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配之独家授权(三)——荷尖角焱蕖
荷尖角焱蕖  发于:2015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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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简单说说费用项目吗?”

“好的,这些费用包括……”

销售商开始一项一项读出报价单上的数目。本来齐誩一直在等这个估价,可现在听到了却高兴不起来了。

以他目前当记者的收入,要养一辆稍稍好一点的经济型轿车,一个人实在有些吃力。

原本以为主持人的职位一定可以妥妥拿下,一心等自己收入提高了,还贷款可以还得比较轻松,现在看来又要咬咬牙撑住了。沈雁刚刚替他母亲支付了一大笔手术费,自己绝对不会开口问他要任何经济上的援助,不应该也不愿意。

然后呢?

然后回去上班后,回到以前四处奔波、一个月只有那么几天在家的出差生活?按照记者一贯的工作规律,和沈雁在一起的时间只怕非常有限,想想都觉得心累。

“可恶……”

少有的负面情绪一层一层漾上来,一时间觉得特别压抑,不禁把头埋起来,颓唐地蹲在墙下。

“齐誩。”

忽然,他听到沈雁的声音轻轻传过廊道,一惊之下抬起头。

沈雁刚刚走出病房,发现他一个人以这个姿势待在角落里,表情微微一变,一言不发地大步朝他走来。

齐誩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和主任之间的对话内容,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心境,于是赶紧站起来,想拍拍灰尘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对他笑。结果笑容还来不及成形,两边膝盖突然一软,险些重重摔下地。

“齐誩!”沈雁那一声声音都颤了。

齐誩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就在那一刻手肘被沈雁紧紧抓住,把他用力往上一拉,他终于及时站住脚跟,只不过双腿仍旧麻麻的使不上劲,半边身子沉沉倒在沈雁胸膛上,几乎完全被环抱着。

虚惊一场。

齐誩匆匆地喘了几口气,好半天才回过神。

“我没事……”首先是向对方保证自己没受伤,接着尽力去善后,“就是刚刚在地上蹲太久,起来的时候没注意双脚已经麻掉了。没关系的,过一会儿自己就会好。”

解释合情合理,虽然原因不止这么一个。

情绪上的因素已经被他匆匆省略了。

正想自己站直,沈雁却在此时忽然轻轻把手一收,顺着扶住他的这个动作把他用力抱住了。

齐誩怔了一下。

片刻后,他慢慢眨了眨眼睛,把那股不知道由何而来的委屈情绪压下去,以免它们以另一种形式掉出来。

其实沈雁抱住自己的动机和自己委屈情绪的来源不是同一个,不过谁在乎?

这个动作本身即是温暖所在。

齐誩只觉得心里一阵暖暖地疼,想也不想,下意识做出了平时该有的反应,一边手轻轻绕过去回抱在这个人的背上。正想把头也靠上那个肩膀稍稍休息,却冷不丁地看见女人站在病房门口。

第一百一十章

齐誩一直避免和沈雁同时出现在女人面前,其实有他的理由。

——因为不知道会不会露出破绽。

——因为不知道怎么说明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

他从来没有向女人坦白过自己是沈雁的什么人,初次聊天那回,也仅仅是以“好友”的身份替沈雁牵线而已。

女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她远远看见这两个人抱在一起,她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然后,由迷茫慢慢转变为一种介于惊讶和恐惧之间的表情,泥塑般呆呆立在门前。

齐誩感到自己的脊椎微微一麻,凉意一下子贯穿过去,完全动不了。

刚刚贴上沈雁后背的手却反射性地放开了。

即使这样,也已经太迟了——

“呜……”

情急之中,工作时培养出来的临场应变能力迫使他做出反应,膝盖再次轻轻一屈,同时痛苦地呻吟一声,一副跌跌撞撞站不住的样子扯住沈雁的衣袖。

“不行,我还是头晕……好难受,对不起。”

他说,让女人听到自己说出的话,并且让自己看上去完全靠沈雁搀扶,以此混淆那个拥抱的动作。

从余光中可以见到女人怔了怔,接着是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有种“安心”的成分在内。

齐誩全部看在眼里,伏在沈雁双臂间慢慢低下了头。

“你没事吧?”女人朝他们这边走来,关切地问。齐誩的脸色确实不太好,有点苍白,刚刚的举动及台词很有说服力。

沈雁在听到“头晕”两个字的时候先是愣了一愣,直至女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才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什么都没有说,仍旧把人扶起来,默默配合齐誩把这场戏演到底,只是托住齐誩胳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

由于齐誩“身体不适”,这场饭局匆匆结束了,席间三个人也没怎么聊天。

女人本来就很少主动开口,沈雁则完全不说话,齐誩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老毛病发作”的病人,机械般静静坐在一旁吃饭。

饭后,女人让齐誩回家好好休息,齐誩顺势答应,起身告辞。

正想自己一个人离开,沈雁却在这时候轻轻从座位上站起来:“我送你。”

这种时候拒绝反而显得奇怪。齐誩于是微微笑了一下,尽管笑容有点涩:“好的,谢谢……”

出了门口,两个人不用电梯,一前一后走下消防梯,谁都没有打开话匣。

齐誩跟在沈雁后面,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在已经习惯了并肩而行后,这样的角度让他胸口闷闷的很不自在。但是比起这个,更难熬的是彼此间长长的一段语言空白——以前也有过这种空白,可那时候是因为默契,因为可以享受那种静静流淌的暖意,而不是因为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齐誩苦笑一下,想不到他们有一天会用到这个形容词。

他觉得自己非开口不可:“我害怕。”

沈雁顿了顿,脚步停住在台阶上。

齐誩缓缓把话说完:“我害怕……当你背对我的时候,我害怕。”

沈雁不作声,只是轻轻叹一口气,回过头时只见齐誩低着一对眼睑一动不动立在梯道间,一时间有些心疼。他转身往回走了几步,直至自己挽住齐誩的手:“我不是在生气,也不是不理你。”

齐誩听到这里,忽然觉得心底酸酸涨涨的,填满了想说的话,而真正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别急。”

沈雁似乎怔了一怔,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凝眉不语。

“我不是要你永远隐瞒下去,只是目前时机不合适。”齐誩沙哑地说,“你妈妈明天就要动手术了,现在正是关键期,任何心理负担都会变成她的生理负担,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肯定也不好过……所以别急,一步一步来才能踏实。”

他的手缓缓握了握沈雁的手,像在安慰一样。但实际上存在于他自己内心的不安并不比对方少。

“嗯。”良久,沈雁终于有所回应。

齐誩听见他同意了,默默松一口气,苦笑道:“你妈妈好不容易才重新开始和你慢慢修复关系,心情好转,我不想在这时候……”

话没说完,也用不着说完。

沈雁应该明白。

齐誩身体微微前倾,把头抵在沈雁肩上。沈雁无声地伸手回抱他,那种明明很平常却有一种久违感的体温令他忍不住嗫嚅:“有些东西你没经历过,可我经历过……我不想让你也尝试一次。”

“嗯。”想起齐誩家里的情况,沈雁的声音放轻了。

“说实话,你妈妈的态度究竟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两个人的态度,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关系,由我们维持,不是她。”所以比起出柜,他更在意自己将来的工作走向对彼此关系造成的冲击。

“嗯。”

这时,齐誩轻轻在他颈子上像猫咪一样蹭了蹭。很含蓄,但确确实实在撒娇。

“你说我们这样……算是吵架么?”

沈雁闻言低声笑起来:“不算。”

停了停,又说:“我知道你在为长远打算,所以没什么好生气的。”

——所以说拒绝实习也是为长远打算吧。

齐誩为自己找到了这么一个“正当理由”,压在肩膀上的负罪感忽然没那么重了,眉宇渐渐舒展开,对沈雁释怀一笑。

沈雁当时并不知道齐誩在笑什么。

齐誩和他在一起之前,是一个习惯于什么事情都自己扛、自己忍的人。这个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齐誩对他的依赖越来越深,生活上的种种琐事都交给他打理,让他几乎忘记齐誩的这个特质了。

如果那天晚上他关门的声音再响一点,他可能不会再次发现这个特质。

从医院回到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沈雁打开门的时候客厅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亮灯,令他有些诧异。平时这个时间齐誩一般都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这会儿居然不在……莫非是睡了?

想到这一个可能性,沈雁用手拉住门把,轻轻把门阖上。

万一齐誩真的在睡,把他吵醒就不好了。

但是他错了。

齐誩没有睡,因为卧室的灯还亮着。沈雁把外套和鞋子脱下,一边纳闷一边走过去打开卧室的门。房间里面没有人,只有隐隐约约的人说话的声音从阳台那边传进来,还有那个自己已经熟悉的,只有在沉思时出现的一来一回的踱步声——原来,齐誩正在外面打电话。

沈雁听出他踱步的声音与平日里稍稍有所不同,比较闷,仿佛在进行艰难的思想斗争,不由一愣,下意识放轻步子,悄悄来到墙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一句听清楚的话居然是这个。

齐誩的声音也听清楚了,比平时低沉许多,还有些沙哑——那是典型的压抑自己情绪的表现。

沈雁心头微微一震,屏息再听。

齐誩应该是正在听电话那边的人回答,好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期间闷闷地“嗯”了两三次,最后才长叹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其实我们主任也说我糊涂,说我白白丢掉那么好的一个发展机会,可是……”

到这里,又是一个停顿。只有区区三秒钟的一个停顿却让沈雁感到过了三个小时,听觉神经都要麻痹似的,不上不下地吊着。

而后面的那句话则仿佛在麻掉的地方狠狠拍了一下,叫他一颤。

“我一想到要去北京三年,就没办法继续想下去了。我……没办法离开这里,离开沈雁。”

沈雁恍恍惚惚后退一步,站住了。

他花了几秒钟默默消化一遍齐誩这句话里面的信息量,意识到对方可能在说什么的时候,竟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接受。

齐誩说不想离开自己。那么……应该高兴吗?

本来应该是这样,可是联系一下前面的内容,就无法自私地、安安心心地去高兴。

隔着窗户,隐隐看见齐誩站在阳台晾着的衣服下,站在他曾经说过变成一个老头子坐在那里晒太阳的位置上。

沈雁一时间五味杂陈,久久无法动弹。

阳台外面的人浑然不知他在,还在继续通话:“工作什么的日后还可以慢慢来,我再争取一下本地的机会好了,实在不行,先申请调到别的部门也不错,就是工资不会涨……嗯?什么……要我问问他的意思?唉,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啊……”

为什么不开口?

为什么不商量?

沈雁皱起眉,手忍不住伸向通往阳台的门的把手,却下不了决心贸然出去。

而齐誩接下去的话更加让他迈不出这一步。

“我知道他最害怕的是什么——他最害怕的,就是我离开他。即使他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到他希望我留下。可他这个人太体贴了,如果我征求他的意见,他一定会说什么‘别担心我,你去吧’然后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三年分别的寂寞,我不愿意一手造成这种局面。”

沈雁的手失去平衡,在门把上缓缓擦过,回到原位。

“他的家在这里,而他又是很顾家的人,我不敢也不想问他会不会放弃所有,包括房子、工作、回忆,然后跟我走……”

齐誩说话时声音都哑了,可见这种心理挣扎已经让他不堪疲惫。

“这个实习机会又不是非去不可,再等等吧,事业什么的不急于一时。目前我只想好好珍惜眼前人,别的暂时不管了。”

“傻瓜。”

沈雁轻轻低喃一句,没有责备,只有疼惜。

他不作声,从墙边默默抽身退出卧室,把门关好后回到客厅。他把自己收拾好的外套和鞋子重新取出,简单穿上。

然后打开大门,再“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做完这个动作后,他一言不发地静静等候。果然,卧室里很快响起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他双手摆出一个正在脱外套的动作,这时候齐誩一下子打开房门出来,见他站在门口,笑容轻轻绽开:“你回来啦?”

“嗯,刚刚回到。”

沈雁点了点头,今天晚上第二次把外套挂上衣钩,也是第二次将鞋子摆回鞋柜。

他让语调保持在最普通的状态,完全听不出异样:“你吃过了吗?”

“嗯,随便热热冰箱里的剩菜吃了。”

“在做什么,配音?”他问,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其实是明知故问。

“啊,不是,刚刚在跟师妹打电话。”果然通话的对象是宁筱筱。也对,在现实中知道他们俩的真正关系并且和齐誩熟到可以讨论这些事情的,基本上只有她了。

沈雁完全没问他们电话里聊了什么,齐誩于是放下心来,问了几句女人手术前的准备情况,以及医生怎么吩咐云云,最后体贴地说:“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洗个澡暖暖身子吧。明天是大日子,早点休息。”

一切和平时两个人的相处没有什么两样,如果沈雁心里没有沉甸甸地多出一块石头的话——

沈雁默默低下眼,依言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一边擦拭头发一边走进房间里拿吹风筒,却见齐誩坐在地上,不知道何时把那只从公寓带过来的行李箱拖了出来,借着灯光慢慢翻找着什么。仔细一看,发现他是在找药。

沈雁一愣。

那些都是胃药、止痛片、非处方的类安眠药等等——本来以为再也用不上的东西。

齐誩抬头见他站在那里直勾勾盯住地上的瓶瓶罐罐,也跟着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啊……后天是我最后一次复诊,一切正常的话估计我回单位的日子不远了。所以这些东西提前找出来比较好,免得到时候忘了。”

不是的,齐誩。

这些并不是重点所在——

沈雁把手微微攥紧了,正如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一样。他忍不住开口:“发生了什么事?”

齐誩闻言顿了顿,下意识低头去摆弄药瓶,避开话题:“没有啊。”

沈雁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忽然低声道:“齐誩,你知道你心虚的时候会不敢看我的眼睛吗?”

齐誩被他一语中的,捏着药瓶的手都微微颤了一颤,只好硬着头皮抬起眼睛。沈雁一对眼眸深黑透彻,目光笔直,能轻而易举地让他的内疚情绪涌上来,这正是他不敢四目相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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