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点了点头,他把车停在路边,整个人趴在了方向盘上:“我最近越来越频繁地梦见哥哥……在梦里,哥哥在怨恨我……我还看见他死前的样子……”
程熠伸手把他的椅子放平,轻轻地扶着他让他躺在椅子上,然后伸手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声音低缓而让人安心:“是什么样子的?”
“眼睛里,嘴巴里全是血……”沈言闭着眼睛,浑身都在颤栗。
“你想为他报仇么?”
“想!一直在想!”沈言的语气激动起来,随即声音又低了下去,“可是当我……当我觉得我报仇报了一半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安心,反而梦里……梦里哥哥的样子更可怕了……”
程熠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忘了呢?”
沈言用手遮住眼睛,声音有些哽咽:“不能忘……因为那是我哥哥,关于他的,我都不能忘!”
程熠轻柔地拍了他半晌,然后温和地说:“我来开车吧,你睡一会儿,我直接带你去的治疗室好不好?我已经提前让我的助手把那里都收拾好了。”
沈言点了点头,依言挪去了后座,程熠坐到驾驶室发动了车子,回头看了一眼皱着眉闭着眼睛的沈言,又是一声叹息
这群人,都是何苦呢?
程熠的治疗室与那些冷冰冰的医院有本质的区别,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墙上挂着暖色调的西方油画,窗帘拉上,打开灯,整个屋子都是橘色的灯光。软软的布艺沙发上披着温暖美好的刺绣,木头茶几上放着精致的茶壶和茶杯,桌上还放着一只精美的熏炉,看来助手是算着时间的,此刻熏炉里冒出一丝青烟,淡雅的想起弥漫开来。这里舒服的让人想睡过去。
“你这里的香味好像一直都没变过。”沈言靠在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疲惫了。
“这是让人安神的,正好给你放松精神。”程熠脱下外套,去烧开了一壶水泡茶,回来看到沈言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他也不去打扰,径自取出茶叶开始洗茶,许是水声炒到了沈言,他慢慢地睁开眼睛。
程熠倒了杯茶放在他的面前,自己坐到他的对面。隔着袅袅的炊烟,沈言觉得程熠原本就很温和好看的笑容此刻有些分外不真实。
“程医生,我们开始吧。”沈言喝了口茶,“自从上次我那个心理医生给我做过治疗以后,我感觉更家不舒服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问,“是不是有些东西,越想忘记,反而就会越难受?”
程熠看着沈言痛苦的眼睛,又仔细询问了一下他这一个月来的感受,越发肯定他记忆里有什么东西被一直压制了。
“沈言,这次,我想给你催眠。”好像下定了决心般,程熠郑重地说道。
“为什么?这对我有什么好处么?”沈言有些惊讶。
程熠不置可否,他拿起铁钎打开香炉拨了一下里面的灰烬,笑了一笑,说:“催眠能够让我更加的了解到真正的你,让我知道你的症结究竟在哪里。当然,前提是你要相信我。”
沈言看着程熠,忽然也笑了:“无所谓,最坏的结果无非死掉。”说罢,他喃喃似在低语,“如果死去能见到我哥,那也不错啊……”
苏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他稍微动了动,顿时一阵难受的酸疼从腰部一直蔓延到全身,一点也使不上力气,他试图坐起来,坐到一半还是又跌回了枕头上。
“这个混蛋!”苏扬咬牙切齿,却在听到自己哑的不成样子的嗓子一口脸腾地一声红了。该死的凌渊,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节制啊!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凌渊端着一个餐盘进来,看到苏扬这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苏扬气急一个枕头扔了过去。
凌渊偏头躲过,把餐盘放到床头桌子上,凑过去把人拉起来揽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揉着他的腰,一边在他的耳边低声说:“这也不怪我,谁叫你实在是太诱人呢,尤其是这声音,我实在是……”
“闭嘴!”苏扬一把捂住他的嘴。
凌渊笑着拉下他的手在唇边吻了一下:“好了,这么久没吃东西,快吃点吧。”凌渊一手把餐盘拿过来,“都是你爱吃的。”
苏扬戳起你小片烟肉送进嘴里,突然愣了一下,继而无声地笑了。
“笑什么?”凌渊正帮他把鲜榨的果汁倒出来。
“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一次我也是刚起床,你给我做的烟肉吃。”苏扬有些感慨,一转眼就过去这么久了,他和凌渊的关系也变了……
凌渊也想起来了,他笑着把果汁递到苏扬嘴边,调侃:“那时候我可是咬牙切齿给你做的,现在心情可不一样了。”说着,他暧昧地把手伸进苏扬的睡衣里摸了一把,“关键是因为性质也不一样了么。”
苏扬白了他一眼,对这个人从冷面精英男退化到一个流氓根本无力吐槽。
“叮咚。叮咚”
“这个时候谁会来?”苏扬咽下食物。
凌渊擦了擦手站起来:“可能是强子他们吧,早就吵着说要来看你。”说着就出去开门了。
苏扬也赶紧穿衣服起来,虽然穿衣服的过程还是痛苦了点。
凌渊开了门,门口是一张气喘吁吁的脸,凌渊不免惊讶:“程熠,你怎么来了?”
程熠急道:“苏扬呢??”
“在里面,你……”
程熠几步走进去,正好撞见刚从卧室里出来的苏扬。他一把抓住苏扬,一贯淡定从容的他第一次声音都有些变了:“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45.记忆太残忍
苏扬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被程熠急吼吼的样子弄得有些发愣。
凌渊毕竟同他交往过一段时间,对这个人的性子还是很了解的,他也鲜少见他急成这个样子。于是他走过去拉开苏扬,说:“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程熠却不理睬他,看着苏扬单刀直入:“当年的事,沈言看到了。”
苏扬一愣,继而脸色开始发白,他反手抓住程熠,声音发颤:“你说的什么事?”
程熠深吸一口气:“还能有什么事?”他一字一顿地说,“宇文非杀你的时候,沈言看到了!”
苏扬身体一晃。
凌渊也是吃惊不小,声音随之冷峻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给沈言做了催眠,挖出了他之前被潜意识压制的那部分记忆。”程熠回忆起催眠过程中沈言痛苦的样子也是一阵心悸,“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刺激了他记忆的复苏,否则我也不可能这么轻松。这段记忆就是,当时宇文非对沈诺动手的时候被沈言看到了,确切说他看到时沈诺已经死了,宇文非在试探他的鼻息,然后清理现场。沈言当时的心理远比现在要脆弱的多,他深爱的人杀了他最亲爱的哥哥,这个刺激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他浑浑噩噩地离开,回到房间以后昏迷过去,醒来以后就生生地把这一段记忆给忘记了!”
“完全忘了?”凌渊难以置信。
程熠点头:“是的,或者说他的潜意识一直在命令自己忘记,所以说后来他被指引说是你杀了沈诺时他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这也是潜意识的力量在作祟,因为这可以更好地帮他忘记事情的真相。”
苏扬突然打了个激灵,急声问程熠:“你有没有告诉他?”
程熠摇摇头:“我怎么敢,贸然让他知道,他会受不了这刺激的。催眠结束后我告诉他我要重新制定治疗方案,要他先回去了。”
“你刚才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刺激了他记忆的复苏……你又给他做了催……”苏扬慢慢地说,“是不是意味着,他如果再受刺激,记忆就有恢复的可能?”
“不好!”凌渊突然低喝。
“怎么了?”苏扬的心脏又是一阵狂跳,短时间内接二连三的刺激让他快受不了了。
凌渊却无暇回答,他冲进卧室找出手机,匆匆地拨打电话,谁知电话还没拨出去,一直受凌渊之命而密切关注宇文非动作的强子就把电话打来了。
“大哥,情况有些不对,今天兄弟一直跟着宇文非回国又回了家,他刚进家门就急匆匆地又开车出去了,跟着他的兄弟说宇文非的情绪很失控,跟疯了一样。”
凌渊的心顿时一沉:“还有没有人跟着?”
“跟着呢。”
“继续跟着,看他到了哪里立刻告诉我!”凌渊说完挂了电话紧接着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得到的回答确实“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到底怎么了?”苏扬着急起来。
凌渊咬了咬牙,对苏扬说:“我们快走,刑风很有可能已经对沈言下手了!”
“什么?”苏扬和程熠都惊呆了。
“快走!”凌渊找出车钥匙,“程熠先回去,我们可能会随时需要你的心理帮助。”
“好。”
一个小时后,一座烂尾楼里。
“你把我带到这里,是为了给秦凯报仇么?”沈言揉着太阳穴,神情似乎极度疲惫。
刑风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脸上除了旧的疤痕以外,又纵横交错地添了好几条新的,其中有几处还是鲜血淋漓的。他的腰腹部右侧也受伤了,此时正在不断涌出血来,毕竟沈帮的几个保镖也不是吃素的。
“你那里……没关系么?要不要包扎一下?”沈言盯着刑风的伤口看,“你放心,我的人都被你杀了,我也逃不走。”
刑风冷笑,满脸的血让他的笑显得分外狰狞:“不用你假惺惺的,你应该知道,你今天死定了。”
沈言笑笑,干脆盘腿坐在了地板上:“我知道,我没有假惺惺,自从秦凯死了以后,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他的头又开始疼了,他不怎么怕死,现在他只是有点可惜,程熠给自己催眠的时候到底看见了什么呢?
“知道就好。”刑风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间的一角,开始安放炸药。不一会儿,房间里安放了好几个定时炸弹。
“还真是没创意啊。”沈言嗤笑了一声。他注意到了上面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看到刑风坐到了他的对面,他不免奇怪,“怎么,不把我绑起来?还是你也不准备走了?”最后一句本是玩笑话,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我本来也没打算走。”刑风小心地擦着脸上的血,一点点地擦干净。
沈言忍不住插嘴:“你脸上的伤没事,要紧的是你肚子上的那道口子。”
刑风笑了笑,笑容出乎意料的很柔和:“我只是怕等下秦凯认不出我。”
沈言一怔,继而胸口好像被戳破了一个洞,冰冷的风呼啦啦地灌了进来,怎么也灌不满。他喃喃地说:“上一次的时候,为什么不杀了我?”他还记得那次,刑风杀了自己的四个保镖,枪都指在了自己的眉心上,但最后还是放了自己。
刑风把沾满血的毛巾放到一边,脸上依旧挂着很柔和的笑,那笑里充满了怀缅的味道:“你那次的命,我为秦凯留一次,我说过,但凡下次你落在我手里,我就不会再放过你了。”
沈言笑了:“你这是为秦凯报仇,还是为你自己报仇?”
“都一样。”刑风不在意地说着,他看了一眼炸弹的倒计时,还剩十五分钟。“杀了你是我这辈子唯一要做的事,然后我就可以去见小凯了。”
“可是我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沈言好像想起了什么,头又开始剧烈地疼了,“苏扬没有死,他还活着……凌渊也还活着,我的仇,一直都没有报。”
刑风听到这话,突然很古怪地笑了。
“小言!!”楼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46.童谣
沈言眼前一花,只看见刑风一个贴地滚到他跟前,一手勒住他的脖子一手拿枪抵在他的太阳穴,这一刻,刑风的眼神亮如妖鬼。
宇文非疯了一样冲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楼里角落里的炸弹,上面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凌渊和苏扬随后也赶到了,一看楼里的情形,凌渊立刻做手势让想要的冲进来兄弟们退后。
“怎么,这么多人赶过来陪葬?”刑风极度狰狞地笑着,拽着沈言一步步退后,他看着凌渊,
“他可是一心要杀你的小情人儿,我帮你杀了他,不是杜绝你后患么?”
“放了他!”凌渊沉声,一边不动声色地挪动位置。他的射击技术很不错,但现在这个角度,刑风完全躲在了沈言后面。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探讨过了,没有意义,”刑风不屑地说,“秦凯已经死了,我就不可能放过他,我们的价值观念不同,所以没必要再浪费口舌了。你和苏扬现在走还来得及,如果不走我也没办法了。至于你么,”他回头看了几乎是在疯狂边缘的宇文非一眼,“你就这么喜欢沈言?喜欢到要杀了他的哥哥?”
“闭嘴!!”宇文非和苏扬异口同声。
被挟持住的沈言却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他丝毫不去在意抵着自己太阳穴的那把枪,勉强转过头,
“刑风,你刚才说什么?”
“我让你闭嘴!!”宇文非也拔出了枪来,双目赤红。
“呵呵,宇文董事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刑风的精神好像极度兴奋中,他的笑容有些变态的诡异,“我费了多大的周章才查出来的,难为沈言小朋友一直被你蒙在鼓里这么长时间。宇文董事长,你当时怎么想着给他下毒呢?你难道不知道毒药这种东西是可以查出来的么?从这种药的流通渠道入手,一点点排查,就能找到买家……”
“你给我闭嘴!”宇文非拉开了保险。
“你疯了!”凌渊一把拉下他的手臂,“会打到沈言!”
“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们两个为什么要一味地帮沈言呢?”刑风饶有兴致地看向苏扬。
苏扬却顾不得他,失声叫了出来:“小言!”
沈言双目空洞无神,眼睛充斥着血丝,他的拳头一点点攥起来,攥的越来越紧,终于……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沈言的喉咙中迸发出来,他捂住头,虽然被刑风钳制住,但依然看到他在痛苦地挣扎,眉头死死地皱着,脸上的肌肉几乎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嘴唇里渗出丝丝血迹……
“小言!!!”苏扬见状就想扑上去,却被凌渊一把拉住。
沈言的大脑像被刀割一般剧烈地疼痛,满眼的血红让他看不清其他的东西,有什么图画不受控地涌进他的脑海……
哥哥七窍流血躺在宇文非脚底下,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宇文非,满脸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宇文非小心地擦去手里酒杯的指纹,然后把杯子丢进垃圾桶……
宇文非俯下身察看哥哥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死了,才开始收拾现场,抹去自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