼使神差般的,很想对他讲那句话,竟也真的讲了:“辰松,我爱你。”

可惜好死不死外面忽然腾起烟花,吵得震耳欲聋。

“云思,你躲这儿干吗,姥姥要回家了,你去送她。”吕澄忽然在卧室门口喊道。

蒋云思回首,见她因烟花而忽明忽暗的脸,吓了一身的冷汗,忙把电话放下,僵硬着身体走了出去。

他听到了吗?

她听到了吗?

好可怕。

谁都没听见就好了。

过了很久,蒋云思都心跳如雷,灵魂仿佛离开了身体,半点都不受控制了。

闷在家里过年的感觉像是在高中,早就独自生活的蒋云思忽然又变成了要被爸妈照顾的孩子,轻松的不知如何是好。

初四那天一家三口也没事可做,都围在电视机前包饺子,等着中午吃饭。

没想终于安静的门铃又响了起来。

吕澄以为是串门的亲戚朋友,擦了擦手过去开,打开之后却惊喜而生疏:“这不是辰松吗,好几年没见了,都成大小伙子了,站着干嘛,快进来坐。”

蒋云思目瞪口呆,侧首看着辰松自然而然的走进客厅,半天没说出话来。

“来玩就来玩,还带东西,真是……阿姨给你做饭去,云思,你愣着干吗?”吕澄接过辰松拿着的年货,瞅向呆呆的儿子。

“哦……你来干吗?”蒋云思不情不愿的站起来。

“叔叔阿姨过年好。”辰松笑着朝他们打招呼,而后回答:“来拜年啊。”

蒋云思害怕他在家受了什么刺激,来这里干出出格的事,赶快拉着辰松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门关上后低声质问:“你也是先跟我说一声啊,你……”

“嘘——”辰松把手指按在唇上示意他住口,而后忽然就抱住他吻了上去。

蒋云思惊慌失措的的撞在门板上,听着半尺之外电视机的声响和父母的交谈,简直不会思考了。

辰松拥着他,好久才还给他呼吸:“我想你了,来看你不行吗?”

蒋云思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紧张,红着脸笑了笑。

辰松在他耳边轻轻的说:“我也爱你。”

第六十六章

一个繁华的城市最安静的时候,就是春节过后,家家户户都躲在温暖的房子里团聚,平日里人挤人的街道反而变得空空荡荡。

蒋云思借口要送辰松,跟着他下了楼,两人沿着路边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熟悉的景色,因为离家的年华而显得略微陌生。

彼此想到曾在这里长大的过去,想到那段青涩又敏感的中学时光,心中自然感慨万千。

“前年的大年三十,我开车路过你家,看到了你家窗口亮着的灯。”辰松忽然说。

蒋云思抬头:“那怎么没上来坐会儿。”

辰松道:“我还记得高中毕业聚会见你时你的表情,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蒋云思的语气很平和:“我没恨过你啊。”

“请你恨我。”辰松说。

蒋云思呆住:“啊?”

辰松说:“我要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可以埋怨我,不可以自己躲起来,懂吗?我不希望你那个样子。”

蒋云思看向昏黄的路灯:“我是不会埋怨你的。”

辰松永远拿他的宽容没有办法。

蒋云思说:“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为了别人,唯独喜欢是为了自己,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又怎么会想埋怨?”

辰松道:“有时候我搞不懂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悲观,又这么逆来顺受。”

蒋云思问道:“你看过石康的《晃晃悠悠》吗?我对里面一句话印象很深刻:一切事情的结局都是坏的,真的,辰松,如果你觉得结局不是坏的,那一定是结局还没有到来……我很享受现在,很知足,就算对爱情也不存在多少雄心壮志。”

说着说着,一阵冷风吹过,他们的脸上顿时有了隐约的湿凉。

“下雪了。”蒋云思抬起头,瞅着小小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中缓慢的打着转,不由的微笑出来。

他承认自己到现在仍旧不算多么勇敢的人,却已经做了最勇敢的事。

他所有的坚强,都用在了等待结局的路途上。

假期完毕回到北京后的好一段日子,生活都特别的平静。

辰松渐渐习惯了公司的节奏,也做出了些业绩,奖金又变的比开始多了些。

而蒋云思的彩绘连载仍旧继续,虽说没有因此大红大紫,也算是有些读者了。

两个人把小小的屋子装饰一新,在天台上种了玫瑰花的种子,又找借口把小约克夏从青岛接来。

如果说人生真的有什么最好的日子,那这便算是了吧。

沉浸在幸福里的辰松,从来都没想过,未来会被蒋云思一语成谶。

记忆中每次被叫到大姑家来,都没什么好事,她完全听从家里老爷子的话,不是让辰松去考公务员,就是劝他找女朋友,所以这一次辰松也没抱多大幻想,完全是硬着头皮坐到她家沙发上的。

“小松,你还住在你同学那里呢?”大姑开门加山。

辰松以为她要自己买房子:“嗯,习惯了,挺好的。”

大姑笑了笑:“你跟他关系是真的挺好的。”

辰松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大姑低头想了想,转而道:“其实你很清楚,你爷爷是不想你在北京待着的,他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在北京,不过现在,我可能要告诉他了。”

辰松的脸渐渐僵掉。

大姑起身找来个很大的信封,抽出了一叠照片,照片上全是辰松与蒋云思在外面的合照,有牵手的,有微笑的,还有某日辰松脑子发热背着他回家的,最后一张,是他在车里吻了他。

证据确凿,不存在辩解的可能。

辰松怎么也没料到他们会如此无耻的监视自己,接过来看了半天,却找不到话来说。

“哎,我也不想让爸爸这么做,这照片是我替你截下来的,小松,你爷爷身体不好,只要你听话搬出来,老老实实的去相亲,我不告诉他好吗?”大姑并没有掩饰眉眼中的不屑:“你和这种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纯属在浪费生命。”

“他不是乱七八糟的人。”辰松终于开口:“他是除了我妈以外,对我最重要的人。”

“你也记得你妈,那你背着她在北京做这种事就不惭愧吗?”大姑皱起眉头。

辰松看着空气:“她都不曾惭愧,我有什么好惭愧的。”

客厅一时无话。

大姑慢慢的收起照片。

辰松道:“随便你告诉爷爷,告诉我妈,告诉谁都好,我都不在乎,既然被知道了,我索性承认好了,蒋云思是我喜欢的人,虽然我们不能结婚,但我会一辈子跟他在一起的。”

话毕,便转身摔门离开。

弄得声响巨大,但是底气不足。

从前蒋云思总是说,哪有不透风的墙啊,被知道了是迟早的事。

辰松从来不以为意,甚至可以说是全无准备。

所以此刻的慌张,便犹如黑洞。

他开着车在街上胡乱的逛了很久,才神色不安的回了家。

进门,小狗便汪汪的叫着扑了上来。

客厅没开灯,唯有厨房微微的亮着光。

蒋云思围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加班啦?给你电话都不接,饿了吧?我给你炖了土豆牛肉。”

辰松看了他半晌,微笑说:“嗯。”

蒋云思喃喃自语:“好像有点咸了,你多吃点饭吧。”

辰松跟在他后面进了厨房,忽然就从后面抱住了他消瘦的身体。

蒋云思有点愣:“怎么啦?”

辰松摇头:“没事,一天没见,想你了。”

“想我做的饭了吧?”蒋云思不好意思的笑,他的笑此刻看起来,是那么无忧无虑。

第六十七章

辰松不是个会失眠的人,他过的日子虽称不上十全十美,但总觉得没什么好失去的,所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惜从大姑家回来的这晚,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原来拥有,就会让人害怕。

时针缓慢的划过了午夜两点,蒋云思早就睡得昏昏沉沉。

辰松侧过头,借着月光看向他安恬的脸庞,心里面实在是五味陈杂。

如果告诉蒋云思事情曝露了,一定会让他慌张吧?

如果对他讲,也许要分手了,他也会忍住眼泪默默地接受吧?

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辰松真的没想过,蒋云思的杞人忧天,会变得离现实如此接近。

利箭就要从四面八方射过来,他们两个人,却有些无力阻挡的无奈和困惑。

每一天的太阳都与昨日毫无不同。

不知情的蒋云思照旧跑到了林深家里面上班,兢兢业业的坐在桌前帮他描线稿。

林深自己却坐在桌前抱着浣熊若有所思,盯了他好半天,才问道:“想出书吗?”

蒋云思没听明白:“啊?”

林深说:“你的彩绘也连载了好多期了,杂志有意联合出版公司做本书,你愿意吗?”

“当然!”蒋云思渐渐反应过来,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

林深叹息说:“那我让他们联系你了。”

蒋云思笑道:“谢谢你!”

林深不喜不惊的:“其实出名有什么好呢,平白多了许多负累,哎,你干活吧,我想去睡一觉,晚饭做好你就可以下班了。”

“嗯。”蒋云思喜滋滋的摸出手机,想向亲友汇报这个好消息,可又怕显得太得意忘形,只得暂时作罢。

“太好了,你这几年的辛苦到底是没有白费,妈妈真的替你开心。”吕澄听闻儿子要出版漫画书,自然是比他还高兴的,乐着说:“快去庆祝庆祝吧!”

“嗯,我要请辰松吃饭。”蒋云思怯怯的提起这位“好朋友。”

吕澄不疑有他,还嘱咐道:“出门在外不容易,你们可得互相帮助,辰松这个孩子还是挺好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恩恩,我知道了。”蒋云思干吗阻住她的唠叨:“你也快去吃饭吧。”

“真是的,这个孩子。”吕澄感慨了句便挂了电话。

蒋云思这才推开家门,见辰松正坐在沙发上愣神,破天荒的主动扑上去抱住他:“怎么回来这么早啊,我有事情要对你说。”

辰松显得很紧张:“什么事?”

蒋云思揽住他的胳膊,依靠在他胸前说:“我有希望出书了,林深告诉我的,杂志社喜欢我连载的漫画,就推荐给出版公司了……辰松,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最开心的一天,你明白吗,我假装很镇定,可是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来的了。”

辰松当然明白,从认识蒋云思那天起,这家伙就那么的喜欢画画,可以说画画是世界上唯一能给他自信和成就的事情了。

眼前的人笑得无比灿烂。

得知并不是被爷爷骚扰,辰松也略微松了口气,扶住他的脸说:“真的吗?”

蒋云思用力点头。

辰松很认真的吻了一下他的唇:“祝贺你。”

蒋云思立刻又抱住他的脖子:“我真的太开心了,我这辈子都没有遗憾了!”

“干吗这么容易满足,白痴。”辰松忍不住也笑出来。

“不是容易满足,那是我最重要的梦想啊。”蒋云思直起身子,回身在包里拿出两瓶芝华士:“我买了酒,我们来庆祝一下,冰块还有吧,我去做饭啦。”

他叽叽喳喳的进了厨房,一会儿又急急忙忙的跑出来找东西,活泼兴奋的样子,还是辰松初次见到。

难道上帝真的是公平的吗?

在剥夺人一样东西时,会记得给他另一样东西做补偿。

此夜蒋云思是快乐的,不过他远在青岛的家,气氛却并没有那么轻松了。

本来吕澄也做了几个好菜,想跟老伴借着儿子要出书的事庆祝庆祝,不想还没吃上两口,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您好,我是辰松爷爷的律师,王应齐,这是我名片。”以为西服革履的中年男子举止礼貌的走了进来。

吕澄擦掉手上的水渍,有些懵了:“哦哦……请坐。”

王律师落座到沙发上面,也没有多啰嗦,拒绝了她端过来的茶水便开门见山的直说:“我这次来打扰,是因为老爷子身体不好,行动不便,加之事情有些棘手,才受他之托的。”

“棘手?是云思有什么事吗?”吕澄当然只关心儿子。

“确切的说,是蒋云思和辰松的事。”王律师扶了扶眼镜:“您可能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吧,这两个孩子已经谈恋爱半年了,目前在北京同居,老爷子不仅有确凿的证据,还得到了辰松亲口承认,所以……”

“你搞错了吧。”吕澄目瞪口呆的打断他的话:“云思怎么可能是、是……”

王律师从皮包里面拿出了那叠亲密的照片:“吕女士,我来并不是讨论事情的真假的,您的儿子我不清楚,但是辰松之前已经交过好几个女朋友,他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同性恋,当然,年轻人总会受到蛊惑,所以我来找您,也是希望您劝劝蒋云思,赶快结束这等不正常的关系,影响彼此的前途。”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蛊惑,你是说云思带坏了辰松吗?他还是个单纯的孩子,你不要来污蔑他,这事我自己会去问,请你出去。”吕澄的脾气并不好,更受不了他用冰冷的口吻谈论着自己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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