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班长……我……我快不行了……”

郑强一拳头就打在马蜂窝状的挡风玻璃上，瞬间发出剧烈的破碎声，他翻身往里一跃，带着满身的泥水就跳进了货车驾驶室内，在伸手抱起躺在血泊中的薛子阳时，心头猛然坠入了悬崖，因为怀里的这个身体感受不到任何心跳的节奏，就像是……就像是……死了一样……

“不……不会的……不会的……子阳，子阳你醒醒……我来救你了你醒醒……你没事儿了……你快醒醒……”

郑强无比慌乱起来，满嘴嗫语，他伸手去捏薛子阳颜色发紫紧闭的嘴唇，深吸一口气低头急切的给他做人工呼吸，又用双手撑在他胸口上用力按压，然后再低头去做人工呼吸，如是做了好几分钟薛子阳都一副双眼紧闭的模样，郑强彻底瘫软犹如崩塌了一般无力坐在一边，看着满头是血的人儿那依旧好看的脸，慢慢俯身压在上面，将脑袋抵在薛子阳的脑袋上，用嘴唇轻吻那张发紫的唇，眼泪终于顺着眼眶落下，坚强的后盾碎了一地。

原来……自己都保护不了一个喜欢的人。

这人还是自己蛮不讲理硬拉来给自己做老婆的。

如果不是自己的纠缠他也不会为了逃避自己而来这山里。

不来这山里，也就不会遇上泥石流。

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咕儿。”

薛子阳喉咙发出一声轻响，喉头貌似动了一下，郑强瞬间张大了眼睛震惊无比的看着身下的人，不敢置信般的起身呆愣了两秒，然后猛然低头用耳朵靠在薛子阳的胸口上。

噗通、噗通、噗通……

只听耳边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的的确确是从薛子阳胸口里发出来的，郑强狂喜的简直癫狂，一把把人抱进怀里各种摇晃拍打，声音都颤抖不已，

“你还活着！！你没有死！！”

韩进和赵西听见这声音，对视一眼，各地咧嘴笑了，不过下一秒就又哭了，浑身抖得跟触电似的，齐齐开口朝车里咆哮，

“班长！！！我们坚持不住了！！！”

16.

在韩进和赵西最后一点力气的苦撑下，郑强一把将陷入深度昏迷的薛子阳扛在了肩头上，然后双手攀在破碎的挡风玻璃之上脚下在驾驶座上一踩，纵身稍显沉重的跃了出来，噗的一声落入深及胸口的淤泥里，韩进和赵西见状瞬间松了一口气，浑身都跟没了骨肉的软体虫似的疲软不堪，然后瞬间失了力又被撬起来了的小货车往下一坠，因为松动的缘故眼见的缓缓地就被表面流动的泥水推动着向下流去，然后越陷越深，淤泥从破碎的挡风玻璃灌入，慢慢的就彻底的被掩埋了下去。

郑强调整了抱着薛子阳的姿势，仔细将他的脑袋窝在自己脖颈处以免他沾入淤泥，然后才回头对累得只喘的赵西和韩进说话，

“走，赶紧上去。”

赵西和韩进看了眼趴在自己班长肩头脸色苍白发青的薛子阳的脸，齐齐咧嘴笑了，点头道，

“收到~”

从镇上赶来的救援人员已经到达并迅速的展开了专业的搜救，在看到郑强他们三人扛着一人从淤泥里爬上边界的时候简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们，这山体滑坡如此之大泥石流如此之凶猛淤泥如此之深，你们居然还在里面把人救出来了！！每一个搜救人员都用特别崇拜的眼神看着已经看不出原本面貌的三个高大男人，立马都跑过去询问和帮忙。

郑强靠在一颗大树上蹲下，将昏迷的薛子阳小心放到自己膝盖上，伸手去扒拉了一下薛子阳的脑袋，见额头和后脑勺各有一个撞伤，脑门儿的要严重许多，还在不断的流血，赵西凑过来看了下情况，赶紧回头问围在周围搜救人员，

“你们谁带绷带了？没有绷带干净的布条也行。”

“有！我们有绷带！”

绷带是搜救时必备的物品，所以立马就有搜救人员递了一卷干净的还未开封的绷带过来。

韩进打开赵西要过去拿绷带的手，朝着递绷带的人说，

“你手干净，你来包扎。”

郑强累得闭上眼睛，心头大石放下来了后就只想这么往后一倒睡死过去，但现在还不行，他得先把人带上去才行，薛子阳需要更专业一点的医疗救治，脑袋上的血流了快半小时，这不给闷死了也得失血过多死了，所以在看到救援人员小心翼翼的在薛子阳脑袋上缠好了厚厚的纱布，他起身又把人往背上一背，朝着赶来救援的人群说道，

“辛苦你们了，上面我们已经仔细察看过了，没有疑似被困人员和车辆。”

末了他就拔腿要往山上爬，顿了一下，又回头对他们说，

“大家都是当兵的，你们注意安全。”

然后拔腿就往山上快速攀爬上去，一手在后抱着薛子阳的屁股，一手不断抓住山上的树木或杂草借力攀爬，身形矫健迅猛，丝毫不见疲惫一般强大的让人惊讶。

有救援人员暗暗赞道，

“这人是谁啊？这么厉害！”

赵西没劲儿再开腔了，暗暗苦不堪言手脚累得发软的也只能死命跟着开始往山上爬，倒是韩进特别骄傲的一仰脖子，

“那我们班班长！”

说完了抬头一看已经消失在了丛林中的自己班长的身影，面条泪一下就流下来了，这爬上去自己也非得急救不可了……

救援人员只作了短暂的停留在他们三人都往山上爬去了后，就又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搜救，刚才那一幕的经历让他们每一个人心受震撼的同时，也仿佛觉得自己肩头同样背负了拯救生命的重任。

上山容易下山难，当郑强背着薛子阳终于爬上了转角处的那段公路时，整个人身形都剧烈摇晃起来，腿下沉重的跟灌了铅一般再也没有了力气，心跳如雷犹如脱缰的野马，极度的体力透支和脱水，以及超负荷的体能输出，在他看到有人朝他们这边飞奔过来的时候，便浑身一懈双眼一翻往前一倒，彻底昏死了过去。

赵西紧随着爬上来，嗓门儿都快要冒烟了只觉得自己灵魂都要出窍了奶奶的平时体能训练跟现在比都是毛线啊……啊班长昏倒了？啊有人来搬他了……我也昏了算了。

然后等到韩进在爬山过程摔倒了七八次换来了一身破败拼死拼活爬到了公路……哦不……还在公路之下相聚四五米的位置时，实在爬不动了一头摔进厚厚的杂草里，浑身都因为极度体力消耗而开始抽筋，无比绝望的梗着脖子看着上面的公路边沿时，撕裂着嗓子求救，

“救命啊！！！救救我啊呜呜我还不想死啊！！！你们看我一眼啊呜呜我好怕怕哦呜呜……”

所以他也被救了。

雨是在滑坡发生的第二天才停下来的，天空一碧如洗那么的蓝那么的美，仿佛不曾像昨日那般上演噩梦，老大山一整面的滑坡在雨停了后也止住了泥石流的趋势，并且在第二天的艳阳高照下迅速的干涸龟裂，树木雨后被洗去了尘土绿的发亮，白鹭翩然起舞在山间腾飞，大自然就是这样的慷慨和残忍，即施与恩泽，也骤降天灾。

搜救人员仍旧穿梭在整座老大山之间，整个山体顶端大大小小滑坡多达上百处，多处公路被小型泥石流掩埋亦或是被巨石大树阻断，好在这山上只有一个村落而附近山上有几个村落，因为昨日郑强的命令和乡长老李的及时广播通知，村落里的村民在第一时间就被撤离转移，所以在后来晚上又发生的几次小型滑坡里虽然被淹没了两个村落，但也并无人员伤亡，搜救人员最后在老李的村民名单确认下向上通报只有道路和村落房屋损毁后，便开始了清理公路上的石头和大树，以保证救援物资的及时送达。

被撤离转移的村民并不多，只有一百来人，因为没有人受伤所以都被安置在了大舅他们所在的村里，因为这个村是整个乡里最大的村落，地理位置相对安全物资也较为充足，特别是大舅还特意将自己的厂房开放出来作为临时安置点，也免去了搭建临时板房的需求，为了解决这一百来人在救援物资到来之前的饮食问题，大舅还自愿拿出了许多自己农场里的蔬菜水果以及仓库里的米面，所以虽然人人都饱受天灾人祸的惊吓，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薛子阳是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从噩梦中生生被吓醒来的，梦里自己在货车里面被掀得狠狠撞在了车框上，最后只记得是一脑袋嘣的一声撞在了玻璃上，然后就不省人事了，而当他再次慢慢睁开眼睛时，窗外照进来的太阳差点射瞎了他的眼睛，头痛欲裂浑身骨头似乎都散架了一般发出哀鸣，他剧烈的喘息着，无比茫然的睁着眼睛看着上方。

训练营医务室的医生听见声音快速走过来，见人睁大了眼睛醒了过来，总算欣慰的笑了起来，

“可算醒了，再不醒就只能送你去成都了。”

薛子阳微微侧脸看他，张了张嘴，却满嘴的泥腥味和粗糙的沙土感觉，顿时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却带动胸口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医生见状赶紧端来一杯水，一面小心将水喂进薛子阳嘴里一面去轻拍他的背部，

“你差点缺氧性窒息，所以器官都有轻微损害，又失血过多，要不是咱们副营长及时将你救出来，你就连这杯水可都喝不着了。”

当时薛子阳被和郑强被送到这里时他这个做了十来年的医生都要吓坏了，因为两个人都出现了濒死的状态表现，薛子阳是很明显的失血过多外加窒息造成的心衰，他第一时间立马对其进行了输血和起搏器电击胸口，虽然不知道薛子阳什么血型，但自己正好是万能O型血，所以在进行了输血以及电击后，薛子阳算是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郑强那边是因为极度的体力透支和伴随的脱水状况已经让他陷入了深度昏迷的状态，这种情况要是不及时进行救治是会直接导致其过劳死的，好在他第一时间就先割破郑强耳背筋脉处进行放血，适量放血能够非常快速有效的促进其体内血液的循环，从而达到缓解体力透支的困境，然后再进行输葡萄糖盐水补充能量和解决脱水问题，可算是把两人都救回来了。

薛子阳喝了大半杯水，顿时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活了过来，又轻轻咳嗽了两声，终于明白自己刚才做的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实在太恐怖了以至于他刚醒就出了一身冷汗，呐呐的抬头看医生，问道，

“副营长……郑强？”

医生看他脸色好了许多，放下心来，点头，

“可不是嘛，为了救你也差点没累死，现在还没醒过来呢，听说你被困车里连车带人都陷到了淤泥里，副营长可是徒手一人一寸一寸在泥石流里找到你的呢，为了砸破挡风玻璃连手都烂了，到我这儿时血都结痂了。”

他看着薛子阳明显透着吃惊的表情，顿了一下，又说道，

“你们真是好兄弟，如果是我我未必有那样的勇气……韩进和赵西也是，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笑），但也不愧是一条汉子。”

薛子阳却已经被这些话打晕了脑袋，完全找不着北的感觉。

什么？郑强为了救自己差点死了？

17.

整个军区都静悄悄的，所有的新兵都去救援了，昨夜也都没有回来，只有炊事班的士兵忙活得不停，既要给在前线救援的士兵准备馒头和粥水，又要准备精细的米面炒菜汤食送到安置在山那头村里的受灾村民，救援物资已经在昨夜源源不断的到达了，所以一切都准备的十分充足，虽然在作为安置点的村里已经支起了做饭炒菜的大锅，但他们作为最近的训练营地，还是接到了上级的通知要做好支援，以确保受灾群众吃饱吃好。

赵西和韩进一大早的就醒了，不过因为体力的严重透支即使醒来了也浑身酸软无力，百无聊赖的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聊天打屁，丁沐和温新林还没有回来，他们在昨日连夜带着新兵帮助村民撤离转移了后，就接着加入到了道路清理和对存危山体进行拉网固牢的工作中，老大山山脚下的河谷地带因为巨大泥石流的淤泥和巨石的堵塞已经在山脚下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堰塞湖，好在第二天雨就停了的缘故，所以堰塞湖的涨势渐缓，但也在第一时间就被安排进了紧要任务之中，不过由于大型挖掘机都无法开下去的缘故，他们还需要用人力和简单的工具在斜坡上开辟一条相对平坦安全的通道出来以确保挖掘机能够顺利到达堰塞湖周围，好在各方救援人员都迅速的赶来，所以直至此时，通道已经被打出来了将近一半。

韩进在听到护理人员说隔壁的薛子阳也醒了过来后，就按捺不住了，非得要爬起来过去看看是什么个情况，倒也不是说他有担心人家，而是他就想在美人面前炫耀炫耀自己是他救命恩人之一的这个铁打的事实，他性格就是这样傲娇，屁大点事儿都要吹嘘到天上去，要不让他吹嘘他这辈子都得憋屈死了不可，所以即便是浑身无力酸软，也努力摇摇晃晃的往外面走。

赵西看着他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喷他，

“你还是别去的好，知道的明白你是狮子座就那得瑟性格，不知道的还以为对人家薛子阳有意思呢，班长没醒还好说，醒了知道自己不要命救回来的小情儿被你这猪给拱了，非得让你再进泥石流来两趟不可。”

韩进刚走到门口，听见这话可怜巴巴的回头，脸上全是昨天上山下山途中被树枝和荆棘刮出来的伤口，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摸爬滚打过来的，嘴巴委屈的瘪起来，

“那我狮子座我的错吼……”

赵西翻白眼，盯着手上的报纸目不转睛，

“我还处女座的呢我都没说话。”

一想到自己昨儿泡在那淤泥里面，他现在浑身都觉得不舒服，再看看韩进那狗啃过的脸，满脸细细密密的小伤口就算了，你他妈的还结痂了！真想一巴掌给他扇过去抠了那些结痂，想到这里胸口喉头剧烈翻滚几下，被自己恶心的想吐了。

韩进面色一沉，又摇摇晃晃嗑药似的走回来，双手撑在韩进的病床上，眼睛死死的盯着赵西那脸，严肃道，

“来，赵西，看着我的脸说话。”

赵西抬头看向窗外，无限感叹，

“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哪里还有昨天雨大水大的痕迹。”

“来，这边，来看着我的脸说话。”

“诶？今天的报纸居然刊登了这儿的泥石流和灾情！我看看有没有提到我！”

“来，西宝贝儿，看着我这张狮子座的俊脸说话~”

“唉~~实在太累了我不行了我再睡会儿，你不是要去看班长小情儿么？快去吧快去吧，等班长醒了就来不及了，放心，哥们儿我不会告状的。”

薛子阳醒了过后等了许久，才将挂在吊瓶里面的液体输完，医生过来看了看又听了听他的心跳，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了后，才点头道，

“好了，没事儿了，不过头上还有两伤口，还是要注意一点。”

小心取下了插在他手腕上的针头后，又问道，

“要是现在想回去的话，我找人开车送你下去。”

薛子阳眼神有点飘，挺不自在的，是想回家看看大舅那边的情况，可又想去看看还没醒的郑强，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心头空荡荡的有点担心。

医生看他神色犹豫，抿嘴笑了起来，

“去看看副营长吧，就在这房间隔壁，我中午看食堂有熬鸡汤，我去给你端点。”

“哦……哦……哦好……”

等到医生走了，薛子阳才从病床上慢慢起身站起来，他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脸有点发热，说实话，他在昏迷前的那几秒中都在无比惊恐的认为自己一定死定了，虽然他在泥石流冲下来的那一秒无比明智无比矫捷的把打开了一条缝的车窗关上了，但在黑暗中汽车被如雷般冲下来的泥水所带动翻滚时，他就已经觉得自己快死了，然而……看看现在，自己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呼吸着山野间雨后清新的空气，喝了一杯山泉水，一会儿还要吃到暖暖的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