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势和理都在他们这边，他实在没有必要去趟这一潭浑水。

未明在某些地方有着矛盾的坚持。他虽然卖萌卖腐啥都卖，但从不参与网络上的纷争。

这一场荒谬的争吵，像一个充斥着巨大噪音的无门钟楼。人们像是除了争着向上爬到达顶端，再用力撞击大钟，以期钟声能震聋内心代表清醒与理智的耳朵外，再无逃离之法。

古老的钟塔静而肃穆地伫立着，湿湿恹恹地爬满了霉绿。破损的塔身沧桑而泛黄，摇摇欲坠。钟身的金红亮漆早已斑驳在不间断的钟声里，“当、当、当”，如同网络暴力中施暴者的内心，看似热闹非凡、繁华充足，实际荒凉无垠，唯有幽冷的狂风与惨白的冥雾陪伴。

最终，未明按熄了烟，转发了“山野_小海狮”的那条微博。

未明明明哥：我服。以及@明哥与娇喘，妹子建议你把那条长微博删了，否则我只有用节操来赌那几个渔猫的“粉丝”跟你们的IP地址是一样的了。//@山野_小海狮：[长微博]

未明关了网页，不去管势必更加混乱的发展，开始写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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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光》的存稿只剩下六万多字，存稿一完就得着手于新文。未明没有同时写两篇文的习惯。他过了一遍《远路》的剧情，准备在两个星期内把它完结。

《远路》的世界只浮出了冰山一角。仅仅凝视着这冰冷的棱与角，无人知道它将是怎么样的庞然大物——但巨大这一特点，是可以肯定的。

整部作品的走向有如在空中漂浮的烟雾般迷离不定，是会缓缓上消失于天际，引人遐想；还是被赋予实体沉沉坠地，难以猜测。

未明的打算是，让烟雾就那样不上不下地飘着——他准备在十二万字内完成第一部，也许是最后一部。

灰蓝色的烟雾再度充满了房间，未明快速敲打着键盘，像午夜传说一般将血肉融进去、融进去，直至清瘦如幽魂般的影子慢慢被深刻、具体，成了一个个实体站在屏幕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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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何处不相逢，哟风雪还有夜归人。

故事的开端平常的很，两个男人在城市里相遇相爱，你亲我一口我抱你一下，傻兮兮地酿酿酱酱一会，携手面对美好人生。

看那春光无限好，情人儿郎倚窗笑。

——然后，故事开始。

男人B在这座城市出生、成长，作为一个正常而普通的人类，准备和男人A用一生写下一部都市爱情故事。男人A却来历成谜。

他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像诗人笔下孤独的旅人一样，肩头带着雪花来到这个城市。他身上携着难以言说的气息，像某种只独自于漆黑深夜开放的花朵散放出的，冰冷纯粹、万里雪原般的气息。

像是来自冰雪的王国。

“有一个传说，在雪夜会有其他世界的客人前来歇脚，”女人说，“像你一样，A。”

A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朝窗外瞥了一眼。秋已深，暑气与人们的躁动已沉寂，所有生灵趋于成熟，空气里浮动着温醇庄重的气息。远处金叶凋于枯枝，天高地厚沉于肃穆。秋至而万宝成，西风气氤氲。在这样的季节，像没有什么能轻浮浅薄。

然而A的面色却忽然变了。他先是震惊，而后某种仿佛根深蒂固的冷意在他眼里一浮。他的脸色苍白起来——不是像出于外界刺激，像回复本性。

他低下头，在女人未注意时敛好表情，若有所思地喝了一会咖啡，告辞离开。

“我先走了。再见。”

他说，声音像飘在水面的一张白纸。

A走进街边的一个电话亭。

“师父，我们该回去了。”

“该回去了……？哟，还真是，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老啦老啦。”苍老却精神的声音笑道，让人一听就觉得是个老不休，“过不了几天喽，把你放不下的人事都安置一下吧。”

“知道了。”A低声道。

良辰美景，自古不堪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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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明一不小心又打了一万字。他望着word文档感叹了一句“天纵英才”，又打开微博。

微博刚一打开，成千的转发回复跳了出来。

那时许多人都守在电脑前等待事情进一步的发展，摩拳擦掌地想要在这场阴暗的狂欢中尽情释放自己。因此，未明的微博一发出去，立刻被疯狂转发。

不论是否身为未明的脑残粉，人们此刻都露出了迷の微笑，看着事态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的越来越严重。有争吵的，有嬉笑的，有嘲讽的，有不屑一顾的，还有试图让人们平静下来的声音，但转眼便被巨大的浪潮卷没，无人听见。

谁都知道这场争端的扩大会伤害双方当事人，然而隔着密密麻麻的网络，所有的痛苦和欢乐都虚幻得不真实，谁也不去体会理解。这是一场好戏，可以调节人们空乏无味、一成不变的生活，人们都摆着颜色万千的脸在心底喜闻乐见着。

【明哥与娇喘：明哥，枉我喜欢你那么久，你就是这样不辨是非地打压读者的一腔热血的？也对，你和渔猫关系好，我这个小透明读者算个屁。//@未明明明哥】

【江南月多娇：所谓大大的嘴脸我也是看透了。亏你文里的主角都那么是非分明、嫉恶如仇。人面兽心，不过如此。//@未明明明哥】

【哈布月年哈布下：哈哈哈，明哥我跟你一起服！//@未明明明哥】

【蓝色大裤衩：看着有些傻逼什么也不知道自以为有理的模样我就替它们蛋疼，支持明哥和猫姐。//@未明明明哥】

未明：白衣，你微薄发出去了吗？

白衣：明哥！我正要跟你说这个！证据什么的都找齐了，但是我忘了我微博密码QAQ要不你来发？

未明眼皮一跳，手顿了一下。

未明：行，给我吧。辛苦你了^__^

白衣：哪的话。[图片][图片][图片]

【未明明明哥：这是那个妹子给渔猫提的“建议”的原话。你们服不服？服的话，记得不要告诉别人你们的人生导师谁。明哥深藏功与名。[长微博]】

发了这条微博，未明瞥一眼时间。

下午2：30

他关了电脑，抓了一把烟走向浴室去收拾自己，准备出门吃饭。

出门时，未明编辑了一条短信，对象是尚清诚。

短信：未明：渔猫出了点事，你等会闲了去看一眼（编辑中）

他向下走了几阶楼梯，把这些字一个个按着删除。

他收回手机，心里长叹一声，对着空荡的楼道半是嘲弄半是压抑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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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句的意思似乎很多人误解了。

原为：“昔者曾子谓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段话出自《孟子》。其中的曾子为孔子的徒弟。

意思为“如果反躬自省，觉得正义不在我这一边，那么，即使对方是一个卑贱的人，我也不会去恐吓他。如果反躬自省，觉得正义的确在我这一边，那么，对方纵然有千军万马，我也会勇往直前。”

我有位朋友理解成了“面对灾祸与困难，哪怕身边有千万人站着畏缩不前，我也会站出去，勇往直前。”

然而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这样。这句话说的是勇敢，但并非与热血、不畏有关的勇敢。它所说的说一种建立在正确、正义基础上的勇敢。

我认为有【对正义、真理的坚持】在其中，放到现在来说也就是【如果真理站在我这里，哪怕我是少数人，哪怕困难与挫折有千千万万，我也会坚持真理，不屈服。】

^_^

*2：”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的就有更多的人误解了。

很多人以为这是在斥责天地，把人类视为草芥，任意折磨。

刍狗：魏源本义：“结刍为狗，用之祭祀，既毕事则弃而践之。”。《庄子？天运[1] 》：“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齐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出自百度百科）

这句话的意思是，天地是无所谓仁义的，万物在他们眼中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之分。

*3：这一段不是《远路》的原文，不是《远路》的原文，不是《远路》的原文。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十三章

冷漠的人，冷漠的人啊！你为何没有丝毫动容，为何从你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半点伤感与留恋的痕迹。你不爱他吗？你坚硬如铁的心没有什么感情能留下划痕吗？我无从得知你的心意啊！你从那雪夜来，如今又要在雪夜离去吗？你可知道，若离去再也无人伴你一生了！

“苍天哟！可怜哟！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哟！你这个没良心的死鬼哟！”喝醉了酒的女人痛苦地哭泣着，哑声指责A，“你这个冷漠的人啊——”

“冷漠的不是我。”A平静地说，“冷漠的是雪。”

“我羡慕你们，我羡慕人类能有如此真实、强烈的情感。你们说现在是浮华的时代，可就连这样一个时代所有的嬉笑怒骂都能将我内心的冰雪融化，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微微低头，帽檐下冷峻的黑眼睛像是飘飞着茫茫白雪，藏着无数凄冷的幽魂。

他继续开口，声音低沉华丽，像是在朗诵莎翁的十四行诗，“我多么羡慕你们，羡慕所有的冲动与犹豫，羡慕哪怕虚伪的痛苦与快乐。我从未感受过这样奇妙的东西，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像有熊熊大火在我心口燃烧——”

他蓦然沉默下去。

女人“咯咯咯”地笑起来，形似癫狂，“可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你不会为他留下啊！”

“没有意义。”A说，“我说这番话的目的只在于，若有一天，我的心被狂风暴雪冻成坚冰，请至少记住，我曾经并不冷漠。”

“我爱他。”A说，眼神迷茫而痛苦，“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爱。可真遗憾，我要回‘雪原’了。”

他不再说话，向后优雅地踩了一个滑步，对女人做了一个古老的脱帽礼，然后毫无留恋地大步离开，消失在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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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清诚一离开，好几天没有再见未明一面。他公司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让他这个无忧无虑的“二少爷“也跟着忙起来。按他在短信里给未明说的话，”忙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岁月流逝。”

未明当时沉默了一会，回复他：

短信：未明：我现在在你身上看到了流光的影子了。

尚清诚说的这么夸张，实际上也不是真的忙到晚上都没时间来休息一会。为了能多看未明几眼，他连睡眠时间也拿出来作努力。他先委婉地表示未明家离他公司比较近，可以在他家暂住，见未明装作没听懂，又直接地表示就想去未明家睡觉，与他朝夕相对。

未明拒绝得干干脆脆。

拒绝完之后，又想着尚清诚一个人冷着脸对着手机不爽的样子，觉得有点心软，又觉得被戳中了萌点，想再逗逗他。

他心里一边春风杨柳轻柔摇曳，一边写《远路》，收到了“明明还没有和好可是居然这么甜”一类的回复。当然，作为一个自我要求严格的作者，未明当即删了那一章重写。

然而在如何面对尚清诚这个问题上，几天过去了，未明是前所未有的止步不前。

渔猫则是在未明发了微博的第三天晚上才爬上网络。

渔猫：明哥QAQ我终于有网了！

渔猫：我看到微博了！好感动好感动好感动！！！

渔猫：不过明哥你不是一向不参与这种事吗？

那天之后，未明倒没再管微博。因为他知道，接下来除了骂战便再没什么可观的东西了。

未明：是啊，仅此一次，感动吧？

渔猫：感动哭了啊！QAQ未明男神！

未明：也别高兴得太早。等过几天网上把证据差不多流传开了，我就把那两条微博删了。

渔猫：这不是应该的么！无论如何谢谢明哥Q3Q

未明：没事^^对了，你给我发“Q3Q”不怕流光同学打你吗？^__^

渔猫：……

渔猫：我去我正准备谢完你就大刑伺候逼问你这件事呢！你自己撞上枪口了！说！发生了什么！！！快——说——

未明：晚安^^

渔猫：别——跑——明哥QAQ！orz你看我都给你跪下了，告诉小的吧QAQ满足一下小的燃烧的八卦之魂吧！[跪]

未明：尚清诚没告诉你？

渔猫：您在怀疑我是网络骗子吗！我跟他是大学同学！关系挺好！好闺蜜好GAY友！以及这话千万别让尚哥知道他会打死我的！

未明：……渔猫同学……

渔猫：到！！！！！！

未明：我什么也没问啊，你就把自己给暴露了……不怕我是讹你的？

渔猫：………尚哥给我发了一个短信，说跟你现实认识，然后就分分钟忙得没影了。

未明：哈哈哈。

渔猫：透一点精神食粮喂养一下我吧大大QAQ

未明：你不去微博回复一下？

渔猫：现在事情都要平息啦，我去回复一下又得吵起来，不管他不管他→v→。而且那几个妹子也教会了我，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未明：你自己看得开就好，我去睡觉啦晚安么么哒！

渔猫：别——啊——明——大——大！

未明仿佛隔着电脑屏幕看见了对方张牙舞爪的样子。他禁不住笑了笑，利落又残忍地关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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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猫眼睁睁地看着未明下了线，在电脑前痛苦地抓心挠肺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了什么。

她犹豫了几秒钟，又把跟未明刚才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看了几遍，再三确定后，发了一条QQ信息。

渔猫：尚哥……[幽魂状]

电脑对面本应忙成狗的人立刻发来回复。

流光：说结果。

渔猫：你猜对了，明哥果然没有说他和你以前的事，一个字都没有……

流光：呵呵。

渔猫在心里先为未明点了一根蜡烛，又为尚清诚坎坷的情路仰天长叹几声，回复他：

渔猫：那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对面毫无停顿斩钉截铁地发来一个字：

流光：他。

——这简直不敢让人多想！渔猫默默地拾起不小心掉落、正在吞噬地面的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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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临近中午，未明的右眼就调了一下。

所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些毫无根据的俗语未明原本一向不信，但当他看到尖叫的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时，决定再也不轻视广大劳动人民上下求索开扩积累了五千年来的智慧。

他盯着手机，端坐在电脑前纹丝不动，直到铃声快响晚时，才慢腾腾地接起电话。

“喂，爸？你好。”

魏章冷淡低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你好。今天中午你把魏佳佳接到XX酒店来，我和梁幸雪在‘柳轩阁’等你们。”

未明笑了一下，“时间？”

“十二点三十。”魏章说，“别迟到，再见。”

未明拿下电话，在手中转了一圈，又向上抛了抛，才对着电话轻声道，“再见。”

通话立即断开。

一如既往的，彼此都厌于面对对方，也不想多浪费半点口舌，却总要把这点礼仪做足。

魏佳佳现在应该还在上学……不，逃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