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是心有不甘啊，我做了那么多，虽然本心都是希望你能幸福，但我更希望那个给你幸福的人，是我。”

高闻见看着靠在沙发上遮住自己双眼的杨静，心脏某一处忽然微微疼痛起来，他原来要说的话突然哽在了喉间，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说出。

“所以当时我想，如果十年后你没有别的喜欢的人，那就跟我在一起吧。”杨静放下遮住自己眼睛的手，轻轻笑了一下，才维持这这个姿势瞥了一眼一直看着她的高闻见，“就把这个当作给我的补偿吧，我想自私一回，对不起。”

高闻见双手微微收紧，他皱眉了好一会，沉思的模样让杨静微微察觉怪异，还不待她询问，便见高闻见忽然抬眸看她，他用一种深情到几乎成了执着的眼神望着杨静，语气中的坚定简直到了生硬的地步：

“对不起，杨静，我有了爱的人。”

杨静愣了一下，随即双目慢慢放大，神态僵硬，满目的不可置信，她猛然前倾身体，一把越过桌子拿住高闻见的手，她死命的攒紧那双手，眼里的惊恐带着暗含的渴望，发抖的声线里藏着无法抑制的恐惧，“闻见……你说什么？”

“对不起，杨静。”高闻见任由杨静拿住他的手，低眸看向那双即将崩溃的眼，“我不能娶你，我有爱的人。”

杨静呆呆的看着他，许久，嘴角忽然微微向上挑，她轻声呵笑了一声，抿嘴微微轻笑，抖动的唇角几乎到了崩溃的地步。她努力想说些什么，张嘴，却诧异的发现吐不出一句话。杨静颇为惊慌的用一双眼望着高闻见，她想死命维持住自己最后的尊严，但无可奈何，那双常年带笑的眼睛里，还是忍不住涌出了一种等待了十年的绝望。

“杨静……”高闻见微微抽手，想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却见杨静猛然拍开他的手，她身体猛然往后仰，直接靠倒在沙发上。高闻见看她这样失态，想说些什么，抿了抿嘴，却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一时间，两人上方的空气都有些被凝固的窒息。杨静闭着眼倒在沙发上，面无表情，沉默的模样里带着高闻见都能体会的失落和难堪。高闻见不知现下杨静的感觉如何，他只知道，如若换做他等一个人等了十年，在最后势在必得的关头却被告知必须放手，关键那条件还是自己定下的。虽然说那些所作所为的初衷都是为了对方能幸福快乐，可其中苦涩与期待碎掉的绝望，才最是让人措手不及。

这种感觉，正如杨静方才对他所说的一般：我希望你能幸福，但更希望那个给你幸福的人，是我。

高闻见生平第一次用含着愧疚的目光看着杨静，杨静却选择不去看他，她用臂膀遮住眼睛，声音里的颤抖带着冷静下来的嘶哑，“闻见，你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高闻见的唇线抿成了一条僵硬的弧线，他沉默了一会，才缓声道：“那个人你也认识，前几天你们还见过面。”

“我们还见过？”杨静低声笑了出来，可憋在喉咙里的笑声让人听着都感觉颇为干涩，她放下遮挡住双眼的手，发红的眼角还带着一丝失态的狰狞，“她到底是谁？”

高闻见看着他，满目认真，神态严肃，他用一种低沉的声线认真道：“白凡。”

“白凡？！”杨静突然坐起，双目睁到最大，她颇为吃惊的神态里带着一丝未能掩饰的扭曲，“闻见？！”

高闻见闻声抬头，淡然的眸子里是一派坚持，他没有做多余的解释，只是用一种安静到几乎执着的眼神望着杨静。那样无声的沉默，默认了一切该发生与不该发生的事。

杨静愣愣的看了高闻见几秒，见他仍是如此态度，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闷笑，她脱力的往后倒了过去，嘴角的苦笑还未能放下，眼角的酸涩便疼痛到让她有些难以忍受。

“杨静，对不……”

“闻见，他知道吗？”杨静靠在沙发上，眼神里是一片沉寂后的安静，她打断高闻见的致歉，轻声道：“你们在一起了吗？”

高闻见抬头望了她一眼，“我会让他答应的。”

“哈？！”杨静微微皱眉，神态复杂，“他还不知道？”

高闻见转手搅拌咖啡，淡淡的应了一声。

“闻见，爱情从来不是一个人就可以上演的独角戏。”杨静的眼睛里微微亮起一丝暗光，“而你这样的爱情，即便是两情相悦，也未必能走到终点。”

“我会和他一起走下去。”

“闻见，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杨静无力的微笑，眼睛的无奈混杂着一种不能言喻的苦痛，“他不像是一个能陪你走下去的人，我看得出，他没有那份勇气。”

“他是我的。”

“闻见……”杨静捂脸苦笑，将自己复杂而又痛苦的神情藏在了手后，“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人？我希望你能快乐，能幸福，可是你对他动了心，又有没有想过以后要遭受多大的折磨与压力？”

高闻见没有说话，原本低垂的眸子忽然抬头望向了坐在他对面的女人。他本以为杨静是出于期待被落空的伤感才不停的反对，却没想这个人，是一直站在他的立场，为他担忧着喜怒哀乐。

她只是怕他爱上一个没有勇气的人，怕他奋力拼搏，却依旧一无所获。

那绝望而又不得逃脱的感觉……就像她自己一样。

“闻见，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我知道你爱上了就不会畏惧一切，如果可以，我相信你甚至能单枪匹马的杀出一条血路，不让他受任何伤害。”杨静俯身拉过高闻见的手，眸子里是一派真诚，“闻见，去找他说个清楚吧，如果他愿意和你在一起，我就在一旁真心祝愿，以后不管你们遇到怎样的风雨，我也会一并去帮忙解决；但如果他选择离开或者放弃，那你就再回来看看我，好吗？”

高闻见望着几乎是带着乞求目光的杨静，心下一痛，“杨静，你何必……”

“闻见，你就当我自私一回，虽然我曾经也做过预想，但十年太长了，我坚持这么久，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放手。”杨静痛苦的低眸，双手也不禁缓缓滑落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我真的不想把你交付到一个无法与你前行的人手中。他若有勇气答应，那我便可安心；但他若没有这份胆识，我还是希望能自己亲手给予你幸福。”

高闻见看着杨静越来越低下的头，看着她无法忍受的痛苦与无奈，那种不想为难自己却不舍放手的痛苦，让他都忍不住心中疼痛了起来。高闻见也设想过白凡不会答应，他那种人，明眼人也看得出他缺失着最为关键的勇气。他想只有他可以护住他，只有他可以占有他，可高闻见心里却清楚的明白，爱一个人，便是不希望他受伤，不希望他因为自己而有一丝一毫的为难。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想放下尊严只为去乞求心上人看自己一眼？

高闻见望着羞愧得几乎要忍不住哭泣的杨静，看着她因为迫不得已放下的最后自尊，想着自己的感情与应当承担的重量，终于在心里默默下了一个决定。他绝不想放开白凡的手，可一个人等了他太久，他欠了她太多，如果无法成全自己，他会选择转身，好好善待他人。

——但在那之前，他会用尽自己的力量来握住白凡的手，直到那人转身，不再回头。

高闻见微微勾起一丝苦笑，他上前拿起杨静的手，将它们温柔的握在手里。杨静带着泪眼抬眸，一脸疑惑的望向高闻见，便看那人对她轻轻的笑，嘴角的弧度有些陌生，却依旧挡不住那抹耀眼的光彩。

“杨静，若是他不答应，我就回来娶你。”

杨静颇为震惊的看着他，嘴巴因为惊讶而张开，她泪眼朦胧的望向高闻见，心下伴随着疼痛而跳动着欢喜，她不想高闻见作出如此选择，不想自己变成他“不得不”的选择，可是那句“娶你”的诱惑太大，让她即便明白在自欺欺人，心下也依旧忍不住跳动着喜悦。

高闻见轻轻拭去杨静眼角的泪，眸子里的认真混杂着一丝淡淡的疼痛，“杨静，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杨静微微轻笑，侧首轻轻捂住高闻见拭去她泪水的手，她极为清淡的勾起唇角，缓缓的，仿佛用尽最后力气般，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

58.其实我知道

“哟，醒了？”

白凡捂着头缓缓从床上坐起，他茫然的环顾四周，一下还没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便见眼前突然放大了一张人脸。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颇为慌张的往后躲去，那人嗤笑一声，但倒也好心的退后几步坐远了些，白凡顺势抬头，这才发现坐在他身侧的人，就是方才几乎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周舟。

白凡看着对着他微笑的周舟，浑身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刚刚不是还很勇猛的么？看看，我这脸都给你打青了。”周舟嘴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眼神里的冰冷却几乎要冻住万物的生长，他微微前倾身子直视白凡闪躲的眼，笑道：“没想到你性子还挺倔的，不错，我相信很多男人都会喜欢你这股犟劲。”

白凡听出周舟话语里的不对劲，想反驳些什么，但方才周舟对他的一顿厮打让他暂时失却了询问的勇气。白凡吞咽了一下，努力撑起身体往后微微移动了些，不管怎样，周舟是个危险人物这句话是绝对没错的，也难怪闻见与这人自幼相熟，却再三告诫团子不要与他有过多接触。

白凡蜷缩在床头一角，警惕的盯着周舟，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心里明白闻见这些人在周舟心里的重量，为了这些朋友，他相信周舟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而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凡人，即便在这里用尽了力气，也依旧无济于事，犹如蚍蜉撼树。而自己最终的下场，想必也是在穷尽一切他所能拥有的东西后，舍去那些他本就没有勇气坚持的所有。

“喂，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我虽然曾经是想过把你弄到害怕男人的接触，但毕竟还没有实施不是？”周舟有趣的打量着白凡，看着他眼里强打的坚强和全身无法抑制的颤抖，忍不住好奇的凑了上去。白凡闻言脸色又是一白，他支起双手，颇为惊慌的想移开身子拉开与恶魔的距离，却不想已经缩到床边的他早已没有了退路。于是惊呼卡在喉咙里的白凡还来不及后仰着倒下床，原本还在视野里的人就飞扑过来牢牢的抓住了他，周舟一个大力将他堪堪带起，这才避免了白凡患上脑震荡的可能。

“啧啧啧，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小了？我还不过是说说而已。”周舟笑着擒住白凡的双手，将眼中逐渐露出惊慌的小羊压在身下，他一脸狡诈的笑着，本是让人舒心的弧角在他脸上勾起，莫名给人一种被算计的阴冷。“我从没看过闻见如此在意一个人，我不过是亲了你一下，他就恼火了我老半天，还甩开杨静就要去找你，啐，最后居然连那小团子都派上了。看不出来啊白凡，你的魅力还挺大的嘛，闻见和团子被你吃的死死的，看来你很有一套啊。”

白凡原本还在绷紧的神经在听到关于高闻见的只言片语后突然断裂开来，他瞪大眼睛，一脸错愕的重复着周舟的话，“闻见……他……”

“哟，还喊上闻见了，你们关系还真是亲密。”周舟眼角弯起，内里泛出的阴毒正在一点点的往外渗，手中扣着白凡手腕的力道也在逐渐加大，“白凡，你要好自为之，点到即止就可，不要再去妄想做一些你不该做的事。”

白凡安静的看着他，在对视里，他眸中的惊恐和惧怕似是在瞬间消散。他死咬着牙，忍住发抖的欲望直面对抗周舟的威胁，抬头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喜欢谁，为什么要你来干涉？”

周舟闻言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嗤笑了一声，随即放开白凡团在一旁大笑起来。白凡连忙收紧被子往后挪，想趁周舟放松的空档寻路逃跑，不料方才还在一旁笑得开心的人突然一个恶虎扑食，还不待白凡思索好路线，便已被牢牢压制住。白凡下意识抬眸，微微惊诧周舟眼中的凶狠与残忍，那些压抑不住的黑暗力量，似是要从瞳孔里挣脱出来，将他碎尸万段才好。

“白凡，你知道我打算做什么吗？”周舟满意的看着白凡重新僵硬身体，他微微一笑，随即用牙齿舔了舔嘴角，“白凡，我知道你现在大概能了解闻见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这种人啊，面冷心也冷，像他这样被高家体制教育出的人，如果成功的话，是应当不会带上人类该有的情感的。”

白凡的脸色微微扭曲，不知为何，他左心房突然揪得难受，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将锋利的双刃重新插入他的伤口，一点点旋转收紧着残忍的力道，那种血肉连同刀刃一起被翻搅的痛楚，让他几乎无法悲鸣出声。周舟这番话，又让他想起团子在花灯会上的鲁莽，也让他在突然之间意识到，他对高闻见的在意，几乎到了令人疼痛的地步。

高闻见不是一个失败的人，他从来不是高家失败的产物。恰恰相反，在白凡心中，闻见他是一个值得人挺起胸膛自豪微笑的人，也许按照高家的培养方式，他是不合格的，但白凡却在心底庆幸着这个人最终选择了自己的路。

他眼中的高闻见，会珍惜自己在意的人，会努力提供给团子一个好的环境，他很用力的在活，用着自己最为强大的力量来守护一切。诚然，高闻见表达感情的方式的确笨拙，他只知道用强硬的姿态来维护一切，向所有人声明自己的所有权，并用一种霸道的姿态占据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宝物。可白凡知道，如果你不愿意，即便他再不舍，也不会多为难你。即使他对于失去的痛苦发展到向你挥刀，可最终出鞘的力道一定会带着不忍的收势，重新扎回他自己的胸膛。

周舟看着白凡瞬间变得扭曲的脸，心下有些奇怪，他不知哪一句话戳中了白凡的痛脚，但总体而言，这番话的效果还不错。还不等他继续出言威胁、专注扮演着反派角色，便在整理思绪后重新看向白凡的瞬间僵硬住了身体。他呆呆的愣在那里，看着白凡突然无声的哭泣，那些原本还在上演的恐吓便一下消散在了头脑里。

他……他也还没做什么吧？

恶魔的架子突然被白凡的泪水抽空，让周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的确，只知道保护自己朋友的他从不在乎第三人的感受，但泪水这种带有强大杀伤力的攻击武器还是大部分男人的克星。无论对方是男是女，只要他眼泪滑落，便能让本就对感情认知不全的周舟乱了手脚。

其实说起来，周舟的本质并不坏，他的确是个危险人物，但那也是基于你对他构成威胁的前提下。对于情感的处理和体会，都是朋友教会了他，因而他才会对杨静这些朋友倍加珍惜。可话说回来，即便有人相教，他关于这方面的应对方式还是停留在一片空白的区域内。

说实话，周舟擅长的是施压和恐吓，如果你在他扮演反派的时候要死要活，他也只会在一旁安静的看着，顺带附送你一个冷笑的弧角；但如果你在他不设防的时候突然来了个真情流露……

“哎……哎你别哭啊，”周舟颇为慌张的后退，看着白凡自顾自的蜷缩起身体，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抽泣，忍不住抽身跳了起来。他左右来回走了好几圈，烦躁的挠了挠头，几次想走近白凡说些什么，可注意到那人微微抽动的肩膀时，又把滚在喉间千百遍的话语给吞了回来。他苦恼的委身蹲在一旁，终是耐不住白凡自顾自的忧伤，一把起身打开房门，无奈道：“好好好，你走你走，我不拦你，只要你记得离闻见远点就好，杨静等了他那么久，我不想结局让我们几个人都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