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程香韵开始逐渐熟悉这个世界，开始发现自己竟然有内力，开始凭自己小学加初一背的那些诗词让金妈妈刮目相看，开始逐渐淡忘自己曾经的世界……

在红香软玉楼里，程香韵接触的都是和自己一般大的受训的女孩子和教导她们的妈妈，然后是贼眉鼠眼的龟公。从十二岁到十五岁的春心萌动的时间里，程香韵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时那个惊为天人的男孩子。

她已经记不清那个男生的相貌，只记得是一身白衣，但那种感觉却是忘不了的，当时只是花痴，现在想想却又有一种奇妙的味道，大概就是莫名其妙的暗恋吧。程香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暗恋这样一个只见了一面的男生，也许是因为除了他自己实在没有可以幻想的对象了吧。

十五岁，程香韵正式出台，以清倌的身份。程香韵对清倌这个身份还是极为看重的，因为之前展现的才情，金妈妈倒也十分认可程香韵以清倌出道，先让众人领略到程香韵的相貌才情，以后更方便卖个好价钱。

程香韵在成为清倌以后身价水涨船高，凭着一些独特的才艺表演和令众多文人墨客都汗颜的才学，程香韵迅速成为尚都内最炙手可热的一代名女支，更何况她现在还是清倌，不少人开始摩拳擦掌的想要买她回去。

程香韵早就成了红香软玉楼的台柱子、花魁，而尚都两年一度的花魁大赛终于也要开始了。程香韵在弹唱了一曲《水调歌头》以后，毫无意外地看到台下人如痴如醉的表情，看来这尚都的花魁也唾手可得了。

在完美谢幕的时候，程香韵忽然在满座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人，依然是一身白衣，当初的少年现在已经完全蜕去了当时那一丝青涩的味道，变成了风流俊逸、气质优雅的翩翩公子。虽然已经隔了三年，程香韵却一眼认出那就是自己这三年来一直幻想着暗恋着的男子。

白衣公子看向程香韵的方向，忽然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十分温柔，让人看了不由感到温暖和慰藉。

那一刻程香韵知道自己完了，在十二岁自己还单纯充满幻想时，她没有对他一见钟情。现在她已经被这个世界打磨了三年，开始深沉和现实时，却忽然对他有种一见钟情的感觉。程香韵的心不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是他让她感到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单纯的、爱幻想的小姑娘。

程香韵在走下台时一直看向那人的方向，花魁什么的她早不在意了，现在她只想要那个人在意她，喜欢她，然后把她赎回家……

后来程香韵的这些期盼都得到实现了，她知道那个白衣公子是楚国的二皇子楚云扬。楚云扬在花魁大赛以后就给了老鸨一大笔钱为她赎身，却并没有带她回去，老鸨对外也是宣称是程香韵自赎己身。

程香韵不明白为什么楚云扬不带自己回去，后来她才明白过来纵然自己是清倌，毕竟是青楼女子，楚云扬是永远不会带她回去的。

程香韵开始后悔，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进青楼就好了，如果自己是魂穿到一个能与楚云扬名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就好了。再后来程香韵又释然了，如果自己没进青楼的话，恐怕连再见到楚云扬的机会都没有了吧，如果自己是大家闺秀的话就更难见到楚云扬了吧。

楚云扬虽然对她好，不过也只是和对待其他女人一般好。然后即使这样，每次看到楚云扬温柔的笑脸，她仍然叹了一口气，也许有一天他会需要她的。

程香韵开始不断在楚云扬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华，凭借楚云扬平日赏她的东西建立起几家大型的商号，也逐渐得到了楚云扬的另眼相待，虽然这种另眼相待更像是出于一种利用。

女人的爱情总是容易说服的，程香韵又变成了那个爱幻想的小姑娘。楚云扬利用她，正是说明他需要她。程香韵说服自己只需要斗智斗勇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等待着对方“那一刹那的顿悟”，然后从此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

可惜终其一生，程香韵都没有等到对方的那一刹那顿悟。在闭上双眼的一瞬间，程香韵释然了，或许人和人之间的缘分，都是注定的……等到上天要收回的时候，连一天一刻都不会多等。自己这一生，注定和楚云扬是有缘无分了吧。

程香韵在死前将一切都交给了傅晓尘，这个同样来自现世的男孩子。说他男孩子是因为程香韵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刚穿越而来时候的影子，单纯、善良，纵然比自己大上几个月，其实依然是个孩子的心性。

按理来说程香韵在这个世界混了那么久，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可傅晓尘是个例外，他们有着相同的背景，一开始甚至有着相似的心事。不过最后他得到了幸福，自己得到了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其实心里早就明白了，这也许只是一场无果的等待，只是有时候放弃其实并不比坚持容易多少，虽然还不想放弃，只是已经没办法继续了，程香韵那颗后半生只为楚云扬而跳的心脏终于停止，为这一场无花无果的爱情画上了句点。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折磨人的妒忌，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爱你--

第58章

楚云起接到手下的汇报时已经晚了，他当时给那一队暗卫下的指令是查出程香韵的藏身之处以后秘密诛杀，在知道傅晓尘对她如此在意的原因以后，楚云起本打算放过她的，只是没想到暗卫下手如此快，快得让楚云起甚至感到不安。

单只是杀了程香韵，楚云起倒不会如此不安，程香韵作为二皇子手下的人，杀了也没什么，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让傅晓尘知道，就当她潜逃出尚都就是了。至于去了哪里，天下这么大，谁知道呢？只是现在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暗卫重伤了她，又让她跑了。

程香韵逃去哪里无所谓，重点是她会不会去找傅晓尘。楚云起巴不得她逃出尚都躲到天涯海角去，那他也既往不咎，不会再去派人寻她。怕就只怕她会去找傅晓尘，对他说些什么。

楚云起并不认为程香韵为了报复而离间他和傅晓尘之间的关系，恐怕她也没这么大的影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楚云起还是感到一种不详的预兆，这种预兆在父皇驾崩之前有过，楚云起知道自己的预感一向很准，恐怕除了程香韵重伤逃跑，还有其他事情发生了吧？

尽管已经有了不详的征兆，楚云起还是又迅速地动身回到傅园，希望能尽快做一些补救甚或阻止一切的发生，然而还是晚了。下人们说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突然出现在了傅园，和傅公子说了没几句话就死了，现在姑娘的尸体还放在侧卧里，后来傅公子就出门了，去了大理寺。

傅晓尘会去大理寺找什么人楚云起自然清楚，倒也不担心这个。只是听到程香韵已死，楚云起便知道此刻他和傅晓尘之间已经有一条裂缝了，他能做的只有尽力去弥补。

楚云起正打算移步正厅等着傅晓尘回来，忽然听到园内传来一声尖叫，然后两个小厮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

“不好了！闹鬼了！”

两个小厮在距离楚云起十步远的时候被几个突然出现的侍卫拦住了，园内的管家立刻教训他们“疯疯癫癫，成何体统，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严厉的一呵斥，两个小厮才回了魂，眼见着正青天白日的，吓破的胆子终于又拼了起来“那个尸体突、突然不见了……”

管家皱了皱眉“你们在说什么？”

“那个尸体……她自己突然消失了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丫鬟小子们都吓了一跳，尸体突然自己消失，可不就是闹鬼了么？再想到那姑娘一身鲜血，来历不明的出现在傅园，指不定还真是化成什么厉鬼了。

楚云起面色微变，可又不像是被吓的，声音依然是沉着平静的“前面带路。”

“陛下……”管家立刻想劝，只是无奈楚云起态度坚决地又说了一遍“带路”，两个刚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厮又只能软着脚在前面走着。

楚云起走到侧卧门前，看着桌边伏了个女子，带路的小厮立刻解释道那是一起看管尸体的小丫鬟。因为屋子里也没人需要伺候，两个小厮本是坐在门槛上聊天的，屋内只有丫鬟在整理茶具。正聊着忽然听到屋内的丫鬟发出一声尖叫就晕了过去，两人朝屋里一走，才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尸体已经大半个被吸进床边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圆形黑色漩涡里，然后慢慢全部吸入，那漩涡也旋转着也消失了。

因为是侧卧所以房间的面积并不大，只有一扇窗户也是开向门外走廊的，而且现在还从里面被销死了，两个人就坐在门口聊天，而这尸体就这样凭空消失，床前还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黑色漩涡，两位小厮都猜测那是地狱的大门。

楚云起听着小厮表情夸张地向他描述着，一种想法逐渐形成：程香韵尸体的消失是否因为她是那个世界的人，所以死后又被传回了那个世界，或者，只是单纯地因为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消亡了？

楚云起终于意识到先前那种不详的预兆来自何方，原来程香韵之死只是一小环。最重要的是程香韵死后的突然消失……如果傅晓尘知道了会怎么想。楚云起知道对方一直难以忘怀那个世界，如果傅晓尘知道了程香韵的尸体突然消失了，会不会认为死了以后就能回到那个世界，然后，也许在某次不经意地争吵或是小误会后，就这样赌气离开了自己。

正所谓关心则乱，楚云起知道傅晓尘虽然有时会闹别扭，可他并不是个会无理取闹的人，又怎么会说离开就离开呢？更何况程香韵的消失未必就是回到了现代，谁又会轻易拿自己的生命来试验。

纵然是这样认为的，楚云起却不敢赌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万一呢？万一傅晓尘认定了程香韵就是回到了那个世界，万一对方执意离开自己又能如何？他现在虽是君王，他能随意让一个人死去，却不能命令一个人活着。

冷静下来……楚云起告诉自己，万幸的是傅晓尘现在并不知道尸体消失的消息。而至于尸体的下落，楚云起却有些犯难。程香韵在这个世界并无亲属，所以没办法说已经被领走了，楚云扬和他的朋党都在控制之中，也无人能来接她。那么只能说是自己下令埋了么？只是这个理由说出来他自己也不相信。

只是不管怎么说，当前要紧的是程香韵尸体消失的消息不能让傅晓尘知道，楚云起传令下去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走漏了风声，若是多说了半句，格杀勿论。至于那两个吓的不清的小厮和已经晕倒了的丫鬟都被侍卫们带了出去，以防他们因为惊吓而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地说漏了嘴。

刚处理完这些，楚云起正要吩咐人下去为“程香韵”选个风水宝地立个碑，傅晓尘恰好回来了。一进正门，就看到两个相貌有些眼熟应该是楚云起身后的人正并肩走过来，边走还边小声商量着什么。

“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两人看到傅晓尘都心中猛地一跳，面上仍然是波澜不惊，倒不愧是能跟在楚云起身边的人“陛下命我二人为程姑娘准备石碑，说是要厚葬程姑娘”

傅晓尘愣了愣“把人杀了又要把人厚葬，倒真能折腾。”

两人不敢再说什么，其他话还是陛下编好了，两人恭敬地向傅晓尘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傅晓尘走进院内，总觉得在场的人表情有些微妙，看着楚云起都觉得对方今天似乎有些奇怪。只是傅晓尘也不想去管对方今天如何奇怪，程香韵就在自己怀中死去，让傅晓尘在难过之余又有些心惊。

程香韵在他心中，一直都是类似于女神的存在，智慧与美丽并存，性格温柔又坚强。而如今这样一个强大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让傅晓尘突然有些惊恐。也许是因为他早就将程香韵和自己划成了一类人，程香韵就这样死了，让傅晓尘不由地会想自己的死亡。

自己会不会死呢？此时在傅晓尘的眼里，楚云起杀掉的不仅是程香韵，更是杀掉了“穿越者”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东西。虽然没看过什么穿越小说，傅晓尘还是多少知道一些情节的，至少穿越女这种东西就应该想那些热血小说里的男主一样，就算遭受挫折，就算遇到危险，也会像小强一样顽强地活着，最终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而如今程香韵死了，楚云起会不会有一天同样杀掉自己呢，傅晓尘在这程香韵死后的恍惚中忽然有了这样一种恐怖的念头。明知道不对，明知道楚云起是爱着自己的，可是念头一旦形成，就很难靠自己打压下去。

楚云起看到傅晓尘没理他，心里也知道原因，只是并不着急解释什么，只是跟在傅晓尘的身后他走到哪楚云起就跟到哪。

傅晓尘的道行终究是不够，无法忽略到背后那只巨型的跟屁虫，忍无可忍地走到了书房，有些暴躁地将门啪的一关，一屁股坐在书案后的紫檀太师椅上，也不说话，也没表情，就那样幽幽地看着楚云起。

“晓尘，程香韵的死确实是我的错，今早和你聊过之后我便决定放过她了，只是我还回宫以后，就得到消息说暗卫们已经出手了。”

傅晓尘还是不说话，依旧幽幽地看着他，楚云起却能看出来对方是在等着自己继续说些什么，既然对方给了自己能获得原谅的机会，楚云起自然要牢牢抓住“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所以你一时难以原谅我，只是希望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我已经下令好生葬她了，就葬到楚云扬即将被软禁的山庄里如何？”

因为是个问句，傅晓尘还是很给面子的恩了一声。他并没有怨楚云起，更不会恨楚云起，程香韵毕竟是二皇子的人，楚云起先前想要赶尽杀绝也没什么。

况且程香韵和楚云起比起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终究是轻了许多。程香韵被楚云起杀了，他不会为她报仇。而若是有一日楚云起被杀了……傅晓尘不敢想，无论对方是谁，自己都会拼尽全力地要为他复仇吧。

傅晓尘的态度终于是软化了一些，楚云起也终于稍稍放了些心，却又被对方的下一句话扰乱了心绪

“云起，有朝一日，你也会杀了我吗？”

第59章

自从楚云起登上帝位以后，傅晓尘心里就一直隐隐的不安着。也许是因为楚云起还是太子时，两人朝夕相处，同息同止，自然是十分的亲密。而如今楚云起深居皇宫，傅晓尘也搬到了尚都的一处院落中，相见的机会比起先前少了许多，也难免会让傅晓尘不安，楚云起成为皇上以后两人还会像从前那样相处吗。

而程香韵的死，就成了这不安最终爆发的导、火索，傅晓尘想起高中时看过的一篇文章，讲的是弥子瑕与卫灵公的故事，当时是在语文课本配套的资料书中写的，所以还比较有印象，讲的是弥子瑕色衰前后卫灵公对他的态度变化，年少时宠爱迁就，色衰后就开始数落对方过去的不是。

最是无情帝王家，傅晓尘开始怀疑，楚云起真的会从一而终地和自己相守一生吗？傅晓尘不在意楚云起之前有过女人，也不在意现在那个名义上的皇后，可是他不能不在意对方在成为至高帝王以后对自己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傅晓尘的问题刚甩出来，一向沉稳的楚云起立刻激动起来，噌地走到傅晓尘的面前，表情有些纠结甚至还能看出一丝痛苦“为什么会这样想？”

“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傅晓尘耸耸肩，说得云淡风轻。

楚云起厚着脸皮不顾对方的面无表情从后面怀抱住他，贪婪地嗅着对方头发的清香“晓尘，这些日子朝堂上实在有太多事要处理，现在时机也尚未成熟，我无法将你接入宫。都是我不好，竟让你产生了这种想法。我从未有伤害你的念头，若是我起了这种心思，就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