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 下——连城雪
连城雪  发于:2015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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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澄好久没合眼睡觉了,面色惨淡的起身说:“我来,你快歇着吧。”

林深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病房,这才坐到床边,瞅着昏睡的蒋云思叹气:“早听我的不好吗,虽然你没干坏事,可和男人在一起,别人终究会瞅着你跟作女干犯科似的,不会让你有好结果的,白痴。”

蒋云思出车祸后被警方送去了医院,费尽周折才联系上他远在青岛的父母,若不是这便还有杨翰帮衬着,估计吕澄得急死。

今天医生说情况稳定了,她也算松了口气,倒是一阵又一阵的觉着累。

“阿姨,听我的,等云思老板一走,你马上去宾馆找蒋叔叔好好休息,吃顿好的,医院这儿有我盯着,一点事儿都没有。”杨翰终于还是抢过水果洗起来。

吕澄又感激又不好意思:“你比我们俩还累呢,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杨翰认真摘着樱桃里的叶子:“这么多年朋友了,不说两肋插刀也差不离,我有事蒋云思也去医院看我了啊。”

吕澄苦笑,忽然问:“既然是这么好的朋友,他和辰松的事,你早知道了吧,为什么不劝劝他呢?”

杨翰僵了下,故意放轻松:“怎么劝,云思真的喜欢那人,是真的喜欢。”

吕澄陷入了沉默。

杨翰说:“我知道阿姨你肯定失望、气愤,可云思是你儿子,你还不了解他吗,他哪儿都不坏,就是太单纯了,还特倔,先不说惊世骇俗的地方,就看看辰松家也该明白,根本不是一路人……中国人不就讲个门当户对吗?”

他正说着话的时候,水房门口忽然出现个西服革履的大叔,礼貌问道:“您是吕澄女士?”

吕澄点头。

“问了一圈儿,护士说您在这儿。”大叔递过名片:“我是辰松的姑父。”

吕澄本就发冷的心,顿时更起了无限反感。

大叔说:“是这样,小松已经回到青岛爷爷身边了,这场闹剧也该告一段落了,小蒋同学发生车祸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可这毕竟不是辰松的责任。”

“没人说是他的责任,你有什么事?”吕澄皱眉。

“辰松已经开始物色结婚的对象了,但毕竟也相识一场,他这两天可能会给蒋云思打个电话,好聚好散,我是来请求您,不要节外生枝,他们没有一丁点可能……”辰松的姑父啰嗦个没完没了。

杨翰恼火道:“说够了没,你以为你家算什么东西,谁都想攀那高枝吗,辰松爱跟阿猫阿狗结婚是他的自由,蒋云思也不会缠着他,以后就一刀两断!电话可以接,到时候才要拜托辰松有屁快放,少讲些没用废话。”

“得了,你去招呼云思的老板吧。”吕澄生怕这孩子动起手来。

杨翰骂骂咧咧的走了。

吕澄说:“年轻人不会讲话。”

辰松的姑父说:“没关系。”

吕澄有道:“但是话糙理不糙,我们作为家长的态度也就是这样,电话我会替云思接,该说的,我会跟辰松一字一句的讲清楚。”

“您能这么通情达理真是太好了,这个就给云思买点补品……”姑父拿出一叠钱来。

吕澄看都没看就将钱打出去,粉红色的钞票飞的到处都是,她冷声说:“孩子感情的事,做大人的本不该管太多,只是你们的行事作风真的让我叹为观止,我的儿子我会看好,也希望你们能管住辰松,不要再让他来祸害云思的人生。”

话毕,她就强忍着眼泪匆匆离去。

第七十四章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爷爷养的小鸟不停地在花园尖叫。

辰松面无表情的坐在落地窗边,手里衔着不知是点燃的第几支香烟,烟要燃尽了,灰忽然重重落下。

安逸的软禁生活并不消磨人的体力,被消磨掉的是意志。

该怎么去见蒋云思,他有点找不到答案了。

本是沉思的时候,卧室的门却毫无预兆的被推开。

辰松抬眼看到那个面容姣好的中年女人,呆了半晌说:“妈,你回国了。”

沈妆显得比儿子更忧伤,轻步走到他面前坐下:“你不怎么抽烟的,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是爷爷叫你来劝我的吗,你们又想怎么样?”辰松干脆破罐子破摔的笑了起来:“是不是被吓坏了,奇怪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一点都不惊讶。”沈妆淡声说:“你是我儿子,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而且,你也是你爸的儿子,注定是跟他一样的。”

辰松睁大眼睛,没太听懂他的话。

沈妆低下头:“你脾气倔,爷爷拿你没辙,只有我才能阻止你回去找那个男孩子。”

辰松你测过脑袋不看她:“谁也别想阻止我。”

“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爸的事吗,今天妈告诉你。”沈妆的平静带了丝丝古怪:“从前不说,是怕你承受不了,可也是……你有资格知道的。”

辰松不知接什么话才好,从高中时利用程洛雨开始,这些年他就没停止过对答案的渴望,侦探也找过,警察也贿赂过,皆无果,实在猜不到,千回百转,最后竟然是妈妈结束了他长久以来的痛苦。

“我和你爸还有你叔算是青梅竹马,从小学开始就没分开过,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可为什么是三个人呢?”沈妆挂起了古怪的笑容:“我很喜欢你爸爸,你叔叔却始终喜欢我,多纠结啊,那些年似乎没停止过冲突和争吵,也没有谁变过初衷。”

辰松哼道:“我知道我叔一直喜欢你,不然也不会这把年纪了还不结婚,你呢,现在变了吗?”

沈妆没回答,接着讲道:“比起他,你爸是个相当沉默寡言的人,可我就是放不下他,虽然明知他心里没有我,还是缠在他身边,很多年他都不正眼看我,可最后却忽然向我求婚,我当然答应了。”

辰松说:“为什么,这是不会幸福的。”

沈妆抬起眼睛:“有的人,让药能变成甜的,有的人,把糖也变成苦的,只要是他,我就心甘如怡……婚后的日子好像也没改变多少,你爸仍旧对我爱答不理的,受了多少委屈我都记不得了,后来有了你,你叔又去外地做生意了,生活才渐渐安稳起来,那时候我想,这辈子一定就这样过了,可是没想到,你两周岁过生日时,你叔带礼物回来,全家都喝多了,你爸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喜欢他、爱他……你知道我有多震惊、多难堪吗?”

辰松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妈妈为什么说自己跟爸一样。

沈妆闭上眼,留下痛苦的泪:“裂痕就是在那一年产生的,你爷爷无比愤怒,再不允许你叔见我们,可我跟你爸,也再没说过话……后来,他实在憋不住了,拼死觅活的找你叔,约他去宾馆见面,你叔给我打了电话,当时你在发烧,我实在气上了头,就冲到那里跟他大吵,你爸骂我骂的不能更难听了,说要不是为了气你叔,才不会娶我,才不会要这个家,他可后悔了,因为娶了我,跟你叔叔就再也不可能了,他还打我……我多少年的苦,实在受不住,跟他大打出手,竟然在混乱间拿水果刀捅了他,满地的血啊,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颜色……后来打电话把你叔叫来,他要我好好照顾你,要替我去自首,幸好被你爷爷拦下来,不准我们外出,搭上他自己的前途,把事硬压了下来……孩子,你恨我吗,你那么想知道的凶手,就在你面前啊……”

辰松凝视着母亲的泪,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沈妆哭着说:“我有罪,我杀了我最爱的人,我可以去自首,只要你好好的结婚、好好的过日子,你爷爷苦了这么多年,就别再往他老人家胸口上捅刀子了……你一直怕我答应你叔,现在你该知道,永远都不可能!”

辰松终究还是哭了,愣愣的看着母亲捂着脸冲出屋子,听着外面吵吵闹闹和爷爷的咳嗽,手和脚都僵硬了似的,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没办法向前走,一步都不行。

爷爷很多年前没让沈妆去抵命,如今更不可能,只叫人送她回家休息。

年幼以来这个家所有的别扭和纠结此刻都不再神秘,丑陋的真实被铺在了白纸上,令辰松无法直视。

他独自熬到了半夜,才去叫醒爷爷,说:“让我给云思打个电话吧,就一个电话。”

老爷子料事虽不如神,对付他却是容易的,闻言什么都没说就把自己的手机扔了过去,转身又咳嗽着浅睡。

又下雨了,夜里的雨配着雷鸣电闪,显得有点恐怖。

辰松拨出蒋云思的号码,心莫名跳的很快,想不出第一句话该讲什么。

事实告诉他,无需操心。

因为电话那边是吕澄的声音:“你好。”

辰松小声道:“阿姨……”

吕澄沉默了片刻:“有事吗?”

“我想跟云思说几句话。”辰松的语气近乎于哀求。

吕澄笑了笑:“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你家里对他的羞辱还不够吗,现在书也快出不成了,人也……也很憔悴,还打算怎么折磨他才够,我求你,是阿姨该求你啊,离他远点,好吗?”

辰松不知蒋云思出车祸,只以为是爷爷从中作梗,他的内心很无力,对着吕澄更是说不出什么肺腑的情话,过了好半天,唯有道:“阿姨,麻烦您好好照顾他,跟云思说,给我几年时间,我要陪爷爷走过最后一程。”

吕澄什么都没讲,就把电话挂了。

第七十五章

蒋云思这辈子住过两次院,受过两次伤,都是因为一个人。

只不过这次醒来后,他比从前平静多了,一直很听话的接受着治疗和亲友的照顾,面对父母,总是说着无数个对不起。

吕澄并没有把辰松打来电话的事告诉他,这位母亲再不打算让儿子接触有关辰松的任何消息。

这日蒋云思输液后终于退烧了,她才艰难开口:“别再想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蒋云思本在瞅着窗外的蓝天发呆,闻言用很小的声音回答:“我知道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所以才下决心去追他,可是老天不让我这么做……以前我本来不信命的。”

吕澄痛心的抚摸着他苍白的脸:“努力忘记你会好过一点。”

“为什么要忘记呢?”蒋云思微笑:“能够拥有他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吕澄无言。

蒋云思看向母亲:“妈,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很自卑,没办法相信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在学校完全是透明的影子……可是遇见辰松以后,一切都变了,他教我勇敢去做喜欢的事,他会在我困难的时候保护我、劝慰我,他还让我感觉到爱是那么美好的东西,我总是在想,如果没有辰松,我会多么平凡无奇,现在的我虽然同样平凡,可是这里、却很充实。”

他拍了拍胸口,接着说:“辰松就是我在黑暗中抓到的那抹阳光,从最开始我就明白,光终究会从手指间溜走,可我对它的记忆,却是永恒的……妈妈,这件事让你伤心了,但也结束了,不用你讲什么,我比谁都知道我跟他不可能,之前的幸福就像在悬崖边拥抱,现在坠落了,分开了,悬着的心反倒落地了,你就当我自私了一次,别再生气了。”

“妈没生气,妈是担心你。”吕澄想哭又不能哭,皱着眉头说:“把身体养好,认真的去做工作,你会遇见更好的人。”

蒋云思用最轻飘飘的的语气,如同描述空气和水一样,描述了他心里面无法改变的事实:“这辈子,我不可能用爱辰松的方式,去爱任何一个别人。”

吕澄理解不了儿子为何就这样走火入魔,心里面的忧虑顷刻比从前更甚。

“不要骗我,我感觉得出,你恨辰松。”蒋云思空虚的弯着嘴角:“等你不恨他了,我再给你讲讲他的故事,然后你就会发现,他是个多么可爱的人……我的存在,让他太为难了……希望以后,他生活的比谁都好。”

吕澄宁愿儿子痛哭流涕,也不愿他如此诡异的坚强,憋了许久的泪,还是滑过了她开始苍老的脸:“傻瓜,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傻瓜啊。”

病房冰冷的门把手都被杨翰捂热了,却都没有被打开。

杨翰愣愣的站在走廊,偷听到蒋云思母子的谈话,心里面的难受是语言形容不出来的。

对于很多事情,知道的痛苦还是比不到亲耳听到的痛苦来的更刺激。

爱。永远。

这些字词多么的扎人。

杨翰等了一年,终于等到他们分手,可是分手,又意味着么什么呢?

只要蒋云思继续执着下去,那就什么都不是。

这次,算是蒋云思认命了,同样认命的,还有远在青岛的辰松。

他听了沈妆讲了爸爸的事后,一连几天都在做噩梦,每次从床上醒来,心里面都乱七八糟的发堵。

蒋云思与那些是无关的,他半点错都没有。

可是辰松却没有办法为了他去摔碎生活中其他的所有。

能说自己不爱妈妈,不爱爷爷吗?

虽然曾经抱怨了无数次,但血浓于水的东西要他怎么抛弃。

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陪爷爷过完他这辈子了。

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不太孝顺的揣测:还可以活多久呢?

“我不走了,我留在青岛。”辰松晚饭前忽然说。

辰爷爷正被保姆扶着喝茶,听见后道:“想清楚了?怎么打算的?”

辰松说:“我不想走仕途,跟我叔做点生意吧,我跟着他,您总得放得下心。”

辰爷爷笑:“你安安生生的结婚了、有孩子了,我才放心。”

辰松不知道通过父亲的悲剧,他怎么还会坚持这种想法,却也只能苦笑道:“那天那个苏素就挺好的,我会试着相处看看,您就别再让我去相亲了,只是她还在上大学,结婚什么的有点早吧?”

辰爷爷放下茶杯,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别以为想糊弄我到棺材就可以了,结婚了,就是把你的命和人家闺女的命绑在一块儿了,你以为是儿戏吗,你还小,等你明白这一切,就不会再去想回头了。”

辰松瞅了瞅默默吃饭的沈妆,并没再讲刺激他们的话。

沈妆伸手给儿子夹了点菜,大大的餐厅,一时间变得好安静。

天气彻底热了,花开的极盛,有些爱漂亮的姑娘已经穿上了短袖和裙子,给这个苍白的世界平添了一丝生机。

杨翰推着蒋云思的轮椅在医院的院子里散心,说:“今天空气真不错。”

蒋云思无精打采的嗯了声。

杨翰看了看他,又说:“经了这么一事儿,就像经了一劫,你以后该享福了,什么都会顺利的。”

蒋云思抬头笑了笑:“别跟我说好听的了,我也没什么想不开的。”

“你想的这么开,就不想想以后怎么办?”杨翰问。

蒋云思回答:“以后啊,等身体好了继续画漫画,继续我的梦想,还能怎么办?”

杨翰暗示道:“一个人是无法过一辈子的。”

蒋云思说:“很多人都自己过完了一辈子。”

“究竟要多久……”杨翰放低了声音:“我在你身边究竟要多久,才能让你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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