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箫没料到徐拓朗会在这个当口折回来。徐拓朗一出现,他就莫明其妙乱了心神,工资也不想追要了,转身就走。
“你去哪!”徐拓朗尾随而去,决不迟疑。
剧情转变得太快,老板娘已经傻在原地,其它桌的顾客们则意犹未尽纷纷脑补。
李爽心里骂了个大擦,也想迈步去追,就听曹成慢悠悠说了一句:“好自为之吧,别去讨嫌了,你人品太差!”
李爽气了个半死,在座的有些男生大约不知道她和管箫之间的恩怨,曹成作为徐拓朗的死党八成是清楚的——在徐拓朗所有兄弟之中,李爽最讨厌也最忌惮曹成。皆因曹成此人话少深沉,属于徐拓朗兄弟团中军师型的人物,伪装清纯的李爽在曹成面前根本无所遁形。智者,是一切魔障、妖孽和渣婊的天然克星。并且,曹成的妖男弟弟曹平平日常最不把李爽放在眼里,妖男娘受与绿茶婊是天生死敌——总之,李爽就是不爽曹家兄弟,却又拿他们毫无办法。
曹成已经起身,只对同桌的男生们说:“拓朗八成是不回来了,如果你们不想花冤枉钱,还是趁早散了吧!”
男生们互相看看,一哄而散。
不能怪男生小气,只能说他们识实务。要知道,能够成为绿茶婊闺蜜的女生大体只有两类:一类是红茶婊、圣母婊、鸡汤婊等等各种婊,这是物以类聚;一类是矮挫土肥黑,这是绿茶婊们找来衬托自己的炮灰。男生们看不上矮挫土肥黑,当然不愿意当冤大头替她们卖单。至于各种婊,男生们好歹受过曹成智者的熏陶,他们知道自己“高攀”不上婊姐们,也就没有意愿花冤枉钱请她们吃烧烤。有些男生是很现实的,花钱不能买炮的话,充大款有什么意义呢?今晚如果不是大金主徐拓朗召唤,男生们宁可在家吃泡面玩网游。毕竟,明白人都知道,各种婊最好的归宿只有喜当爹的直男癌。
男生走了,女生们也就灰了心。她们对付管箫的时候可以齐心协力,但到了花钱的时候就开始各种斤斤计较、互相鄙视盘算。最终,她们各个自称有事、纷纷散了。
李爽气得胃痛,在心里狠狠记了曹成一笔,恨恨而去。原以为徐拓朗这些天主动约她是回心转意,哪知管箫这不要脸的弯把小妖精又跳出来“勾 引”!自私的人容易钻牛角尖,李爽已经把管箫列为人生头号死敌,不死不休!
曹成离开之前经过老板娘身边:“大妈,你得罪了最不应该得罪的人——人哪,千万别两只眼睛放在脑袋顶上,只看高不看低。有时候,欺负比你低的人,却忽略了高人牵着低人的手……只能怪你自己作死。”
不过四十出头的老板娘:“……”她只是一个做小生意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得罪管箫的下场会有多么凄惨。祸从口出、覆水难收,事后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管箫是拿她没办法,不会为了区区几天的兼职工资打她个半死,但,徐拓朗只一通“举 报”电话,第二天晚上就来了工商和城管,名正言顺直接查封了这家烧烤摊。
——
徐拓朗亦步亦趋跟着管箫,一开始,他以为这是一种浪漫,就像春天里求偶的双蝶,一只在前纷飞、另一只在后戏逐。渐渐地,他发现管箫越走越快,戏逐终于变成追逐。
当徐拓朗感觉自己的大长腿要被管箫的小短腿完虐时,他不得不发声呼喊:“管箫!”
管箫不但没理,反而直接迈腿奔跑起来。徐拓朗下意识加快速度,尽管他只看得到管箫的背影,但他潜意识里觉察到事情似乎不妙。
好不容易追上管箫,徐拓朗直接按住对方肩膀转过正面来。
入眼就是管箫的怒视,徐拓朗愕然。
管箫奋力甩掉徐拓朗的手:“离我远一点!”
徐拓朗莫名其妙:“你这是怎么了啊?”又要伸手再按。
管箫再一次抬手挡掉,后退两步:“我说过了,你离我远一点!”警告意味甚浓。
徐拓朗举起的手卡顿在半空中。他不再向前,也不离开;他的表情已经凝滞,他只死死盯着管箫的眼睛。不问为什么,也摆明了态度不会轻易罢休。
管箫毫不示弱回瞪,自己却清楚这是强装——他心虚了。
事实上,管箫并不讨厌徐拓朗,甚至说喜欢,也是有的。徐拓朗以往在管箫面前展现的,都是让管箫觉得暖心的。如果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也好。但,管箫更认得清现实,他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和徐拓朗不会有太多交集,他们能够成为高中同班同学,这已经是天大的缘份。管箫从来不敢奢望镜中花水中月,他看不到未来,就不得不对现实做出选择:徐拓朗是个好人,但同时也是个大麻烦。今天因为徐拓朗要防着李爽,谁知道明天又要因为徐拓朗而防着谁呢?现实总会让人痛,长痛不如短痛!
明明两个人的目光都杀气腾腾,空气中却又没有半点敌对的气息。十字路口的红灯变绿灯再变红灯,两个人的姿势却如定格一般,静默。
徐拓朗努力想从管箫的目光中寻找端倪,却苦于管箫演技太高,他只看得到黑色瞳孔的幽深。那双眼睛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第一次真正对视就将他吸引。那种黑,就像是宇宙间存在的黑洞,他的目光落到黑洞里,只会被吞噬。忽然之间,徐拓朗觉得心中刺痛,他明白了,他大概是逃不掉了,这也许就是所谓宿命。半空中的手轻轻握了握,最终收回垂到腿侧,徐拓朗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三分自悲,他叹了一口气:“说吧,为什么?”
一声叹息轻且短,却像高压空气炮捶在管箫胸口,使他气闷。与徐拓朗接触的时间越长,他就发现自己做事越没有原则。当一个人能够明显发现自己的改变,而且这种改变是因为另一个个体,这种感觉其实是矛盾的。管箫看着徐拓朗,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他想解释、想辩白、想倾诉、想谩骂……
令人意外的是,他明知不该,却仍然挥拳砸向徐拓朗的侧脸。
“离我远一点!这是第三遍!”吼声颤抖,管箫明显情绪激动了。他是真的,乱了。
管箫是个隐藏极深的练家子,徐拓朗又没防备,全力一拳之下,高过管箫一头的徐拓朗应声倒地。
“你们这些王 八 蛋!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让你滚!让你滚啊!”
情绪上头比酒精上头厉害得多。酒精上头说大话,至少脑子还算清楚;情绪一旦压制理智,后果难料。
一拳不是结束,管箫红了眼,趁势跳过去骑坐在徐拓朗身上,双拳轮番挥打。
徐拓朗虽然被管箫的气势吓到,但他好歹也是校园一霸,肉 搏中的变通还是有的。可是,打架也讲究先机,徐拓朗已经倒地,这就是处于劣势;他一双手还能动,挡了几下他就瞧出来了,管箫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瘦弱。那一双做得可口饭菜的手,一旦捏成拳头,简直就是两个铁铊,砸在皮肉上生疼。
徐拓朗是打架打惯了的“不良少年”,深知拳头“打在身上也罢、打在脸上糟糕”的道理,他虽然防御抵挡,却架不住管箫出拳太快。脸上一再中拳,徐拓朗最担心的是明天没脸见人,又气又急之下,索性两手往左右一放,豁出去闭着眼睛大叫:“姓管的,有种你就打死我!”
青肿的脸上睫毛颤抖,徐拓朗屏息等到好久没有感到拳风落下。他慢慢睁开眼,就见管箫定格在挥拳的动作,一双黑幽幽的眸子里带着盈盈水色。
他这是舍不得下手吗——徐拓朗想到此际,不由得心里发软。
世事峰回路转总让人意外不断,徐拓朗跟管箫大眼瞪小眼换来一顿打,一声无奈的叫喊却把管箫的理智拉了回来。
“对不起……”一旦消了怒气,管箫又成了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只需要一秒钟,他就从呲牙舞爪的喵星人变成了无害的蹦(兔)星人。
徐拓朗也是醉了,看到管箫挪走身体之后有想跑的意思,他立刻喊道:“喂!你说声对不起就走啦?我身上骨头……哎呦,搞不好都被你打断了——伤者为大,你能不能扶我起来!?”
管箫自知理亏,回头扶持徐拓朗的时候小心翼翼。
“没有一点儿功德心!”徐拓朗起身之后嘴不饶人。可是他忘了,他嘴角是挨过重击的,说话一多就牵连到伤处,痛得他原地乱跳。这一跳,又牵发身体其它痛处,让徐拓朗整个人像是遭到雷击一样。
无论如何都是自己造的孽,管箫问:“你不要紧吧……”
徐拓朗指着自己的脸,反问:“你别以为现在是晚上就可以睁眼说瞎话——这像是没事的吗?”就算他自己看不到,仅从疼痛程度都知道受伤不轻,“快去找家便利店买些冰块来敷着,要不然小爷我这张脸得肿好些天!我可是靠脸吃饭哒!”
天 朝大城市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随处可见,管箫记得前方十字路口往左拐就有一家,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
徐拓朗捂脸慢慢走在后边,他的模样凄惨可怜,他的心里却暗黑活动:擦!你小子别以为几块冰就能了结今天这事!霍比特·管箫,你又欠了本少爷一记!本少爷为什么不还手?哼!就是为了让你现世现报!
第 33 章
徐拓朗为了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是蛮拼的,受伤之后装可怜也是蛮擅长的。他小时候调皮捣蛋,常常做了坏事之后招来亲爹责罚,那时爷爷奶奶还在世,他就装可怜讨得老人加护,这种招数他使用起来娴熟得很。反正,管箫这会儿于情于理都得照顾他,躲也躲不掉。
身为练武之人,管箫处理跌打损伤很有一套。他买好冰块的同时买了两条毛巾,用毛巾包了冰块让徐拓朗现场镇敷脸部;冰块必须先用塑料袋装好,否则冰融之水透过毛巾沾到肿伤之处,适得其反。又买了一瓶红花油,以轻拍的方法涂在徐拓朗伤肿处的周围。冰块消肿、红花油散淤,这是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搭配。
弄了半个小时,徐拓朗觉着脸上的疼痛有所减轻,但他痛苦的表情却不见丝毫减缓,以极其哀怨的口气对管箫说:“喂,我这个样子没办法回家了,会吓着家里人。”
“去我那里吧。”管箫只得认领。
徐拓朗偷偷为自己点了个赞,嘴上却装无奈:“只好这样了……”
离开便利店之前,管箫又买了冰让徐拓朗继续捂在脸上:“就这样捂着,伤处不见风,好得更快。”
尽管徐拓朗半信半疑,但还是老实照办。他知道伤肿不可能一时半会消失,捂着脸总比肿着脸让路人笑话好。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徐拓朗第一次留宿管箫家是因为受伤,第二次留宿管箫家又是因为受伤。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得到一些,就得付出一些”吧。
坐在管箫卧室的木板床上,嗅着满室管箫的气息,徐拓朗觉得“付出一些”是应该的。
上一次伤了左腿,爽了第三条腿;这一次伤了脸,徐拓朗委屈却只能老老实实躺着。不是他不心痒不主动,而是管箫告诉他:“你今晚最好听话,我手上可是沾了红花油的,就算用香皂洗过还是有残留。你要明白,红花油沾到弟弟上,可比风油精沾到弟弟上的感觉酸爽多了!”徐拓朗听后虎躯大震,只得作罢。
不过,徐拓朗显然不会放过这次“依伤谈条件”的绝好机会,身体扭来扭去埋怨半天疼痛之后,他终于开口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看到我扭头就走呢!我知道是李爽坑你所以才急匆匆赶过来……”
“谁让你是她男朋友!?”管箫快言快语截断了徐拓朗的话,“她要坑我,你要帮我,你们两口子把我当什么?我又不是你们小情人生活的调味剂!”
徐拓朗想澄清和反驳,但组织语言的时候才发觉一言难尽。憋了半天,憋到最后才吐出一句话:“在一起吃饭不代表就是男女朋友……”
管箫闭着眼睛哼了一声:“亲,类似的话,你上次留宿的时候就说过了,我的记性并不差。”
与管箫相关的事情,徐拓朗不会不记得。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大少爷不仅不为管箫的吐槽而羞愧,反而笑得开心:“原来我说过话你都记得啊!看来你挺在乎我的哈!”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管箫偷偷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以前的事就算了吧……反正你记着,以后注意跟我保持距离,你和我不能走得太近。”
“为什么啊……嘶……”徐拓朗一扭头,脸颊不可避免地擦到枕头,就算枕头是软的,肿了的脸还是经不起碰擦,痛得他直吸气,“我不管,我徐拓朗堂堂正正的汉子,可不能白白挨打!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你可以不说,但我肯定跟你没完!你想理我就理我,不想理我就让我滚一边——我又不是你生活的调味剂!”
得,管箫先前指责徐拓朗的话又被徐拓朗“等能量”还回来了,真是现世现报。
管箫仍然闭着眼睛,不说话,他心里在纠结。说,就得原原本本把家底抖落出来;不说,徐拓朗是个说到做到的人,难缠。
徐拓朗也有算计,他现在对管箫的一切都感兴趣,可是管箫一向神秘,这就需要徐拓朗主动挖掘秘密。大少爷虽然是个学渣,但智商不低,一旦认真起来完成一件事,他还真有自己的道道。徐拓朗拿眼角余光瞟了瞟管箫,见对方“挺尸装死”,他说:“对了,上次送到医院的钱邓阿姨收到了吧?够不够?不够我再从家里拿。”
重磅炸弹!
这下子,管箫不仅立刻睁开了眼睛,还直接坐了起来,居高临下语带惊诧:“那笔钱是你……”管箫和妈妈、还有房东老太太推测过多种可能,唯独没把好心人的形象跟同班同学划过等号。一个每天出现在身边的同学不声不响就捐了一大笔钱,管箫怎么能淡定?
徐拓朗笑了:“那笔钱不是我一个人出的。我出了一部分,你们COS社团的成员出了另一部分。大家凑个整数,只是表达一下心意,别激动哈!”其实大少爷是故意说破这件事的,如果不加重“话语法码”,他怎么能让管箫乖乖“招供”呢?
管箫咬牙:“那笔钱我们不能收!我会还给你们的!”
“还?你这是瞧不起我、瞧不起胡榕、瞧不起曹平平他们么?再说了,你有钱么?你拿什么还?”
徐拓朗算计对了,管箫妈妈住院一天是一天,一天要扣一天的钱,一万块泡在医院里是不经扣的。可徐拓朗同时又算计错了,他以为管箫会就此偃旗息鼓,哪知管箫反而更加激动:“钱是一定要还的,你们得给我一些时间,我真的不能收你们的钱!”
遇到倔脾气也是挺无奈的,徐拓朗明白只能智取不能硬来,劝道:“好,你要还就还,我们给你时间。不过啊,还钱这件事暂且放到一边,咱们先来讨论一下之前的问题——你为什么让我跟你保持距离?”生意人家的孩子天生逻辑清晰。
“你真想知道么?”
徐拓朗得逞了,通过加重“法码”,管箫松口了,于是他连连点头。
管箫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一次躺好:“让我想想应该从哪里说起……”某段回忆被藏得太深,需要时间重新启开和整理。
管箫出生在天 朝中部省份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里风景秀美、人民淳朴,那里一直很穷。管箫的母亲邓娥是当地出名的美人,在适婚年龄嫁给了当时村里唯一的高中生管林,也就是管箫的父亲。虽然是包办婚姻,但男才女貌还算恩爱,婚后不久邓娥生下管箫。读书可以使人眼界开阔,在管箫八岁那年,跃跃欲试多年的管林终于出去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