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黎穆白攥起拳头，他后悔，他不该告诉许诺那些事。他上前箍住许诺的双臂，转头向医生示意。
医生以极快的速度将一管镇定剂注入许诺体内。
“许诺，许诺！你怎么了！”黎穆白惊慌大叫。
屋外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手下人拖着已经被麻醉的沈枫进来。在他探出身子想一看许诺安危究竟时，黎穆白早就在外安排下的人就迅速用弹药击中了他。
黎穆白将许诺放倒，盖上被，刀锋般的眼神从沈枫身上滑过，“果然还是来了。”他回头望了眼熟睡许诺，字字如冰：“这次我不会放过你。”
夜色如血，再次迎来的一天，却是许诺有生以来第二次面临人生中的黑暗。
黎穆白坐在他床前，地上血迹斑斑，门口有一匹白布，底下是一具尸体。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他站起来，黎穆白的眼神让他害怕，他一步步走过去。熟悉的鞋子，熟悉的裤脚……他的手在白布上迟疑，神经紧绷到极致。
“沈……”他只说了一个字，泪就滚了下来，心脏像突然被打穿。
白布下的脸，他再熟悉不过，此时像是睡着了般的安详。除了耳边额角残留的已经凝固的暗红血液，除了他冰冷的皮肤和发僵的手指……除了这些，许诺觉得他还活着。
为什么？
……
“你答应过我，我杀他，你不会阻止。现在，他已经死了。”黎穆白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许诺的双眼被决堤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不能相信沈枫真的就这样死了。无数记忆的碎片涌现，慢慢拼凑，拼凑出完整的回忆。
他记得第一次在蓝天下看见的沈枫，他记得餐桌边斯斯文文爱吃素菜的沈枫，他记得永远捧着一卷书陪在他身边的沈枫，他记得抱着他浑身都是好闻味道的沈枫，他记得胸膛温暖亲吻轻柔的沈枫……
他记得沈枫俯下身轻轻搂住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他记得他说“如果你要我，就忘了过去，忘了你哥。如果你不要我，就忘了我，没有我，你一样可以活下去。”
……
“沈枫，不要死，我求你……”许诺抱着他的尸体，用尽此生全部力气去呼喊他的名字。喉咙里是腥甜的血，泪一滴滴流干，这是他第二次失去沈枫。
他从来不愿独活。
“许诺，我才是你的亲人！”黎穆白紧紧攥住他的手，他可以从他的眼底看出绝望，看出求死之心。
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许诺哑了。
针管从背后刺入脊椎，许诺瘫软过去，直直盯着沈枫，眼睁睁看他的尸体被拖走。黎穆白的手遮住他眼睛，低声说：“忘了他，忘了他……”
再次睁开眼，许诺见到的就只有一坛骨灰。灰绿色的松林，潮湿松软的土，一锹一锹盖在装有沈枫骨灰的白瓷坛上，连着许诺的心一起被埋葬。
“不……”许诺无声的喊，伸出手。双臂都被保镖箍住，他跪倒在他坟前，再也流不出一滴泪，眼中遍布血丝。他安静下来，像个没有灵魂的精美人偶，毫无生气。
黎穆白捧住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但许诺的目光已经涣散，看不见任何人。他沉痛的声音一字字钻进他的脑海：“他活着你不愿意见他，死了又为什么要难过？他不是你的仇人吗？”
是，他活着他不愿意见他，他是他的仇人，但他不能看他死，他要他活着！
“被自己爱的人仇视，倒不如一死百了。”
“我、不、恨、他。”许诺无声的说。
“不恨他？可他恨你！要么杀了他，要么跟他在一起，你这样折磨他不如杀他！”黎穆白抓着他的领子，眼里都是火。
没机会了……许诺的目光慢慢垂下，他知道，不管说什么，他都没机会了。唯一能跟他在一起的方式，就是结束生命，结束这漫漫而无味的人生……
“他没死。”黎穆白极不情愿的说出这句话。
第二十九章
黎穆白身后走出一人，正是许诺以为已经被火化的沈枫。沈枫紧紧盯着他，眼底满是感动和深情。他走向许诺，扶起他。许诺却忽然背过身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许诺……”沈枫心疼的抱住他，下巴抵着他额头，他能感受到许诺在他怀里不住的颤栗。他轻轻摩拭他的鬓角，牢牢的拥住他，想将自己的力量一点点传递给他。
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般，许诺此时终于觉得自己醒了过来。他转身狠狠圈住沈枫的脖子，似乎要把他揉进自己骨血里一样，他深长的呼吸着，眼泪一颗一颗融进沈枫浅色的衬衫里。
沈枫轻轻抚着他的背，亲吻他的耳朵，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没事了，没事了……”
在一旁的黎穆白早已令众人退开，他自己也背过身去，不愿看这一幕。
许诺陡然放松下来，才觉得眼皮沉重无比，浑身酸软，没一会儿竟然就趴在沈枫肩头睡熟了。睡梦中，他的手还是不肯松开丝毫，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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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了多日的天空一扫阴霾，暖风吹拂过阳台的金银花。
许诺动了动，感觉自己躺在熟悉的怀抱里，才放心继续睡。沈枫低头，用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发丝，温柔沉静，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怀中人更重要。
“醒了？”沈枫的指尖抚过他的眉。
许诺一声不吭，躺在他身上，眉心有些微微的皱。他把脸埋进他衣服里，贴在他皮肤上，嗅了嗅。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他总觉得很好闻。他撑着手，够到沈枫的脖子，勾住，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眼睛却因为流泪过多而发红发痛不自觉的眨。
“煮点粥喝？”沈枫目光含情，嘴角有令冰雪也能融化的暖暖笑意。他伸手摸许诺的脸。许诺按住他的手，侧头在他掌心里蹭了蹭，睫毛在他掌间细微扫过，眼神黑亮而委屈。
片刻的失神，沈枫就已经被他吻倒在床上……许诺吻得喘不过气来，沈枫还在他耳边轻笑。他点了点许诺的鼻尖，耳鬓厮磨一阵，叹气：“我去煮粥。”
“不许去……”许诺的嗓子还很沙哑，勉强能出声。他赖在沈枫身上不让他起来，沈枫只好连他一起抱起。许诺骑在他腰上，两条大长腿离地很近，扶着他的肩，向身后望了望，这才发现他们是在他自己家里。
一手托住许诺，一手端起锅洗刷加水，沈枫简直像是在带孩子。
“我，我哥他……”许诺忍不住咳了两下，然后静静看着沈枫。
沈枫深深吸气，笑了笑：“先煮梨水吧。”他停顿了下，继续说：“他没错，虽然手段过激，但如果能让你认清自己的选择，我愿意真死。”
这一切都是黎穆白煞费苦心的安排，如果许诺就此接受，那么他就可以放心杀了沈枫；相反的是，许诺不能接受，甚至情况更糟的话，他就会成全他们，再不过问。
“以前的事，你都想起来了？”沈枫看出他的眼神与之前明显不同，再没有怀疑和疑惑。
“嗯。”许诺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嗓子又疼又痒，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沈枫替他轻轻拍了拍背，手上的动作更快。一只大黄梨洗净后，瞬间就被削去了皮，薄而平整，雪白而光滑的梨子上没有一点刀痕。切成小块，放进白瓷碗里，加少许冰糖，锅里加水，慢火开始蒸。
把人抱回床上，盖上被子，沈枫亲了亲他额头，起身。
“别……”许诺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我去做饭。”沈枫有点无奈，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和语气有多么宠溺。他不说还好，一说许诺立马又贴上来，就像长在他身上了一样。
沈枫笑着揉他头发，怎么比原来还要粘人了！
“咳咳……”许诺在他胸口蹭了蹭，“我们也结婚吧。”
沈枫的手停住，不确定的问：“什么？”
抬起头，凝视着沈枫的眼睛，许诺慢慢的说：“我们——结婚。”他拉着沈枫的手和自己十指相扣，表情认真又诚恳。
沈枫转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他实在没料到许诺竟然会……跟他求婚？
许诺扳回他的脸，正视他，嗓子有点哑：“不愿意？”
沈枫摇摇头，还是不敢看他。
“真不愿意？！”他眼睛睁大，很诧异。
沈枫又点点头。
“你到底愿不愿意……”许诺生气了，掀开被就要爬起来和他理论。求婚这种事，他都说出口了，主动说出口了！沈枫这家伙居然还支支吾吾，不干脆利落答应下来！简直搞笑！
沈枫从没见过有人生起气来也这么好看，比平时更可爱。他立刻敛起笑意，站起来，云淡风轻的说：“好，先让我去做饭。”
“真的？”许诺脸色说变就变，眼睛里一闪一闪像有星星。但沈枫前脚刚走，他后脚就上来，拉拉扯扯，反正说什么都不肯自己一个人老实呆着。
翻了翻冰箱，沈枫微微皱眉，“你在家，我去买……”话没说完，许诺就吼了一声：“不要！”他从背后抱住沈枫，“我要一起去！”
沈枫叹气，但其实自己也不舍得让他独自在家。帮他换上外套，戴了口罩，两人一同驱车去超市。
“在车上等我。”
“嗯……不要。”许诺眼巴巴望着他，可怜兮兮的。
“不怕被认出来？”沈枫有点无奈，怎么说也是个明星。
许诺摇头，他觉得自己的知名度还没到那种家喻户晓的程度，就算被认出来，还有沈枫可以帮他挡着，他相信他。
他一再坚持，沈枫也没办法，想着非周末下午超市里应该没多少人，带上他也行。许诺跟上来，去牵他的手，却被拨开。他再去拽他的袖子，沈枫看了眼，许诺脸上略有不满，他已经退步了，难道这样还不行？沈枫没说话，一直往里走。
许诺平时很少有机会来逛超市，这次跟着沈枫来，心里更添了几分雀跃。看见什么都觉得有趣，尤其是抱枕，毛巾、围裙、印花的瓷碗等等家庭用品，就忍不住幻想他们俩在一块过日子的场景。
虽然戴着口罩，从他的眼神里沈枫也能看出他有多开心，走到零食区，许诺挑了一盒可可浓度很高的黑巧克力放进购物车里。
沈枫轻摇头。
“嗯？”许诺冲他眨了眨眼。
“不好消化，你胃不好，少吃。”沈枫转手换成了一盒小包装的。
许诺回头恋恋不舍的望了眼，跟着沈枫到蔬菜区。满眼都是各种黄的绿的红的，许诺完全没食欲。沈枫放完南瓜放木瓜，放完木瓜放山药，还有生姜西兰花土豆……真是非常忠实的素食主义者啊！
“肉。”许诺委屈的拽着他，他要吃肉！
沈枫朝海鲜区和鲜肉区看看，问：“鱼肉还是鸡肉？”
“都要！”许诺说完咳了下。
沈枫拍拍他的背，“好。”
他略微想了想，挑了条鲩鱼，准备和木瓜一起做汤。再要了一只母鸡，配上猴头菇，黄芪、党参、大枣等一起炖煮。这两道菜，暖胃消食，益血生津，正好给最近憔悴了许多的许诺补补身体。
在一旁看着沈枫挑菜时认真又安然的神情，许诺浑身暖洋洋的。他想，以后人生的每一天都能这样和沈枫共同度过吧。他们手牵手，慢慢，慢慢变老，变成一对老夫夫。他想着想着不自觉的笑了，眉眼弯弯。
“怎么了？”
沈枫越看他越像个小孩，他心里一动，大概也是因为父母过早双亡的缘故……
许诺却没察觉他的心思，低声笑着说：“我在想，你跟我吵架的样子！”
沈枫的表情有点复杂，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他沉默半天，反问他：“你很希望我们吵架？”
“当然不是！”许诺趴在手推车上，把旁边冷柜里的一排酸奶丢进车里，“因为你好像什么时候都不会生气，所以想看看……”
“最好不要有那天。”沈枫把酸奶放回去，改而换成牛奶。
许诺不满的跺脚，上去勾住他的肩，“你给不给我买，不买我亲你了！”说着就扯下口罩。沈枫朝四周看了看，在他腰上轻轻按了下，许诺腿一软，身上一阵奇异的酥麻，本能的撒开手，离他两步远。
“要这个大果粒？什么味的？”方旭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诺偏头，一看，果然是他。虽然戴着套头帽和大墨镜，但一眼就能认出来，何况他身边还站着柏青。
“哟，哟！”方旭岩看见许诺叫了下，再看见沈枫又叫了下，“什么情况？”
“你来干嘛？”许诺刚说一句又咳起来。见有人往他们这边望，沈枫立即帮许诺重新戴上口罩，温和的对他们二人微笑。
“说的什么话，超市你家的？就准你们来，不准我和我们家宝贝来！”方旭岩眉毛一挑，指着他们车里的菜，“怎么，搭伙过日子啦？和好了就好，不过导演那边你也别拖了……虽然我也不想拍那孙子的戏，但早拍完早回家，先忍忍吧。”
“嗯。”许诺拉着沈枫去收银台结账。
“对了，你嗓子怎么了，哎哟，你们俩能不能节制点，啧啧……”方旭岩脑子里都是那种事，他当然想不到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许诺满脸黑线，假装没听见。倒是沈枫回头说：“不如一起吃个饭？”
“那怎么好意思……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去！”方旭岩最爱干的事之一就是当特大号电灯泡，而且他确实也很关心许诺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
柏青在后面戳戳他。
“啊？哦，对，要草莓的还是芒果的？”方旭岩拿了几杯大果粒给他。
柏青挑了芒果的放进购物车里。
第三十章
去的时候一辆车，回来的时候两辆车。
方旭岩丝毫不跟他们客气，既然要到许诺家吃饭，他干脆连菜都不买了，光等着吃现成的。柏青不像他那么厚脸皮，执意买了些水果上门。
“行，许诺这小子从小被他哥宠坏了，嘴叼得很，一般的都不吃。要我说就别买，瞎浪费！”
“他不要，我们就带回家……”柏青小声说。
“哟，不愧是结了婚的人，这么会打算，来，亲一个。”方旭岩捏他脸，真要凑上来。
“有人。”柏青推开他，脸上红了一片。
方旭岩哭笑不得：“这是他们家停车库，哪来的人？”
柏青说不过他，红着脸拎下水果扭头就走。方旭岩存心要逗他，拦腰搂住就在他耳朵边使劲“吧唧”亲了一口，还感叹：“真香！”
柏青羞得说不出话，挣开他就跑。
放下东西，沈枫先把厨房里熬梨水的火关了，端出来凉一会儿。泡了壶红茶，配上四个茶杯搁在客厅的茶几上招待方旭岩和柏青。
等盛梨水的碗不怎么烫了，加根小勺子，沈枫就拿去给许诺喝。
“甜的？”许诺皱眉，他不爱吃甜食，连巧克力也是吃非常苦的那种。可沈枫偏偏喜欢逼他吃甜的，因为他血糖比较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