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挺好奇的，楼乐天为什么看中了赵宜年。”季京一边看一边说：“你看了赵宜年几部电影了？”

祝决：“算上这部，八部了。”

季京道：“看出他的风格了吧？”

祝决点了点头：“他的风格挺固定的。”

“没错，从出道到现在，他的所有角色都偏邪道，他就没演过正正规规阳光白雪积极向上的角色。”季京有些唏嘘地说：“之前也有人说他这样是戏路越走越窄，不可能有好结果，现在他这样的成就也算打脸回去了——但他的风格真的跟那个二皇子一点也不搭边。”

如果非要用形态相近的东西来比喻的话，赵宜年也是火山爆发后的岩浆烈海，而二皇子就是大洋中心的那片海面，纵然暗藏杀机也被隐藏在了波澜不惊的海面深处，表现出来的永远是天高云淡的样子。

“是我的话，就算不选你，也不会选赵宜年的。”季京掏出了自己的随身平板，点开了一个页面给祝决看：“你看，楼乐天放出消息之后，除了赵宜年的粉丝欢欣鼓舞外，其他所有人，包括影评人都在怀疑他这是马失前蹄决策失误，不少人都在惋惜你档期不对，要不然还挺适合的。”

没错，那天知道消息之后，他们工作团队就开了个小会，严肃地衡量了各方得失之后，没过两天季京就跟楼乐天委婉表达了歉意，两边商量了之后，又过两天就出了一份通稿，楼乐天表示对祝决很看好，也很希望他能加入剧组，但无奈档期不合只能忍痛分手，祝决这边表示很荣幸得到楼导的青眼，也很希望自己能参演，但其他档期早已定下，为公为私也无能为力，只能惋惜分手。

这份通稿写的很有水平，当天上了个头条，祝决的搜索率立刻就上了好几个点，但他最近的曝光率真正上来，还是前段时间楼乐天正式宣布赵宜年参演的消息之后，蹭了赵宜年的腥风血雨体质，祝决的曝光量直线上扬，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就一路上冲，季京来之前还看过，已经是前十了，他最近没什么作品也没怎么露面，能有这个名次，绝对是赵宜年的功劳。

赵宜年还没正式回国，已经让国内重温他当年在场中的风采了……

不过这些跟祝决就没有太大关系了，他的态度冷静得季京都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大而又很多人看好的项目，他说放弃就放弃，一点留恋的态度都没有，季京刚开始还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打算多陪陪他，谁知道第一天就遭受了该死的对单身狗的诅咒。

——又是长达两个小时的电话煲。

立刻，季京就对这对陷入初恋热潮的家伙手动拜拜了。

既然已经决定放弃，那熟知的、有时候让人有点腻烦的挑选剧本又出现在了他们的行程上。

祝决对季京的权限放的很宽容，他不像一些明星，总是从头到尾亲力亲为地挑选自己的剧本，他认可季京的眼光也相信季京的职业水平，每次拿到手的剧本都是季京先在剧本库里挑选过一遍的，这次也不例外。而且在这个上面，季京要比他焦虑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的角色是相反的呢。

季京陪着祝决把这部电影看完，阻止了祝决要继续看的举动，说：“走吧，晚上我订了个约会，时间也差不多了，可以准备一下了。”

“有本子了？”祝决惊讶地说，这才多久？季京向来精挑细选，从来没有这个速度过，他确认道：“跟导演的？”

“导演还有编剧。”季京站了起来：“现在出发，路上的时间足够让你看剧本了。”

祝决稍作收拾就跟着季京出门了。

季京从头到尾对他的穿着打扮都没意见，更别说叫他的私人造型师给他做个造型了。

祝决是个习惯性联系线索的人，从季京的这个表现来看，他们今天晚上要赴约的对象并不是圈内的大腕导演，这不符合季京到现在为止给他的择片习惯。

除了楼乐天选角失常之外，季京选片眼光也发生了偏移吗？

他的经纪人没有为他解释，他上车的时候给了他一本剧本，别的就没多说什么了。

《希望地》

这个片名没什么讯息，祝决视线草草掠过它，翻开了封面。

看了头两页，他心里就有点震惊。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本剧本的故事跟他之前的《神秘访客》风格类似，都是国内不常见也不怎么拍好的类型。

这个故事建构在地球末日后的人类新纪元，经过末日的残酷淘汰，人类人口只剩下原先的十分之一，原先繁华鼎盛的城市大多成了废墟遍地的空城，在经过跟变异了的大自然艰苦卓绝地抗争和同化后，男主作为新纪元下的一个普通人，走入了这块不毛之地。

虽然遭遇灾难，但重头再来是人的本性，男主在政策的鼓励下，选择了这块广袤的土地作为自己的立身之本，在开发过程中，国家颁布了新能源的发布，彻底摆脱了对传统能源的依赖，迈开了人类重建的一大步，正在此时，男主意外发现自己的这块土地下，埋藏了一条巨大的新能源矿脉，在新纪元的初期，国家对个人的管束已经没有末日前那么强了，只要男主能保护住自己的资源，这块土地就是他的。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男主一开始只是一个聪慧的普通人，他本能地意识到他绝对不能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在他自己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前，这个消息捂得越严实越好，但跟着他一起来开发的好友却有了不同的意见，他认为他们目前没有能力开发这块新能源矿，就算想要闷头发大财，也只能是小打小闹，还不如跟有实力的集团合作，让出一部分的权益，保住另一部分，轻松发财。

这个方案男主压根不赞成，他是从底层混上来的，从小就生活在贫民窟里，见惯了人类之中可能发生的丑陋，不对任何“轻松、容易、简单”的道路抱有信任，他和好友的分歧从这里开始，而他们的消息也没有捂住很久，两个大集团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也打算要伸手进来。

——如果他们肯乖乖听话，那一切好办，如果不愿意……

而在这时，男主又面临了一个很严峻的考验，他雇佣的一部分工人开始闹罢工，要求提高条件，而这股罢工潮正在蔓延之中，男主发现，这股罢工是有人指使的，在他面前，似乎只剩下了两条道路，到底是杀鸡儆猴，还是用手段感化大部分的工人，让他们回归岗位——

整个故事架构在了一个经常出现在大片的背景中，但从头到尾发生的剧烈冲突几乎都不是人与自然之间的，这些冲突中充斥着男主的野心和欲望，好友的挣扎和抉择，人心中最丑陋的那一部分，和那虚无缥缈的不真实的人性之善。

看完整个剧本，祝决突然觉得，《希望地》这个名字信息量巨大。

反讽地有点可笑，可笑中又似乎带了点真实的渴望。

这是一个好剧本。

他希望等下要见面的导演，也能跟这个剧本一样的好。

第99章

“你好，路上有点堵车，不好意思来晚了。”

他们约在一家挺有名的私家餐馆里，祝决和季京坐了十几分钟后，他们的包厢门才被人匆匆推开，两个人脚步仓促地走了进来。

季京热情地站了起来，一边跟他们握手一边宽慰道：“我们也没来很早。”

两边互相自我介绍了下，就初次见面来说，祝决对他们感觉还不错。

《希望地》的导演叫谢阳冰，编剧叫夏天宁，谢阳冰戴着一副眼镜，长相很斯文，年纪比夏天宁长，比起长相阳光开朗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的夏天宁来说，白衬衫配米色长裤的谢阳冰看起来是一个阅尽世事的成年人。

夏天宁刚坐下来，就热情地招呼了起来：“刚好饭点，你们也还没吃吧？这里的饭菜不错，叫点我们边吃边谈？”

他一边说一边就按铃叫来了服务员，一圈问了喜恶后，没一会就点好了菜，十足的自来熟和会张罗，谢阳冰全程保持沉默，碰上了他们的眼神就微微笑一下，倒像是个陪客。

祝决觉得有点有趣，毕竟能写出《希望地》里那些不流俗的深层人性剖白的情节和台词的，怎么看也应该是谢阳冰，而不是夏天宁，两个人浑似角色倒置了一样。

这家餐馆上菜速度还不错，四个人略等了等，菜就上的差不多了。

季京给自己调整餐具的摆放位置，也不耽误他说话：“不知道关于这个电影，你们两位是怎么个考虑？”

谢阳冰表情还好，夏天宁明显嘴角一紧，迅速地压下了眼中的紧张忐忑。

在进来之前，季京就跟祝决说过了，今天晚上跟楼乐天那次面试不一样，这一次是他们在面试导演和编剧，地位的反转带来的局面是不一样的，祝决全程都可以不说话，唱黑脸的事情全部交给季京就好了。

季京道：“恕我直言，不知道这个剧组里都已经落实了哪些人？”

《希望地》不是一个商业剧本，需要的不是只有一般般演技就可以胜任的演员，就算祝决答应出演，如果没能找到靠谱的演员来演好友、罢工工人首领、集团外交人员等等，这个戏依然能遭遇滑铁卢，在烂片评点中占有一席之地。

好的电影需要一群好的演员之间的张力撑起来，但好的演员都不好找，谢阳冰在圈内籍籍无名，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剧本，季京压根不会考虑这个邀约，既然现在考虑了，剧组成员就成了他很关心的事情。

夏天宁刚想说什么，谢阳冰率先开口了，说话前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祝决身上扫了一圈，祝决回以微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的妻子的角色，我们已经跟季岚安谈好了。”谢阳冰说话的音调如同他的外貌一样，不疾不徐不紧不慢，透着一股令人放心的沉稳和冷静，他技巧性抛出的名字立刻获得了效果，祝决和季京脸上都掠过了一丝放心，季岚安之前跟祝决在《神秘访客》中有过合作，对于这个女演员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对于这个项目也多了几分肯定。

之后谢阳冰才继续道出了一些名字，有些名字祝决不清楚，但季京无疑都很了解，让他惊讶的是，谢阳冰虽然是一个刚刚从纪录片转换跑道到电影圈的新导演，但人脉和能量也不容小觑，他报出来的名单虽然不算一线，但也都是一些只以演戏为目标的演员，能请到这些人捏合成一个班底，整个项目的利好前景也明朗了很多。

谢阳冰将他们两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送出了最后一个人名：“赵影说，如果祝决愿意出演，他也答应来演主角好友这个角色。”

祝决顿时惊讶地抬起头来。

谢阳冰的笑容足以证明他所言非虚。

祝决有点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他和赵影只合作过一部戏，单从这点来说，赵影以他为前提答应来参演的决定相当草率，就算是祝决本人也不怎么赞同，但他又无法忽视自己心里涌现出的那种欣然和自得。他深知赵影的性格，能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前提只有他的演技，他本人的才华得到了他的认可，他才会开出这样荒谬的条件——祝决出道到现在，不乏人认同，不说上辈子，就算是起步艰辛的现在，又有多少人记得他的那些“黑历史”？

这些人都跟赵影——或者说是赵影所代表的那一群人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他本人也是个戏疯子吧……来自同类的肯定总让人感受愉悦。

接下来的谈话进展地很顺利，华国人总习惯在饭桌上谈事情，美食和事业两者相辅相成，特别是当一方顺利时，也会显得另外一方物超所值；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季京自己告诫祝决不许吃多，到了结束的时候响应光盘行动最积极的就是他。

季京说：“不能浪费嘛，而且确实好吃啊，让我歇一下，现在有点站不起来。”坦荡地特别恬不知耻。

当然不会有人特意扯着他出门，夏天宁喊来服务员把桌面收拾了下后上了壶茶，四个人一边喝茶一边聊起了天，可能是因为之前进展顺利的关系，谢阳冰和夏天宁的心理防线也放低了很多，季京问他们很多问题他们都一一作答了，连季京问他们关于投资的事情，他们也回答的特别干脆。

“我们这个片不是特效片，所以在制作费上还算可以控制。”谢阳冰甚至还说了几个公司的名字：“投资方面你们也不用担心，基本上没有问题。”

季京最后的疑虑也得到了解决，顿时也显得心满意足起来。

一行人在包厢里坐了会，彼此相谈甚欢，出了包厢门也还在聊天，没注意到隔壁的包厢门也开了，夏天宁性格最外向，走在前面面朝他们背对路手舞足蹈地说话，一时没注意到，撞到里面出来的人，脚下一个踉跄，幸好谢阳冰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要不然非得撞到旁边装饰性的雕像上破相不可。

谢阳冰下意识地道歉：“不好意——”话还没说完，剩下半句话就噎住了。

这番变故祝决和季京也没料到，跟着抬头一看，也愣住了。

站在他们面前冷冰冰看着他们的这个男人身材高挑，五官深刻眼似冰川，祝决不认识他，但几乎是第一时间，他脑子里就出现了无数个画面。

就在他出门前，他还看了这张脸演的好几部作品，这张脸的辨识度太高，就算现在没有上妆脱离了镜头的雕琢，他也立刻马上地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

赵宜年！

赵宜年的视线冷冷地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睇过去，末了落在谢阳冰身上，嘴角一勾，拍了拍胳膊，一句话还没说呢，就已经把他不讨喜的性格展现地淋漓尽致了。

祝决觉得有点尴尬，毕竟他们之前刚刚过去了一场背地里的选角拉锯，才出的通告，现在就面对面地撞上了，赵宜年身后的包厢门还没关，祝决随便一扫，就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穿着黑布裤的熟悉身影。

楼乐天也在。

这也……

不过赵宜年的注意力压根没放在他身上，他似乎跟谢阳冰认识，眼睛在他身上慢条斯理地转了好几圈，生生把祝决眼中的斯文有礼先生转的面上生赤起来。

“听说你回来拍戏了？”赵宜年说话的腔调也跟他的眼神一样运作的慢条斯理，他眼角往祝决身上一挑，就又笑了笑：“这就是你找的演员？”

这语气，真是——

他不等谢阳冰回答，呵呵了两声，转身回了包厢，手一甩，包厢门就当着他们的面关上了，明明这个包厢跟他们毫无关系，但站在门外的四个人，不约而同地都觉得那扇门好像是甩在他们脸上的。

祝决心中闪过一句诡异地贴切的词——纸上得来终觉浅，之前他补习看了赵宜年很多相关报道和腥风血雨，但不管是哪个耸动的新闻，都抵不上这人当着面的两句话。

这人分明就是将树敌这个事情作为了人生目标在实行啊。

谢阳冰脸上忽青忽白，就连夏天宁也是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莫名其妙被嫌弃了一番的祝决本来也是苦主，但是看到这两人的表情，莫名地有了一种他还没到生气的份上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谢阳冰脸上才扯出一抹艰难的微笑，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带着他们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无声闭合，谢阳冰低头道歉道：“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

电梯里的四个人都不是蠢货，看刚才的情形就知道里面别有内情，祝决一晚上都在当只会微笑的肖像，此时也不由同情地说：“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我们都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天生自带安慰人属性，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三句话，就让谢阳冰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连夏天宁都从被点穴状态解除，恢复了热血属性，握着拳头说：“没错！这部戏一定要拍好！然后狠狠吊打赵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