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雯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无情地离开，心不可形容地抽痛着。

管家看他一眼，不带感情。

白雯却感到无地自容，顾不上空空的肚子，强忍着即将滑落的泪水，白雯飞快地转身离开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一路狂跑，冲进偏僻的小凉亭里。手撑在白色的桌面上，努力支撑能站稳。他艰难地喘息着，像要把什么害他难过的东西呕出来。但最后，掉落在桌面上的只有几点晶莹的水斑。

哭累了，白雯疲惫地伏在桌子上。

为什么呢？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啊。

难道一切都是他的妄想，白文霆还是讨厌他的吧。

不明所以，白雯带着满肚子的委屈迷迷糊糊地朦胧了意识。昨夜的失眠加上今早的伤心疲惫，让他一觉睡到肚子不甘地开始抗议。

白雯小扇子似的长长睫毛扑扇了几下，露出含着水光的眼。隔着水帘，模糊的视野中似乎有人在看着他。意识终于清醒，白雯一下睁开眼，在看清来人后露不惊讶的神情。他想揉揉眼睛，可是怕一动这个梦就会破碎，这样的人这样的笑容他想多保留一会儿。

白文霆看着他可爱的动作不由扩大了笑容，白雯的眼却是睁得更大了。

“哭了？”

白雯面上一红，明明是他害自己哭的，可为什么不仅不想怪他，现在反而为他的出现而窃喜呢？他怎么知道自己哭了？白雯摸摸脸，没有泪水啊。

“眼睛红红的。”白文霆提醒。

白雯垂下眼。

“早上没吃吧。”白文霆肯定地说，看看手表，“马上就要开饭了，待会儿多吃点。”说完就站起身，率先离开。

他并没有和自己一起走的意思。白雯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更迷茫了。讨厌他的话，为什么还要来找他？不讨厌的话，早上的事又怎么解释？

白文霆突然停住，觉得不该这样离开，他回过头，看见傻傻看着他的人。不禁地，一个笑展放在英俊的脸上。

白雯眼中一亮，能这样对他笑，应该是不讨厌吧。

心中欣喜的同时，白雯也知道了，白文霆并不打算在人前和他亲近。

这没关系，就当作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好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小秘密。这样想着，甜蜜在白雯的心底渐渐散开。

白雯爱上了吃饭，准确的说是爱上和白文霆同桌吃饭的时间。

长长的饭桌的尽头是白公馆主人的位置，白文霆的位子在左侧，而他的在右侧。不经意地抬头就可以看见对方的表情，虽然大多时候白文霆是没有表情的。但已经够了，对于奢望不高的白雯来说，已经够了。

而白雯最讨厌的也是吃饭，首位的主人在的时候。白雯不敢随便乱看，只能盯着盘子里的东西。心里却像有只猫在挠，听觉在时刻关注着白文霆的动静。

“小雯，小雯！”男人不悦地提高了声音。

白雯吃了一惊，吓得碰倒了杯子，红色的液体染在白色的桌布上，格外艳丽。他慌张地看着男人，“大哥？”

男人的声音又轻柔下来，“小雯在想什么呢？”

白雯躲看男人探究的目光，小声道：“没什么。”

“是吗。”男人这样说着，也不知道是否相信，但是没有追问。

白雯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男人越来越陌生了，他都不知道如何相处。

在偌大的白公馆里，失去了唯一的慰藉，小小的白雯该怎么办？幸而，白文霆及时走进他的生命。但是，白雯并不知道这两个对于他的意义。他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一切凭着直觉在行动。对于男人的害怕，白雯虽然想极力否认，但是他骗不了自己的感觉，所以他选择疏远。而白文霆，却是白雯主动想去接近的人，没有恩惠的纠缠，年龄相当，又有他羡慕的一切，让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男人回来了，每晚照例的苦涩的汤药再次出现。白雯垮着脸，却因为这是男人亲自端来的而没有闹。

“大哥，我没有病。”他再次强调，期盼地看着男人。

“我知道。”男人笑了笑，“但是，这对你有好处。乖，喝了它。”

“不要，好不好？”声音软软地撒娇，白雯厚着脸皮使出最后一招。

“不可以。”男人还是笑，却让人无法再拒绝。

白雯接过碗，一饮而尽。渐渐遗忘的味道再次淹没味蕾，白雯皱起了小脸。

“真的那么苦吗？”

白雯抿着嘴点点头，忍耐着那苦涩的味道。

“我尝尝看。”男人突然说。

白雯惊讶地想，难道他也要喝药吗？

很快就没有他思考的空间，男人成熟的气息包围了他，挤走了他所以的思绪。几乎是没有遭到反抗，男人搂着怀中瘦小的身体，夺走他的初吻。

“大哥？”白雯不明白男人做出如此举动的意思，似乎和平时的问安吻不同，很大的不同。他有些慌张，有些无措。

男人斜飞的眉此刻显得邪魅，“雯儿，叫我的名字。”

“大哥？”白雯开始挣扎，陌生的感觉又来了，他无法安心地待在他的坏里。

“雯儿。”男人稍稍收紧手臂，抱住他，“你不记得我的名字吗？”

白雯被他沉下的脸色骇住，“我记得。”

男人脸色微缓，“那就叫一次，叫一次就放开你。”

白雯犹豫地看着这个他喊了七年“大哥”的人，微微张开粉嫩的小嘴，“白彦彰。”

男人似是不太满意，“把姓去了。”

白雯一愣，听从地说：“彦彰。”

男人终于露出他熟悉的有温度的笑，“乖孩子。”

今晚算是过去了吧，白雯想。

但是男人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那天晚上，白雯第一次在白彦彰怀里入睡。

第四章

起床的时候，白彦彰已经不在了。明显躺过人的那半床位已经凉了，白雯收回手。大哥，实在太奇怪了。

早饭的时候，白文霆转身离开前不在意地瞥他一眼。白雯心一跳，他在暗示什么吗？

白雯想了想，决定相信自己的感觉。他匆匆赶到小凉亭，果然有人等在那。

白文霆第一句话就是：“小心父亲。”

白雯心里咯噔一下，他也看出来大哥的不对劲了？有太多疑问，太多的倾诉，但是白文霆没有给他开口机会。

他再次叮嘱：“记住了。”就匆匆离开。

白雯只能望着他的背影，点点头。随即，白雯苦笑一下。小心白彦彰？他当然知道，但是，他如何能小心？躲不开，避不了，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于他有恩有情。救命养育之恩，亲人陪伴之情，私下再多不满，也不能当面违背他。

“雯儿。”白彦彰现在很喜欢抱着他，这样喊着他的名字。

“大哥？”唇上突然搭上一指，白彦彰笑着说：“忘记了？该怎么叫我？”

“彦彰。”

白彦彰满意地笑，亲亲他的嘴。“乖孩子。”

白雯垂下眼，这种几乎快习惯的举动还是让他不安。

“雯儿，来。我给你买了新衣服。”白彦彰抱起他走回自己的卧室，“怎么都不穿裙子了？是不是不喜欢？我更你添了更漂亮的。试试？”

白雯看到那些衣服，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致，在白彦彰的催促下不情愿地换上一条小碎花，花藤编织的腰带把他纤细小腰更是衬得不盈一握。

白彦彰扶着他的腰让他面对落地的明亮镜子，“多漂亮的小公主啊。”白彦彰笑着说，“今后不知道会获得多少人的心。”

白雯垂着眼，并没有接话。

白彦彰也不在意，自顾说着，“真舍不得把你交给别人。”手下一紧，白雯吃痛。白彦彰看见他蹙起的眉，才收了手劲。

“来，再试试这件。”

白彦彰不象是会宠溺小孩的人，看看他和白文霆公式化的相处就知道。白雯很疑惑，白彦彰以前也宠他，但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简直把他当成了心爱的娃娃，白雯心里一阵不舒服。

正想着，白彦彰又唤他：“雯儿。看这个。”

一抬眼就看见白彦彰从背后拿出一个制造精致的洋娃娃，大大的蝴蝶结，做工逼真的小礼服，长长睫毛的蓝色大眼。

“喜欢吗？”

白雯愣愣接过，有多久没有碰过这种东西了？

“蓝色的眼睛像蓝宝石一样。”白彦彰弯身抬起他低垂的头，“不知道雯儿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白彦彰指的自然是白雯兽态时的眼睛，但是只有在刚出生时和成年后才能以兽的姿态出现。

“我也不知道。”白雯违心地说，其实妈妈曾经提起过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比天空深，比大海淡，妈妈骄傲地说这是天空的赠予。

“真遗憾。”白彦彰叹息着，“只好等你长大了，时间真久。”

久吗？白雯才十二岁，等到成年的时候还有六年。就这样被别人安排着生活下去吗？白雯在心里摇头，不要，我的未来还没有定论。

但是眼前这个微笑着安排了一切的男人，会让他自己选择吗？不，不会，白雯对自己说。从第一次剪掉头发的时候起，就知道这个人不会让自己脱离他的掌控。

“都这么晚了。”白彦彰突然说，“雯儿，该喝药了。”

白雯心下又是一颤，最近都是白彦彰亲自监督，一顿都赖不掉。用过药后，又是一个唇对唇的吻。白雯几乎算是麻木，任白彦彰在他的唇上轻轻地舔食。然后，抱着他入睡。

小凉亭成了白雯最后一块自由的向往之地。每天，白雯用隐藏着期盼的目光看着白文霆，但是白文霆给他的暗示越来越少。所以，现在他只能一个人坐在凉亭里。而那块空地上，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再没有出现过。

“小姐！”女人贵妇人似的头颅高傲地抬着，白雯只能看见她三角形的下巴下侧。“作为一个有修养的女孩应该怎么做？”

“乔夫人，日安。”白雯无味地说。

女人似乎满意了一点，她稍稍低头，用眼底的余光看着比她矮了不止两个头的白雯。明明是柔和的唇线却意外地让人产生僵硬的错觉，她抿着唇打量了白雯几眼。“小姐，作为白家的小姐，你应该抬起头，表现的自信高贵。”

像你一样把脖子拉的像鹅一样吗？白雯好笑地想，同时将头抬起来，脸上还有忍笑的痕迹。

乔夫人画的完美的眉在眉心轻轻皱起，“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值得您笑吗？还是我哪里错了，请您指出来。”

白雯瘪瘪嘴，“不，没有。”

“请不要做出不雅观的动作。”

白雯叹口气，将唇线绷的和这位挑剔的夫人一样。

“白先生托我来教您一个有教养的女孩应该知道的一切。虽然小姐您起步比较晚，但是我有信心，所以，请您也要配合。”乔夫人不知道是第几次说起这样的内容。

我并不想成为什么淑女，白雯在心里反驳。但是事情涉及到白彦彰，白雯不得不先忍了。接下来白雯一直很听话，也很配合，尽管他满腹的牢骚。

希望这位苛刻的夫人不要再延长他的学习时间了，他已经有三天没见着那个人了。最近总是被这位乔夫人以当天功课不过关为理由留下来追加练习，近三天竟然是连续错过了和白文霆在晚餐上的见面机会。白文霆也不知道有什么事，除了晚饭时，别的时候休想见他一面。

好容易熬到下课的时间，估计乔夫人今天对他还算满意，并没有留他的意思。他欢呼一声，像从笼子里冲向天空的幼鹰，不顾乔夫人发出的警告一心想快点去见他。至于明天是否又会被乔夫人用“朽木不可雕”的语气责备，他已经顾不上了。

然而，他满心的兴奋在看到空空的座位时，心顿时被失落塞满。不仅白彦彰，连白文霆都不在。有些事情不是他能管的，他默默地坐上自己的椅子。

满桌的食物并没有因为那两人的缺席而降低水准，而望着空阔的餐厅，餐具叮当的声音轻轻地回荡在耳侧，那么的寂寞。白雯食不知味，仅仅塞了两口就停下。

“老爷今晚不回来。”看他停了，管家上前平板地宣布一个消息。

“哦。”那白文霆呢？他没敢问。

也许是因为白彦彰不在的缘故，医生再次出现，当然，还有那令人厌恶的汤药。

白雯嫌恶地看着那碗液体，却是大大出乎医生的意料，小脖子一仰，爽快地一饮而尽。医生有些诧异，却什么都没说。一群伺候或者说是监督他喝药的人快速地离开他的卧室。

白雯拉起窗帘，关上灯，躺在床上。黑暗里，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发出晶亮的光。

他没有进过少爷的房间，但是大概在哪个位置他还是知道的。白雯悄悄起身，走了两不发现鞋子发出的声音在空空的长廊里的回声格外的大，他脱了鞋提在手里，慢慢向西走去。

第五章

白公馆里最标志的建筑物是三幢联体的楼房，最大最高的一幢位于中间面对着正前门支撑起整个门面，其余两幢略靠后分坐东西。白彦彰住在东楼，白雯随他住。而白文霆则住在西楼，白雯连和他巧遇的机会都没有。东西二楼间没有直接的通道，白雯只能通过东楼第三层的和中楼相连的走廊，再经过西边的联体走廊。

一条很简单的路线，对于白雯来说并不那么容易。他没有去过西楼，甚至连自己居住的东楼也不熟悉。走在陌生的地方，一方面要为被突然出现的人发现而担忧，一方面又要为夜晚空寂的氛围而紧张。走在白家大宅，就好象走在复古的城堡里，也许下一刻就有一个隔间突然打开跳出什么怪物。

我也不是人类啊，也算是怪物吧。白雯用这种奇怪的方式为自己打气。

终于看见类似联体走廊似的通道，白雯一激动，步子紧密起来。面前是一段楼梯，绕过一个转角，看不见尽头。白雯一脚迈出，脚底一凉。原来铺满过道的地毯到此处消失了。白雯犹豫着要不要穿上鞋子，但一想到马上就要成功了，不能有一点疏忽，鞋底和大理石直接接触的声音会更响。他咬咬牙把脚踏上去。

走了一段路，白雯明显感到不对了，这里——没有刻意雕琢的装饰，和白公馆完全不同的风格，绝对不是去西楼的路。迷路了，此想法一出，白雯打了个寒战。他匆匆套起鞋子，两只冰冷的小脚还没来得及叹谓温暖就被迫用力跑起来，鞋子噔噔的声音他也顾不上了。

“谁在那？”带着威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白雯脚下一顿，反射地回头，空无一人。顿时头皮发麻，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好象有猛兽在后面追赶似的，他没命地跑起来。没头没脑的慌张样子，直到撞上弹性的肉墙。

“哎哟。”白雯被自己的冲劲反弹，一下摔坐在地上，鞋子都掉了一只。他刚伸手去拿，哪知一只黝黑的手先他一步抓住鞋子。白雯顺着手看去，那人背着光看不清脸。半蹲在地上也看不出身量，他一手托着鞋，头低着。白雯却感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最后集中在自己光着的脚上，他不禁把脚往后缩想缩进裤管里。

那人轻笑一声，白雯更加无措地整个人都往后挪，不料脚踝被人抓住。白雯带着惊惧的眼紧张地看着突然抓住他的人。

“你，你要干什么？”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是男子的声音。“干什么？我能对白家的小姐干什么。”死死握住挣扎的脚，“再说，你一个发育不成熟的小丫头能让我干什么？”

白雯虽然不太懂，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对于被一个陌生人触碰，他相当的抵触，死命往外抽，“你放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