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炎插嘴道：“说要跟你举行婚礼，你又不肯，这下来了此处，以后都没机会偿我所愿了。”

文清正色：“若是能回去，我就补给你一场婚礼又何妨？”

池炎眯起眼，眼珠子转了转，尾巴将文清缠得更紧了。

“你家？”小莫从未听过文清说这么多话，顾不得因为被取消而害羞，好奇道，“文清仙人的家在哪里？婚纱又是什么？”

文清抬眼，望向看不见的远方：“我与池炎的家，在很远的地方。婚纱是……”他突然想到某样事物，从空间里取了出来，“就跟这件轻纱罩差不多。”

说来很巧，这轻纱罩已经破损，起因正是当年第一次入无归森林时碰到的凌云豹。文清摊开轻纱罩，那轻纱洁白无瑕，像一件唯美的婚纱，且有提升容貌的作用，他道：“我将它修好，你大婚时可以用上。”修仙界中结为道侣的不在少数，不然这么多年下来，人修的繁衍也存在问题。是以，相关仪式算得上隆重。

小莫摇头道：“这样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又小声嘀咕了两句，“况且，那傻子只当我是妹子，压根不知道我的心意……”

文清从无打听别人私事的习惯，这一番作为，皆因关心小莫，见她羞于说出口，也没再追问。转而问道：“对戒指可有要求？”

小莫顿了顿，低声道：“您……您看着办就好……可，可别太麻烦。”

短暂的温馨过后，修仙界的现实又摆在他们面前。小莫接着最开始的话题说：“自从您进入无归森林之后，魔修进攻越发频繁，我们与他们的战斗也越来越熟练。在某次出任务时无意间听到敌人谈话，说他们这样不断突袭，正是为了借我们练手。每次他们来的都是不同的人，在短短一年内，魔修基本上都已经有了与人修对战的经验，可我们却连敌人的来处都没有摸清。”

文清认真听着，连池炎也竖起耳朵。小莫继续道：“得知这个魔修的阴谋后，我们火速回了宗门，禀报师门。宗主听后，在大殿内算了一卦，然后下令，让我们暂且留在宗内，勤加修炼，说很快修仙界便会迎来一场灾难。后来过了三个月，就听说北域出事了，具体的我们也不知晓，大概是流月城遭到魔修大规模进犯，灵月宗无法抵挡，便带领宗内弟子和一些有修为的城中居民逃离了那处，并且启用封印，将整个流月城封住了。他们逃来东域，投奔元丹宗。这时，宗主传令下来，说修仙界中不止有修士，那些普通百姓也不能抛弃。他下令打开城门迎接逃往来此的所有人，并且分派我们一干弟子出去搜寻周围无辜百姓，接引他们到清元城去安定下来。”

“那些魔修攻击完流月城后，可有进一步的举动？”

“他们一路向东，已经到了东域，我们出来时，他们正在距清元城以北的木蓼城外攻城。他们来势凶猛，短短三月就从北域木泽跋涉到这里，途径的城池无一幸免，城中居民纷纷散逃。魔修嗜血，以杀人为乐，让人恨之入骨。我们中没有修为扎眼的，绕城而过，他们也分不出精力来对付我们。不过这是也我们最后一次来搜寻普通人了，师傅说，按照这个势头，很快魔修就能打到清元城，到时候，我们必须坚守城池，无法再离开了。”

文清听小莫的讲述后，才发现情况的危急程度出乎他意料。魔修已经快要打到清元城，如果不及时组织一场大规模反击，魔修势头正猛，很有可能，真的让他们冲入城中。到那时，整块东域也算沦陷了。他不愿再等待，起身果断道：“我与池炎先走一步，我将火凤留给你，它有妖丹实力，且飞至高空不会影响到敌人对你们实力的判断，若事态紧急，它亦能联系于我。”匆匆交代了几句，池炎甩甩尾巴：“可以走了？”

“走。”

随着一声欢快的兽吼，池炎撒欢地跑了起来。

只有他们二人，速度立刻加快，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由交界处跑到正在战斗的木蓼城。

一路上，虽然是风驰电掣般行路，但文清的五识也在向他描绘周围的景象。地上的尸首越来越多，有敌方的也有己方的，不分彼此战作一团，他们死后甚至紧紧挨在一起，让生前的你死我活突然都变成一个笑话。

远远的，看到了木蓼城的城门，耳朵听到了无数爆发的嘶喊，鼻子也闻到了浓厚得让人窒息的血腥味。池炎停下看了文清一眼，征求他的意见。他说：“直接冲过去。”池炎点头，四肢用力跃起，一跃之下直接往城墙头扑去。

城墙被人修用法术死死抵住，而一排魔修飘在空中咬牙切齿地输出魔气，眼看城墙快要不支，出现了一丝裂缝，众人眼中的染上绝望的色彩。

文清一手祭出离虹，剑身涨大数倍，仿若一柄从天而降的神兵，干净利落地往那排魔修挥去，只听见“锵”的一声清脆响声，一排魔修直接被文清的离虹弹得飞了出去！

“好！”城墙上爆发出一阵欢呼，文清取出清玄宗弟子手令，对着城墙不紧不慢道：“我乃清玄宗文清。”虽然他的赐名乃是锦清，但是他依旧以“文清”称呼自己。

城墙上端的法术防罩裂开能容纳一人的缝隙，里面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城主木子李站在裂缝跟前，招手道：“长老快请进。”城主实力到筑基后期，看不出文清修为，清玄宗又不曾多出一位元婴老祖，自然将他当成金丹长老。

文清带着池炎站了进去，裂缝立刻又合上。战事紧急，容不得他们寒暄，文清拱手问道：“这阵法怎样运转？我或许可以加固一些。”

若是在平常，防御阵法乃是城主私人财产，断不会轻易说出，但现在敌人就在跟前，城主回鞠一躬：“我这就将阵法取与你看。多谢相助。”

“木蓼城与清玄宗唇亡齿寒，相助本是应该。”文清快速接过看了一眼，低头默念口诀，灵气由指尖涌动，源源不断地流入阵法中。阵法顿时亮了三分，很快灵气就充盈起来。文清感觉差不多满了，便收回手，脸上没有丝毫疲惫之态。

城主眼睛一亮，就算是金丹修士，也断不可能在充盈阵法后还这么轻松，难道对面这位修士已经……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敢多问，只拱手道：“多谢长老。”

在连续奋战数个时辰后，终于得到短暂的休整机会，城墙上众人都如释重负摊倒在地。

文清的到来，简直像是一针强心剂，城主原本认为这是必败之局，竟也因为文清而出现了一丝转机。

可惜天不遂人愿，文清趁战斗间歇飞至城中找了传讯符，想给云虚报个平安。云虚回音很快，语气欣喜又带了丝遮掩不去的焦灼：“阿清，你没事！为师一直担心于你，但是现在不是谈话时机，若是可以，你尽快赶回清玄，现在形势太过紧急，精铜城被干尸攻破，南边干尸朝清元城攻来，北有魔修虎视眈眈，很快便能破木蓼挥兵南下，而东面出现一种力大无穷的怪物，已经逼近清元。如今清元腹背受敌，必须集中兵力，联合众人举行大规模反攻！”

文清回问：“木蓼若是守住，或许能为清元城取得一定喘气之机。徒儿正在木蓼，是否需要留下守城？”

云虚道：“不必。木蓼守城太难，可以说如今仅剩清元城这一块人修的乐土了，你尽快说服木蓼城主，带领众人撤退。若是他不听，你也快些回来罢。”

文清放下传讯符，飞回城墙，将云虚的意思表达给木子李，木子李原本瘫坐在地上，闻言倏然站直，几乎是吼道：“投降，我不愿！”

第97章

木城主一改原先的平和的模样，腾的一下挺直身子，激昂慷慨道：“我乃木蓼城主，守城是天职，你们要走就赶紧走吧，我誓死扞卫我的领土！”

因为文清不爱多言，面上总是淡淡的，甚至冷冷的，和不熟悉的人相处起来，旁人总会觉得他冷冰冰的，甚至不近人情。事实上不代表他内心冷漠。他劝解道：“不是放弃木蓼，这招是以退为进，我们总有一天会夺回所有城池。”

“魔修攻击木蓼城，若是兵败，我无话可说，可要让我将城池拱手相让，却是绝无可能。”木城主在此事上展现了无比执拗的一面，旁边与他并肩守在城门的修士都是他信任之人，有下属甚至有朋友，不论旁人怎么劝解，他都不为所动。

文清挂心于师傅所说清元城三面受敌的状况，不能在木蓼再多做停留，但现在若是离去，相当于眼睁睁看着守城的数百修士赴死。最后文清一挥衣袖，怒道：“木城主，我原以为你是修仙界的清流，心系苍生，却不料你竟是这样自私自利之人。”

木子李被他说得一愣。不光城主，连城主的属下都不敢置信地看过来。有人不服：“若非城主心系苍生，大可出逃保命，长老这话说得，让我们不服！”

文清立于城墙之巅，清风鼓起他白色长袍，如画中仙，身边的池炎毛色雪白，与他相映。他从容道：“木城主，你若下令撤离，保住的不光是你的性命，还有在这城中战斗的每一位修士，还有你城中的子民；但你若是死守，成全了你一人的忠义，挥洒的却是旁人的鲜血！”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这数百上千人的性命就捏在你手上，是死是活，全凭你一念。我话已至此，后会有期。”

说罢，池炎的尾巴凑上来，卷起他轻柔地放在背上，腾空而去。

升至半空突然听到身后无奈的声音：“长老且慢！”

池炎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人磨磨唧唧，半点大将之气也无。倒是阿清，方才那番话，说得我好想扑倒你。”

文清骑在池炎背上，回头去看。木子李站在城墙边上，满目凄凉，透出萧索之感，叹道：“长老说得不错。我……”他垂下头，复又抬起，“我听你的。”

撤离令一下，修士们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由一队前锋开道，城中待命的修士依次退出城外，向清元城奔去。最后等到夜间，魔修休战，奋战在前线的修士才悄然离去。

好在魔修最近几日有些疲乏，想囤些力气等明日一早一鼓作气拿下木蓼，攻击不算猛烈，早早收兵。文清一直等在一旁，到只剩城主一人，所有人都安全撤离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城主坐在墙头，用手抚着历史悠久的城墙，黯然道：“我木家生生世世在木蓼城生活，没想到有一日，我会亲口下令弃城。长老，你们走吧。我已经是个罪人，就让我遂心完成最后一个愿望。”

文清与池炎对视一眼，动了动嘴角，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们离开木蓼城后，在空中等候了两个时辰。远远的能看到城主那个黑色的小点，孤寂又凄凉。

天亮后，魔修发起进攻，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地举起武器，打算在今日攻破城门，往最后的目的地——清元城进发！

可惜让他们傻眼的是，城外原本严阵以待的修士今日竟然一个都没有出现。今日一战事关重要，领军的两位副将都来了，一人是莫摧，另一人是与他齐名但智商远在他之下的干鲨。干鲨愣了片刻，大笑道：“这帮龟孙子不敢应战，将城池拱手相让了哈哈哈！兄弟们，冲！进城后，美女美酒，应有尽有！”

莫摧手一拦：“且慢。小心有诈。”

“这帮子傻帽能有什么诈。”干鲨不屑道，看了莫摧一眼，心里狐疑，莫副将定是怕我先入城，抢了他的功劳！他面色一沉，这龟孙子，见魔主对我赞赏有加，就嫉恨于我，我可不能着了他的道！想罢手上用力，冲开莫摧的手，哼了一声：“莫将军胆子小，在这里等着就好，我愿上前一探究竟。”说着叫上自己的心腹，“阿楠，叫上弟兄们，我们进城啦！”

莫摧不入城，他那些心腹手下也陪他留在一旁，满脸羡慕地看着那些趾高气扬的兄弟，心里多多少少对莫摧的决定不解甚至不满。

快走到城门，突然城墙上出现一个孤零又决绝的身影，城主穿上最华贵的，用以招待宾客的服饰，迎风而立，高喝一句：“誓死扞卫领土！”

他最后望了一眼熟悉的木蓼城，引爆了自己。

“砰”的一声巨响，响声震天动地，城墙应声坍塌，又城主木子李处开始，一股巨大的灵气波动往四周蔓延，核武器般的一朵蘑菇云，从木子李身上蹿起，层层叠叠铺开去，壮观而壮烈。大半的魔修在措手不及之下顿时就炸到飞起，死伤无数。

文清二人在空中静静等到最后一刻，听完了这一个人的战歌，见证了这个悲剧的英雄，用自己的方式扞卫了自己作为城主的最后一丝尊严。

远方，清元城已经隐约可见，池炎尾巴缠在文清腰上，轻抚两下，道：“走罢。城门一开，魔修很快就会赶上来，我们需得赶快到清玄宗去，与云虚交换信息。”

“……好。”文清回头，池炎落至地面，飞快地朝远方奔去，一次跳跃就能掠过好几座山头，周围风景在这样的速度之下，都模糊了起来。

……

清玄宗主峰，子规殿。

云虚立在窗边沉思，门外响起一道清冷的声线：“师傅。”他惊讶地回头，望向门口，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但依旧微微一笑，“清儿，你可算回来了。去年锦莫回禀说你被逼入无归森林，若非及时卜了一卦，只怕连我都要以为你……”他顿住，“不说这个晦气话，让师傅看看，阿清竟已快赶上为师了。我三个徒弟中，你是教导得最少的，却是成就最高的，说明我这个师傅着实多余。”话虽这样说，他面上却是笑吟吟的。

早在来前文清已经考虑过，要以什么样的修为面对众人。真实的修为他是不可能告诉旁人的，这是他与池炎的一张底牌。他现在的修为已经跳出等级的限定，体内并没有金丹或是元婴，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变幻出任何等级。最后他决定将修为幻至金丹前期，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但也能引起重视。

如今以两人的修为作为坚实的后盾，火凤这张底牌已经不用再遮掩，但是芥子空间、半仙修为以及手中的木纹系统都是必须要藏匿起来的。

他拱手：“如果不是师傅教导，我断不会有这样的进步。”他说的是实话，云虚教导他那几个月，成功地给他灌输了不少修仙界的本土思想，否则，只怕他在接受隗知的修为时，不会那样顺利。

况且，若非云虚关键时刻赶来相助，他们在月启城遭焦炭干尸攻击，只怕池炎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对文清来说，救了池炎的恩情，要他千倍万倍地还他也是愿意的。

虽然再次见面两人心情都不错，但此时不宜闲聊，两人还是很快进入正题：“修仙界是什么现状，师傅可否为我解惑？”

“自然。你这几年去了不少地方，相信你也知道，除了海外，整个修仙界被分为四大区域。”他随手在虚空中一指，一副详实的修仙界地图就浮现在空中，“直到不久之前，我们才知晓南域干尸竟是魔域人所制。三月前，魔域分了两拨人马，魔修从北域出发，进攻东域；干尸从南域出发，进攻西域。西域和南域物资贫瘠，地广人稀。当初最先承受不住魔域的进攻，那两地现在已再找不到一个活人了。少数人逃到东域，才令我们得知。”

“而月启城的干尸和北域的魔修，再加上清玄宗西海岸出现的大力妖怪，三路人马现在正马不停蹄向我清元城进发，不出三日，就能汇聚在清元城外。我们现在面临的，是来自魔域的一场对全修仙界范围的洗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