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妃 下——野黛儿
野黛儿  发于:2015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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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再如何位尊权贵,权势滔天,终究只是为人臣者,远远没到一手遮天,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地步,更何况对方是皇帝,是他们头顶上的那一片天,总不能凭借手中权势将对方整死整残,永远没办法说出秘密,用膝盖想想此路铁定不通。

冷眼瞧着,昨儿到现在,不过一天一夜,情势已完全不在他们掌控之中。

也没了底气胆量与帝王对抗,向往日般同帝王据理力争。

这些阁老重臣们心里权衡利弊着,言官御史们却顾不上许多,他们虽是区区小官而言,但却没人胆敢小觑这群口齿犀利的小官们,他们手握太祖“丹书铁卷”免死金牌,自开国起便有不成文规定,不杀言官。不论言官弹劾谏言是否有据可依,风闻上奏就是他们的天命。

官位虽低,下可直言参奏市井小民,中可监督弹劾皇亲国戚,上可以匡人君,有个特别自豪的名称:“谏言”。

既然有如此得天独厚的面色金牌在身,秉持着过期不候,不用白不用的原则,都察院的嫉恶如仇的御史言官们纷纷跨出队伍,争先恐后的你一眼我一语唱起“弹劾谏诤”大戏来。

首当其冲遭殃的便是承恩侯,什么自身不修,立身不正,教子无方,才德俱无,仗着国戚身份肆无忌惮行事手中权力,……,诸如此类种种,不一而足,但凡能打击承恩侯的词语,不管合不合适,一股脑扔到承恩侯头上,其子那更是被形容成十恶不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罪行昭昭的大恶霸,欲除之而后快。

老老实实站在右边武将们看着他们上下嘴皮子一开一合,屎盆子一盆一盆往承恩侯府上扣,心惊的同时莫名有些幸灾乐祸,哎哟,终于有人同他们一样遭受荼毒了。

走路眼睛长在头顶上,不低头看路,藐视路人如此滑稽罪名亏他们说得出口。

戚湛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一条一条将罪状罗列出来,不发一语,默默的换了个位置,腹诽一句,后面那雕刻的花纹硌的背疼。

刘正明聚精会神的听着上梁不正下梁歪,嘴角抽了抽,暗暗有些郁闷承恩侯不在朝堂上,不然听到这些不知从哪里搜刮出来的狗血兜头淋下,指不定一气之下归了西去,户部那摊子烂账正好可以归算到他上,死无对证多么大快人心呀。

可惜可惜呀。

泼玩承恩侯府的狗血,继续拿九门提督、京兆尹、京畿大营统领开刀,落井下石,背后捅刀,面上喷粪,让人大开眼界,红口白牙,管你有没有做过,管你是否冤枉,但凡同结党营私、滥用私权、图谋不轨搭边的罪状,无论对不对口,悉数塞到这些人透上。

禁卫军大统领也被殃及池鱼,让你简在帝心,哼,如果你没犯错,怎么会被帝王责罚,不欺负你欺负哪个!

照参不误!

这些言官御史下黑手惯了的,管你是不是帝王宠臣,一参到底。

乔子昭举着朝笏上下晃动,左右摇摆,真想抽过去,好端端的一个朝堂变成菜市场了,耳边尽是苍蝇在叫。

感慨,皇帝这个活真不是人干的,小外甥委实可怜呀。

还没等他感慨出一二来,朝堂如炸开了锅般沸腾起来,皇舅大名也出现在激动不已的言官口中。

贵为皇舅,一个字“参”权当恭贺你开始入仕的贺礼。

乔子昭玉面发黑,抬头瞪眼,言官了不起啊,老子也敢参。

会说人话了不起,老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不过乔子昭这人喜欢玩阴的,老子第一天上朝,外甥在上面坐着,老子得端着风度不与你们一般见识。

心里琢磨着怎么收拾这些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们。

这个还不算最具爆炸性的,言官御史们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终于又逮着机会喷皇帝了。

“御猫”那是什么玩意?

一只随便找来的畜生竟然能被封为“御猫”,赐金牌挂脖,行走宫廷。

人不如畜生!

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帝王又如何!

讽谏的就是你!

血溅当场也不怕!

死了还可以名垂青史!

成为子孙后代的骄傲!

往后提起我等名字,只有光荣二字,委实死得其所!

逃过一劫的武将还来不及庆幸,就被这消息炸的头晕眼花,何时有“御猫”这么个祥瑞出现。

某骨孤陋寡闻了么!

在场所有众人惊了一跳,这又是怎么回事,前面的事情还没解决,怎么又冒出一件天降祥瑞大事。

御史言官很是得意,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昨儿我们可是整整守了一整夜,眼皮子都没合上,只等着今天一鸣惊人呢。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举朝震惊!

第六十三章

直言敢谏的言官御史们甚为得意洋洋,趾高气昂的站在朝堂上,脸上只差写着,欢迎陛下尽情杖责,凶狠蹂躏!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深锁眉头,捂着额头,很是为难,下属官员正直刚毅,不谄媚逢迎的脾性值得称赞,本职工作也做的十分到位,可也不该一时剃头担子一头热,看不清形势,见谁咬谁,什么粪屎都往人家头上扣,甚至连皇上也不放过。

难道你们没瞧见往日深受皇上倚重的重臣皆闭口不言,老老实实的站在位置上,昨晚更是闭门谢客,什么人也不见。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朝堂正直向来残酷,衙门里的官员们思想觉悟是够了,不过对政治的敏感程度略差了那么点火候。

人无完人,倘若一直能坚守本心,不为外物诱惑所侵,假以时日,将来或许有一番作为也说不定。

左右都御史互相看了一眼,回去得好好教导这起子愣头青们,太沉不住气了,打蛇打三寸的真谛没学到骨子里,还需要好好磋磨锤炼。

“御猫”一事引的满朝哗然,众人皆狐疑的看向沉着脸,不置一词的帝王。

戚湛眉梢微动,看了一眼满场闹腾的言官们,修长的手指在扶手边沿上缓缓的敲击着,考虑着是不该成全了这些骨子高傲的文人一腔正气节气。

转而又想,朕虽不想做千古明君,亦不想遗臭万年,似先帝再如何昏聩软弱,再如何厌弃这起子满嘴喷粪的言官们,恨不能将这些人统统丢进枯井里,永不见天日,也从未胡乱杀过一个言官。

算了他自诩做不到贤明君主,但总不能连先帝都不如。

左右都御史见皇上脸色越来越黑,额头冒汗,抬脚欲出列求情。

可他们手底下那起子言官御史们脸上见帝王动怒生气,不但不怕,反而更加热情高涨,跃跃欲试,抬头挺胸,梗着脖子慷慨激昂:“一个来路不明的畜生都可以封为”御猫“,皇帝此举有失圣君之风,臣等不服,请皇上收回成名。”

俗话说的好,光脚不怕穿鞋的,打吧,打死了最好,说不定还能在史书上留下浓重一笔。

言官御史们完全不顾自家上司越来越黑的脸,握紧拳头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法不责众,怕什么!

更何况自太祖起便有不杀言官的不成文规定。

戚湛觉得自己心胸很是宽厚了,在言官们望眼欲穿的目光中,冷冷的开口:“全部拖出去”。

左右都御史急忙出了队伍,跪地恳请皇上放过他们。

戚湛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手一抬,殿外的侍卫冷肃着张脸,将一群笑的很是开怀满意的言官御史们拖了出去。

戚湛道:“御猫一事,朕意已绝,诸位可还有异议?”

武将们早巴不得这起子只会拿三寸不乱之舌胡乱喷人的家伙倒大霉,见他们被揍的嗷嗷叫唤,心下十分痛快,口称:“皇上圣明。”

管他什么御猫还是白猫黑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不过就是一个称呼罢了。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六部堂官闭口不言。

其他文臣有点儿发懵,缩着脖子闷不吭声,事情已盖棺定论,再咬着不放也不能如愿,还不如静观其变。

连言官说打就打了,更遑论他们。

棍棒效果很理想。

戚湛当然不会真将这些人给揍成生活不能自理,疼上个把月,消停断时间便足够了。

趁满朝文武装聋作哑的机会,戚湛接连放惊雷,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共同审理关进刑部大牢的前九门提督、京畿大营统领等罪员,只给短短五日为期,倘若审理不出个子丑寅卯出来,脑袋上的脖子全部交给朕帮你们保管。

京兆尹乔子昭三日之内找出放火真凶,当街行凶的歹人,三日到期,尚没结果,就滚到御书房同朕好好谈谈。

满朝文武敛眉沉脸,腹诽,差别待遇。

乔子昭斜眼,有什么好审的,凶手不就在你家后院里么。

就在诸人以为今日早朝就这样乱糟糟的结束的时候,戚湛忽然沉声道:“姚传奇小将功不可没,为人深明大义,有胆有识,忠臣义士,擢升为九门提督,护卫京畿,待病愈即刻上任。”

兵部尚书张了张口,又闭起,垂眸不语。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说多了,皇上怕是也难听进去。

都是轰天雷一事闹的连话语权都失去了。

心里有同样想法的可不止他一人。

尚在高滨杰府里养病的姚传奇一时成为京里炙手可热之人。

名利权势双收,最是幸运不过了。

心头的震惊还没来的退下,皇上再次发大招,京畿大营群龙无首,只有几个统领统领全局,分量不够,一个月后,高滨杰禁足满期,统帅京畿大营。

“……”,不但没被削去手里禁卫军统领职务,反而更进一步,一冲飞天,短短两日再次成为举朝嫉妒到眼睛几乎跳出眼眶的地步,成为大隆朝权势滔天手握重兵的一员。

戚湛眼风凌厉一扫,不服,就揍到你们服气,往日朕对你们太过和气了,助长了你们嚣张气焰,不乘此机会狠狠收拾一下,眼里哪里还有对皇权的敬畏之心。

被先帝养坏脾性,养大胃口的官员再一次见识到了当今的手段。

倒霉的张伯仁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成为了权力下的牺牲品,一命呜呼,去阎王殿报到。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体弱身虚的言官御史被打的奄奄一息,被人抬回了都察院。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吧,一次哭个痛快!

左右都御史脸色发白,舌头发苦,忙让人找来伤药挨个上药,一通忙乱后,一把抹了脑门上汗,唏嘘一声,让人通知他们家人将人抬了回去。

下了朝的戚湛脚步如飞的回了乾清宫后殿,看着裹着被子睡的正香甜的戚羽,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麻溜的脱光衣裳,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将人抱进怀里,戚羽迷糊糊的靠了过来,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咕哝:“回来了?”

戚湛将人搂进怀里,摸了把手下光溜溜如玉的肌肤,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睡吧。”

趴在他怀里的少年连眼睛都没睁开,闻言直接打起幸福的小呼噜。

戚湛苦笑一声,默念金刚经,直带全身沸腾的血液恢复正常,紧紧搂着怀中的人沉沉睡去。

姚传奇即便身体再如何彪悍,亦未脱离人类的范畴,经过御医精心医治伤药,连夜送出宫,回到高滨杰府上,不到半夜便忽然发了高烧。

御医脑门流汗一再保证,伤势虽然凶险,但是绝无性命之忧。

高滨杰冷冷的看着心虚的御医,沉默不语,御医心惊,不愧是皇帝重用的宠臣,在皇帝身边呆久了,周身这股凌厉萧杀的气场,他们实在承受不起。

床上人看不清面容,静静的伏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侧着的半张俊脸,看上去十分脆弱苍白。

家人过来禀报喜讯的时候,高滨杰正在细细询问御医如何用药,每天服用次药,上药几次,伤好之后会不会留下伤疤,需要忌嘴的食物有哪些。

高滨杰听了只眨了下眼睛,转头让管家赏了报喜的仆人,便又事无巨细不厌其烦追问御医,御医匆忙道喜,更加用心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

高滨杰圣眷优渥下,还能做到宠辱不惊,没有得意忘形,这份定性怕是在朝中也难找出第二个人来,委实让人敬佩不已,心里更加高看几分。

日后前途定不会止于此,愈发小心翼翼恭敬的回答高滨杰的问题。

送走御医后,高滨杰坐在床边,眉头深锁,手里拿着御医留下的大内治疗圣药,

高滨杰呆呆的看着脆弱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少年,陷入沉思,良久后,眉头舒展开来,似乎捉摸了到了一点头绪,京畿大营统帅一职想来是做不长久的,只怕是为了某人在铺路。

想通了这些,高滨杰不再纠结在此,站起身来,脸色莫名一红,只觉得手里的膏药滚烫如火,深深呼吸一口气,弯腰揭开盖在少年身上的薄纱。

薄纱刚被拿掉一半,耳边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撒娇声:“斌杰,疼。”

高滨杰右手狠狠一抖,手里的膏药险些摔在地上,在掉落地下之前,用脚勾住,回神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憋着气,脸色通红,四下看了一眼,摸了摸鼻头,弯腰凑到少年耳边:“传奇乖,上了药就不疼了。”

这话还是昨儿在宫里听到的,每每少年冲着那位宛若仙人下凡的少年撒娇时候,那少年便放软声音,如同他现在做的这样,轻轻的安慰着姚传奇。

蜷缩在一边安安静静睁着滴溜溜大眼睛的“御猫”小乖,这时轻声冲高滨杰细气的“喵喵”叫,似乎在催促他,快点给我家大人上药。

高滨杰帅气的脸红的几欲滴血,学戚御摸了摸姚传奇的头,坐在床边,拿药膏的手指竟然颤颤巍巍,接连深呼吸几口气,情况才稍微好转一点儿。

也不知过去多久,长长久久的“折磨”终于结束了,高滨杰仿佛一只熟透的虾子溜了出去。

姚传奇侧过脑袋,伸手摸了摸小乖的头,小乖轻声叫唤,依恋的轻蹭着他的手掌,姚传奇轻声道:“滨杰是不是像冬日暖阳,让人想牢牢抓在手里,留在身边呢?”

小乖眯着眼睛,舒服的喵喵叫,是的,咱们以后就在这里安家落户吧,蹭吃蹭喝蹭睡蹭帅哥。

姚传奇轻笑,连小乖都这样认为,想来我绝不会看错人的,大不了让二哥帮着掌掌眼,顺便学点御夫之术。

小乖舔爪子,愉快的决定在这里安窝,又多了个蹭吃大户。

第六十四章

今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震慑了朝纲,如此巨大的转变,深受打击的朝官们很是失落,越来越不适应当今办事的方式。

兵部尚书捋着三寸长胡须,对着漆黑的夜色长叹,如今陛下做事越发不与他们这些老臣商量了,朝堂几乎快成了当今的一言堂了。

苦熬了几十载,才爬到如今最高的位置,难道往后要做当今的傀儡不成?

倘若搁在先帝时期,哪里会出现着这样的情况,连九门提督、京畿大营这等关系京城半个命门的重中之重位置,竟然也罔顾他们的意思,问也不问一句,便直接定夺下来。

兵部尚书面色绷紧,深锁眉头,隐隐觉得事情表面虽是暂时告一段落,但是绝不会就这样太平下去。

先帝时期他们是何等风光,而如今当今登基不过短短三载没满,便有了擅动老臣的心思,长此以往下去,这朝廷哪里还有他们这些人立锥之地。

每个文人心中都有一个伟大的梦想,赢的身前身后名同时,实现“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终极目标。

摸打滚爬了多年,心里终究不甘,兵部尚书拧着眉头,乘夜坐上一顶不打眼的轿子去了内阁首辅吏部尚书府邸。

短短两日被折腾够呛的朝臣们回到家中无不是长吁短叹,每每想起脑袋搬家的张伯仁,只觉得不寒而栗,转而想起被关刑部大牢的九门提督、京畿大营大统领,更是浑身冰寒。

御史们更是对风流泪,趴在床上咬着被角呜呜哀鸣,屁股上火烧火燎的痛,实在难以忍受。

家人默默在一边垂泪,小心万分的给自家老爷上药。

闹哄哄的一天就这样在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气氛下胡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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