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茕筠竹,一岁宦花——而我知道
而我知道  发于:201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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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多心里着急,面子上却不能太明显。

“一些肉和菜,做饭用。”徐多敷衍道。

“我就出来买米,这家里没米不行。本来还想拖会儿,但听说今儿收摊早,还得大清早的过来……”

秦谦的米已经买好了,挂在右臂上,不紧不慢地跟徐多絮叨。徐多手心悄悄冒出了汗,蓦地打断了他的话。

“天色不早了!”徐多喊了声,忽觉不对,连忙补上一句,“顾公子要的炒栗子快卖光了……”

秦谦愣了愣,半天蹦出个问句:“顾头儿想吃炒栗子?”

徐多猛点头,想了想,又摇头:“噢,是顾顾要吃……”

秦谦没在意徐多顾左右而言他,大方地放行,不忘轻拍拍徐多的背:“行,你快去吧,记得上次答应的啊!回头聚!”

徐多连声应下。

耽搁了好一段时间,徐多转身一看,见大部分摊子已经收起了。今日大家收摊格外快,徐多登时心凉了一大半,他特意赶了个大早,怎么都预料不到这个意外。

他连忙东奔西走,拔脚就往最近的摊子冲,挑挑拣拣,愣是赶在收摊前把要买的都买齐了,还选了一只肥土鸡。

竹篮愈发沉重,徐多刚想松下一口气,突然惊觉最要紧的肉没买!他顿时乱了阵脚,四处找寻一番,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正在收拾的肉摊。

徐多跑过去,急急喘了两声,指着左边一块五花肉,开口道:“麻烦给我那块。”

“不好意思啊小哥,这块不卖的,”那肉贩见收摊了还有人来,豪爽地拎起一块瘦肉,亮到徐多眼前,笑道,“要不你挑这块,看看,多漂亮!”

徐多摇了摇头,固执地指着左边:“那块可以卖给我吗?”

“实在对不住,这块不行。”肉贩为难道。

如果不是五花肉就不够香了,徐多这件事上绝不退求其次,哀求道:“大哥……我可以多付一点。”

“不行……”肉贩收起了笑容,坚持不卖。

徐多急了,他出宫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带银子,当时那件衣裳里的碎银就是他如今唯一的财产。

肉贩见他许久无声,便不再与他纠缠,转身继续收东西,起身回家。

徐多被晾在原地,看了看冷清的周围,再也寻不着另一家肉摊。他狠狠咬了咬牙,快走两步叫住他:“大哥!”

徐多把钱袋里所有的银子全都倒出来,铺满一个手掌,迫切地伸到肉贩面前:“我真的很需要这块肉……不如这样,这些银子您全都拿去,不用找我了……”

“这……”即使心疼那一块肉,徐多手上的银子起码可以买不知几只猪了。

他留着这块肉只为带回家中多添道菜,牺牲一道菜换半年的生活费,肉贩斗争一番,终于妥协了。

“算了算了,你拿走吧。”小贩挥挥手,给肉穿上草绳,算是服了徐多了。

徐多把手上银子随便一放,宝贝似的提过那块五花肉,笑得眼睛弯成两条长长的线。

他一回去就马不停蹄地进了灶房。

他身上带着伤,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心里好像鼓着一口气,首先把土鸡杀了,吊高汤。再将菜洗净,挥刀切菜,肉剁成泥状,葱姜蒜切末,又割了一小块肥肉熬了点猪油。

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东西料理完毕,徐多正揭开鸡汤的盖子,有人走进了灶房。

“徐多,找了你好久,”不在宫里,顾岸也不称呼他为徐公公了,颇有些热情地招呼道,“一起出来吃晚饭吧?”

徐多放下手中的刀,冲他笑笑,道:“谢过顾公子,奴才一个人惯了,就不去了。”

顾岸没强求他,见他在忙的样子,摸摸鼻子,道:“那什么时候饿了就出来吃,我留着一份。”

徐多心情不错,把在集市上买的一条兔毛毯双手捧着,递给顾岸:“奴才今早买的,顾公子拿去给顾顾盖吧。”

顾岸有点不好意思,他从草原上捡了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被那孩子一厢情愿地认了爹。他领了这孩子,便想认真地养好,可自己稀里糊涂、没有经验,往往是身边的人比他想得更周到。顾岸接过徐多的礼物,道:“谢谢,下次我让顾顾亲自来道谢。”

徐多应下,送走顾岸。

顾岸养的那个顾顾生得粉雕玉琢,光凭一张脸蛋令人无法不心生怜爱。徐多算是见多识广,看见那孩子的时候也着实惊艳了一把,纯粹一个祸害的模样。

顾顾身世可怜,但自从遇上了顾岸,便被捧在手心里宠着,古灵精怪的,好几个叔叔都把他当宝贝。这样的孩子很难不讨人喜欢,顾岸既然认了他,就不可能随意抛弃。今后若是再回宫,一定会带上这个孩子。到时候……也不知小太子会怎么想。

徐多摇摇头,止住自己的想法。他现在心情尚佳,不愿去想那些添堵的事,于是专心致志继续手上的活儿。

趁着锅里咕噜咕噜沸腾的功夫,徐多准备了两碟蘸料。一碟仅仅舀了三勺陈醋,一碟先倒一点点酱油,一勺剁好的蒜末,浇醋,撒上少许白糖,淋上红红的油泼辣子,再切了些新鲜的细葱,用筷子搅拌几下,徐多舔了舔竹筷头,满意地微微眯起眼睛。

忙忙碌碌一天,成果终于出炉。他带着雀跃把锅里的东西捞起,分别装好,不忘捎上调好的蘸料,将两个食盒码地满满当当。

徐多一手提着一个食盒,脚步轻盈,红光满面,不知是被到处的红灯笼照的,还是他太过开心了。回到房中,他立即将油灯统统点上,照得整间屋子亮堂堂的,丝毫不输外头的气氛。

把碟子一个一个从食盒内拿出,他这回记得十分清楚,玉米鲜肉馅儿单独留出来,端到桌子的另一半,自个儿面前放着不讨那人喜欢的荠菜猪肉和胡萝卜羊肉的。

他做地实在是多,一个三四人坐的圆桌被他摆得没有空地。饱满可爱的饺子还腾腾冒着热气,他放任自己与“小太子”同席而坐,笑吟吟地对着对面道:“殿下,奴才亲手做的饺子,还热着。”

“……”

那头不动筷,徐多毫不介意,他很习惯了小太子的挑食,夹起自己碗里一颗饺子,咬了一口,冲对面傻傻笑了笑,柔声道:“殿下不愿意吃也没关系,奴才这还有别的馅儿的,殿下不如尝尝别的口味?”

“……”

“殿下不吃饺子,喝口鸡汤也好……”不知不觉有点委屈,“奴才做了很久的……”

“……”

徐多也没有了继续吃的兴致,屋外的烟花声吵得他耳朵有点疼,他放下那颗被咬了一半的饺子,含情脉脉地望着对面:“殿下今年有什么心愿?呵呵,殿下的心意奴才都可以帮殿下完成。”

“……”

良久无言。徐多静静看着桌子另一头热气消散,渐凉的温度仿佛是他缓缓下沉的心,他有些失神地望着前方,喃喃道:“等奴才伤好了就回去见殿下。”

外面烟火“啪”地一声炸开,把徐多的声音埋入了喧嚣中。“竹竹,新年快乐。”

贰拾伍

小太子收到一封信。

这封信是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的桌上的,小太子拿起薄薄的纸张,心跳有一点加快,手上却是一丝不苟地拆开信封。

他不复冷静地将信看完,读到最后一个字时,脸颊终于泛上一丝微红,他看着窗外空旷宁静的平地,轻轻笑了笑。

这么呆了半刻钟,他反应过来,起身,往御书房走。

徐多说,父皇已经想起来了。

徐多说,师傅在男人镇。

徐多说,只要他告知父皇师傅的藏身之处,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太子不知道徐多怎么知道宫里的事,也不管徐多如何送来信。

很久以前母妃同他说过,喜欢一个人是会轻易感受到痛苦和寂寞的。

小太子嘴角挂着小梨涡,心里怀揣着一点雀跃与寂寞。徐多说,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自从顾岸告诉徐多尚武帝已经恢复记忆后,徐多每日不再做多余的事,一心运功疗伤。他与小太子间有无法言说的默契,默默估算了信件达到宫中的日子,便着手收拾东西,把顾岸的铺子交给可靠之人。

临走之前,秦谦和几个兄弟给他送行,徐多心中有些许感动,毕竟自从银子花光后,时不时会接受他们的帮助。不过感动只一闪而过,徐多自带了几件贴身之物,毅然决然离开这个温情的小镇。

一路马不停蹄,徐多他颇有些狼狈地回到宫中,只想早早去小屋梳洗一番再去见小太子,一步都不能歇。偏偏他埋头疾走时,忽然感觉到一丝怪异,他抬起头来,嘴唇翕动张合,没发出一个音。

小太子站在小屋门口,黑沉的眸子直勾勾望着他,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挑,不显喜怒的面庞显得亲切近人。

“殿下……”徐多终于怔怔发出声,背着他那简陋的包袱,双膝一弯。

小太子走近他,在他膝盖碰到地前将他拉住,手臂使力,一把把他抱住。

徐多受宠若惊,傻傻愣了一下,忙推开小太子:“奴才连夜赶路……”

徐多现下毫无仪表可言,衣服脏乱,面容憔悴。心下赧然,也不敢与小太子对视。

小太子不强求他,松开双臂,过去牵住徐多的手。

徐多不知他要往哪走,整个心怦怦狂跳:“殿下要去哪儿?”

小太子的指尖轻轻刮挲一下徐多长出薄茧的手掌:“徐多,本宫等了你好久。”

徐多脸都红透了,难以置信道:“殿,殿下在等奴才?”

小太子诚实地点点头,贴过去,紧紧攥着徐多的手,认真道:“本宫今日上完学,练了两个时辰的剑,还没有用膳。”

徐多登时心疼得不行:“奴才这就去给殿下做吃的……”

他一说完,突然反应过来这竟是小太子“长大”后第一次粘他、向他撒娇,虽然声音不如童年时的软糯,但更令他悸动。

徐多语气柔软:“殿下想吃什么?”

“本宫不饿,”小太子摇摇头,“徐多,你跟本宫回宫。”

出乎徐多的意料,小太子没有带他去东宫,反而是走进久别重逢的太子宫,徐多怔怔地被他牵着,待看清了里头的布置,顿时黯淡了神色。

“殿下这段时间受苦了,都是奴才不对,殿下缺了什么奴才明日就替殿下备好?”小太子的桌上床上摆满旧物,都是当年徐多精挑细选出来的,经年重返,再见只觉心酸难抑。

小太子听见徐多的话,心中有几分欢快,摇了摇头,道:“本宫什么都不缺。”

他松开徐多的手,抱起小暖炉,笑得有几分天真:“本宫觉得这里很好。”

小暖炉被小太子重新填上了火炭,依旧温暖。现在小太子可以用两只手掌将它稳稳包住,他在不知不觉中脱去了儿时的影子,偏偏孩子气般有点得意地看向徐多。

徐多简直如同处在梦境似的,被这样的双眼直直望着,徐多几乎觉得下一刻他便可以倾身吻上去。

舟车劳顿受的累,久埋心中无法与人倾诉的苦,比起眼前这一刻都显得不值一提。徐多先是怯怯地伸出手,终于大起胆子环住了小太子的腰。

小太子又长高了一些,徐多揽紧他腰上渐渐结实的肉,像经历漫长飞行的鸟儿,终于找到了归巢。

“殿下……”

“嗯。”

“竹竹,奴才好想你。”

“嗯。”小太子应了一声,“徐多,你为什么走?”

徐多从来不想把这个原因说出来,但小太子一问,本打算默默承受的委屈就再也憋不住。难得放纵自己一回,他瘪瘪嘴,把脑袋埋进小太子的肩窝:“奴才不是故意要离开殿下,奴才当时受了伤,不能连累殿下。”

徐多感到环住的身体一僵,心中迅速被填满,这种被心上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徐多,是父皇罚的你吗?”小太子很聪明。

“奴才现在都痊愈了,”徐多不大想叙述细节,“奴才皮实耐打,陛下觉得打着开心就打吧。”

小太子被他逗乐了,仿佛是觉得被他抱久了,推了推徐多示意他松开,脸微微一侧,嘴唇似有若无地划过徐多的耳尖。

徐多心头骤然一紧,酥麻瞬间游遍全身,他猛地望住小太子的脸,见他浅笑着,似乎无知无觉。徐多感到一阵心酸,他总是在不经意间令他又陷得更深一分。

徐多对自己有些无奈,他感觉自己爱这个少年已经爱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不需要小太子回报同等的感情,只要他愿意对他一点点好,给他一点点温柔,便足够让他下定决心。

他一直在等待,等待时机成熟,等待小太子长大。如今他的白月光愿意打破他们之间淡漠的隔阂,徐多脑袋发热,放弃那些愚蠢的隐忍,只想坚定、虔诚地去追求藏在心底太久的人。

贰拾陆

徐多回来有一段时间后,尚武帝把顾岸给追了回来,一起回宫的同时还有一个孩子。

顾岸来东宫看小太子,那个孩子也跟了过来。顾岸对他这个徒弟十分想念,不由分说就把小太子整个搂进怀里,捏着他的脸蛋揉来揉去。被推开后,才笑眯眯地拉过缩在身后的顾顾。

小太子脸色一沉。

“顾顾,过来。”顾岸让两个小孩子面对面站着,“这是太子哥哥。”

顾顾怯怯地点点头。

“殿下,这是师傅的儿子。”

小太子扫了顾顾一眼,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野种。”

别说是顾岸,徐多的眼珠子都差点蹦出来。

小太子讨厌顾顾。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

偏偏不知道顾顾这孩子是真的年纪小无知还是有别的打算,竟然不屈不挠地黏上了小太子。

“太子哥哥!”

小太子警告过几次不许这样叫他,毫不见效之后也只能装作没有听见。顾岸宠顾顾,却也同样疼小太子。于是“小孩子家家”的“恩怨纠葛”顾岸就放任他们俩去了。

“太子哥哥!”

“……”

“太子哥哥!哎呦!”

小太子恍若无闻地径直往前走,就听见后头顾顾聒噪叫唤他的声音,哎哟哎哟的估计是摔倒了,想看他心软吧。

他当然不心软,顾顾又不是他真的弟弟,是硬生生插入师傅和他之间的讨厌的家伙。

“疼……”

小太子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回了宫。

顾顾这家伙越来越令小太子不爽,先是霸占了师傅被莫名其妙封了个小侯爷的头衔,再是装可怜卖乖,最后有日被小太子不幸撞见,顾顾竟然也念起来书,而和他一块儿上学的赫然长了一张熟悉的脸。

小太子因为吕少通的缘故对吕家印象一直平平,所以见到和吕少通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小男孩,心中先竖起了一道墙。

“微臣吕少穆见过太子殿下。”

和他的哥哥不同,这个孩子不是个没大没小的自来熟,对小太子十分恭敬。

小太子无意间走进这个地方,被人发现了,行了礼,总不好立即起身就走。

顾顾和吕少穆的先生已经停下教课,向小太子问安。这位先生年过半百,眉目中透着智慧和一点文人的顽固,小太子看他一眼,这位也是翰林院有名的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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