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闹了!”龙隐拽住我的手,把我推到墙上,“说实话!”
“你会不要我的……”我捂住了脸,蹲到了墙脚,“我会被你丢掉的……”
我顾自哭了一会儿,周围没有任何声响,我以为龙隐已经走了。但是我从手指缝里朝外张望的时候,看到他蹲在我面前,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他伸手把我的手拿掉了,这一次没有甩开我。
“不丢。”他说。“哭得跟个猫儿似的。”
我嘤了一声把脸埋在他手心里:“你还要枪毙我……”
“哪儿舍得啊。”龙隐苦笑了一声,“我一碰到你的事,就一点原则和立场都没有了,有时候想想还真挺可怕的。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嘤了一声扑进他怀里。
“你会伤害我么?”龙隐轻声问。
我摇摇头。
“你会把我引向歧路么?”龙隐吻着我的头发,“现在你是我的方向,米诺。你往哪儿走,我就跟着你往哪儿走。所以你能永远善良么,我的小月亮?”
“虽然有点难……但不论怎样,我没什么坏心的。我就是个小农民……”
龙隐沉默良久,摸摸我的头,“我信你。”
我老感动老感动了,都想和他坦白了。但是这个时候沙左喊着龙隐的名字拐过拐角,看到我们就气得叉腰:“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卿卿我我!”
我们对视一眼,扭过头去换了个姿势继续搂着。
沙左翻白眼,“你最好去看看底下的情况。我觉得今天的派对氛围真不好。”
龙隐亲了亲我的眼睛,我想起来川贝还晕厥在房间没人管,拒绝了和他一起下楼的提议。“我得去问问年博士……川贝的事……”
“他怎么了?”
我轻描淡写道:“他自己玩人机链接,就是、就是把他的意识传输到虚拟世界,结果晕过去了。”
龙隐考虑了两三秒钟,“去吧。早点回来——对了,告诉川贝那犯法。”
“嗯!”
我突然觉得很轻松。我觉得学会坦诚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我转身跑到代达罗斯房里,拽了拽年博士的袖子,“跟我来。”
我们俩进入川贝的房间时,他还是那副死相。年博士仔细检查了他的瞳孔以及心律,确认他处在虚拟漫游的状态。年博士随即流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他并没有连接着主机。”
我把川贝翻了过来,让他看川贝后颈上的针头:“无线的。”
“我不是很清楚你作为弥赛亚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我是虚拟世界应许之地的系统。”我指指我的脑袋,“我这里,有一整个人类世界。”
“而川贝是受你委托,开发人类链接进入你……脑袋里的终端?”
“是的。”
“也许他已经成功了……我想这周围也没有其他虚拟世界可以让他进入。”年博士修长的手抚摸着他后颈的金属针头,嗤了一声,“这明明是我的发明。”
我对他讲述了我现在的顾虑:“我不能随时随地进入我自己的虚拟世界,所以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你有办法让他醒来呢?”
“非常危险。”年博士道,“不论神经链接到人,还是系统,都是一件不能出任何差错的事,不然会摧毁、扭曲人的意识。所以一般链接到系统,都会设置一个密码,任何操作需要密码解锁才能完成。我没有那个密码,更加糟糕的是,我不知道川贝设计的终端,密码体系是何种形式——你也看到了,连个控制面板都没有,只有一根针。我觉得贸贸然拔掉针头、把他叫醒,可能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我们俩站在床边看着川贝,良久。
最后,我们一起将他抬上床,盖好了棉被。
就让他一直沉睡着吧,睡美it男。
我和年博士分别之前,他轻咳了一声,问我,“所以你真的是弥赛亚,古人创造的thegod?”
“……是的。”
“心里藏着一个世界是种什么感觉?”
“感觉?记忆模块跟感觉模块平常是相隔离的。”我敲敲脑袋,“但是一旦进入我的世界,那滋味确实很爽。看到了很多很多风景,知道了世界很大,时间很长,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所以你并不用太过担心,你很强大,龙隐也一样。”年博士拍拍我的肩膀,“我们的种族并不都像我那样开明,但龙隐是特别的。你该看看他望着你时候的模样。他会保护你的,弥赛亚。”
我有一种被揭穿了的心虚,挠了挠头:“啊,我正要和他说的……”
年博士笑了一声,走了。
走过走道的时候,我看到小西楼坐在地上,捧着膝盖,贺兰陪在他身边。
因为镇长那奇葩的大儿子贺林,我对贺家人真心无语,又因为那混蛋当日拿了点所谓彩礼就上门提亲,我就一下子警觉了起来——贺兰也不是要学他那个哥哥,对我家小西楼做些什么吧?!我直接就打算撸袖子干了。
结果我看到贺兰很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下西楼的头发,缩了回去,我就安下了心。
当你真心的时候,总是会很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了,丢掉了,忘记了,找不见了,患得患失得像个神经病。
即使是摸一下这样的事情,都会怕是亵渎。
我倒觉得贺兰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只是……西楼的男朋友实在有点多。
贺兰看到我来,在西楼耳边说了几句话,走到近前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今天,庄园里没有蔷薇骑士团和镭射守备的人。他们准备在庄园外狩猎么?”
我当时就虚了。龙隐把他们布置在外面,防备希洛人与路西法勾结的军队。但这事儿我要怎么跟庄园里的希洛人说?
“和我们呆在一起的是无畏先锋军团和影流军团,他们都是非常偏激的大国沙文主义者。大厅里已经爆发了好几轮小范围冲突。你的情人真的不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么?”
“他试图保护我们。如果你不相信他,你为什么会抛弃你的父亲,跟我们来到这里?”
贺兰皱了下眉头,转身走了。
我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对啊,为什么贺兰会抛弃他的父亲,跟着龙隐来庄园?他看起来跟他的那个混蛋哥哥不一样,不像是墙头草。
我知道很多人只是来这里碰碰运气,随波逐流,半信半疑地相信龙隐会庇护他们,反正他们也没有其他活路。
但是……
我本能地感觉贺兰不像是这种人。
如果我激进的同胞和路西法合作,他们也许也会混进庄园里,刺探这里的情况。龙隐可以布下天罗地网,他们也同样可以提前发出警报。
“等一下。”我按住了贺兰的肩膀。
第67章
贺兰停下脚步。
“为什么不追随你父亲呢?我以为你会是他的好儿子。”
“追随他有什么意义么?”贺兰侧过脸,声音低沉而忧伤,“躲过狩猎日就能解决一切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这是我来这里的理由。”
我一愣,松开了钳制着他的手,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会变好的,贺兰,会变好的。”
“反正怎样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贺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知为何在他高傲的眼神下有些虚心,避开了目光。其实我也不确信凭我们的力量,能不能制止流血和战争,在保护所有人不流一滴血的情况下去达成双方的妥协。但我仍旧固执地想去试一试,成为名副其实的弥赛亚。
想到这里,我又多了几分面对贺兰的勇气,但他已经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西楼痴痴地抱着膝盖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赤裸裸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西楼总是被人看不起,他心里有深深深深的自卑,待人处事都似乎低人一等,不敢大声说话,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而现在,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也无法掩饰心中更加沉重的自卑。
“你喜欢他?”我在他身边坐下,靠着他的肩膀,“真奇怪,我从没听你说起过他。”
西楼垂头丧气,被戳破心事让他脸上浮起了红晕,但是他没有磕磕巴巴地否定。
我好奇地回忆着贺兰在我们的生活中到底扮演了个什么角色,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到:他是镇长家的二儿子,平时鲜少到我们村里转悠;他是隔壁机甲仓库的机甲修理师,跟我们打照面的时间,也只有去厕所路上的那个擦肩。他完全就是个路人甲嘛。他还不太爱说话,西楼对陌生人也很内向,西楼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对的眼?
不过也难讲。我当初对我男神,那也就是吃饭路上短短一瞥眼的事情,从此茶不思饭不想,天天想:如果他做我老公就好了。所以说,感情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他是那个人。”
良久的沉默后,西楼轻轻说。
“啊?那个人?那个人是哪个人?”
“那天晚上救我的人。”西楼满含着泪水说,“本来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但他拉响了火警,吓跑了那群人渣。然后清理了我的伤口,把我送到了宿舍门外。”
我惊呆了,磕磕巴巴地说:“是、是这样么?”
“我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的人了,就是这样。”西楼抹了抹眼泪,“代达罗斯什么的,让他见鬼去吧。”
“这个我没意见。”我摸摸他的脑袋,“你喜欢谁就是谁,我和川贝一定全力支持——虽然他他妈的不知道把自己搞到哪里去了——反正你的男朋友,就是我们共同的好兄弟。”
西楼蜷缩得更紧一些,泄气:“我配不上他。从一开始,我最肮脏的丑态就暴露在他眼前。”
“别这样说,正直的人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就让这段往事和代达罗斯一起见鬼去吧。而且我觉得你们有戏,要不怎么你刚出事,他就赶来安慰你。那么多希洛难民,他为什么偏偏挑中你?我和龙隐当初也是这么互相浪起来的。”
西楼突然拽住了我的手,欲言又止:“有件事……米糯糯,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怎么了?”
西楼跪坐起来,双手拢住我的耳朵,小心翼翼地说:“米糯糯,贺兰告诉我说,他在我们的同胞那里听到一条消息。今天,让我们全都呆在有彩绘玻璃的窗户底下。”
我大吃一惊。
白蔷薇庄园的主体建筑相当古老,结构和装修都比较风骚。后来因为时代的变迁,经历过几次大规模修缮,所以庄园的窗户有些是彩绘玻璃,有些不是。
如果贺兰说的是真的——今天,让我们希洛人都呆在彩绘玻璃窗下——那就意味着,希洛人的机甲部队真的存在。他们将借由龙隐齐聚拉栖代梦人的机会,进攻白蔷薇庄园,并且开展血腥屠戮。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说出去……”西楼在我身边弱弱地犯难,“告诉龙隐上校,我会是希洛人的叛徒,虽然连自己人都对我不好,我时常想让他们去死去死,但是叛徒什么的,还是不想做。不告诉龙隐上校,有很多拉栖代梦人会死,虽然我也时常想让他们去死去死,可是受伤的人会更多,我又要忙……而且龙隐上校会伤心的吧。我根本想不通那么纠结的问题,所以我就告诉了你,我知道米糯糯你一定会去解决的,对不对?”
小西楼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我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他。
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窗子,确定是彩绘玻璃窗,按住他的双肩叮嘱他,“你先待在这里不要动,乖。”
我不确定今天的情况会有多乱,带他在身边我也有可能顾不过来,我决定还是把海克斯科技炮筒留给他。告诉他如何上膛以及如何瞄准之后,我奔下了楼梯,去找龙隐。
龙隐想知道希洛人是否有发动战争的能力,现在这个猜测已经被证实了,他应该做好更充分的准备,保护庄园抵御攻击。如果庄园呈现出全面防御姿态,机甲在外面游来逛去,我想我们的希洛人反抗者也不会傻乎乎地撞上枪口。
现在这样彼此试探的状况,反而最容易发生遭遇战。
以后怎样管他娘的,此时,此地,在我眼皮底子下,不要打起来就好。我可是要保护世界和平的男人。
我飞也似地跑下楼梯。
大厅里,乐队演奏着华尔兹,小提琴悠扬。鲜花装点著名贵的花瓶,头顶的吊灯投下璀璨的光亮。但是原本光可鉴人的地板都被脚印踩脏了,希洛人穿着与这庄园格格不入的褴褛衣衫,像一群被赶进狼群的羊。他们眼神闪烁地投向那些静默的彩绘玻璃窗。
此时此刻我觉得龙隐的派对真是个糟糕极了的想法。他应该搞个烧烤大会什么的,才算是迎合我们村里人的好恶。不过当我发现连普通征服者都变得无所适从,不由得又觉得这也许是个好主意,如果龙隐是想借由财富和权力镇压他们作恶的愿望,他无疑是成功的。拉栖代梦人三五成群凑成一团,喝着昂贵的葡萄酒,对眼前的这一切流露出嘲讽的表情,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我从人群中穿过,想要挤到龙隐身边。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盯着龙隐,他的身边除了沙左,还有神色谄媚的贺林。贺林对他点头哈腰,不用听都知道说的全都是恭维,龙隐对此的表示是递给他一杯葡萄酒。我觉得他真沉得住气,如果是我面对贺林那张令人恶心的脸,二话不说就揍上去了。
音乐流泻,人群分开,龙隐离我越来越近。谁都不敢靠近我,谁都不敢得罪我,但同时,谁都等着局势一变,把我拖到地上狠狠踩上几脚。拉栖代梦人和希洛人都一样。
有一个人突兀地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想推开他,却突然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他在哼歌。
哼乐队演奏的那首歌。
而不知什么时候,背景音乐停了。
他转过头来,身着正装:“可以请你跳支舞么,弥赛亚?”
……
我后退一步,紧皱着眉头,望向龙隐。
他和其他人一样静止了。
路西法直接链接进入我的意识中,电子流的速度让外界看起来迟缓到静止。
我把目光落在路西法身上。
他穿着礼服,胸口插着玫瑰,站姿笔挺,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来发动屠杀,而真真切切像是参加一个舞会。
“可以请你跳支舞么,弥赛亚?”他再次询问。
“我只跟一个人跳舞。”
他挑高嘴角,“人很快就会一个都不剩下了。”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当然可以阻止我,但是你无法阻止人类好斗的天性。他们缺乏安全感,彼此不信任,觉得武器比邻居更值得依赖——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授人以斧。”
“希洛人不会被你欺骗太久。”
“我不在乎希洛人。”路西法钳住了我的下巴,把我拖到他身边,专注地用目光描摹我的脸,“我现在只想和你跳支舞。”
“我现在只想打得你跪下叫哥哥。”我愤怒地拍开他的手,觉得自己作为兄长真是没有尊严。“听着,路西法,你的偷袭不会成功。龙隐已经让伊西斯做好了准备,他时时刻刻监视着这周围的动向。而且,不只有伊西斯做好了战斗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