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寒灵犀
寒灵犀  发于:2015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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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箫脑子转得快,挤出笑容说:“是啊,妈您别担心,请假的事情我帮您做。医药费您也别急,我今天和学校社团的同学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动漫节比赛得了名次,奖金就好几千呢!等奖金发下来,我也能为您减轻负担了。”

老太太摸着管箫后脑勺,冲邓娥努嘴:“看看你儿子多有出息!我说今天干什么去了,原来是参加比赛去了。”

邓娥只是苦笑,没再逞强。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能继续活着就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确实不能再折腾了。想一想如果那时一闭眼去了,留下儿子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城市,邓娥侧过头去,无声哭了。

第 19 章

妈妈流泪,管箫只敢上去帮忙揩拭,却不敢出声安慰,他自己必须强忍泪水。有时候,温情不得不放在心底,因为要生活下去,仅靠温情是远远不够的。

老太太心是软的,走近一些安慰这对可怜的母子。老人家比谁都明白,要在这艰难世道生活下去,必须有所依靠有所扶持——再没什么比亲情更牢固的了。尽管,亲情有时也会崩塌。

——

走出病房的管箫是难过的。面对现实,最可怕的就是无能无力。任人宰割、只能被动接受命运摆布的滋味有多好受,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然而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挣扎着活下去,因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住院部一楼设有公共电话,管箫交了押金,调整好情绪之后才开始拨打纸条上的第一个电话,那是邓娥交给他的顾主儿子的电话号码。

短暂忙音之后那边接通了,对方很年轻,态度却不太好:“喂?你哪位?”

管箫愣了,对方的声音他并不陌生,因为他转到H市十三中之后认识的人太有限了,对方是徐拓朗。

管箫一时反应不快,电话那头的徐拓朗就不耐烦了:“是骚扰电话吗?你是干什么的,卖保险的吗?你怎么不说话,我问你话呢,你找死是不是?”大少爷很郁闷啊,管箫这是撞枪口上了。

管箫咽了一下口水:“徐拓朗,我是管箫。”

“谁?你是谁?”徐拓朗的语气一下子变了,仿佛一阵清风吹开了天空的乌云,“管箫啊,真的是管箫么?你怎么有我的电话号码?”

在动漫节会展馆时,徐拓朗已经因为管箫一个逃避的眼神而自作多情一次,这时管箫主动给他打电话,他又一次忍不住自作多情起来,譬如“管箫一定偷偷关注我”之类的主观臆想层出不穷。在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前提下,管箫来电对徐拓朗来说确实是大大的惊喜。COS展演结束后管箫不打招呼率先离开,失望之下的徐拓朗甚至忘了跟李爽一道返回,只跟他的好基友祝春林双双遁走。有时,对一个人突然着迷,就会像入了魔一样不可自拔。徐拓朗百无聊赖躺在沙发上,满脑子都是在舞台前空翻后空翻的女装管箫,结果管箫就卡在这个时间找他了——这个时间也只能是管箫,如果换成别人一定会被大少爷骂死。

因为对管箫感兴趣,徐拓朗此刻有许多话想对管箫说,可惜管箫没有跟他同样的心情。管箫直截了当对徐拓朗说:“你们家新近是不是顾了一个保姆,她叫邓娥。”

“你认识邓阿姨?那太好了!我跟你说,邓阿姨做菜跟你有得一比……”

“她是我妈妈。”

徐拓朗:“……”他讶异于邓阿姨的身份,同时讶异于管箫的语气。徐拓朗是有点二,但不傻,他听出来了,管箫的语气有些低落。

管箫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我妈被车撞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体多处骨折需要住院……我能不能帮她请一段时间的假?”

人类总是这么奇怪,明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很坚强,只要有人陪在身边就会不自觉表现出脆弱。管箫以为Hold得住自己,可是他一听到徐拓朗的声音,他的坚持之墙就莫明出现一道裂口。事实上,管箫跟徐拓朗还没有很熟悉,更谈不上感情依赖——所以说,真的很奇怪,管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到徐拓朗的声音就差点儿想哭诉。也许,把徐拓朗换成别人,这种情况依然成立。但,现实偏偏只把徐拓朗放在这个位置,而不是别人。

事发突然,徐拓朗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下意识一切以维护管箫作为出发点:“当然可以!你让阿姨安心养伤,工作的事情不用担心!”

其实在不知道徐拓朗就是顾主儿子之前,管箫已经做好了一个电话过去妈妈被人辞退的准备。毕竟,保姆做的是顾主家日常工作,一天两天不去上班还勉强,三天五天甚至时间更长不去上班,顾主家一定会雇佣新的保姆,人家也要维持家庭正常运转不是?管箫也知道,说是请假,事实上这是向顾主提要求,哪有顾主为保姆停薪留职的道理?这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打电话请假其实多余,管箫只不过不想忤逆妈妈,更不想影响妈妈休养的心情。徐拓朗想都没想就开口答应,这完全在管箫的意料之外,意外之余,当然还有感动。

“谢谢你……”管箫想不出更真实的描述内心感谢的话语,“你……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以后每天中午我都帮你带一份菜吧?我……谢谢你……”平白受了对方的恩惠,管箫不想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可是他能够为徐拓朗做的太少。

电话那头的徐拓朗已经高兴得从沙发上跳了下来:“那太好了!一言为定啊!对了,阿姨在我们家的事你真的不必担心,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又谈了一些零碎的话题,管箫挂上电话时居然情不自禁笑了。这些年跟着妈妈生活,穷惯了也习惯了不求人,这次遇到麻烦,一个意想不到的男生给了他承诺。徐拓朗的行为何尝不是雪中送炭?这世上雪中送炭者少、锦上添花者多,正因为少,管箫才从此真正记住了徐拓朗的名字。

笑够了,窝心够了,再要打第二个电话,管箫的脸色再次凝重起来。决定打这个电话,他是事先没有告诉妈妈的。他要打给管林,也就是他的父亲。

管箫对妈妈撒了谎,他参加比赛根本没有多少奖金,他对妈妈玩了一个数字游戏。Cosplay虽然算是动漫的周边艺术,但其本身并没有得到相当于动漫一般的重视,比如政 府会投钱扶植动漫产业,但这个产业似乎并不包括Cosplay这一块。团体三等奖的奖金总共只有六千块,扣除一半留作社团经费,剩下的平分下来每个人三百块都不到。三百块,怎么够医药费?管箫只是一个高中生,从哪里能立刻凑到一大笔医药费的钱呢?想来想去,只能打电话向已经成为富人的爸爸管林索取。

管林是个狠人,当初提出跟邓娥分居时邓娥只要孩子不要财产,管林甩出一句“行,你让管箫跟着你,你就自己养着他,我可是一分钱都不会给”。从那时到现在,管林真的没有给过邓娥管箫母子一分钱。

电话握在手里重若千钧,管箫反复拿起又放下,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其实以邓娥舍得吃苦的精神,这些年还是为管箫存了一些钱的,那是管箫大学的学费,如果动用这笔钱,对邓娥来说无异于掏心掏肝。管箫曾经暗暗发过誓绝不让妈妈伤心,所以他才要凑钱。

终于说服自己鼓起极大勇气按下那串记忆里的号码,等待回音的过程却又成了另一种折磨。忙音嘟——嘟——直到最后出现一句“对不起,暂时无人接听”,然后自动断线。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人接听呢?管箫重重按下重拨键,他不能接受这种结果。从第一次按下那串号码开始,他就赌上了他全部的尊严,他不是没有设想过被拒绝——无论成功失败他都要听管林亲口说出一个结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杳无音信。

一遍不通就两遍,两遍不通就三遍……终于通了!

管箫来不及松一口气,包婷婷的声音就那样突兀地出现了:“谁呀?”

先前准备好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管箫的声音一秒钟变冷:“我爸呢?这不是他的手机号么?”

“是你啊!”包婷婷笑了,“我觉得这个号码亲切,就叫管林把这个号码让给我用了,他的新号没有告诉你们么?”

管箫懒得搭理她:“麻烦让他接电话!”

“他!不!在!家!”包婷婷一字一顿,这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炫耀,“怎么,活不下去了?找他要钱么?”

如果对方是管林,管箫或许讲话的时候要斟酌,但对方是包婷婷,管箫就不想客气:“你怎么知道我找他要钱?”以退为进。

“我……”包婷婷愣了一下,明显慌了,“你们这两个穷鬼,给我混得远远的,不要再来纠缠管林了!”气急败坏挂了电话。

一瞬间,管箫感觉无力、双眼失焦:“果然是她干的,果然是她……”

包婷婷这个蠢女人说话不注意,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把管林的号码弄过来自己用,为的就是让邓娥管箫母子没机会直接跟管林接触。只是母子二人硬气,好几年过去了从未打过电话。今天管箫突然打来一个电话,包婷婷居然未卜先知说出管箫索钱的想法——刚好就在邓娥住院的当头,这其中肯定有鬼。如果包婷婷够聪明,被管箫反问的时候保持镇定,也能糊弄过去,偏偏她本身就是个沉不住的轻浮女子,气急败坏反而露了马脚。

——

管箫觉得手心冰凉,他一直以为忍辱负重熬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光就好了,未来毕竟是光明的。他以为,他不与包婷婷斗、他不争管林的财产,至少他可以安安静静陪着妈妈活着。他现在才发现,从前的天真才是大错特错!

不与人争,人却要与我争;我不害人,人却要害我!

管箫闭着眼睛狠狠咬牙:我没有理由再继续示弱,要斗么,来吧!

第 20 章

管箫恨死了包婷婷,进而迁怒于管林。在管箫看来,管林不仅没有承担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竟然还纵容小 三谋害原配的生命!即使管林对于包婷婷令邓娥被撞一事不知情,管箫也不认为管林能够脱离干系。在此之前,管箫偶尔还会幻想有朝一日父亲能够回心转意、洗心革面,但现在,管箫已经彻底失望了。身为儿子,他已经决定完全站在父亲的对立面,幻想已经被现实毁得连渣都不剩。

再回到邓娥的病房时,管箫已经换成温顺的表情:“妈,顾主家的事已经说好了,可以请假的。”

邓娥觉得身体已经轻松一半:“那真是太好了!”只要工作不丢,她出院之后就以继续赚钱。她这样年龄的农村女性一没文化二没其它工作经验,想找一份高薪工作其实无异于痴人说梦,正因为徐家给的薪水不错,照顾徐拓朗又并不费劲,所以她才对这份保姆工作如此珍惜。

管箫没有提及徐拓朗是他同班同学,自己的妈妈在同学家当保姆——管箫倒是无所谓,劳动者光荣,他反而担心妈妈为了他的面子而难过。

房东老太太是个大善人,主动承担以后每天给邓娥送饭的任务。老人家说:“反正我儿女也不跟我住,老邻居死的死搬的搬,我给你送饭,你还能陪我说会子话。再说了,我来来回回这就相当于散步做运动,对我自己的身体也好嘛!”

老太太此举解决了邓娥管箫母子眼前面临的又一个大难题,这让母子二人感动到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这世上坏人太多,所幸好人也存在,否则,生活下去便没了希望。

管箫想要夜里来陪床照顾,却被邓娥一力拒绝,理由是高中生必须以学业为重。管箫没有坚持,如果真的陪床看护,他在夜 店的兼职可能就得暂时停下,因为邓娥肯定能从时间上瞧出不妥。完成兼职之后直接回家倒是没什么麻烦,反正老太太睡得早。

毕竟出了这么档子大事,当晚管箫兼职的时候就有一点心不在焉。

夜店经理Tommy是个人精,一眼瞧出管箫不对劲,走到管箫身边戏谑问:“想什么呢?陷入高中生的思 春 期了么?”

灯红酒绿迷人眼,舞池里扭动的肉 体放纵着欲 望,夜里城市人类的沉沦加剧了管箫的失落,他凑到Tommy耳边问:“Tommy哥,怎么样才能快速赚到更多的钱呢?”

Tommy的眼神变得有些玩味了,妄想不劳而获的少年男女他见得多了,但联想到刘迪对他说的管箫的家境,他又阻止自己往不纯洁的方向去想:“有什么困难急需用钱吗?我可以借给你!”管箫只是一个农村来的高中生,Tommy不怕他借钱不还。

管箫尽量说得轻描淡写:“我妈住院了……是需要钱的,但是不急。”如果不是房东老太太已经垫付了医药费,他还真有可能向Tommy开口借钱。

Tommy不会上赶着借钱给管箫,他也曾落魄过,他明白穷人的骨气。其实Tommy相当佩服管箫,管箫十六的年纪就跑出来兼职补贴家用,母亲住院了也不慌乱而是镇定想办法,也许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想想别的男孩子譬如刘迪跟管箫相仿的年纪只宁愿当个小混混,Tommy不禁对管箫喜欢了几分,于是如实相告:“快速赚钱的方法有许多,但大部分走的都是歪路甚至是不归路。我能够给你的建议只有一条,如果你有什么才艺可以在这里表演的话,那将是一份额外收入。”

夜店有DJ,有领舞、有歌手……有各种搏眼球炒气氛的表演,相比较而言,这些表演者的收入在管箫兼职收入之上。所以,Tommy的话不无道理。

可惜这条建议对管箫的用处不大,因为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且适合夜店风格的才艺,总不能在劲爆舞曲的伴奏下打一套拳吧?

“我没有才艺……”管箫是失望的。

的确,农村没有那么多资源,就算孩子有某方面的艺术天赋也得不到相应的培养,等到年龄渐长,天才儿童也就沦为大众芸芸。

Tommy笑着安慰他:“别失望,才艺是可以后天培养的,你还年轻很得。只要你还在这里兼职,随时欢迎你表现新开发出来的才艺。”

“好!谢谢Tommy哥!”也许,正因为总能遇到一些好心人,管箫才能在怀有深深仇恨的同时不至于迷失自我。他很清楚,他恨的是个体的人类,而不是整个社会。

——

次日,管箫是踏着铃声进到教室的。昨天因为妈妈被撞住院的事,他整晚没有睡安稳。

班上那么多的同学,管箫一眼就寻到了徐拓朗的笑脸,于是,他也冲他笑。

等到管箫坐下,徐拓朗朝他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管箫把手里的布袋子拎起来晃一晃、又拍一拍,徐拓朗这才满意地笑了。

同桌胡榕目睹了整个过程,贼兮兮问:“哟呵,你们俩这是什么时候勾 搭上的呀?”

在朋友身边,管箫的心情总能放松一些:“什么叫勾 搭?我和他本来就是同班同学呀,而且,我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我靠!说得好像你是窑 子出身大少爷帮你赎 身一样!大早上眉来眼去,肯定有女干 情!”

胡榕脑洞大开无节操的玩笑没有继续下去,因为班主任阮丁香来了。不管怎么说,高中老师都是挺辛苦的,因为要跟早晚自习。今天的早自习与平常不太一样,阮丁香手里拿了她的记事本、一个装得鼓鼓的信封,还有几张新的A4纸。

管箫作为插班生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胡榕却兴奋地搓手:“嘿,终于来了!”被胡榕这样一说,管箫也不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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