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哥哥！”团子笑着扑进白凡的怀里，一双大眼睛里冒着亮闪闪的光，他兴奋得蹭着白凡的脸庞，欢快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隐藏得很深的埋怨，“白哥哥，我好想你啊，可你最近都不怎么联系我，让我难过得要命，心脏疼都都想哭呢。”

白凡淡淡的笑了起来，他无奈的捋顺了团子有些毛躁的头发，眸中闪烁的不舍让他自己都

有些难以承受。他低声应合着团子的话语，慢慢收紧臂膀搂住活跃在自己怀中的温暖，眼里的忧伤和哀愁被很好的掩饰在了看不见的深处。

“白哥哥，我怎么没看见叔叔？他被你打发去买菜了吗？”因着高闻见工作的缘故，可怜的小团子又回到了被寄宿的地步，因而他所认知的一切还停留在自家叔叔急切寻找白哥哥的那一刻。现在白哥哥回来了，天真的孩子自然也以为他们和好了。活泼的团子越过白凡的肩膀四下找寻着高闻见的身影，漂亮眼眸里的清澈让人看了便觉得净化了心灵。

“团子，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白凡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想了许久，还是没将高闻见订婚的消息转告给他。团子闻言眨巴着眼镜侧头望向他，长长的睫毛打下一层好看的阴影，让白凡看了，便觉得左心房又开始了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抽痛。

“白哥哥，你今天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哎。”团子有些心疼的摸了摸白凡的脸，纯净的眼眸里含着淡淡的不解，“你是有什么伤心事吗？没关系，我将肩膀借给你。”

孩子的世界里永远充满着最为美好的天真和童话，白凡看着给他心脏做着“吹吹你就不痛了”的团子，原本干涩的眼角又开始胀痛起来，他死死咬住唇，为防团子发现他更多的异样猛然将他拥入怀中。反应不及的团子突然被抱住，心下只当自家白哥哥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伤心事，懂事的他按照自己的认知用小手一下一下的抚慰着白凡的后背，试图用自己微小的力量来给眼前悲痛的人送上一份力所能及的温暖。

“叔叔！”

正在白凡终于调整好心态，准备告诉团子他这一趟来的目的时，清脆童声的一句呐喊便让他忍不住僵硬了身体。再三提醒自己要冷静的白凡颇为无措的松开了抱住团子的手，他慢慢起身转头，望着迎面走来的那个男人，隐藏在心脏深处的疼痛再度被掀起，那样剧烈的情感，让他都不禁微微扭曲了神情。

团子兴奋的扑入高闻见怀中，叽叽喳喳的在他耳边说着这一周在学校的见闻，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团子没有发现，白凡的脸色有多苍白，而自家叔叔的眼神有多冰冷。

“你来这里做什么？”

高闻见护住团子，让他小小的脑袋搁在自己肩膀后头，这样一来，胡乱扑腾的团子便看不见他们二人交谈时的神色。白凡看着高闻见的举动禁不住咬了咬唇，他努力挂起一抹难看的微笑，小声道：“我想来看看团子。”

高闻见闻言点了点头，他知道团子喜欢白凡，团子还这么小，没必要因为他们情感的破碎而殃及到他。他冰冷着一双眼，向对所有外人一样对白凡淡淡颔首，有礼而冷漠。这场景其实是白凡最不愿看到的，他倒宁愿高闻见无视他憎恶他，也好过现在将他归于陌生人一类，礼貌中透着疏离，让人再也无法缩短与他的距离。

在高闻见转身要走的时候，白凡忍不住上前几步追了上去，注意到身后脚步声的高闻见抱着捉摸不透现状的团子回头，一双眼里的冰冷似乎稍稍破碎了些许。

“那个……我……”白凡望着高闻见的那双眸子，原本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他刚刚看见高闻见要离去，一时心痛如绞，下意识的便喊住了他。可等他回眸，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高闻见安静的看着他，神情里没有透出一丝不耐。

“我……那个……”白凡忽然灰暗了一张脸，他垂下眸子，避开与这人接触的视线，“我……我……希望你能幸福。”

高闻见闻言，原本破碎开一角的冰冷迅速包裹上更厚的冰层，他在那一刻突然失望得厉害，原本已经绝望的心这下才真正被他毫不留恋的抛开了去。他禁不住极快的嗤笑一声，逼着白凡抬头对视他冷漠的眸，薄情的嘴裂开一丝伤人又伤己的残忍。

“白凡，你是最没有资格对我说这句话的人。”

说完，高闻见便带着满目紧张的团子转身离开，团子望着站在原地的白凡，看着他错愕的眼和灰败的脸，那副世界独留黑白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喊住叔叔。可当他错眼触及到叔叔那双冰眸里都压抑不住的痛苦时，那些隐藏在深处的撕心裂肺仿佛让他也在刹那感同身受。

好难过，好想哭。

团子趴伏在高闻见的肩头，将自己的表情全部掩盖在那宽阔的怀抱中。独留在原地的白凡慢慢勾起一丝淡漠的笑，他颤抖着手抚上自己的嘴角，眼神里的光芒熄灭了最后的给火光。

他原本是想与团子告别的，不过现在还是算了，他全部的力气都已经丧失在了那句话中。

等到了结完自己的工作便离开吧，亏他还以为自己能等到开春，为这人努力送上一抹假意的祝福的。

寒风吹过，让白凡的脸冰冷得有些发疼。

其实这些事情他心里都很清楚，这一次，不是他们的错过，而是他的过错。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重来的道理。

白凡转身，与高闻见背道而驰，曾经以为会顺着一个方向回家的人，最终还是松开了彼此的手，他们这还真算是印证了那句古话：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64.方失方悔

白凡坐在咖啡厅里慢慢搅动着咖啡，他望着眼前有些别扭的人，这才忽然想起这是自己第一次单独约他出来。这样推理，也难怪对方在听到自己邀约时露出那副奇怪的表情。

周舟有些局促的坐在沙发上，他咳嗽了两声，思绪良久，不待白凡开头便进行了一顿激烈的抢白，“白凡，闻见和杨静在一起是最好的，你别找我来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话，千万别，我怕我受不了。”

白凡被他这一番话抢得乱了思绪，他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开去，“你受不了什么？”

“我一直认为杨静是最好的，她为闻见付出了太多，你是怎么也比不上她的。”说到这里，周舟还颇为傲气的扫了白凡一眼，只把他看得无奈的连连摇头，见到此景的周舟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小孩子炫耀自家大人的尴尬，他气恼的敲了敲桌子，气势汹汹道：“哎！难道你对这个有异议吗！”

“没有没有。”白凡被他这阵仗吓得好笑的摆起手来，“我一直知道我比不上她。”

话语虽轻，但它依旧在白凡本就荒凉的心境里又添了一把沙。

周舟看了白凡一眼，觉得自己逼着他说这句话的确有些不妥，他假意的咳嗽了一声，低声咒骂几句，才含着咖啡勺小声的补追了句，“哎，刚刚我没有别的意思啊。”

白凡笑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其实有个事情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但一直找不到答案。”周舟无意识的搅动着咖啡杯，眼神禁不住往窗外瞟，许是冬日里难得的暖阳温暖了他的心房，让他都忍不住想把尘封在心底的问题拿出来晒晒，“你和杨静对闻见都是真心，她强大且无悔，隐忍又坚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闻见未婚妻的不二人选。而你呢？嘴上说着喜欢却没有勇气，要什么没什么，除了会笑之外似乎都没什么别的优点。”

白凡安静的笑着，嘴角边的那抹弧角干涩得让人有些难过。

“按理说我是一直站在杨静这边的，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我自然希望她幸福。”周舟坤了个懒腰，无视白凡那抹假的有些难看的微笑，他直接后仰在沙发上无神的望向被覆盖上星空的天花板，“可是……我总觉得是你教会了闻见我们缺失的东西，作为他的朋友，我真的很感谢你。”

白凡低头，垂下的眸子里掩饰了什么让人看不分明的东西，但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中却透出了几分无法抑制的苦涩。

“哎，好了好了不说了，我立场都开了还讨论你方阵营真是作死。”周舟忽然轻喝一声，他仰头直接饮尽了杯中剩下的咖啡，大手轻轻一放，转眼便用一种灼灼目光盯着白凡，“说吧，你这次把我喊出来是做什么。”

白凡这才抬起头来，他笑了一声，恍然道：“你不说我还真差点忘记了，不过你先答应我，等会我说的你要保密。”

“保密？还搞得这么神秘兮兮？”周舟脸上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尽管话是这样说，他还是微微俯身，乖乖的竖起耳朵，“好吧，我发誓不说，我这人向来守信。”

“那就好。”白凡垂头捧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再抬眸时，眼里的温柔空洞得让人摸不到边际，“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了。”

“什么？！”周舟猛地站起，他双手撑在咖啡桌上，青筋外露得根根明显，“开什么玩笑？！”

周舟猛然拔高的声音和拍桌的力道惹得他人纷纷侧目，便连站在不远处的服务生都开始向他们走来。白凡只得先笑着安抚住无端发怒的周舟，还不待他将手放在周舟肩上，便被眼前人一把甩开。他气势汹汹的挥开白凡走了出去，白凡被他推得一倒，下意识便撑着扶手让了开来，等他再抬眸时，耍着脾气的周舟早已不见了踪影。

白凡站在原地无奈的笑，苦涩的悔恨和难以言喻的悲哀逐渐席上了他的心房，一旁的服务生小心的走过来讯问他是否需要帮助，白凡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无碍。正当他打算结账追人时，原先冲出去的人又大步流星的走了回来，白凡愣愣的看着周舟严肃的脸，看着他从钱包里拿钱付账，看着他拽着自己走出咖啡厅，直至眼前人一下将他拉到了某个阴暗的角落，后知后觉的白凡这才从方才的冲击中反应过来。

“白凡，你这是在做什么？！得不到就离开？！你这个做法太懦弱了！你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吗？！”周舟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片成灾的怒意，他死死的攒住白凡的手腕，一把将眼前人拉近得几乎要与他来个贴面舞，“你是不是想让闻见后悔？！我告诉你，你这种做法只会让他更看不起你！你以为有谁会去追你吗！放屁！我告你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没道理你一个人要死要活就得搭上大家一起！”

白凡呆呆的看着在他眼前咆哮的周舟，他似是极为愤怒，便连平日里俊逸面孔都有些微微扭曲，可不管怎样，心脏在听到那些被撕扯开的真相后依旧忍不住阵阵发疼。他苦笑了一声，微微挣了挣被周舟攒紧的手，果不其然，那人看他挣扎，便用比原先更大的力气来握紧。这种置气的模样看得白凡只得无奈摇头，他直面对上周舟那双喷火的眸子，语气里的淡然似如往常，“周舟，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我哪里是生气！！是你的做法太可恶！”周舟愤怒的咆哮着，神情冷酷，面色狰狞，他伸出手扯开白凡的脸，只把白凡折腾得轻声讨饶，“还有你给我收起你这抹笑！不想笑就别笑！老是这样真的会让人很不爽你知不知道！”

白凡被眼前这个无端发怒的喷火龙折磨得都忘记了方才的悲伤，他嘶嘶的抽着冷气，举高双手表示投降，周舟看他的认错态度不错，本就不想发火的他这才傲气的侧头轻哼一声，嘴里恶狠狠的说着警告的话语，倒还是松开了钳住白凡的手。

白凡低头揉着手腕，他活动了几下关节，“咔吧咔吧”的声响在静寂的角落里回荡。周舟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一把抢过白凡的手就用专业的手法揉了起来。白凡低眸看着给他认真按摩关节的周舟，藏在眼后的淡淡温柔控制不住的慢慢泛了出来，那种无可奈何却又忍不住微笑的模样，就像他看曾经的团子一般。

周舟这个人极为聪明，做事果断冷酷，性子雷厉风行，白凡依旧记得第一次见他时还被这人威逼利诱的手段给弄了个措手不及。可一旦自己越过了那些阻挡在外的风雨，便可轻易的发现，这个混浊在冰冷商战里的男人，其实保留了心底最为珍贵的东西。

——那一片真心，就像稚子一般纯净。也亏得这人看重真心，这才得以让白凡最终没有毁在他的手里。

“周舟，不管你爱不爱听，我还是要说。”白凡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温柔而又坚定的迫使周舟停下给他按摩的动作，周舟皱了皱眉，自己难得的温情居然被人这样打断，于是小孩子心性的他一把甩开白凡的手，转头抱臂，一副不屑的模样。

白凡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哑然失笑，他好笑的摇了摇头，直把站在一旁的周舟作弄得颇为无措，还不等喷火龙开大招清场，识相的白凡便已停下摇摆的幅度。他笑着抬眸，眼里的火光似是战场沉寂下的灰烬。

“周舟，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悔过是激发人勇气的最佳利器。”白凡无视周舟那双瞪大的眼，眉梢挑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别紧张，我不会中途反悔去破坏婚礼现场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后悔了。”白凡坦然对上周舟那双几乎要杀人的眸子，嘴角禁不住勾起了一抹真正的微笑，“果如古语所言，方失方悔。我恨啊，这种折磨人的痛楚让我恨不得重新回到原点才好。”

“白凡，你不对劲。”周舟上前几步抓住白凡，原本泛血的眸子里瞬间被冷静的暗色覆盖，“你说实话，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白凡轻笑一声，傻傻的在原地呆了很久，半晌，他才吃痛一般的悠悠转眸，“昨天我去看团子的时候遇到了闻见，在他要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喊住了他。”他微微笑着，眼角温柔的弧度弯得几乎让人以为他在安静的哭泣，“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无措的希望他能幸福，可闻见却跟我说，我是世上最没资格对他说这句话的人。”

周舟心下不知怎的猛然一痛，他磨蹭了一会，这才几步上前慢慢的抱住了白凡。他努力控制着力道，笨拙的安抚着眼前这个悔恨得似是再也承受不住任何伤痛的人。聪慧如他，却也依旧不明白什么是爱情，虽然他以前就知道这玩意很危险，却没想这种东西若一不小心，便可变成一场堵上命的交易。

“周舟，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知道你不想听，可是我真的……”白凡死死攒住周舟的衣角，他将头深深埋下，死命的咬唇，硬是将那些充满痛苦与彷徨的呐喊压抑在胸中。他不想让邝天担心，不想看到他人异样的目光，更不想剖开自己心中所念去换得别人怜悯的眼神。可现在他是真的累了，他悔得不能自己，悔得恨不得跪在地上乞求一次重来的机会。

——但现实的残忍便在于它的不能回头。

周舟的心中翻腾着难以诉说的五味杂陈，他本是觉得高闻见和杨静在一起最好，直到现在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可现如今看到白凡这副崩溃得濒临绝望的模样，还是让他心中隐隐闪过了一丝难以忍耐的不忍。

或许这才是白凡想要离开的原因，不是逃避，不是懦弱，而是后悔，却无力改变更多。

也许再强留他面对这一切，这人会如那个失去了鱼尾的人鱼一样，最终化为泡沫消散在茫茫大海中。

周舟低眸，发现怀中的那人还在微微发抖，白凡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歇斯底里，他努力将那些悔恨与苦痛死死压抑在心，那副隐忍的模样让周舟在一旁看得都有些不忍。良久，他才悠悠长叹一口气，伸手轻轻推开白凡，直视他那双荒凉得几乎有些灰败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