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上——枯木黑鸦
枯木黑鸦  发于:2015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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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担心个什么劲啊,那个小皇帝现在还吃不下小红。”

“你懂什么!”吴天佑打开萧问苍的手,眼睛瞪得溜圆,“那个鬼地方……”他的声音渐渐变小,咬着嘴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问苍见他原地发愣便挠挠头,仿佛不经意地说道,“我说小天啊,你家王爷不是让你去查那个大叔吗?”

吴天佑身子一震,甩了几下头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萧问苍耸耸肩,踱步出去,路上经过厨房还顺走了一小坛酒。卧在门前的石阶上浅酌。南方的酒虽然不如家乡的浓烈,却也淡雅的别有风味。透明的液体沿着喉咙滑过,留下一片清凉。但萧问苍的脑中却一点也不清净。辅王林绛,权臣史文正,帝王林琊,或许还有藏在暗处的某些人,到底结成了一个怎样的网。

一切的一切纠结成一个巨大的硬块,梗在那里,让人无法平静。

眯起双眼,看着深秋高悬的天,不知为何记忆深处的往事被不知哪来的风拂去尘埃,渐渐清晰。

襄,深冬。北风裹挟着本该柔软纤细的雪花,片片利刃般呼啸而来。没人会忘记,那种冷到极致,一刀刀割在身上,凌迟般的感受。

一个七八岁大男孩躲在残破的土墙边,用满是冻疮的小手捧起偷来的半壶劣酒,哆哆嗦嗦地灌下去,烈酒流过喉咙,如同硬生生咽下一块烧红的铁,男孩被呛得一阵咳嗽。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风雪,再然后,男孩怯怯地抬起头……

萧问苍仰起头,眯着眼打量面前挡住了阵阵微风的身影,他挑起嘴角,高举酒坛,向着那人,

“怎样,来一杯?”

身着朝服正要出门的林绛凤眼一扫,绕过他走向正缓缓打开的门。宽大的衣炮从萧问苍的身旁掠过,被他一把抓住。林绛嗔怒地回头,萧问苍却并不看他,只是又灌下一口酒。

“那个陈昂并不服你,为何要帮他?”

林绛微怔,转眼又恢复常态,语气淡漠,“陈昂是个可造之材,同国不可失去此人。”

“呵,‘可造之材’么?你总是用老头子的口气。”萧问苍笑着,咕咚又一口气灌下剩下的半坛酒,转过头,明亮如冬日的眸子向着林绛。

“这一次,我帮你;这条命,我帮你救。”

13.强制+做客=私闯民宅

陈家在京的府邸虽不如焰王府华丽,却也算得上气派。清晨,一个墨衣青年跑上前去张着大手把大门敲得当当直响,而他身后一个穿斗篷看不出年纪的人则一动不动。

半晌,大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家丁样子的男人揉着惺忪睡眼,

“谁啊——”

青年对男人轻作一揖,显得文质彬彬,“劳烦小哥通报一声,我家公子有事求见陈将军。”

男人看了看面前的青年,后面的怪人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公子。

切!我当是谁,怪人一个!

“你是什么人?!陈府的门是你,你能敲的吗?!快滚!别打扰爷睡觉。”

说罢就要关门,谁知推了一下,大门硬是没一动没动,竟是是那文弱书生双手牢牢抓住了大门!

“既然小哥连通报都懒得去,那就只好小生自己动手了。”

青年邪气一笑,从门缝中伸出手,一把勒住了男人的脖子,那人一下子险些背过气去。青年松开手,轻轻一用力把他推出几丈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自己硬推开了大门,向身后吊儿郎当地做了个请的动作,那个穿斗篷的人便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这时男人才反应过来,张嘴便要大喊,墨衣青年回身一个手刀便让呐喊声消失在了他喉咙里。

两人跨过昏迷的家丁,径直走向了打听好的房间。木门吱嘎一声,留着山羊须的中年人正一个人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想必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看到两个陌生人进来,他吃了一惊,忙提防地打量着他们。

“何人擅闯陈府?!”

“呦吼,是陈大叔么?”墨衣青年随意地摆摆手,也不经允许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陈昂刚要发作,却看见青年抬起手指了指另一个人,“看看,那是谁?”

陈昂回头看去,另一个人关上了房门,脱下斗篷,露出一头绛红色的发丝。陈昂一惊,看着红发青年美的诡异的面孔,

“你,莫非是……”

“正是,陈将军,在下林绛。”林绛微微点头。

陈昂有些不敢置信,轻声嘟囔了几声,又抬头望着眼前人,眼中正气凛然,还带着几分厌恶“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何事指教?”

“指教倒是不敢当,”林绛坐下来,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打着圈,“敢问将军可知此次回京,凶险重重?”

“那是陈某的事情,还不劳王爷费心。”

“那是没错,但是,陈将军有信心能摆脱这么一个能将你九族杀尽罪名吗?”

“……”

林绛玩味地看着沉默的陈昂,“我知道将军是蒙受了不白之冤,不,恐怕满朝文武都对此心知肚明,只是相爷一口咬定是你,这个中缘由应该不用我明说了吧。”

“……”

“我敢说,除我林绛以外,这朝堂上没有一人敢为你说一句话。到时候,这替罪羊,将军恐怕就当定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说白了,没有本王相助,你必死无疑!”

陈昂瞬间脸色大变,攥着拳,咬着牙,仿佛在内心在苦苦斗争一般。另一边林绛优雅地搭起双腿,从怀里拿出了什么,慢慢展开,平铺在桌案上。

“将军请看,此乃抓捕你下狱的公文,这次的牢饭似乎您怎样都要吃几天了,不过是吃一天,还是一辈子,倒是可以商量的,怎样?只要你照本王说的做……”

“不劳王爷费心!”陈昂忽然打断林绛的话,飞快站起身,转向林绛和拿着陈昂家的茶杯扔来扔去的萧问苍深深作揖,直起腰,眼中充满了某种决意,“多谢王爷厚爱,不过,若王爷想借此收买陈某的话就请不用费心了,就算您真的救下了陈某的贱命我也不会成为您的党羽,陈某一介武夫,无德无能,但陈某跪的只有天子,请恕陈某只知有帝王,不知有权臣!”

说罢陈昂直挺挺地站着,一副仍凭发落的样子。

萧问苍放下了闲极无聊把玩的杯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本以为只要打个招呼陈昂就会感恩戴德地答应,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这种人要是能收归己用就一定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但若是是敌人,那后果也同样……要是自己的话一定会救下此人,要是简简单单就杀了他就没意思了,不过,林绛的话,恐怕……

“哈,哈哈哈……‘只知有天子,不知有权臣,’吗?”

林绛慢慢抬起头,红色的发丝从面颊随着他的动作滑到颈项处,半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中年人。陈昂退缩了一下,又强打起精神,重新挺起胸膛。

林绛忽然狠拍了椅子扶手一下,发出一声脆响,他猛地站起身,向着萧问苍招呼一声便大步走过陈昂身边,衣袍拂过,陈昂瞬间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同时失望和恐惧等等他不愿承认的感情也涌了出来,脚下一时不稳,一个踉跄坐回了椅子中。

“陈昂。”

清冽的声音传来,陈昂瞪大了双眼,飞快地抬头向前看去。只见林绛和那个青年站在房间门口,强烈的阳光从他们的身后射过来,稍稍有些刺眼。

“你这条命,我救了,无论你怎么想,怎么做。”说罢林绛转身便要离去。

“什么?为什么?!我说过我不会……”

陈昂的头脑中瞬间变得乱七八糟,连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

“本王知道,你不会成为本王的助力,还可能会和本王作对,但,那又如何?”

陈昂瘫在椅子里面,呆呆地望着已经没有人的门前,阳光越来越刺眼,却无法移开视线。

一路上萧问苍都以一副参观珍稀动物的眼神盯着林绛,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林绛瞟了他一眼,淡淡道,“说。”

“为什么留下他?就算你救了他那种人也不一定会领情,不是你风格啊。”

林绛没有回头,自顾自地走了一阵才说道,“要听实话?”

“那当然。”

“我需要这个人,就算得不到,同国也不能失去他,它能保护同国,而我是同国的大门,我会倾尽所有保护这个国家。”

林绛发表着不知真假的爱国宣言,却毫不像热血士子般慷慨激昂,语调平缓却坚定无比,仿佛在陈述自己姓甚名谁一般,天经地义的语气。

萧问苍听完不知为何觉得别扭的很,要是别人说出这些话,他一定会大笑着骂他虚伪。而此时他却是笑不出来,他下意识地觉得林绛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以林绛的身份,就算是爱国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更不会是这种天经地义的心态,就这么甘心地为别人劳心劳力,还是这么一副不顾一切的模样。

萧问苍走在林绛身后,满眼望去只有林绛忽然间单薄了的背影。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14.添乱就要添到战场上

林绛的解决方法其实很简单,就一个字,拖。

南岺最近的动作更是给了他这个机会,同国封疆四吏中守卫南疆的李兴刚刚接任他父亲的职位,还没站稳脚跟,再加上北疆王在中已经病重,周围的兵马还要兼顾北方,无暇照应靠近南岺一边的防线便显得单薄。

南岺多日侵扰已经让李兴焦头烂额,如今南岺在边境陈兵五万,他终于受不住向朝廷求援,林绛便力荐陈昂出战,如此这般,陈昂便有了立功机会,也能拖延些时日等林绛派人去收集证据为陈昂开脱。

至少,理想上是这样的。

林绛下朝后就呆在书房里,定定地看着那张地图,仿佛上面开了几百朵花一样。萧问苍转来转去也没看出地图上有什么名堂,又不是藏宝图……

“小红你看什么呢?这里面难道暗藏了龙脉秘宝什么的?”

林绛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躲开了萧问苍凑过来的大脸,“皇上同意了让陈昂领兵。”

“哦,那是好事啊。”

“皇上拨了两万西营军给他。”

“……什么?!就是那只传说中的农民开荒队?”萧问苍张大了嘴巴。

就连萧问苍都知道,那西营军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一群民兵,刚刚收编成正式部队,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开荒。南苓虽弱,对付这样的乌合之众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人数还如此悬殊,简直是送羊入虎口!宁肯助长南苓的气焰也要除了陈昂,恐怕这家伙已经被划成林绛的心腹了吧。

啧啧,可怜的陈大叔,整天喊着什么权臣权臣的,还是掉进了林绛挖的坑。

“那我就等着给陈大叔上香好了。”萧问苍伸直手做出上相的动作对着空气鞠躬。

林绛扫了一眼,不再理他,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过了一会又在上面重重点了一下,眼神一动,可面色又瞬间恢复了严肃,小声嘟囔了句什么。萧问苍没听清,摆起欠扁的脸凑过去,支棱起耳朵。

“守住彭城,就能牵制住敌军兵力,若以此地为依托,将敌军引到城外的二十里处……”

“诶,真的呢!”萧问苍眼前一亮,不等林绛说完就趴在了地图上,一双眼睛上下扫来扫去,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片刻后,他微微侧过头,“不过呢,这仗可不好打,陈大叔一般都是防守,这样的仗没打过吧……”

“嗯。”林绛点点头,“这就是问题所在。”

“两万对五万么?绝对不简单,不过也不是很难嘛,问题是谁带兵,找个靠谱的人来应该还有胜算。”萧问苍的语气意外地认真。

“同国现在精兵有余良将却太少,我若离开京城,无人制衡,他们不知又要搞出什么花样,抽不出身啊。”林绛不着痕迹地叹气。

“我知道啊,你说本大爷怎么样?”萧问苍用拇指一指鼻子,“这样的仗大爷我又不是没打过!”

“你?”林绛眼神微动,上下打量着面前看似吊儿郎当却并不似表面这般简单的青年。

“怎么,不相信大爷的实力?”萧问苍一只脚腾地踩在椅子上,做出拿扇子的动作把手一挥,故意扯着嗓子朗朗道,“说起天下第一豪侠,萧问苍萧大爷,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话说本朝……”

“若是不认为你还有些用处,我也不会让你活到现在。”林绛一句话忽地跳出来,明显是在阻止他继续犯傻。萧问苍也不笨,随意笑笑,做出扔掉扇子的动作,另一只脚也踏上椅子,一屁股坐在了桌案上,双手掐腰。

“怎么,被大爷的盛名吓到了?吼吼吼吼……”

“你在打算着什么?我不会给你解毒。”

不带一丝感情,冷冽的声音活像一整桶冰水,瞬间就把萧问苍浇得泄了气,他皱着鼻子喊道,“什么都没打算!”

“那为什么?我的毒无人能解,就算能逃走毒发时你也免不了一死。”

“啧,吓死人了……不要老是恐吓人家啦——”萧问苍用衣袖擦擦本不存在的眼泪,“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我帮你办事,你放我回家,这不就是大好的表忠心机会吗?为了自由,本大爷就屈尊帮你一把!放心,有我出马,那大叔一等还能多活个几年。”说着他话锋一转,露出一副女干商嘴脸“不过呢,我有个条件。”

林绛瞬间露出了然的表情,“说。”

“那,我就说了!咳咳,嗯,给我弄些好酒来!一二三,好,当你默认了!不许反悔,绝对不能反悔!对了,越多越好!”

萧问苍用疯了一样的语速说了一大串话,气还没换一口又把双手放在林绛肩膀上一通乱拍,“小红,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这事关本大爷的生死存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林绛想都不想就打开萧问苍的爪子,用看怪物一样的表情看着他。

“萧问苍,你是怎么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下来的?”

萧问苍一愣,随后又噗地笑起来,“那有什么好问的?吃饭,睡觉,再喝点小酒,一转眼不就长这么大了么。”

林绛眼神一坠,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要走,萧问苍见状高声道,“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率性而为,不也痛快,要不要试试?”

“不了。”林绛头也不回一下,“我不是你,永远也做不来。”

“什么事都要试试才知道。”

“要是如你所言,不出三日,”林绛指指自己的头,“这首级,恐怕就悬于城门之上了。”

萧问苍笑笑,不置可否。

林绛清清嗓子,“明日你与陈昂一同启程,我会把你以军师的身份安插进去,其余的,就靠你自己了。”

“收到!”萧问苍一抱拳,微微鞠躬,却还是显得吊儿郎当。

“想个化名,绝对不能暴漏身份,对陈昂也不行。”

“知道了,我又不傻,那叫什么好呢?”萧问苍抓抓头皮,忽然一拍手,“对了,就叫萧明吧!小明,小红,是一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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