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林感觉微妙,“后来呢?”
“那个修道士在他死前喋喋不休,最后他还是‘主动’亲吻的圣器。我想,他那样喜欢他的家乡,如果去了天堂的话,就不能回家了。”
道林吸了吸鼻子。
埃里克听到这细微声音,转头看到他鼻尖微红眼睛湿润深受感动的样子忍不住被逗笑了,说:“你怕什么,你是必定要上天堂的,我的乖男孩,连你都上不了天堂的话,那人间的人们就没几个上得了天堂了。”又坏心眼地说,“再说了,你这样怕疼,被玫瑰花刺扎一下居然就要哭了,娇气到这样的地步,要是下地狱怎么受得了啊?”
道林:“……”狠狠瞪埃里克一眼,自顾自查看被扎破的指尖,点到唇边舔舔伤口。
埃里克看他把手指伸进嘴里,忍不住浮想起道林在床上时,也会这样,自己舔湿手指,伸进甬道迎接自己。他望向道林的目光黯了黯,他想,假如把道林推倒在周围这片玫瑰花丛里,撕开他的衣服,侵犯他,细小的花刺会扎到他,他会有点疼,可自己会让他更舒服的,甚至舒服的哭起来,那该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过了大半天,道林才记起来,埃里克说了那么多,其实还是没给他一个准确答案啊,不过看他提起教会时隐隐不屑的态度,说不定这世界上还真有不想上天堂的人啊,虽然这真是不可思议。
晚上道林又找到机会问:“你真的不想上天堂?”
“怎么又问?”埃里克说,“你的身旁就是我的天堂……或者‘里面’也算。”
道林就想不通了,埃里克平时挺正经的,真起兴的时候荤说的比自己还顺口,埃里克自己说是因为在下九流混多了的缘故,他听埃里克这么一说,下意识有了反应。
埃里克吸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屁股,“别绞的那么紧。”
道林:“……”他没好气地说,“我真的问你呢。”
埃里克说:“我杀了那么多人,哪还能上天堂呢?要真有天堂和地狱,我必定是要被审判进地狱的。”
道林着急地问:“那我怎么办呢?下地狱多可怕啊,地狱有魔鬼的,他们会折磨你,还会想吃掉你!”
埃里克嗤笑,“尽管上吧,来一个我杀一个。”
道林心烦意乱,难受极了,“你要下地狱,我怎么一个人上天堂呢,那,那太没意思了。”
埃里克看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就笑了:“现在都是科学的时代了。你怎么还这么迷信,哪来的地狱天堂啊。”
道林摇了摇头,闷闷不乐。
埃里克哭笑不得,“你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一定上天堂的。”道林忽然说,“你根本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的话,我现在还在伦敦,醉生梦死,为了自己快活不顾别人生死,害别人去死也毫不愧疚,花心滥情,情人遍地。说不定我心底就还是这样的人呢。”道林这样说着,一副“绝对会这样”的严肃确定,说着说着愈发心底阴郁,仿佛头顶乌云密布。
埃里克抓住他的手,扣住他的手指亲吻,“可你现在就是圣·道林啊。”
“我现在已经不想要圣的头衔了。”道林把赤裸的胸膛贴过去,“你不想上天堂,但我又害怕下地狱啊,你好好想想啊,别下地狱啊,说不定上帝赦免你呢,我们做好事,要么,我连你那份也一起,别下地狱啊,你不知道啊,那得多疼啊。”
埃里克本来想鄙夷:谁稀罕上帝赦免不赦免我,他是和我什么关系有资格判决我。但看看道林纠结万分的模样,便说不出口了。他凝望着道林的蓝眼睛,想着道林也不是第一次问这样的问题了,道林的性格并不是这样刨根究底的,所以为什么他要反复问这个问题呢?这实在是太反常了。这背后绝对有原因,埃里克隐隐感觉到,埃里克似乎还有事瞒着没有告诉自己。
既然埃里克察觉到这样的事,他就不可能置之不管,他一定要找出道林瞒着自己的事是什么,道林说自己花心滥情,难道是移情别恋了?
埃里克沉着气,放道林独自出门,再悄悄跟踪他,一连大半个月,什么也没有发现,没有任何可疑的,道林就和平时一样,或是去给孤儿院的孩子们送书籍和衣服,或许给老奶奶送篮面包,埃里克想了想,道林应该没那么禽兽吧。
这天道林去歌剧院,埃里克嘴上说不一起去,其实偷偷跟着,钻进地下通道里,他幽灵一般行走着,没有半点脚步声,走着走着,从右边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埃里克停驻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辨认出这是个小女孩的声音,似乎还在说什么,他有点好奇。
走近以后,终于听见了小女孩在哭着说什么,“爸爸,小克里斯汀好想你……”
“你为什么要离开小克里斯汀呢,他们说你是被神带走了,神为什么要把你从我的身边带离呢?”
“我很难过,爸爸。”
“她们欺负我,可我没办法告诉别人。”
“爸爸,你说让我听从神的旨意,那么,神啊,我该怎么做呢?”
埃里克听得不屑,向神祈祷有什么用,还是自己振作起来吧,谁欺负你,你就报复回去啊!也懒得再听下去,抬脚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小克里斯汀双手合十,对着面前如豆的烛火,低头闭眼,虔诚地唱起一首圣歌来——
振作吧,现在
白昼逝去,心自宁静守候
振作吧,现在
在黎明之前,心仍然平和
……
而后我将展示我们的归属之地
看着昏暗降临
人们回归本原
……
他们的眼中会重现光彩
脱离暗夜,迎来黎明
小女孩的歌声在空旷的地下暗室里回荡着,埃里克发现自己居然从头到尾听完了,他记起来,道林以前似乎是说过,歌剧院的芭蕾舞团是有个叫克里斯汀的小女孩,还夸这个克里斯汀唱歌特别好听。
埃里克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不对,暗室被这小女孩发现可不好,万一她找进来,迟早要找到自己和道林的秘密住处,这样可不行——我得把她吓走,叫她不敢再来!
这样想着,埃里克故意压低声音,威严地凶巴巴地说:“你吵到我了。”
小克里斯汀吓了一跳,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你、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呢?你吵醒我,还真敢先发问。”
“你是神吗?”
听到小女孩居然还敢接着问,埃里克有点不耐烦,居然没被吓走,这小女孩胆子也不小啊,“不是,我是魔鬼,快滚吧,再不滚我就吃掉你!”
埃里克恐吓的话语在四壁撞击回荡着,克里斯汀哆哆嗦嗦站起来,提着裙子左顾右盼,感觉声音是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她拿起那一小截白蜡烛,害怕极了,“对不起。”然后赶快逃跑了。
埃里克哼了一声,料她也不敢再来了。
小克里斯汀回到宿舍房间,抖的和秋风中的叶子一样,她脱了鞋子,赶紧爬上床。
隔壁的小梅格从被子里钻出脑袋,问,“你怎么了?克里斯汀,你去哪了,这样晚才回来,我好担心你啊,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克里斯汀咬着牙怕的直打牙颤儿,根本说不出话来。
梅格艰难地离开自己的被窝,钻进小伙伴的被窝里,“好啦,你一定很冷,我来帮你暖和一下,别害怕,克里斯汀,我在这儿呢。”
第47章
1859年6月24日,夏日炎炎之时,拿破仑三世率领法国军队联合意大利的撒丁军团与奥地利帝国开战,在索尔弗利诺爆发战役。得益于电报产业的发展,这场战争的信息流通顺畅,首都巴黎也在时刻关注着战况。
因为离自己的生活太远,道林没什么感觉,只当新闻偶尔听听,也听说战况十分可怕,双方都伤亡惨重,不过并非亲眼目睹,报纸上的只言片语也只是让道林感慨唏嘘一下。道林一直给济贫院的鳏寡孤独的贫民提供基本的简单医疗,一直合作此项目的贝特朗医生来向道林致歉,表示他的老师白求恩先生1听闻战地医生极度缺乏,将这情况告知了学医的学生友人,是否有愿意前往战地进行医疗援助的,而贝特朗医生决定响应老师的召集,所以暂时无法继续道林的这份工作了。
道林自然同意,并且给了贝特朗医生祝福,想了想,又自掏腰包购置了一批药品物资一起送上火车。
道林感慨,自己骨子大概真不是个好人,不被提醒根本没想到可以这样帮忙。这真是个做“圣人”的好机会,真是错失良机,欧要叫他记起来还有这么个机会,他一定……一定也不会这样冒着炮火和生命危险去救不相干的人的。平时悠悠闲闲的做好事也就是了,战地也太危险了,被意大利那次地震吓的,道林到现在也还心有余悸呢,哪里还敢再去呢?
这天,歌剧院表演结束。
梅格蹦跳着走到克里斯汀的身边,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克里斯汀,“你看上去很高兴。”
克里斯汀红着脸,腼腆地笑了笑:“格雷勋爵夸奖了我跳舞有进步。”
梅格搂住克里斯汀的手臂,亲密地依偎着她,“你很喜欢格雷先生啊!不过,大家都喜欢他!”
克里斯汀用力点头,“是的!格雷先生多和善啊,他就像是我的我的兄长父亲一样亲切可靠!……哎,为什么走这条路,好暗啊。”克里斯汀缩回踩进影子里的脚,往后退几步。
梅格不解地问,“你怕黑吗?走这边比较近吧。”
克里斯汀想到那天在她从黑暗的小径不知怎么的摸进无人的暗室里,结果却遇见“魔鬼”的事,害怕的打了个寒颤,颤颤巍巍地说,“有、有点怕。”
梅格理解地点头,“那好吧,我们走另一条路。”
女孩们被老师赶上床睡觉,克里斯汀辗转了十几分钟也没睡去,她想要上厕所,又害怕,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地呼唤梅格的名字,“梅格?梅格?”
梅格没有反应,克里斯汀是了解梅格的,梅格心思少,脑袋一沾上枕头立刻就能睡着。于是克里斯汀只得自己起床,摸黑去上厕所,幸好什么都没有发生,魔鬼也没有再出现,克里斯汀安慰自己,说不定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呢,哪有什么魔鬼呢。
走廊寂静的可怕,克里斯汀走出盥洗室,左转,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走错方向,到了酒窖门口附近,正转身,忽的听见门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是格雷勋爵的声音!克里斯汀惊讶地想,他的声音在颤抖,似乎是在害怕。克里斯汀不由地蹑手蹑脚走近过去。紧接着想起的声音更让克里斯汀吓得捂住嘴巴,以免发出恐惧的惊呼。
“哼,你说我要做什么?”
是“魔鬼”的声音,听上去傲慢阴沉,不怀好意——“魔鬼”在威胁勋爵!克里斯汀并不困难地得出这个答案,她害怕的牙齿也打颤起来,双腿发软,想:魔鬼为什么会纠缠勋爵呢?勋爵是那样好的人,魔鬼是要伤害他吗?这该怎么办呢?
她不知所措,可是无论如何,她不希望勋爵会被魔鬼伤害,于是继续听下去,接下去的对话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屋里传出乒呤乓啷的响声,还有撕扯衣服的声音。
“啊!”道林促生尖叫。
克里斯汀提心吊胆地想:天呐,天呐,魔鬼一定是在欺负勋爵!
但很快道林的尖叫声被捂住。
“叫那么大声,你想把人引来吗?含住我的手,舔湿。”
克里斯汀虽然不明白魔鬼为什么要让勋爵舔他的手,可不用说,肯定也是在羞辱勋爵!像是逗狗一样!
接着道林又断断续续发出“痛苦”的喘息和低叫,甚至哭了起来,哭着对“魔鬼”说:“还没有结束吗?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放手啊,我受不了了,好难受,你别这样对我,我错了。”
啊,果然!真的是魔鬼在欺负勋爵!道林的话清楚的进一步让克里斯汀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她愤懑不平地想:凭什么呢?魔鬼为什么要欺负勋爵?肯定是勋爵太和善,好人过了头,才被魔鬼盯上被欺负!
但克里斯汀又觉得绝望悲戚,因为就算她知道勋爵在被魔鬼欺负,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她什么都做不到。
克里斯汀脚步踉跄地离开。
酒窖里面。
埃里克停下动作,有点疑惑地侧耳听了下,“我好像听见有人经过?”
道林抓着他的手臂支撑着自己,催促说,“你别停下,继续啊,快点,快点。”
埃里克:“你不是说受不了吗?”
道林啧了一声,没羞没臊地说:“做这种事我说受不了那是在夸你好吗?不是真的受不了了。”
埃里克:“……”
于是酒窖里又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地传出道林被“折磨”的痛呼来……
克里斯汀回到宿舍,小声地爬回床上,越想越觉得不能对格雷勋爵的“悲惨遭遇”视而不见:勋爵对自己那样好,自己得报答他!勋爵不应当被这样对待!可是、可是她该怎么做呢?
克里斯汀思来想去,对付魔鬼,果然还是要借助神的力量,她该去教堂寻求帮助,神父或许能给她一些如何驱除魔鬼的指点!
虽然当事人道林根本不知道这样一个误会。
克里斯汀也仍在想办法要给道林驱魔,可不敢轻举妄动,怕提前惊动了魔鬼。
到了七月,道林听说索尔弗利诺战役双方死亡都极其惨重,战争渐渐到了尾声,等到12日,拿破仑三世签署了停火协议,道林彻底放心,觉得这时候去战地附近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思考一番,决定不放弃这个积攒功德的好机会,也前往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真到了目的地附近,道林才知道自己把战争想的有多么天真,城镇拥挤不堪,教堂、修道院、警察局甚至学校都被征用做临时医院,街道和院子里也到处是直起来的木棚子或者撑起的几块布,好让伤员有个休息避避日头的地方,许多人家也开放了家门,提供住处,道林顿时脸红自己带的那点物资,根本是杯水车薪,简直像是来添乱的,疲惫的政府后勤官员的助理接见了他,因为没时间,只简单地感谢一下。
遍地都是受伤的士兵,每走一步,都可以听到扭曲惨痛的叫声,地震那次道林以为自己已经见到了人间地狱,可这回有过之而无不及,残肢断腿的人们哭着说不想死,或者又有刚刚失去灵魂的躯体,努力睁大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狰狞的脸依然可以看出他对死亡的命运的不甘心,这个士兵看上去还那么年轻,可能只有二十岁,人生才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很快,道林听说了一个耳熟的名字——亨利·杜南。在两年前的地震好心救了埃里克的瑞士银行家,他这回也恰巧经过这里,看到尸横遍野的战场,又动了恻隐之心,十分有经验地又阻止了一支平民队伍,在尸山尸海里抢救伤患,给受伤的士兵们进行简单的医护,当然,这回他也自己出钱了。
道林拜访这位老朋友,想着或许可以加入他的救援队帮点忙。杜南先生看到道林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感动地和道林说起话来,能有个认识的人在身边倾诉下痛苦实在是……他几乎是哽咽着同道林说:“好些士兵本来是不需要死的,可是医疗进行的不够及时,明明只要进行简单的医疗……那些青年不该这样轻易的失去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