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春衫薄——奔三
奔三  发于:2015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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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简觉得方云深的这一席话生生把他扎成了张渔网,全身的伤都在汩汩地往外冒血,得亏他平时勤于锻炼饮食健康,没有高血压心脏病什么的,不然保不齐就撅在这儿了。

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嘴还在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安简已经听不清了,只想把它堵住。

方云深反应机敏,安简的舌头一伸过来,立即咬了下去,血腥味弥散,令人作呕。

“神经病!”他骂了一句。

安简默不作声,突然拉起他就走。

“干什么?干什么!”

楼梯间的门刚刚被安简反锁了,市美术馆外面装修的挺堂皇,这鲜有人光临的偏僻角落就被彻底遗忘了,安简很是费了一点劲,每拖延一秒他心里的烦乱就增加一分,偏偏方云深还不肯老实就范,像条离了水的活鱼,做着垂死挣扎。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再不放开我叫救命了啊!”方云深其实心里也慌,外头来来往往的全是认识的人,爷爷和老曾也在,安简偏偏挑了这个时间地点给他来这一出,简直就是把他往绝路上逼。

从高三那年寒假开始,他跟安简认识三年了,不管当初怎么开始的吧,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实话双方都有责任。方云深后悔死了,他的人生原本不应该有这样一段插曲的,他也不应该遭受这样的逼迫和折磨,他觉得气愤,觉得难过,觉得委屈。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了却无法挽回还被逼着继续错下去的孩子。他甚至想,要是爷爷知道了,要是老曾知道了,要是他的爸爸妈妈还在的话,绝不会让他沦落到这个地步。

“你别哭啊!”安简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只是望着方云深,心都揪成一团了。

方云深其实并没有哭出来,他都多少年没掉过眼泪了,为了这么一个流氓混蛋哭,不值得。他就是心里难受,连嘴里都是苦的,所谓的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安简张开双臂把他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拍他的背,温柔的劝慰:“别怕,我不干什么,真的,我什么也不干,只要你开心。”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他妈装什么深情?

方云深一把推开他,指着门说:“你去说吧,现在就去说!当着我爷爷的面,当着大家的面,说我跟你睡了两年多!对了,外面的记者应该还没有走,顺便开个新闻发布会,有什么人证物证都拿出来,让他们拍照,让他们见报,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跟你好过!但是现在我要跟你分手,从今往后再无瓜葛纠缠!”

方云深激动起来,打开了门,又转身回来推安简,执意要用最粗暴最不堪的方式与他划清界限。

他受够了!真的受够了!这个男人的出现完全是一个意外,不肯离开不说还把他的生活搞得乌烟瘴气,把他一点一点的拖离正常轨道,不管前面是万丈悬崖还是通往天堂的阶梯,这条歪路他都不想再继续走下去了,因为他的人生原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当年他不过十七八岁,为了专业的选择问题跟曾钊吵得差点掀了屋顶。现在二十岁了,难道就这么放任自己一辈子?当然不可能!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安简这么配合,他也豁出去了,今天非要一个痛快不可!

最开始安简确实不愿意公开和方云深的关系。一来他身边的神经病实在是太多,以官乐为首,把方云深介绍给他们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二来也是觉得没必要,他不确定自己的感情能持续多久,看方云深那小子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不亲不近的,总之不像是长久的样子,指不定哪天就散了。

当时觉得散了也没什么,不管是自己提出来,还是方云深主动提出来,都不是不可以接受,毕竟他是个洒脱随性的人,不喜欢强迫自己也不喜欢强迫他人。

现在想想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对方云深的态度从一开始就跟对别人不一样。别说是现在,就是放在三年前,方云深反复说安简我不喜欢你我不可能跟你开始,或是苦苦哀求不管什么错犯一次就够了所以到此为止吧,他都没松过口,或许是在不知不觉间,就是认准了这个人吧。

简直就是魔障,安简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这么被动过。

他也想过干脆拉上方云深一块儿出柜,都贴上对方的标签,神鬼勿近。但绝不是以方云深刚才说的那种方式,那与自杀无异。安简舍不得他死。

这是一条死胡同,方云深自己钻进去了出不来,所以安简只能退后,把路让出来。

“你别激动。”

“我没激动!”

“别伤害自己。”

“为了你?你以为你是谁?我犯得着吗?”

“嘘,小点儿声!万一有人过来怎么办?”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今天来这儿不就想引人注意然后把我们的关系公开借此控制我吗?没门儿!告诉你,我不介意,我过去犯的错我认了,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愿意,所以你别想借此控制我,我不会屈服的!”

安简被他这炸毛样气得都想笑了,刚才还翻江倒海的心里反而平静了一点,说:“真是越说越难听了。方云深,你有点良心,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一点都不清楚吗?——好了,我今天来错了,我道歉。我当你之前说的都是气话我不介意。你现在情绪太激动,我就不继续刺激你了,我立即从你眼前消失好不好?但我希望你冷静下来以后能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吗?就算一开始是我用错了方式,但是,三年了,你真的就没有一刻开心快乐过?你真的就没发现我一丁点儿的好?别急着拿气话来堵我,我不相信。好吧,就这样,我先走了,咱们再联系。”

“滚!”

曾钊见人就问看见方云深没,都说看见了,问在哪儿,又都摇头说不知道就刚才还看见他来着。问了一圈也没见人,曾钊于是很火大,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着调,越是忙的时候越是掉链子。

不经意地看见方云深从楼梯间里推门出来,两步上去钳住手腕,跟警察做贼似的,说:“你干嘛去了?我找你半天了!”

方云深被他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是回头看,然后才想起来安简刚刚从后门走了。

“你看什么呢?”曾钊的声音满是不悦。

方云深有些尴尬又有些心虚地回头冲他笑:“没呀——我刚刚好想看见小傅了。”

曾钊没好气地往前一指:“什么眼神儿啊,他在那儿呢!”

人太多,太杂,基本上就没有认识的,傅守瑜每次在这样的场合里就不知道如何自处。方老、小方还有曾钊都在忙,顾不上他,幸好还有幼小的女儿陪在身边,可以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说话,或是教她认字背诗,这让他觉得很安心,在喧闹纷杂的世界里至少还有一片宁静的净土是他可以停驻休憩的。

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傅守瑜抬头冲曾钊和小方笑了笑,教女儿也礼貌地挥手致意。

曾钊那一脸的灿烂让方云深无限感慨,内心深处的感觉复杂得难以言表。

虽然曾钊从来没有主动说明过他和傅守瑜的关系,但只要长了眼睛的人就没有看不出来他对傅守瑜的不一般。他守了他那么多年,守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不管经历多少波折磨难,不管彼此变成什么样子,哪怕明知道前路是漫漫长夜,结局是一无所有,他大概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就比如说现在,傅守瑜毕业了,留校了,曾钊以为他从此就留在自己身边再也不离开了,傅守瑜突然告诉他自己结了婚,有个三岁大的闺女,而且这婚还不知道离不离得成。这事儿要是换了别人估计当场就绝望了,崩溃了。要不怎么说老曾这人天赋异禀呢,人家愣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过来了。

你结婚了是吧?没关系,反正你们俩没感情,而且你老婆早跑了,事实婚姻根本都不存在。

你生个的孩子是吧?挺好的,反正我也没孩子,白捡个现成的,保证视若己出,比你对她还好。

你没离婚是吧?你总是要离的嘛。其实说起来更好了,让你知道跟别人过不下去,不就只剩下我这唯一的选择了吗?

你害怕无法面对现实的压力是吧?这不还有我呢吗,修炼了大半辈子,等的就是这一天,乖乖的呆着,且看我表现吧!

人生苦短,韶华易逝,实在经不起太多折腾。

方云深越想越觉得再跟安简那流氓折腾下去,他这辈子恐怕真就这么完了。

及时抽身,对大家都有好处。安简身边又不缺人,虽然方云深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上所花的心思已经无法度量,但他同时也相信他很快就能找到新的目标。

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行,何况他不是已经经受不住诱惑了吗?

安简刚刚让他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跟他在一起有没有过快乐,是否发现他的好。

方云深其实并没有被气愤所蒙蔽,完全看不见自己的本心,他可以大声的回答,有!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当然每一刻都是快乐的,安简这个人很好,太好了,几乎完美,他所给予他的一切都好得超乎想象,好像永远也没有限度一样。但是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至少在方云深看来是虚幻的。那是一种单纯的感官上的快乐,而不是内心深处实实在在的幸福之情。他无法想象与安简共同经受风雨考验的场面,也许自己会退缩,也许安简也会退缩,也许。

这一段感情,如果这也算是一种感情的话,打个比方,就好像水中的月亮,那一汪水还是被掬在手心里的,不管你怎么努力,都是要幻灭的,而且越是想要抓牢,越是流逝得飞快。

这样的感情,这样的人生,方云深不要。

别人的幸与不幸始终跟他们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午饭老曾做东在外面吃的,方云深忙着招呼这个应酬那个就没正经的吃上几口,下午人虽然散了不少,但也够他忙的了。才三点来钟就觉得饿,撑到四点不行了,扔下手里的活儿跑到外面的小饭馆吃面。刚一坐下来就听到有人叫:“主席!”

一回头,学生团体联合会的几个小干事,估计是相约来看今天的书画展的。方云深倒是都认得面孔,真正记住名字的就一个何悦,因为她是秘书处的,成天在学联办公室晃,而且是学书法的,气质型大美女一名。方云深冲他们笑笑,几个小孩儿很自觉的端了各自的碗过来把他团团围住,叽叽喳喳的说开了。

方云深一边等他的面条一边和他们闲聊:“其实吧,你们不应该今天来,到处都是人,乱得很,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等过两天再来,我还可以给你们免费讲解。”

“真的啊?”

“煮的,”方云深习惯性的贫嘴,他的面上来了,说,“等过两天,我有空了,一幅一幅的给你们讲。——不说了,吃面。”

一转脸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直到两天后何悦带着另一个女孩儿来市美术馆来找他,他猛地才想起来答应过人家。

“其他人呢?”方云深问。他怕他们一个一个的来,会折腾死人的。

何悦说:“他们都是外行,那天来也就是凑个热闹。”

方云深笑着问:“那你呢?”

何悦也笑着说:“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是内行啊,是专门来门道的。”又给方云深介绍她的同学。

虽然之前没有太多接触,但方云深喜欢和这女孩儿说话,不娇柔,不做作,言谈举止之间有股一般女孩儿的爽利,兴致来了一拍手:“那么内行人士,指教啦!”

一讲讲了一个多钟头,方云深从每一幅字每一幅画的起意讲起,落于细节,连一笔看似失误的飞白也细细地剖析其中的用意,不时与两位内行认真交流讨论。他有一把好嗓子,娓娓道来的,声音舒缓悦耳,目光明亮柔和,嘴角微微勾起,脸颊上两个酒窝迷死人,最要命的是他自己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哎?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是我讲的不好吗?”观众反响越来越不积极,方云深觉得受到了打击。

何悦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说:“那什么,主席您讲这么久累了吧?渴了吧?我请你喝饮料好不好?”

她一说,方云深真的觉得又累又渴,估计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耐着性子听他讲了半天也听烦了,便笑着说:“那怎么好意思呢,我请你们还差不多。走走走,街对面有间水吧,咱们一起去休息会儿。”

从那天起,何悦每天都准时过来,端茶送水打扫卫生之余利用专业知识给游客们讲解,甚至还帮忙跟艺术品经纪人讨价还价。

方云深觉得挺麻烦她的。她说没什么,反正以后到了高年级自己肯定也要搞类似的个人展,趁现在多积累些经验以后就方便多了,还要感谢方云深给她宝贵的学习机会呢。

不仅方云深,连方老对这女孩儿的印象也很不错,还开玩笑说要收她做关门弟子。

怕何悦尴尬,方云深赶紧打岔:“人家有老师的,爷爷您就甭第三者插足啦。”

展览结束那天,方云深请何悦吃饭。何悦连连摆手说不用麻烦。方云深说不麻烦,就是家常便饭,正好傅守瑜没来,曾钊车上有空座。

市美术馆外有一段长长的台阶,下台阶的时候方云深还跟何悦说呢:“我们家保姆姐姐最拿手的是做软炸里脊,比外面店里做的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走着走着,何悦渐渐放缓了脚步,方云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楼梯下面站着一个人,跟旗杆一样笔直,高高的个子,宽肩膀,长腿,西装外面罩一件铁灰色的风衣,围巾很随意地搭在肩上,没戴手套,双手插在衣服兜里。冬季的寒风把他的鼻尖吹得发红,应该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看样子像是在等人。

方云深知道他等的是谁。

心里直叹气,这回麻烦了。

方云深怀里抱着一只大纸箱子,他快步走下楼梯,与安简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低声道:“今晚九点,冰窖口。”

安简转身,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手里的东西放进一辆车的后备箱,跟随后赶上来的一个挺漂亮的年轻女儿坐了上去。车子的副驾驶座上坐着他的爷爷。

这是怎么回事?一家人?安简皱眉。

他耐着性子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方云深的半点消息。

山不过来,只好他主动过去。在寒风中等了三个小时的结果就是这么短短的七个字,安简居然觉得挺值的,至少方云深肯给他机会,那就说明还有挽回的希望。

何悦是本市人,家就住在学校附近。吃过晚饭又坐了一小会儿,她便起身告辞。方老叫她下次再来玩。

方云深送她回家,顺便拎上自己的冰鞋。

放了假的学校静悄悄的,乌鸦们也无声无息的停在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上,方云深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何悦只好自己找话说:“主席,原来你还会滑冰啊?”

“是啊。你会吗?”

“我不会,不过我挺喜欢看冬运会的花样滑冰的。你是专门学过吗?”

“小学的时候学过,学了五年多。”

“后来怎么不学了啊?”

“后来大腿根部的肌肉拉伤了,没办法继续高强度的训练,现在也就是一业余爱好,闲着没事玩一玩。”

“你滑得挺好的吧?”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哈哈,你真幽默!”

“千金难搏美人一笑啊~”

也许是夜风太温柔,也许是灯光太暧昧,方云深随口的一句玩笑话,让何悦唰的一下红了脸。说不清道不明的,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生平第一次,凡事都从容以对的何悦想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

还是方云深反应快,一低头走到了前头,头也不回的招呼:“走吧,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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