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君临城下(重生之君临丞下)上——扶风琉璃
扶风琉璃  发于:2015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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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嵘不比其他仆人,不好对陆子修视而不见,便恭敬拱手道:“小人王迟,见过陆公子。”

陆子修听他自报新名,语气又如此生疏,不由眸色微暗,却只是温和一笑:“免礼。”

寒暄片刻,其他人也陆续前来,新亭内很快便坐满了人。

司马嵘跪坐在王述之偏后侧,虽低垂眉眼,却时不时能感受到陆子修和煦的目光,甚至偶尔一抬眼与他对视上,还能体会到那对黑眸中的绵绵情意,心知自己十有八九是猜对了,忍不住有些无奈,只好装作自己是一尊雕像,岿然不动。

王述之待所有人入座,笑着问道:“诸位可知,此次文会为何定在新亭举办?”

此话一出,厅内寂静了片刻,并非无人知晓答案,而是大家都在心中琢磨该不该回应这句话,或者如何回应。

晋室南渡之初,过江世族曾相邀在新亭饮宴,因为远离故土,不免触景生情,当时亭内众人感叹风景不殊、山河之异,纷纷落泪,而王述之的祖父王茂鸿则起身愤慨道:“诸位应当效忠朝廷,合众人之力,他日必能击退胡人,收回北方大好河山,怎可像亡国奴一样哭哭啼啼?”

如今王述之旧事重提,意义不言而明。

亭内众人并未踌躇多久,就听陆子修开口应道:“老丞相一心为国,虽已身故,言犹在耳,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我等哪怕才疏学浅,也应敬仰效之。”

王述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将陆温那只老狐狸骂了一通,哈哈大笑:“说得好!”

席间众人已然纷纷变色,尤其是江南士族,在场多数皆以陆氏为首,眼下听了陆子修一番慷慨陈词,原本没打算做官的也忍不住开始摇摆踌躇起来,一时颇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述之怕将人逼狠了,笑了笑,摇头叹道:“本相甚是怀念先祖父,选在此处实在是出于私心,睹物思人啊,睹物思人,诸位见谅。既然是以文会友,今日我们就不谈其他,先饮一杯酒如何?”

众人暗中舒了口气,连忙举杯应和。

新亭外侍卫林立,新亭内清声朗朗,甚至有人将自带的琴取出来助兴,酒酣之际,颇似当年竹林七贤的盛况,王述之斜倚矮几,笑意盎然,目光随意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陆子修的脸上,笑意更浓,偏头朝司马嵘招了招手中如意。

司马嵘觉得陆子修陈述立场之后,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灼热,正担心会不会被戳成筛子,急忙倾身凑到王述之旁边:“丞相有何吩咐?”

王述之唇边含笑,低声问道:“你曾在陆公子身边伺候,可知他何时有了入仕之意?”

司马嵘一来是决定不给陆太守面子,二来是心中已有其他计较,便实话实说:“或许是在小人入京之际。”

“哦?”王述之闻言并不惊讶,显然早已将陆子修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尽收眼底,“这么说,竟然与你有关?”

司马嵘面不改色:“小人身份低微,此事应是凑巧。”

王述之朝他瞥了一眼,轻轻一笑,未再多问。

不远处的陆子修将他二人低声言语的情景看在眼中,心绪难平,再看向司马嵘的目光就更为炙热了。

司马嵘面对王述之的疑心都能镇定自若,甚至身临险境也可以面不改色,可唯独这件事,让他浑身不自在,最后实在是扛不住了,便低声说道:“请丞相允小人离开片刻。”

“嗯?”王述之扭头看他,“做什么去?”

“……”司马嵘顿了顿,故作尴尬,“小人怕是今早吃坏了肚子,急需去茅房解手。”

王述之笑起来,冲他挥了挥如意:“去吧。”

司马嵘一出亭子,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知王述之思虑慎密,不敢随意转悠,便当真去了茅房,到了那里找块干净石头坐下,深觉闻着臭味都比待在亭内舒适,便数着地上落叶开始干熬时辰。

照常理说,他不过一个奴仆而已,陆子修又已经表明了立场,陆氏与王氏算是彻彻底底同气连枝了,只要陆子修开口,王述之必定毫不犹豫将他退回陆府,不过眼下他已不是元生,陆子修恐怕要失望了。

想到元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甚至比当初病榻上的自己还要健壮一些,司马嵘百思不得其解,抬手隔着腮揉揉酸疼的牙,哭笑不得:“虽然当今的确有不少好男风之人,可他们不都喜欢面如凝脂、妙有容姿、一阵风便能吹倒的绝世玉人么?我哪里像?”

“噗……”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司马嵘面色一顿,急忙从石头上站起来,故意发出整理衣裳的动静,待了片刻才低眉耷眼地走出去,问道:“丞相怎么来了?”

“担心呐,怕你摔进茅坑,忍不住过来瞧瞧。”

司马嵘面色僵硬,顿时有些尴尬:“丞相来多久了?”

“唔……刚来,碰巧听到什么面如凝脂、妙有容姿、绝世玉人……”

司马嵘:“……”

王述之笑意盎然,拿沉香如意抵着他下颌往上抬了抬,眯着眼将他上下左右瞧了个遍。

司马嵘顿时觉得自己从头皮到脚趾都僵硬成迎风而立的石像,甚至下颌处微微有些发麻,只能强忍住抬手将他如意打掉的冲动,一动不动。

王述之看够了才慢悠悠收回目光,却在一瞥眼间发现他耳尖微微透出一抹绯色,不由一愣,笑起来:“明明面皮嫩得很,却偏要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何苦来哉?”

“……”司马嵘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耳尖似乎有些发烫,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应。

王述之拿如意在他头上敲了敲,转身抬步:“回去罢,没人给我倒酒,还得我亲自动手。”

“……”司马嵘紧随其后,死死盯着他宽袖上甩来甩去的锦绣云纹,“亭台楼阁不是也在么?”

“你比他们能干,我将他们打发去伺候别人了。”

“……”

二人一前一后才走了几步,远远便看见王亭快步走过来,焦急道:“丞相,太子殿下来了!”

王述之顿了顿,大摇其头,无奈地挥挥如意:“真是不嫌热闹,知道了,我这就去迎候。”

司马嵘心里一紧,急忙双手捂住肚子,面露痛苦道:“丞相,小人肚子痛,想再去一趟茅房……”

王述之回头诧异地看着他:“你真吃坏肚子了?”

司马嵘皱着眉冲他点点头,似乎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述之敛起眉,眼底有些担忧:“疼得厉害?”

司马嵘再次点头。

王述之回头对王亭吩咐:“回府将李大夫请过来。”

司马嵘脸色一变,眼看王亭就要答应下来,急忙开口拦住:“不必!我去解个手就好了!”

王述之忙冲他挥挥手:“快去。”

“谢丞相!”司马嵘快步奔回茅房,长舒一口气,稍稍探头往外瞧了瞧,又见王阁火急火燎跑了过来:“丞相,大皇子与四皇子也来了!”

王述之一脸无奈,话都懒得多说,只淡淡挥了挥手中如意。

司马嵘听到大皇子也来了,激动得差点冲出去,想到自己刚刚找的借口,只好耐着性子缩回脑袋,绕着石头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才堪堪平复心绪。

大皇子就是皇兄司马善,其生母原为宫女,之后也只封了个良人,司马善年幼时因身份低微没少受欺凌,与病弱的司马嵘算是同病相怜。

司马嵘原本是想利用他,便给他出了不少点子,之后再无人敢随意欺辱,司马善一高兴,便与他越发亲厚起来。

二人相处十几年,司马嵘也早没了利用的心思,见他性子醇厚,便一直将他当做同胞兄长,与他互相扶持。

要说这宫内有谁最信得过,除了司马善再无第二人选。

司马善并无别的嗜好,唯一喜爱的就是打探消息,这也是因为司马嵘不便出门的缘故,司马嵘感慨之余忍不住笑起来。

今日这么热闹,怎么能少得了他这位皇兄?

第十章

王述之将几位皇子引进新亭,在众人拜见之后把自己的席位让给太子,太子毫不客气地坐下了,而另外两位皇子则与王述之推让许久才在太子身侧入座。

司马嵘蹑手蹑脚潜行至亭外一棵海棠树后面,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发现,便探出头来拉长脖子往亭内观望,果真见到司马善在此,心中一喜,接着就听太子开口:“如此风雅之事,丞相竟没有邀请孤,孤觉得甚是心酸呐!”

王述之笑应道:“殿下如今有要事在身,臣不敢叨扰,怕耽误殿下查案。”

太子不冷不热道:“查案自然重要,不过风雅之事也不能缺,孤这不是得空来了么?”

王述之笑眯眯拱手:“臣幸甚。”

一旁的四皇子忍不住笑起来:“既来文会,哪能不以文会友?太子殿下文采斐然,不妨即兴作一首诗如何?”

太子一听微微变了脸色,而旁边的司马善则瞪大双眼兴冲冲地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显然是来凑热闹的。

王氏早就有意拥立四皇子为太子,几年前皇帝趁着王述之刚刚上任、根基未稳,抓住机会立了三皇子司马昌,司马昌早就对王氏耿耿于怀,自从舅舅庾茂被提拔为大将军后更是有了底气,自此便公开与王氏为敌。

太子这次过来极有可能是想搅乱王述之的计划,不过他虽然心眼甚多,文采却实在不怎么样。

司马嵘心中嗤笑,懒得再听他们绕弯子,又轻手轻脚离开,走到附近一条小溪旁边,蹲下去用树枝挖了些烂泥出来,手指粘了烂泥在嘴角点一颗大痦子,有些不放心,又在脸颊上点了颗小一些的。

司马嵘对着水面照了照,勉强满意,想着自己与另外两位皇子见面极少,他们又目中无人,应当不会将自己认出来,便洗净手再次走回去,微垂头从王述之那一面步上台阶,跪在他身后。

好好一场为文会俨然已变成太子与四皇子的唇枪舌战,王述之听得无趣,回头问道:“好些了?”

司马嵘点点头:“好些了,有劳丞相挂心。”

王述之目光落在他嘴角,微微一顿,忙凑近瞧了瞧,又上移视线,落在他脸颊上,最后移向他的双眼,目露疑惑。

司马嵘一抬眼便撞进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瞳孔中,忽然有些发怔,忙又垂眼盯着身下坐席。

“这是要在脸上种花么?”王述之忽然笑起来。

司马嵘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便镇定脸色道:“方才不小心让树枝戳破了,听说淤泥可治伤,便敷了些。”

王述之惊讶:“有这种说法?”

虽是胡诌,司马嵘还是镇定地点了点头,抬眼在亭中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司马善的身上,见他正津津有味听着那二人说话,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王述之没料到会多出三位皇子,见仆从都快忙不过来了,便对司马嵘吩咐道:“你去给太子与大皇子、四皇子斟酒。”

司马嵘心中正求之不得,却故作为难:“那丞相……”

“我自己不长手么?”王述之轻轻一笑,神似先前去茅房捉人的不是他自己。

司马嵘领命,先去给太子与四皇子斟酒,见他们只随意扫了一眼,果真没认出自己,顿时心中大定,又去给司马善斟酒。

司马善一抬肘将他支开,小声道:“哎哎,挡着我了。”

司马嵘眼角微微一跳,只好沉默退开少许。

司马善更加津津有味地听着两人争论诗作,举杯往嘴边送,倒了倒发现是空的,忙对司马嵘招手:“酒呢?”

司马嵘见他半晌未看自己一眼,哭笑不得,倾身替他斟酒。

司马善又嫌他挡着自己了,再次抬手想将他支开。

司马嵘无奈,趁机将手一抖,半壶酒洒在他身上,迅速放下酒壶,后退一步跪拜在地,惶恐道:“小人一时失手,恳请大皇子恕罪!”

司马善头也不回地朝他摆摆手:“不碍事,起来罢。”

“谢大皇子!”司马嵘直起身,小声道,“丞相马车上备有衣物,大皇子的衣裳淋了酒,可要随小人去马车换一身干净的?”

“不必,不碍事。”司马善又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司马嵘头一回对这皇兄的不拘小节咬牙切齿,方才一番举动已经引起了王述之的注意,想故技重施是万万不能了。

又伺候了一阵,司马嵘便找借口退出亭子,在附近折了一根不足巴掌大的树枝桠,又从中衣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细细密密缠在枝桠上,最后找了一根树藤将枝桠两端相系,做成一只极小的弹弓。

回到亭子里,司马嵘见王述之抬眼朝自己看过来,忙垂眼假作不知,顺便抬手捂着肚子。

王述之猜测他是又去了茅房,便没有起疑。

司马善好武,尤其喜欢骑射,每次出门都会随身带着弓箭,这次也不例外,而且他一直游离在斗争之外,明哲保身,便很放心地将箭筒放在身侧,并不担心有人在背后抽箭偷袭。

司马嵘趁着斟酒的机会,偷偷将弹弓放入他的箭筒中,放下酒壶时一抬眼便看见王述之朝自己招手,连忙走过去在他身后入座:“丞相有何吩咐?”

王述之转头看着他:“肚子又不舒服了?”

司马嵘点点头,抬眼与他对视,见他眼中并无惯常的笑意,反倒透着几分关切,心中一滞,莫名觉得有些内疚。

“先回去罢,找李大夫给你瞧瞧。”

司马嵘忽然有些不敢看他,忙道:“不碍事,已经好多了,多谢丞相。”

王述之见他面色尚可,稍稍放宽心,未再多言。

亭内依旧热闹,却没了先前洒脱不羁的风雅,太子一心向各位高门子弟示好,却屡遭四皇子拆台,最后二人闹得不欢而散,先后离席退场。

司马善倒是没急着走,一直等到酒终人散才离开,司马嵘跟着王述之起身相送。

司马善笑呵呵抱了抱拳,目光不经意间转向司马嵘,眼珠子一下子瞪直了,半张着嘴跟见了鬼似的。

司马嵘急忙对他摆摆手,又偷偷做了一个拉弹弓的手势,并不停对他使眼色,见王述之回头,连忙正色垂眼而立。

王述之疑惑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一圈,笑问道:“大皇子这是怎么了?”

司马善眨眨眼迅速回过神来,抬手指着司马嵘的脸,打趣道:“一直听闻丞相风雅,想不到竟会用个长着大痦子的仆人,实在是……哈哈哈哈……见谅……实在是有些丑……哈哈哈哈!”

司马嵘虽听得咬牙切齿,心里却忍不住赞他机敏。

王述之愣了一下,也跟着笑起来,显然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司马嵘趁机开口:“大皇子见笑,小人生得如此也很烦恼。”

“哈哈哈哈!”这回换成王述之大笑不止。

司马善听他嗓音也是异常熟悉,神色微微顿了顿,忙笑着拱手告辞,上了马车后行到半路忽然发现箭筒中多了一只弹弓,皱着眉取出来一看,脸色大变。

司马善年幼时便力大无比,每回学着别人用弹弓打鸟雀,都是鸟雀未中,自己先将弹弓掰折了,因此遭来不少嘲笑,之后司马嵘就用布将他的弹弓缠紧,而且打结的方式极为特殊,不细看都瞧不出结在哪里。

司马善拿着这只极小的弹弓翻来覆去地看,想起方才见到司马嵘做的手势,急忙掀开帘子:“快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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