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整个京城算是有了片刻的宁静。卢象升已经带队迅速地用一下午的时间把百姓稳定住了。初次的救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些人举着火把,另一队人挖着石堆,随着军队还有急救的药材,各大药堂的大夫被顺天府尹召集了起来,分配到不同的城区为灾民治伤,这笔银钱也从国库中出了。
雨化田忙到了午夜时分,又入了皇宫。
雨化田府中人少,李定国与朱彝经已经不在雨府住了,早在一年前就去了京营,说来李定国有天纵之资,已经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猛士,而朱彝经则算是隐姓埋名,一同在那里接受训练,再也不是那个不通世事的藩王世子。
如此一来,总不能把雨佑仁一个孩子单独放在府中。下午的时候,朱由检已经把雨佑仁也接到了宫中。
“孩子们都已经睡了。”朱由检披散着头发,月上中天,他也总算能松一口气了,解开了发冠,让头发披在了背后用一根丝带松垮的系着,也就等着雨化田回来便准备休息了,“你可要去看一眼,佑仁与土豆在一起。”
雨化田点点头,与朱由检一同去了边上的那个帐篷,里面可不是打地铺,而是已经布置的与一样像样的房间差不多了,两个孩子睡在床上,边上方正化亲自照看着。
只见雨佑仁与土豆两个小团子相互手牵手的睡在一起,墨汁趴在边上的小桌子上,在两人进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又甩了甩尾巴睡了。有它看着两个孩子,你们这些人类不用怕,要是有事它会及时叫出来的,余震这样的事情,作为神奇动物的它比人类灵敏多了。雨化田也没有上前分开孩子们的想法,而是驻足看了一会,轻轻点了点雨佑仁的肥脸,就退了出来。
朱由检的帐篷最大,里头却只有王承恩一个人候着,他见了雨化田进来,朱由检亲自为他脱下了披风,只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心中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自问自答。不要问雨大人怎么可以住在这里,要是按照公事论,这叫做贴身守卫,守在帐篷外面是本分,在帐篷里头呆着,是皇上的恩赐,怕这秋日里头的风把人给吹坏了。要是论私情,咳咳,这里面的问题,他一点都不知道,
等两人回了自己的帐篷,朱由检看向雨化田,“你还要吃点什么吗?是不是没有用晚膳,我备着一些银耳羹。”
“是有些饿了。”雨化田走了一天的路,也就凑活着吃了几口面条,此时朱由检一提起肚子里面还真感到了空空如也。“隐之呢?晚膳是陪着几个孩子一起用的,有没有吃好?”
朱由检想到五个孩子一起吃饭的场景,要是没有一旁照顾的人,让他一个人忙活定会手忙脚乱。所以说多生孩子,也要有钱,不然怎么请人照顾。“他们算听话。没有挑食的坏习惯。”
不过,朱由检想起了那几个现在还是要身边的人侍候,心中并不赞同,一岁半的小孩子应该要学习自己吃饭了。除了雨佑仁被雨化田已经严格培养起来,其他的四个孩子没有一个不是受着他们娘亲的溺爱。特别是袁氏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袁氏小心谨慎的影响,他也显得有些唯唯诺诺,这样可不行。
“我看还是佑仁最懂事,已经会自己拿勺子吃饭了,这是件好事,男孩子怎么能不独立。果然小孩不能长于深宫妇人之手。”
雨化田暗地摇头,雨佑仁与他们能比吗?虽然都是孩子,但是他是没有娘亲的孩子,自己也算不上标准的好父亲,孩子很小就开始独立,只是因为他无人可以撒娇而已。“隐之也不要太苛责了,他们还小。还能等几年。”
“不小了。”朱由检在这个问题上一点也不妥协,以前那个三岁之后就要让他们住出来的想法又冒了出来,“我以前就想过要在宫中划出一个皇子所,让他们在三岁之后白天住过去启蒙,六岁之后彻底搬过去离开后宫妃嫔。”
雨化田疑惑地问,“皇后舍得?这样一来三个皇子住在一起,万一有所冲撞……”
“这个年头还是早日习惯起来的好。皇后若是不同意,难道能保佑土豆一生太平。”朱由检嘲弄地笑了一下,皇子所已经挑了地方在改建了,想起他为了这个问题与周淑娴得争执,在雨化田面前却是说出了心中的实话。
“我也不是不顾小孩子,但是希声也知道天下的大势,眼下到处都不太平,人祸与天灾都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我这辈子能活多久都是未知之数,要是有了万一,指望谁呢?那些藩王?还是让皇兄在做回皇上。所以说皇子的教育一定要早,他们身在皇室就没有任何任性的权力,怪只怪他们不是在太平年代出生,还能浑浑噩噩的度日,或者做个中庸的皇子,而今他们没有选,要不想被四处的危机给吞噬,只有早日真的长大。其他人可不会因为他们还小是孩子就放他们一马,反而这个时候尊贵的身份只会是催命符。”
“瞎说什么!”雨化田怪朱由检的口无遮拦,把手中的碗放到了桌子上,哪有人咒自己短命的,这样紧迫地培养皇子,难道真的是在为以后铺路,“我在这里,你敢不照顾好自己试试!”
朱由检端起了雨化田的碗,舀了一勺喂到了他的嘴里,又赔笑着说,“我这是以防万一、未雨绸缪。再说了要是土豆被养的聪明狡诈,能够早日担起天下重任,我也能够早点退下去。这皇帝谁爱做谁做。”
最后那句话,朱由检压得极低,雨化田却不可能听不见,也只能无奈地摇头瞪了他一眼,不要做皇帝的皇帝还总是逼着自己成为一个好皇帝,这里头的矛盾与纠结不是一星半点。
雨化田咽下了被喂到嘴里的银耳羹,被人喂食的感觉也很好,之后说着,“我说不过你。隐之心中有分寸,那些不吉利的话,日后不要再说了,就是想想也不能。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朱由检微微一怔,在雨化田灼灼的目光中缓缓点头,他会努力好好活着,若是他不在了,后来的皇上说什么也不会这样信任雨化田,不会胆敢重用锦衣卫。而在天下未定之前,这些不信任与不重用都会成为大问题。君不见那些一代天子一代臣的结果,没有善终的锦衣卫指挥使,他不能让这个惯例在雨化田的身上发生。说什么他也要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说不定有一日他们能有山水之间的生活。
“不谈这些了,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朱由检今天也算是抓住了机会总算把人弄到了一张床上同床共枕了。
等洗漱过后,两人像是土豆与雨佑仁一样手拉手在床上躺了下去。
吴无玥正兴奋于吴有性想出了一个治疗疫病的有效方子,他这次采了不少的药回来,都是为了实验这个方子的。用吴有性的话来说,什么样的药是好药?自当是普罗大众能使用的药,才能真的算是一个大夫的本事。不是用名贵的药材弄出的千古奇方,那些只能给少部分的王公贵族用,而百姓的病仍旧是治疗不得,可是灾后疫情往往是百姓受苦多,他们的居住条件还有卫生条件与达官贵人是远远不能比的,所以一死一大批。
为了对症下药,让百姓能健康活着,吴有性要开出最常用的药方才行。“我这里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等到这个药的效果确定后,我会捎信给你,你现在与那些能说上话的大官近,让他们一定要重视起来,疫情以预防为主,在治疗的时候,又以时效为最重,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所以这个药方与具体的施救方法,天下人都知道才好。”
“师傅放心,这事情徒弟明白,此行上京就会与皇上谈及此事。”吴无玥保证着,他昨日刚刚回城,就接到了锦衣卫的信,比别人早一步知道了京城地动了,现在也是要马上动身回去。
吴有性摸摸胡子,想着自家徒弟的性子,然后终于不是说药理的事情了,“你那性子多少收敛一些,京城不是江南,陪着皇上也不是陪着为师。若是天下安定,那也要当退则退,莫要贪恋红尘繁华。”
第七十一章
吴无带着吴有性最新研究出来的药方离开了杭州,策马疾行赶到了京城,这一路上所见到的情况并不好,南涝北旱后的秋收就是一个大悲剧,今年注定了是没有收获的季节。不知道朝廷的存粮能撑过几个这样的灾年?吴无目睹眼前的一片荒凉,心有戚戚焉。
到了京郊的时候,这里的灾后情况比吴无想象中好了许多,时值地动已经过去了十天的时间,百姓的安置还有家园重建的事宜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其中最为人值得称道的就是在灾情中起到了稳定民心,及时救援的五军营,这也大大出乎了百姓的意料之外。
这些年来京营荒废的事情,不只是朝廷上下默认的事实,大家都估摸着万一有一天敌人兵临城下,最先逃走的说不定就是这批所谓军士了。可是没有想到面对天罚的地动,在卢象升的带领下这些一年前还只会都建耍滑、赌钱喝酒的废人面目全非地成为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因为他们的及时有效救援才让那些受伤的百姓得到了及时的救援,更是让那些埋在了土堆中的百姓避免了必死的命运。
‘卢大人这是施了什么妖法不成?’啊不对,呸呸,不是妖法,是仙法。有些人的心里琢磨着,这难道是又一个武曲星下凡了。
吴无却是很明白,不是妖法,而是以身作则、不畏流言、严以待人的铁血作风,创造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奇迹。
“卢象升真是一个非凡的人物。”吴无难得真心夸奖人,“这足以证明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改变的,关键是看看有没有足够的动力。”
当然了京营能在一年中得到极大的改观,并不是卢象升一个人的功劳,这里面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
领兵者要连成一支军纪严明的队伍,除了自身的本领之外,还有来自于外部的压力,若是遇到一个能位置保驾护航的上位者,才有可能顶住所有的压力。卢象升的幸运不只是遇到了有识人之明的朱由检,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不论那些军士背后错综复杂关系,也要一定要整顿京营,这样的决心说起来容易,实则是要豁出一张脸皮的。
“给你两个选择,不然就是好好练,不然就是半残或者死家产充公,你选择哪一个?”朱由检对于卢象升交出的答卷还算满意,但这也在预期之中了。这一年来因为京营训练的问题,已经有不少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了,那些言官没有事情就上折子,无一不是说卢象升练兵太过,有虐待军士之嫌。
朱由检也就不明白了,当年入了军籍,选择去做一个军人,难道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吗?要是说做官的本意是问了治理天下,那么军人就是为了冲在国家最有危险的前线。当然了,这样有觉悟的想法,估计没有几个人做的到,可惜他们遇上了朱由检,就是你心里面不是这样想的,你的行为也一定要与意识分离开来。你可以心里抱着一个伟大的愿望做个军士就是为了吃喝等死,但是在实际的行动中必须冲锋陷阵。用朱由检的歪理来说,那个梦想不是没有完成的一天,天下大同的时候,那些梦想不就成真了,就是这个过程艰辛了一些。
大义当头,朱由检就问了,卢象升练兵不严格,那么是等着有朝一日,这些士兵在两军对阵中输给了敌方,然而逃跑或者被俘吗?这不是变相的主动投敌吗。平日不努力训练,战时如何避免流血牺牲。
于是,这些人都被扣上了有资敌嫌疑的帽子,自然没有什么好结果。
吴无想起了这一年中被杀掉的鸡,就是那个杀鸡儆猴的鸡,居然一点慈悲之心都没有,反而是肯定地为朱由检的这一行为点赞,“隐之这事情做的太对了,何止是言官,那些不配合,应该说不识时务的军士也是没有留着的必要。他们已经一家几代人都拿着朝廷的供奉,又不是地方上那些卫所的军士,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是到了应该回报的时候了。”
“不说他们了。”朱由检对于吴无带了的药方更加的感兴趣,“你师傅可是有了大的发现?”
“师傅对于疫病有了新的想法,这次新用的药方正是验证了他的想法。与传统的医学理论不同,认为传染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也不是六氵壬之邪外侵,而是有另外一种东西导致的。”吴无想起了吴有性准备去做的事情摇摇头,“对于不同疫病的传染源不同,他打算北上去寻找新的灵感。我觉得可能与痘症有关,却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做。宋朝有载通过已经患过病的人身上提取种苗,接种在人的身上,就能产生获得免疫这种疾病的能力。”
朱由检听后心中一动,天花这东西在明末清初可谓是跗骨之蛆,一不小心就被蹭上了,不因身份贵贱而能有避免。种痘从人痘到牛痘的过程并不是中国人完成的,吴有性这一遭说不定能有一个突破性的研究成果,“无是怎么与你师傅说的?”
“师傅不拘于人事,而善于在自然之法中找到应变之道。他研习了前人的典籍,觉得若是人有痘症,那么动物也不一定逃得过去。就像是鸡瘟会传给人一样的道理,所以想要从这方面下手。”吴无佩服吴有性的发散性思维,敢于想勇于做是一个真正医者的品质。
朱由检不住在心中感叹不要说中医不如西医,他们只是没有能留下一个完整的条理清晰的体系。对于牛痘,他知道的也不多,却没有想到吴有性已经先行一步了。而更加令人敬佩的是吴有性的精神,传染病不一定是最凶恶的疾病,但却是来时最凶猛的疾病之一,在这个年代做一个研究传染病的大夫,有的不只是勇气,更是一颗后人渐渐迷失的对于信仰执着的心,“你师傅也算是不惧生死了。”
吴无点点头,不过目前有更加关键的事情要做,“师傅做的是专业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结果,不过对于眼下的灾祸,隐之应该着手一件事。”
吴无少见地递上了一叠纸,最上头写着六个大字‘灾情防御系统。’
第七十二章:
进入了十七世纪初,大明似乎也就进入了一个重灾期,洪灾、旱灾、地震等等,这样的灾难根源是什么,朱由检没有那个专业知识去解释。但是在生产力没有迈入机械化时代的明朝,天灾意味着饥荒的接踵而至,农耕年代以土地为生的人们对于灾害的应变能力不高。如果在遇上一个不靠谱的统治者,或者确切的说遇到了一个执政不给力的朝廷那么后果就是民怨沸腾、被慢慢逼到绝路,然后大家一起完蛋。执政者被揭竿而起的人推翻了皇帝宝座,满朝的既得利益者在顽固反抗与投机选择中有了不一样的结局。
吴无玥想要建立的灾情防御系统,不是一个简单的构想,他并不是从政治意义上出发的,而是从最基本的民生发面出发,如何在这个时代中应对灾害。如果没有办法预防,那么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把伤害与损失降到最低。
第七十三章
说起大夫的地位问题,一定不要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待古代的问题。这句话说起来容易,但要想体会它的深意,只有效仿朱由检穿越一把才能真的做到。每个时期都有一些变化,而后世与当下朱由检所处的时代,其中隔阂最深的内容也包括了对于科学与人文的理解。
好大夫确实受到大家的尊敬,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治国上有影响官员的能力。有了疫情发生,朝廷组织一批大夫去救灾,遇上一个为百姓考虑的好官,那么他对大夫的要求高一些,也会听一些专业意见,为的是救百姓于生死边缘。当然也不要自说自话地忽视了他是个有私心的人,要是救活多一点的人,未尝不是政绩。那么有了利益,救人就不纯粹。大夫又没有官职在身,他们是平民,必须要听上头官员的吩咐,像是演绎小说中那些神医把官员脸打的啪啪响的故事,只能当做故事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