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格特不是傻子，他在科尔曼家看到这两个人时，他们的关系明显非常亲密。马丁·斯科塞斯为什么愿意让他掺一脚？在他的知名度远远不如莱昂纳多的这个时候？

“你确定你想知道？”兰斯用某种神秘的语气问。

沃格特想了想：“和当时他们测试我时，我的表演有关吗？”

兰斯肯定点点头：“当然，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否则即使你是美国总统，马丁也对你不感兴趣。”

这话沃格特爱听。他有种直觉兰斯说出来的他之所以可以试镜的原因不会全是他喜欢的。既然如此，沃格特干脆选择他爱听的来听了，尤其兰斯说得这么动听。

“好吧，我会全力以赴。”沃格特竖起两根手指保证。

兰斯问：“我可以知道你的计划吗？”

“计划？”

“沃格，这部电影涉及黑-帮。”兰斯循循善诱，“既然你认为主角比利和你的真正生活相距甚远，那么你有什么计划去塑造这个角色呢？”

沃格特双眼一亮：“你有好的建议？”

兰斯顿了顿，深沉地看了似乎不打算动脑子的他一眼：“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待你的新电影？”

沃格特不明所以：“什么态度？我不知道该怎样当一个混混，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法令我熟悉角色，为什么我不用？”他非常坦荡直接，用力强调他不是真的想偷懒。上次《断背山》的试镜令他出了一身冷汗，深深体会到不认真做足准备的坏处。况且，相比于第一次试水性的拍戏，沃格特已经开始进入演员这个角色。不得不说，罗杰·科尔曼对他的教导，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兰斯挑了下眉，勉强接受他的解释：“这是一部翻拍电影，它的原型是香港的一部电影，dvd我已经带来了。据我所知，你的中文学得非常不错，或者你能从中领会到什么？”

“兰斯，你真的是个非常称职的经纪人。”沃格特赞扬道。他突然发现兰斯确实很能干。明明手下有不少明星，但依然能抽出那么多时间给他这个三线演员，而且每一次都给他一种“你最能干”“你最好”的感觉，令他自信心自尊心都得到极大的满足。

兰斯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我该庆幸你终于发现了这个事实吗？”在负收益的情况下不断为沃格特尽心尽力，兰斯还以为这位少爷毫无知觉，会一直理所当然地享受下去呢！

“well，如果除了演戏之外，我有什么能做……”沃格特觉得自己还是欠了兰斯人情，毕竟他很清楚自己的经济状况有多糟糕。

“可是目前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只是拿到角色。”兰斯推推眼镜。他一点也没有把沃格特可以带来的短期收益放在眼里。除了电影以外，再要求沃格特去接一些广告代言根本毫无意义，他不会让沃格特的格调降到这个地步。

沃格特耸耸肩：“好吧，你是经纪人，你说了算……”

话是这么说的，沃格特在看了华语版的《无间道》之后，虽然有了一些头绪，但就像是隔着潜水镜看外面的景象一样，始终没有一种真实感。他不可能完全模仿里面的梁朝伟的表演，因为东西文化的差异以及马丁·斯科塞斯必然会与原着大相径庭的执导方式。

马丁·斯科塞斯希望在圣诞节之前看到沃格特和莱昂纳多，留给沃格特的时间不多，而他依然没有找到太好的解决方法。

正当他苦恼之际，他的外祖母林楚楚手一挥就把他的问题处理好了。

“既然关着门琢磨没有头绪，不如直接去亲身体验。”林楚楚见不得外孙愁眉苦脸，劝慰说。

“体验？”沃格特一愣，“我没准备加入帮派。”这可不是饰演出租车司机之类的，可以亲身去尝试。黑-帮没有这么好说话，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林楚楚轻轻咳了咳：“哦，沃格，你和黑-帮的关系没你想象中那么远！”

沃格特看着她，突然依稀记得，外祖母好像是来自黑-帮家庭……

林楚楚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慢悠悠说：“说起来，既然来了洛杉矶，不如沃格你去旧金山拜访一下你的几位叔公吧！代外婆给他们问好。”见外孙张着嘴一脸惊讶，她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你是我外孙，他们会照顾你的。有什么要求，你直接跟他们说就行。”

第五十五章：《无间行者》试镜（一）

举凡娱乐业，和黑-帮总是脱不了关系，电影圈也是一样。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电影公司背后都离不开黑-帮的影子。说白了，电影就是一项烧钱的玩意，好莱坞的电影巨头背后都是强而有力的财团，在黑白两道没有相当实力，别指望能做大做强。

明星作为公众人物，追捧者人数众多，素质参差不齐，绝大多数都有来自疯狂粉丝的困扰。有些事情不能放到台面，只能找一些处于灰色地带的人处理。这就导致了某些私底下的关系纠缠不清。

林楚楚经历过大风大浪，知道这些厉害关系。她让沃格特去旧金山拜访她的兄弟，就是让他混个熟脸，以后有什么需要这方面势力的帮忙也不至于显得太唐突。

凡事男孩子，对黑-帮没有不好奇的，沃格特也不例外。外祖母的背景对于年轻一辈来说都非常神秘刺激，充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打着“体验生活”的旗号去了旧金山一趟，沃格特可谓大开眼界。

以致于在《无间行者》试镜现场，马丁·斯科塞斯和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看到他都吃了一惊！

莱昂纳多盯着他右眉边的伤口和绑了绷带的左手，脱口而出：“你摔倒了？”

“你摔一个试试看……”沃格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淡淡说，“我去了一趟贫民区……”其实在政府锲而不舍的打击下，现在的黑-帮行事已经比以前低调了很多。沃格特在旧金山的致公堂看到的成员不像街头混混，倒像从名校出来的高材生。几位舅公对他相当照顾，即使让他“体验生活”，之前也会仔细帮他在外观上做掩饰，保证把他的这段经历保护得密不透风。沃格特身上的伤就是一次和越南帮的人在贫民区混战上得来的。虽然当时大家让他离开，但受到不少照顾的他怎么可能撇下他们不管，自已一个人逃跑？于是热血上脑，果断加入了！

事后他被火速快递回洛杉矶，然后被外祖母林楚楚骂了一顿。舅公那边的人对他的印象却非常好，对林楚楚说：“不愧是你的孙子，胆子够肥实……”嘴上不赞同他热血冲动的冒失行为，实际上对他的勇敢和锻炼得不错的身手很有好感。

不是那种软趴趴，不可一世实质不知天高地厚、遇事就腿软，不堪一击的纨绔子弟！很好！

“体验生活”结束了，沃格特对这次短暂的经历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可惜即使舅公他们诚意邀请，他的外祖母还是婉拒了“让沃格再来玩”这个提议。林楚楚看着外孙身上的伤和眼里的跃跃欲试简直胆战心惊，很害怕沃格特一时想不开真的去混黑道了。

幸好快到圣诞假期，《无间行者》的试镜已经排好时间，兰斯可不允许沃格特再出意外，沃格特身上的伤令他非常恼火，连着几日给沃格特脸色看。

沃格特只好老实地一边养伤一边琢磨角色，到试镜时，他的伤依然没有好全，但影响不大。

有过实际经历和凭空臆想的差别是巨大的。沃格特身上微妙的气质变化，马丁和莱昂纳多都看在眼里。

虽然莱昂纳多为了塑造角色也在贫民区住了一周，但相比沃格特的“全情投入”显然要稍逊一筹。冲着沃格特的这股劲头，马丁对他的感观又好上几分。

试镜的选段很有趣，是男主角比利向女主角玛德琳做心理咨询的那一幕。比利作为警方的卧底，在犯案累累、无恶不作的黑-帮头子弗兰克·卡斯特罗的手下干活，每天面对着一连串挑战自己心理极限的罪恶，欺骗、恐惧、负疚、自我怀疑等负面情绪占据他的感观，巨大的压力令他夜不能眠。他不愿意选择吸毒这种只会让自己沉入深渊的排解方法，为了拿到安定剂，他情愿选择心理医生。

一开始比利面对作为心理医生的玛德琳时充满防备和抗拒，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摊开自己，揭露私隐，他的“工作”注定他即使要说“实话”时，也会有太多的保留和欺骗。为了逃避，他甚至试图剖析对方，以拿回主动权。但过重的心理压力又驱使他急切想要一个可以倾诉宣泄的对象。而玛德琳，他有种直觉，也许她可以信任……

马丁不爱故弄玄虚，试镜的就只有莱昂纳多和沃格特。他直接让他们对戏，一个扮演玛德琳，一个扮演比利，然后角色对调。他们既要表演出比利复杂的心理，也要表演出比利和玛德琳之间隐隐的吸引力。据说，这是马丁看过沃格特表演《出租车司机》的主角崔维斯时，把莱昂纳多当成贝茜来对戏后产生的灵感。

莱昂纳多&沃格特：导演是不是忘记他们两个都是男人？

马丁问：“没有问题就开始吧！”

第五十六章：《无间行者》试镜（二）

“你先当玛德琳！”莱昂纳多和沃格特立刻指着对方说，异口同声。

然后双方齐齐愣住了。

莱昂纳多先发制人：“上次你已经把我当成‘贝茜’了！”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该由他先当男人。

沃格特一句“你比我大很多，莱昂”被堵住了，他试图用年纪争取到优势，可是回头想想，这个理由好像不够有说服力，而莱昂纳多的理由似乎更无懈可击。

“好吧，好吧，如你所愿。”沃格特摊摊手。

“放心吧，沃格特，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把你想象成金发碧眼的美人……”莱昂纳多高兴说。

沃格特向他比了一根中指。他的长相本来就成熟英俊，眉边的伤和绑了绷带的手给他添了一抹彪悍冷峻的味道，即使做出这个动作也不显得猥亵反而充满男人味。

撇开性别不谈，沃格特绝对可以算得上是性格和外貌并重的美人。

两人按着剧本的要求，面对面坐下，互相瞪着对方。酝酿了一下气氛，他们一起对马丁点点头。

马丁手一挥，示意他们开始。

“你平时说谎吗？”莱昂纳多靠在椅背上，双手呈塔状交握在胸前。他深深皱着眉头，声音沙哑问。

沃格特知道他在说台词了。沃格特没有把自己代入“女人”的角色，而是一个富有人情味的心理医生——没有其他心理医生的那种无机质，冷酷沉着地听着病人的心声判研对方的病情的置身事外感。

但同时，他也是专业的。所以他在愣了一下后，机灵地反问：“为什么？你说谎？”

“不，我在问你会不会说谎。”莱昂纳多却不允许他逃避问题。

沃格特立刻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是个聪明的家伙——不能随便糊弄，他想了想，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诚实和事实不是同一个意思。”

莱昂纳多立刻像捉住把柄一样笑了：“是的，你说谎……你说谎……这是为了做好事，谋取私利，还是只是为了玩玩？”

沃格特并没有因此觉得羞窘。他不是一个道德家，他没有站在一个道德制高点上俯视病人的行为。他希望他的专业和态度能帮到有需要的人。

沃格特温和说：“我认为有人这么做是为了让事情平稳发展。”他没有评判说谎这件事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对方是一个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他们都很清楚这个世界不是黑与白那么简单。即使对方曾经是一个罪犯，他也认为他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ah……”莱昂纳多顿了顿，因为他感觉到沃格特所传递的那种包容和关怀，这让他本能地竖起身上尖刺：“所以，你有酗酒的父母？”

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沃格特扬起眉，不动声色：“你有？”

“没有。”莱昂纳多耸肩。

沃格特看着他精神涣散的脸，没有被他带到他的节奏里，而是带着安抚说：“我们还是谈谈你的感受吧……”

“我的感受……”莱昂纳多茫然地喃喃说，“我的感受……”

沃格特认真地看着他，无言地给予支持和鼓励。

莱昂纳多眼神迷蒙：“你坐在那里，和一个杀人狂在一起，杀人狂，你的心率会急速提高，你的手，很镇定，我在监狱里发现，我的手，不会颤抖，永远不会……”

“为什么？”沃格特握住他的手，缓声引导。

为什么？因为他懂得伪装成一个罪犯，因为他知道怎么和罪犯待在一起并且不会让他们认为他软弱可欺，因为他还有良知，因为他还记得他成为一个罪犯是为了什么，他不会因为走进监狱而真的认为自己是罪犯。虽然无数的压力不停在挤压他，但他没有因此而放弃自己。

但这一切，比利可以对玛德琳说吗？

不可以，即使“她”是真的希望能帮到他。

＊＊＊＊＊＊

“……我进来的时候，出门的是个警察。”沃格特扮演的比利这么说，很肯定的语气。

莱昂纳多的玛德琳问：“你怎么知道他是一个警察？”

沃格特充满嘲弄说：“难看的头型，不懂穿衣服，下流的家伙……你也辅导警察？”

莱昂纳多的表情难以言喻，因为玛德琳的男朋友是一个警察，而她不觉得她的男朋友有比利形容的那么糟糕。

“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莱昂纳多小小反击了一下，“像你这样的比较少见，你是被警校踢出来的。”

“为什么？你应该找个更好的工作，ah？”沃格特神经质笑了笑，突兀地说了这句话。他看着莱昂纳多的眼神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逗弄。

“是吗？”莱昂纳多不舒服地动了动，又忍不住好奇问。

沃格特却没有解释，似乎很感兴趣地接着前一个话题：“他们都来这里……大哭一场？你那些警察病人？”

“有时候是的……没错，当然，他们有时会来哭一场，如果他们有家庭问题，或者用过他们的武器……”

“用过他们的武器？”沃格特好笑地重复他的字眼，“让我告诉你一些事情，他们中当警察就是为了开枪，大多数人，但是他们看多了电视，以为在开过枪后都需要痛苦一场。没有哪个比警察更蠢了……电视上的那些警察不算！”

莱昂纳多沉默地看着他。沃格特笑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笑容一点一点从脸上消失，眼里带上讽刺。

可是莱昂纳多知道，他讽刺的对象不是那些陌生的警察，而是他自己。比利说警察是最蠢的家伙，可是他为了一个警察的名头，心甘情愿成为一名卧底，每天游走在危险的边缘。最蠢的其实是他自己，而且他还打算继续蠢下去，因为这个身份是他仅有的正义，是他仅有的证明自己不是一个罪犯的底气。

“我看了你的档案，你曾有过袭击他人的记录……”

“是啊。”沃格特抿起唇，身体向后弓着，又露出防备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