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提,其他人也想起来了,纷纷道,“那茶楼的老板是两位奇人,说不定另有能解水莽草的法子,与其在这里苦等,还不如快去求求那两位东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啊!”
祝秀才同乡几人也听过夫夫俩的传闻,本是半信半疑,此时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立刻分头往茶楼和大宅求救。
夫夫俩自从研究出了各色大受好评的月饼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这日也在大宅里尝试新菜品,听闻有人上门求救,夫夫俩对视一眼,这是有“生意”上门了,赶紧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那秀才的同乡也是急了,来不及解释,上来就要一把抓住范周把人拽走,梁楠闪身一档,不悦道:“要去哪里,说便是,我们自会跟上。”
那同乡赶紧说了地方,人命关天也顾不上失礼了。
那秀才的同乡年近四旬,跑了这一路已是气喘吁吁。梁楠嫌他误事,拎起那书生后领,拉着范周的手,几个呼吸便到了城南。
那书生被放下时已经是目瞪口呆,听闻有奇人能缩地成寸,今日居然亲眼得见,早知如此,当初便该直接来求这夫夫俩,何至耽误了那许多时间。
书生还在一边儿急喘一边儿后悔。
夫夫俩已经排开人群走了进去。
见是范周夫夫,周围的人都自动散出条路来。
此时那祝秀才已经横躺在地,身边的友人和其余同乡围着他正哀哭不已,间或咒骂那寇家见死不救,实在不仁。
梁楠自然不会让范周去碰别的男人,自己走过去,蹲身作势查看了一下那秀才的尸身。
在周围几人期待眼神中摇了摇头。
“水莽草之毒可解,若是早上片刻来找我,这秀才本不必死。”
秀才的友人和同乡悔之不及,抚尸痛哭。
周围听了梁楠竟然能解水莽草之毒,啧啧称奇之余不由为那本有大好前程的秀才惋叹。
再怎么后悔,祝秀才也已经死了。
朋友和同乡凑钱买了副棺材,等放榜后好讲秀才尸身运回乡去安葬。
那城南寇家本来是个普通富户,也并没有什么恶迹,不过是父母一片爱女之心,才狠下心肠见死不救,只盼女儿能投胎转世重新为人。
不过即便有苦衷,这样枉顾一条无辜性命,还是身有功名的秀才的性命,那寇家便遭了巨大的非议,尤其是还有满城等待桂榜的考生,无不义愤填膺。
各种辛辣讽刺不带半个脏字却能将人的皮都骂掉一层,寇家的生意也萧条了不少。
夫夫俩虽然只是去打了个酱油,却又出了一次名。
不仅是能解水莽草的毒,更有缩地成寸的本事。
这“奇人”的名头算是坐实了。相信以后上门的“生意”不会少了。
且不说以后。
入了夜,大宅规划做客房的一个小院里,范周已经能熟练的布阵了。
一个凝魂阵,七盏聚魂灯。
夫夫俩坐等魂魄被招上门。
趁着空,范周实在忍不住和梁楠吐槽了一句:“用裤裆煮水当解药,到底是谁想出的这么天才的主意!”
梁楠眼睛往自家小狐狸下三路一扫,“存在既是道理,回头我和你好好解释一下道理在哪里你就明白了。”
范周咬牙,头上青筋直蹦,刚要“家暴”某个口无遮拦的家伙门外就有了动静,只好先坐回去,等着以后一起算账。
那祝秀才的魂魄被聚魂灯引来,飘入凝魂阵,身形渐渐由虚转实。
祝秀才年方二十余,生的也是一表人才,此时脸上茫然渐退,生前记忆清晰起来,神色间满是怨恨。
他家中上有寡母,下有幼子,虽有一房妻室,却不是守得住的。他这一死,他那妻子必然要改嫁,以后让家中寡母孤儿如何生活?!
他来应考,本来是寄望能桂榜得中,好光耀门楣,也能改善家中困境,没想到竟然夙愿未酬便荒唐横死,这股怨气让他如何能咽得下!
第三十二步
半夜三更,烛火憧憧,一个新鬼,面目狰狞。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经典。
范周侧过脸轻声问梁楠,“你猜我们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梁楠朝阵中一抬下巴,“我们什么时候被发现不重要,你不觉得那家伙快要化为厉鬼了吗?”
范周回头一看,果然,那鬼秀才脸上的五官已经扭曲地不复清秀,双目泛红,全身都在往出丝丝缕缕地冒灰气。
还真是快要化为厉鬼了啊。
范周感叹。
要知道,这厉鬼可不是那么好化的。
如果每个含冤而死的鬼魂都能化为厉鬼去复仇,那这世上也就没有几个人敢起害人之心了。
穿件红衣服自杀能化成厉鬼了?
那这世上还不万里江山一片红才怪。
都说众生平等,其实众生从来都不平等。生前不平等,死后也不平等。
那么多水莽鬼,死后能立刻凭着一腔不甘和怨愤化为厉鬼的也不过一个祝秀才。
话虽如此,夫夫俩却不能真的看他化作厉鬼不得超生。
范周运起妖力一声喝出,飓风席卷,秀才身体周围那些眼看就要把他包成蚕茧的灰气顿时被吹散。
露出祝秀才一张面目扭曲的脸,赤红着一双眼凶悍地朝夫夫俩望过来。
“祝、耘、生!”范周妖力运转不停,一字一字地喊出从秀才同乡哪里打听到的名字。
包含着妖力喊出的名字想把铁锥一样猛刺进祝秀才的魂魄中。
吞噬清明的戾气和怨气被猛力击碎。
秀才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面孔也不再扭曲。
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处。
看到夫夫俩,方才眼中一亮,拱手为礼,“敢问可是聊斋的两位东家?”
梁楠一向懒得对外人多费口舌。
范周早就习惯了,也拱手还了个礼,“在下范周,契兄梁楠,祝兄有礼。”
祝秀才既然已经恢复了清明,也就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既然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已经是个鬼,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范周一挥手,一把交椅轻巧落在祝秀才身后,连风都没有带起一丝。
祝秀才也曾听闻过聊斋两位东家的传闻,之前并没当真,没想到竟是自己一叶障目。
范周知道祝秀才一肚子忧心疑虑,他们把这新鬼弄来就是为了与之交好的,也就不卖什么关子了。
“当日你被害服下水莽草中毒,去寇家求救不成,你的同乡曾来向我们求助。只可惜等我们赶到时为时已晚,你的魂魄已经离体救不回来了。”
祝秀才鬼魂一听,顿时大为懊恼颓丧。
任谁知道自己本来有机会被救活,却因为当时根本没想到,等到想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白白丢了性命,都是会懊丧的。
不过祝秀才这懊丧之中还带着些心虚,因为当初虽然生死攸关难免思虑不周,却也难说没有因为从心底就不相信所谓“奇人”有真本事,才忘得那么干净的原因。
夫夫俩自然看得出来这秀才的心思,不过也不在意,要是所有人都拿他们当活神仙看那才麻烦。
范周一笑揭过祝秀才的尴尬:“虽然没来得及救你性命,但看着你的朋友和同乡为了你如此尽心尽力,都说人以群分,想着祝兄应该也是个人品出众的,英才早逝未免可惜,便想为祝兄也尽份心力,也算少些遗憾,这才把祝兄的魂魄请来,还望祝兄莫怪。”
在大庆混了这么久,文绉绉地说话技能范周也修炼出来了。
祝秀才这才看到房中的种种奇异布置,对夫夫俩的本事自此深信不疑。
恍惚想起方才自己因为怨愤,一股戾气冲顶,竟然满腹杀意,差点儿成了厉鬼,万劫不复,此时居然能重新恢复清明,肯定是这两位“奇人”出手相助的原因。
祝秀才连忙深施一礼,谢过范周大恩。
他虽然横死,也深恨那寇家见死不救,不过身为一个曾经想要当官的秀才,就算不知因果循环,也知道那寇家尚且罪不至死,本来水莽鬼就不能轮回,要是他真的化为厉鬼滥杀无辜,后果不仅万劫不复,恐怕连天地也容不得他了。
这秀才能想明白得这么快,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夫夫俩能插手的部分已经完成,夜已过半,感到身边猛男开始不耐烦了,范周也不多啰嗦。
“你的同乡和朋友已经替你收敛了尸身,等到桂榜放出之后就会将你尸身带回家乡安葬,这些你不用操心。
我知道你惦念家中母亲妻儿,所以特地用阵法凝实了你的魂魄,这样一来,你虽然不能轮回,却可以在世间暂时安心停留。
不过你是新鬼,最好头七没过之前不要离开自己的尸身太远,这样有助于稳固你的魂魄。
你也不用多想其他,只要记住秉持本心,不要自暴自弃,不要妄行恶事,多行善积德,将来或有转机也未可知。”
祝秀才此时完全将夫夫俩当作救命稻草指路明灯,听了范周这话,心中的不甘立刻就被那话中的希望给消散了大半,又大礼谢了夫夫俩一次,这才激动的去了。
祝秀才没了影儿,夫夫俩立刻不装那副高人相了。
撤了房间里的法阵和灯烛,到后面新改建好的温水池子里洗洗,终于可以睡了。
搂着自家小狐狸,躺在宽敞舒服的大床上,梁楠的心情非常好。
范周却在犯嘀咕。
平白无故帮一个枉死的新鬼化解戾气,固定魂魄,真心不是因为夫夫俩热衷行善乐于助人,至少梁楠这冷心冷面的家伙肯定没这觉悟。
之所以帮这秀才一把,完全是因为范周在看到那秀才尸身的时候又出发了他的“天赋”,那秀才的未来和前次看到曹掌柜时一样,巨细靡遗地像电影一样快速在范周脑中闪过。
范周八成可以确定,自己这“天赋”只对那书中记载过的人物才有效果。
回想这两次“看见”的,那曹掌柜本身是条修行有成的狐狸精,而这位秀才将来就更不得了,会以鬼身得封神位。
这么一想,可能不仅是要在原书中有记载,还得是本身就非同寻常的人物,他才能“看见”。
这到底是他的“天赋”啊?还是只不过是个方便他们穿越的技能啊?
范周冥思苦想了半天,还是不得其解。
梁楠不乐意看小狐狸愁眉苦脸的样子,翻身压了上去。
额头顶着范周的额头,眼对眼地看着他说,“你就是想得太多,又不是什么攸关生死的大事。我们现在过的潇洒快活不就行了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空闲想那么多瞎操心,还不如一起来做点儿开心的事情呢……”
梁猛男说做便做。
范周连还嘴的功夫都没有就被啃懵了。
范周敏感多思,胜在能听得进道理,觉得自家木头虽然占便宜没够,说话多半都靠谱,也就把自己心里那点儿蠢蠢欲动和不甘心都丢到了一旁。
产业有了好几个,夫夫俩一直当的都是甩手东家,不过这次曹掌柜一下带了一百多号族人过来投奔,怎么着他这个当主人的也得出面安排一下。
以前是人手不足,现在是岗位不足,范周琢磨着最近正好和上面的人关系不错,又还小小出了一次风头,也该借着东风再置办个一两处产业来安置新手下了。
前几次找店面的事情他都没操过心,这次也不打算操心,直接拜托了殷士儋的那群小伙伴们,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了回音。
这次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小贾儿给找的地方。
说是大小位置都极好。
这么好的地方居然肯卖,范周一听就知道里面有猫腻。
果然,要去看地方那天殷士儋和贾儿两个腆着脸笑嘻嘻地一定要跟着去。
夫夫俩也不理这两个好奇心大过天的牛皮糖,带上曹掌柜和几个小狐怪仆役就去了。
说起来贾儿并没忽悠人。
前面说过,临通城被南北东西各有两条极为宽阔的主干道贯通全城,四条大道交叉从横,刚好把一座城分成一个“井”字形,最热闹的商坊就都集中在城中被大道四面围绕的那个“井口”的部分。
贾儿说的那个地方位置的确极好,坐北朝南,临街不远,附近的里坊住的都是富户,再稍远一点儿的地方便是夜晚最热闹的秦楼楚馆。
地方也的确很宽敞,一座三层楼阁,不知是什么人建造的,用料极好,比他们的“聊斋”茶楼还要大出一些来。
按理说,地理位置不错,格局也不错,应该是个非常好的店面才是,怪就怪在这里。
一开始还是有不少人看上了这里的,毕竟这个位置,这个规模,做个酒楼简直再合适不过。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位置很好,酒菜服务装潢都没问题,可就是没有客人愿意上门,最后只好脱手。
换了东家还是一样,不管做什么买卖都不赚钱。
也有东家找过高人来指点风水,重新装修布置了数次也没什么好转。
渐渐地这里就成了有名的败家铺子,乏人问津起来。
后来有个不信邪的,买了这里要做个客栈。
这次更糟,客栈是做起来了,客人没几个不说,每个客人都是半夜惊叫逃出来的,还吓病了好几个。
都说家具会自己动,凳子像是没有头尾皮毛的动物,肉乎乎的还会钻墙。
被吓病的那几个更可怜,都说睡到半夜看到一群手指大小的人披麻戴孝吹吹打打扛着棺材在房间里办丧事。
那不信邪的东家赔了一大笔钱之后也只好认倒霉。
于是这地方就一直空置了下来,虽然现在是官府名下的产业,可也没人敢来打理。
夫夫俩听殷士儋和贾儿俩个和说相声一样口沫横飞地介绍了一路,到了地方一看,果然够诡异。
周围的商家都热热闹闹的,就见中间一座破败的高大楼阁凄凄冷冷的矗在哪里,门上漆痕斑驳,还贴着官府的封条,连阶前的草长得老高都没人理会。
这附近的人早就看惯了,见怪不怪,倒是看到范周一行人像是来看这凶楼的样子,纷纷指指点点地围观起来。
第三十三步
夫夫俩对那些议论和指点都置若罔闻。
范周一个眼神,曹掌柜就心领神会地带上几个小狐怪四散开去。
夫夫俩也不去碰那封条,只前后左右的打量了一下这地方,估摸了一下具体面积,点了点头就走了。
殷士儋和贾儿看的莫名其妙,见两人已经走了,赶紧追上去问个究竟。
这看两眼就走了是个什么意思啊?
范周也莫名其妙,“那门上还贴着官府的封条呢,擅自闯入是要挨板子的吧,这你们都不知道?”
殷士儋和贾儿恍然大悟,光想着看“奇人”对付凶楼了,完全忘了应该先跟官府打报告递申请这么回事了。
殷士儋一拍胸脯,“这事好办,保证两位明日就可以进去一探究竟!只是……”
一大一小表情如出一辙的狗腿,谄媚的不得了的哀求道:“到时候可千万要带着我们一起开开眼界啊!”
梁楠懒得搭理这两个熊货,范周无奈地扶额,“你们这两个,就没听过什么叫好奇心害死猫吗?再这么胆大包天,什么热闹都想凑,早晚要吃苦头的。”
殷士儋两人知道好歹,正色谢过范周劝诫,然后马上变脸,笑嘻嘻地不正经,“这不是有两位坐镇嘛,我们心里有底的很才想开开眼界的,放心,到时候我们绝对不给两位拖后腿!”
这两个虽然闹腾了点儿,对他们夫夫俩的确都是一片赤子之心,尤其是殷士儋,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从无忧惧只见亲近,实在称得上坦荡君子。
范周想着也没什么大事,要看就让他们看吧。反正这一个两个都是头顶彩云,将来要做大事的人,胆子太小也不像话。
没想到他这一点头,那边儿俩人居然当街就乐蹦了。
叫范周简直哭笑不得。
带你们看个“闹鬼”,又不是带你们去月球,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