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听后,便故意道:“梁相太自谦了,如今这大局确实由您来最合适……”
“哎呦,不行不行……老身……咳咳……”梁相捂着嘴咳嗽几声,“老身实在是当不起,咱们还是去请旨圣上吧……”
一听请旨圣上,齐王不禁有些耐不住气,说道:“父皇还在昏迷不醒,如何请旨?”
齐王话音一落,满朝都立刻静默不语。
“哎……圣上龙体欠安,应当由太子监国,可是如今,太子……哎……”又有人假惺惺的来了一句,打破了沉默。
那人说完之后,朝臣又开始小声议论,齐王扬着头看着前方,不发一语。
“太子不在了,那就该由年长的皇子来。如今圣上最年长的皇子,不就是齐王了吗?”
于是终于把话题引到了齐王身上。
齐王瞥了说话人一眼,而后满意的看了眼杨彦。
朝中诸人也开始小心翼翼的看着齐王。
如今殿外的金吾卫都是齐王的人,齐王当日如何逼宫,又如何残杀郑氏一族的事天下皆知,众臣都对齐王心生畏惧,害怕稍微不慎,就会血溅含元殿。
“梁相,臣以为由齐王来监国,最合适不过。”
于是又把这事传到了梁宏身上。
梁宏假装没听明白,对杨彦说道:“杨相,他刚刚说什么?”
杨彦知道梁宏在装傻,也料定梁宏不敢阻拦,说道:“梁相,他在说让齐王监国……”
“齐王监国啊……”梁宏重复了一声。
还未再开口,已有人又说道:“齐王素有贤名,是再合适不过啊!”
“是是是,齐王再合适不过……”
接下来又是一阵耳语。
不一会儿就有人忽然站出来,向齐王跪下,说道:“为保我大唐江山社稷,臣恳请齐王监国。”
这一人跪下后,接下来又有几个人接连着附和,陆陆续续又跪下一批人,“臣恳请齐王监国。”
杨彦又等了一会儿,环顾四周,看自己的那些亲信都已经跪下,但是还有差不多一半的朝臣站着,为首的工部尚书萧纵器冷着脸,轻蔑的瞥了眼杨彦,纹丝不动。
杨彦心中恼怒,却无法发作,便想着拉拢了梁宏,这朝臣就被拉拢了大半,到时候萧家那伙人,直接找个借口除掉。
于是凑过去对梁宏说道:“梁相您怎么看?”
梁宏捋了捋胡子,看了看跪在那里的朝臣,“这监国之位,事关重大,实在是……老身不敢多言啊……”
杨彦被他打太极的态度气结,却还是得笑着脸:“梁相,如今圣上龙体欠安,无法主持朝局,梁相还有什么其他法子吗……”
“这……依老身所见,还是得请示圣上!”
“本王都说了,父皇昏迷不醒,如何请示!”
“谁说朕昏迷不醒!”
一声熟悉的怒斥,把跪着的朝臣都惊呆了。
一群人转过头往门外看,皇帝竟然来到了含元殿,此刻就在殿外的门口站着,身边站着的是裴皇后和一个年轻人。再看身后跟着大批一身戎装的卫士,看衣着打扮,应该出自东宫的率府。
梁宏见状,第一个带头跪下,道:“微臣参见圣上,伏惟圣上与天同寿。”
萧纵器一伙人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杨彦,也跟着跪下:“臣参见圣上……”
杨彦哪里敢不跪,也忙跟着跪了,其余人见杨彦也跪下,也纷纷转向门外,向皇帝行大礼。
齐王僵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帝冷哼一声,走进殿中。
齐王脑中一片空白,茫然不知所措,直到皇帝从自己身边走过,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才反应过来,忙跟着跪下。
皇帝入座之后,看着下面跪着的群臣,怒道:“朕还没有死!监国之事何时轮到你们来议论!啊?”
众人皆不敢言,小心翼翼的跪着。
皇帝叹了口气,看向齐王:“来人,将齐王押下去!”
“父皇……”齐王听了抬头看了一眼皇帝,之后转身,却见前些日子还与自己共谋诛杀郑氏的东宫右率方常旭已经带人进入含元殿。
“方常旭,你……”齐王话未说完,方常旭一个手势,两个率府卫士上前,将齐王拿下。
“你……你这小人……”
方常旭面无表情,向皇帝跪下,“禀圣上,大明宫中金吾卫已全部控制,听候圣上发落。”
齐王怒目大张,不可思议的看着方常旭,怎么可能?旦夕之间,为何自己在大明宫中的势力就会土崩瓦解?这时再转过头看向皇帝,只见他身边的裴后站在那,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只是一瞬间,那笑容便消失不见。
齐王被押下后,皇帝扫视了一眼下面跪着的百官,咳嗽几声,说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
“朕近日身体不适,贻误朝政。梁宏,你与朕说说,如今平乱之事如何?”
梁宏听了,忙站出来,有条不紊的一一奏报。
皇帝听后,微微皱眉:“如今平乱之事急迫,但朕确实是力不从心……”皇帝顿了顿,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裴后,而后对百官说道:“朕想由皇后代朕理政,诸爱卿以为如何?”
下面站着的百官不敢说话,相互间使了个眼色,之后一人站出来说道:“陛下,这,恐怕不妥……毕竟皇后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皇帝不悦的看了那人一眼,“女人也比你这个脓包强!”
那人听了忙跪下,“臣有罪!”
“皇后久居后宫,这朝政恐怕难以处置妥当。”又有一人说道。
“皇后当年的才名,爱卿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皇帝今天心情不好,却处处替裴后说话,有人看出些门道,萧纵器先倒戈:“陛下,臣以为皇后素有才名,代圣上理政,再合适不过,!”
萧纵器既然已经倒戈,杨彦也知道齐王这边大势已去,皇帝是一定要让皇后监国了,不如趁着机会讨好皇后,兴许还能保住自己的相位,忙道:“陛下,臣附议。”
见萧杨两人都已经倒向皇后这边,其余的人也开始犹豫,思来想去,让皇后监国虽然突兀,但是确实是没有更好的法子。
皇帝看向梁宏,问道:“梁相以为如何?”
梁相站出来,恭敬的举起玉笏:“臣以为,皇后理政时,要加一道帘子才符合礼制。”
这句话便又是转着弯妥协了。
皇帝又看向裴后道:“皇后,如今诸爱卿都已没了异议,你还有什么顾虑?若再不同意,就是你的不是了!”
裴后忙向皇帝跪下:“臣妾诚惶诚恐!”
“皇后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朕与众爱卿一同请你吗?”
皇帝话音刚落,有眼色的人已经站出来说道:“臣请皇后殿下为大唐社稷着想……”
“臣请皇后殿下监国……”
“请皇后殿下监国……”
……
皇帝看着跪在一旁的皇后,叹了口气道:“如今朕的身体你也知道,看着奏章就头疼,如若不由你来暂代,实在不知有谁更合适。这等危亡的时候,皇后你还要推辞吗?”
裴后低下头,犹疑了片刻,回道:“臣妾必定,不负陛下所托!”
章二十三
绛州城内的太守府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李承勋在床上已经昏睡了三天。
新找来的大夫给李承勋看脉,云阳站在一边,眉头紧锁。
已经不记得三天以来换的多少大夫,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看不出病状。
三天前,李承勋还在与云阳在太守府中雕刻桃符,雕刻好之后兴致勃勃的挂在门上。之后又与云阳一起去做了新年的蒸糕。蒸糕出锅之后,李承勋便将那日买的黄醅酒拿来一坛,两人在亭中一边煮酒吃糕点,一边闲话着除夕之夜该如何去送傩,等到元日又该去哪里。
那一晚李承勋出奇的开心,喝完了一坛酒后,又去开了一坛,一直到院中飘起簌簌雪花,才察觉夜已经深了,便迷迷糊糊的和云阳一起回房睡觉。
次日云阳起床,李承勋还在睡着。云阳以为他年少贪睡,便没有喊醒他,直到正午时再回房中,床上的人却无论如何也喊不醒了。
大夫是从太原来,亦是军中经验丰富的老人了。
他捋着胡子,对云阳说道:“老身见识浅薄,实在看不出是什么症状,只是公子这样昏睡也不是办法,我想用银针刺穴,看可否能将他唤醒。”
云阳听了,问道:“这样可有什么风险?”
大夫:“风险是有,但总比不试要好。正常人不吃不喝是挺不了三天的,如果不尽力一试,明日恐怕……”
云阳没有说话,却是一旁的小高劝道:“将军,你让试试吧!不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大夫给李承勋头上的各个穴位扎上银针,但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毫无起色。
大夫叹了口气,将银针一一取下,之后收拾药箱,起身对云阳说道:“将军,这次恐怕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云阳没有说话,走上前坐到床边。
躺在床上的李承勋呼吸均匀,闭着双眼,表情安详,根本看不出像得了病的人。云阳抬手将他额前的碎发捋顺,之后握住他的双手,轻轻的唤道:“阿勋……”
小高和大夫都噤声站在一旁,气氛更加的压抑。
大夫见状,想了想,又说道:“要不将军试试哺些水给公子,兴许能多支撑些时日,等着别的大夫来。”
“小高。”
“是。”
小高把水端来,云阳扶起李承勋,将水哺给他。李承勋并没有喝下多少,大多从嘴角漏着出来,小高在一旁心急如焚,紧张的看着。
忽然,李承勋咳嗽了几声。
“咳咳……”似乎是被水呛到。
“阿勋!”云阳将杯子教给小高,而后把李承勋扶起来,轻轻的从后面拍着他的背,“阿勋……”
“咳咳……”
李承勋又咳嗽几声,之后声音沙哑的开口说道:“热……我热……”
“热?”云阳坐在床边搂着李承勋,“只是热?还有哪些不适……”
“难受……”李承勋摇摇头,“身上……又麻……又热……”
李承勋闭着眼睛,不自觉的便往云阳怀中贴近。抬手搂住云阳的腰,脑袋在云阳胸前蹭着。
“大夫,你快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云阳转头对不远处的大夫说道。
李承勋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急促,脸越来越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开始不安分的在云阳怀中扭动。
大夫上前给李承勋看脉,之后又看了一下李承勋的眼睛,之后又看了脉,才道:“这,这公子脉象平稳,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可是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又是中了媚药……”
“媚药?”云阳转头看着刚刚把水端来的小高。
小高立刻说道:“这水绝对没问题,刚刚将军您把水哺给公子,不也喝了吗?”
“公子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是像中了媚药,但脉象上又不是,应该不是刚刚那杯水。”大夫也说道,之后看了看云阳,试探的提议:“要不先试着给他找……”
未等大夫把话说完,云阳立刻变了脸色,沉声问道:“是要在城中给他找几个女人吗?”
大夫见云阳忽然黑了脸,又想到了刚刚云阳如何喂李承勋喝水,现在又是如何搂着他,约莫看出了些两个人之间不寻常的关系,忙低下头,犹豫了一下,结结巴巴的说道:“将军……将军……也……可以……”
说完又抬手擦了一下额头。
“你们都出去吧!”
大夫听了,忙拎起药箱出去。但是小高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见大夫走了,云阳问道:“你为什么不出去?”
小高走上前,看着意识模糊的李承勋,道:“将军对殿下的情谊我一直看在眼里,要是平常将军做什么小高绝对不敢阻拦,可是这时却请将军三思。”
见云阳不说话,小高接着道:“刚刚大夫说殿下脉象平稳,那就不是中毒。韩国夫人当初给殿下施蛊,这个样子恐怕是蛊毒未除,如果将军今天真的做了,万一顺了他们的意,酿成什么大错怎么办?苗疆的人还有半个月就可以到绛州了,所以,殿下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还是谨慎些好。”
云阳抬手给李承勋擦擦额上的汗,道:“我知道你是细心,说的也不无道理。”略微顿了顿,又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可以出去了。”
……
“你这个逆子,竟敢擅自调动禁军,杀了这么多朝臣,还将朕软禁起来!”
皇帝愤怒将书案上的几本书随手砸向齐王,齐王跪在下面,一动也不敢动,一声不吭。
“今日如果朕不去含元殿,你是不是就要顺势做了监国,再过几日,杀了朕登基为帝,啊?”皇帝问道。
“儿子不敢,儿子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父皇……”
“你还有什么不敢!”皇帝站起来,走到下方,指着齐王说道:“你当初带人到纹绮殿,敢当着朕的面杀了……杀了柔儿……你……”
一提到郑贵妃,皇帝便觉得胸口发闷,心也跟着绞痛,不自觉的退后几步,险些要倒下去,还好被一旁的裴后给扶住了。
“朕,朕真该杀了你!”
“父皇,郑氏与杜预谋反证据确凿,儿臣纵然做了许多错事,但这一件绝没有做错!”提到杀郑氏事,齐王忍不住开口顶撞了皇帝。
“你……你到现在还……”
“父皇若不信,儿臣那还有郑氏谋反的证据。父皇就算再宠爱郑贵妃,也不能是非不分!”齐王接着又道:“儿臣擅自调动禁军,软禁父皇,父皇今日要杀儿臣,儿臣无话可说。唯独”擅杀郑氏“这个罪名,儿臣不认!”
“你……”
皇帝被齐王一番话气到,站在一旁的裴后扶住皇帝,道:“陛下,郑氏与杜预是否同谋,确实还有待查证,不可擅下结论。”
“皇后,你这是在替齐王开脱?”
“臣妾不敢。”裴后低声说道:“只是那件事之后,杜预叛军就退回了洛阳,不敢再进攻潼关,长安才得以保全,此事却有蹊跷,所以臣妾才敢……”
皇帝如今对裴后十分信任,听了她所言,略微想想,也认为有些道理,便对齐王说道:“郑氏的事朕会让人去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