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不知,皇帝陛下不喜不忧地往前走,一步又一步,像踩在采微心上。
这是采微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皇帝陛下,说实在的,这位皇帝陛下长得是真不错,丝毫不逊色于大少爷。
但,现在咱是惹怒他了吧。
几息之间,皇帝陛下已来到采微面前,居高临下地说:“朕的龙椅,坐着很舒服吧。”
龙,龙椅啊。采微用余光瞄了瞄,想说:确实舒服。但考虑到小命,冷哼:“不过是把破木椅,雕了两个龙头就变身成龙椅,荒谬。”
皇帝陛下勾起嘴角,显得十分邪佞,俯身在采微耳旁说:“噢,那微卿以为如何才能称之为龙椅。”
“自,自然是以龙骨做架,龙皮为毯。”采微艰难地往后靠,咱怎么给忘了,这位皇帝陛下不只有龙阳之好,还对咱有意思啊。
见他如此,采微眼中闪过促狭:“可是千百年了,从未有人见过真正的龙,微卿给朕出了一个难题啊。”
皇帝陛下越靠越近,采微感觉鸡皮疙瘩快起到自个儿脸上了。
心一横,大力推开皇帝陛下,起身,后跨两步,行半礼:“草民不敢,草民只是说出心中所想。倒是陛下您,心口不一。”
终于说到正题了,皇帝陛下坐上椅子,慵懒十分地望着采微:“朕何时心口不一?”
装!还装!采微忍了忍,说:“陛下那日离去时说,不会再计较草民的冒犯,为何又对草民家里的店铺一再打压?”
呵,皇帝陛下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拿过桌子上的镇纸放在手里把玩:“朕确实没有计较,但左相说近年来富商活跃非常。朕身为天子,理应为稳固朝纲,对各商进行调控平衡。”
原来这个世界也是重农抑商的,采微的脸色白了几分,咱那里古代的商人有多么低贱那是可见一斑。
本以为这个世界会好些,不成想,还是一样。
刹那间,采微的脸色更白了,咱怎么忘了,这里不是咱的法制社会,这里是帝王统治的封建王朝。
一旦皇帝不开心,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咱满门抄斩。
咱可以不怕死,但采府其他人呢?咱可是还有一个才十岁的妹妹采葛。
从未有过的恐慌让采微大冒冷汗,脸色惨白无比。
这让一脸平淡的皇帝陛下没来由地慌了:“你怎么了?”又见采微风都能吹倒的身子骨,眉头微皱。
忽然采微双膝一跪:“请陛下准草民入仕。”
他想过了,若是不入仕为官,黍离怕是不会放过采家了。
再说自己入仕于采家也有不少好处,最起码这身份就高了一大截。
但皇帝陛下反问:“微卿上回不是说自己胸无点墨。”
胸无点墨?采微眼角一抽,启唇:“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天子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然世有伯乐,才有千里马。草民愚昧,未曾将陛下当过伯乐,望陛下恕罪。”
开玩笑,知道她为了高考背过多少东西么?胸无点墨,你才胸无点墨。
“如此说来,是朕之错?”皇帝陛下心中惊讶,采微的话实在透着豪迈与自怜,但帝王的骄傲却不允许他放下台阶。
迫于无奈,采微只好说:“非也,陛下是天子,应天命而为,是草民粗鄙,恃才自旷。如今草民决定痛改前非,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唉,不知为何,采微觉得自己在朝韦小宝的道路上奔走。
这番话给足了皇帝陛下面子,皇帝陛下甚为满意:“可是朕不能无故任你为官,微卿既无人举荐,又未立大功。”说到最后,直皱眉头,“微卿又给朕出了一个难题。”
我擦!你的无耻能不能有点下限啊!采微深深地呼吸了一回,死死捏住攥得紧紧的拳头:“草民会参加科举考试,望陛下放心。”
“科举考试?何谓科举考试?”这回轮到皇帝陛下一头雾水,他只是觉得采微被他气得有火不能撒的样子很好玩,没想到他却说出这样一句话。
哈?莫非这个世界还没出现科举制?难怪刚刚皇帝陛下说无人举荐他,原来这个时代还只是处于推举制。
哈!采微简直想仰天大笑出门去,而后一脸笑意看向皇帝陛下:“陛下,其实,这是草民专研多年研究出来的,一项利国利民的,千古良策。”
高考,高考,折磨了咱十几年的高考,今日却成了救咱于水火的救命稻草。
可不是嘛,科举制可是从隋朝开始,又经数代人改良修补的千古良策。
采微厚着脸皮向皇帝陛下解说科举制的细节,听得皇帝陛下眼睛发亮,连眼皮也不眨。
末了,采微叩首:“草民向陛下保证,今年科举,草民定取状元之衔。”
到这里,皇帝陛下才收起眼中的玩味,望着采微那双充满睿智的双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朕是否看错了此人。
的确,科举制能助朝廷吸收大量新鲜血液,千百年来,仕官一直由世家霸占。
偶有几个有才能的寒门子弟,也会被世家以联姻的方式拉走。
如今采微提出的科举制,无异于打破了千百年以来,一直困扰君主的僵局。
皇帝陛下炽热的目光一直钉在采微身上,他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采微了。
被那目光盯得难受,采微无奈抬头,望向皇帝陛下:陛下,咱很累,膝盖很疼,还很饿,能站起来否?
但皇帝陛下的理解是:小样,这才一点点,爷的才能可不止这么点。
皇帝陛下龙心大悦:“微卿平身,既然如此利国利民的国策是微卿所提,微卿又何必再参加科举,即日起微卿便是上大夫,明日就上任。至于科举一事,还需朕与众大臣诸多商量。”
“谢!主隆恩!”采微喊完后揉着膝盖爬起来。
“微卿还未用午膳吧,正好,朕也未用,微卿便留下陪朕可好?”皇帝陛下看着那张才松了一口气,又瞪大眼睛的人儿,如是说。
咱何止午饭没吃,咱早饭也没吃。可是……
采微颤颤开口:“这,这恐怕不好吧草民尚未上任,身份卑贱,不敢与陛下同桌用膳。”而且你可是有后宫佳丽三千,您就不怕她们吃我一大男人的醋?
跟皇帝陛下同桌吃饭,这不是一个好主意,绝对不是,咱担心消化不良。
但皇帝陛下却说:“微卿又在恃才自旷?以为朕不配与你共餐?”
采微要哭了:“不是……”
“那一起用膳可好?”
“……好……”
第7章:一朝成名天下知
实在看不出皇帝陛下这么精瘦的人还喜欢吃大鱼大肉,采微拿着筷子察言观色,就等着皇帝陛下动筷。就算咱没学过宫廷礼仪,尊贵者先动筷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点采微自道咱懂。
皇帝陛下挥退宫女太监,采微看着他拿起筷子,而后夹起一块鱼肉,放进采微的碗里。是的,他没有看错,皇帝陛下在给他布菜。此举着实诡异,采微吓得差点扔下筷子:“陛下,不妥! “
皇帝陛下淡定非常;”莫非微卿又在恃才自傲,以为朕不配为你布菜?“
又是这句话,采微死死低头,以免被皇帝陛下察觉他目中凶光,低语:“不是,草民只是担心草民的婢女弥儿,弥儿也未用午膳。”
“哦,她啊,余息正陪她在偏殿用膳,微卿无需担心。来,吃吧。”皇帝陛下眨眨眼皮,十分若无其事。
这顿饭吃了好久,采微吃得好慢,争取将每一粒米饭咬成细末,以免造成消化不良。
皇帝陛下给采微夹了好多菜,自己只随便吃了两口。见采微吃得实在慢,便坚定地认为:采微太瘦是因为吃饭太慢。
采微仔细地将最后一粒米扒拉干净,嚼碎咽下,双手推开碗:“吃完了。”
可是,皇帝陛下你在干嘛?
只见皇帝陛下拿起采微刚刚奋斗干净的空碗,再次给他盛了一碗饭,嘴里振振有词:“微卿莫不是又……”
采微赶紧垂泪接话:“草民不敢恃才自傲。”天神啊,皇帝陛下是想撑死咱么?
皇帝陛下眼里闪过促狭:“微卿且先慢用,朕去批阅奏折。”
诚然采微吃饭的样子很优雅,很好看,很有欣赏价值。但国事更重要,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看。
一句话点亮采微的眼:“草民恭送陛下。”
嗯?皇帝陛下奇怪地望着采微,他批阅奏折的地方就在凌苍殿,莫非采微以为他要去别处?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真相了,采微的小九九是:皇帝陛下赶紧去办公,咱好开溜。
故而当皇帝陛下坐在凌苍殿的龙椅上,传令说将奏折搬进来时,他几近崩溃。
采微认命的坐下扒拉碗中的饭粒,思绪飘得很远:上大夫在这里是个什么官呢?
咱唯一记得的上大夫只有一个——蔺相如:拜相如为上大夫。可上大夫又分为好几种,咱到底是御史大夫,还是谏议大夫呢?官拜几品?
采微陷入沉思中,银筷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饭粒入口,直把饭碗中间抠出一个洞。
“微卿这是在做什么?”皇帝陛下终于忍不住开口。
啊?采微回神,看着站在他前面的皇帝陛下:“奏,奏折批完啦?”这位皇帝陛下的工作速度忒快了点吧?又见皇帝陛下瞅着那个特别有技术含量的洞,尴尬一笑,“陛下,草民确实已经吃饱了。”
皇帝陛下也看出来采微没什么心思吃饭,便说:“来人,将这些撤下去。”
然后,然后又去办公了。擦!把咱当空气啊。采微踌躇了好一会,上前:“陛下,草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问。”
“这个所谓上大夫,司的是什么职位?”采微小心翼翼地斟酌开口,用文言文跟人交流果真累人!
一石掀起千层浪,皇帝陛下抬眸,声音没有多少温度:“你,不知道?”
怎,怎么了?采微咽咽口水,莫非皇帝陛下看出来了?立即说:“是这样的,草民一直在家钻研经世之道,已达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境地。且草民出身于商贾之家,家父对草民及弟兄从未抱过入仕的希望,草民的研究自然未曾涉及过此方面。”
如此,倒也说得通。
皇帝陛下想了一会,点头:平常百姓对官场之:“上大夫一职,司掌群臣奏折,下达朕之诏令,监理朝廷监管事务。”
若是咱没记错,在秦朝,这个叫御史大夫吧。采微又问:“那是否与丞相,太尉平起平坐?”
秦朝的三公九卿制就是如此。
皇帝陛下听罢,双眼掠过赞赏:“微卿果然聪慧,定能为朕分忧,为百姓谋福。”
我的个乖乖,那咱岂不是可以做大贪官,大汉女干了!采微恍惚间看到了蔡大人与和大人在跟他招手。
不行!采微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耳光,采老爹是女干商就算了,你吖的好好做个清官为他积点阴德吧!
随即他朝着蔡大人与和大人挥手:撒由那拉。
突然间,采微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好重,跪:“草民定不负陛下厚望,必定忧百性之忧,乐百性之乐,助陛下成就盛世江山。”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也是采微这么久,对皇帝陛下说的第一句肺腑真言。
正在批阅奏章的皇帝陛下也是一愣:“朕相信微卿。”
相信就好,那咱能回家了吧?采微斟酌开口:“陛下,草民从未离家这么久,可否让草民先回去,草民担心家父家母着急。”
皇帝陛下停下手中的笔,想了想明日还能见到他,于是点头:“嗯,微卿且先回去。晚些时候朕便安排你入仕一事。余息进来。”
余息应声而入,单膝跪地:“臣在。”
“送微卿回府。”
“臣……遵旨。”余息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下来,余光瞥向采微:这小子给主子用药了?怎么主子未曾惩罚他?
采微自然知道余息不满他许久,见到余息吃瘪,禁不住得意洋洋地哼着小调: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那幅欠揍的模样引得皇帝陛下不自觉地勾起唇角,但却如昙花一现,又很快湮灭。
回府的路上,弥儿发现大少爷整个人都沐着春风,可知其心情甚好,于是开口:“大少爷,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了?可否说出来,让弥儿同您一起开心?”
采微笑笑,拿起那柄被扔在角落里的白玉扇,倏地打开,兀自扇风:“弥丫头,你家爷我做大官了。”
大少爷做大官了!这则消息在弥儿下车后如瘟疫般迅速席卷采府。
采老爹这才知道皇帝陛下并非是开玩笑,大悦:“唤袁太医来。”
采微也借此见到他的两位娘和几位兄弟姐妹。
虽然咱不认识哪个是亲娘,但起码的常识还是比较清楚。古人对嫡庶很看重,能穿大红衣服的一定是正妻。咱又是采府嫡长子,那么……
采微朝穿大红衣服的美妇行礼:“孩儿见过娘亲。”
又朝着淡红色衣服的女子点头:“二娘好。”
但采微哪里知道大少爷从前那些堪称人神共愤的行径,他的两位娘显然受宠若惊,尤以大夫人瑾琏明显。
大夫人两眼闪着泪花:“微儿,你终于肯认娘了?”
二夫人欣慰地抓着大夫人的手:“大姐,小妹以前便说过,大少爷一定会将往事忘了的。瞧瞧,倒真叫小妹说准了。”又对着采微笑,“微哥儿你不再怪相公和大姐了,真是……真是……”
说着说着杏眼就开始泛红,继而以手绢擦面。
采微眼角一抽:高手!敢情你就希望咱想起采老爹和大夫人对大少爷做的事呢?
得亏咱没穿成女的,依咱的道行,活不长哎!
大夫人听罢,脸色顿白,见采微神色无异才放下心。随即狠狠瞪向二夫人:应春,你太放肆了。
二夫人一脸笑意不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躲在大夫人身后的采葛探出头:“大哥?”
那丫头长得水灵灵的,与大少爷有五分相似,但更偏重稚嫩可爱,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采微笑着招手:“葛儿,来大哥这里。”
采葛一双汪汪大眼看着望了望大夫人,见她点头才走向采微。
采微禁不住嘘吁:大少爷,你以前是有多作恶多端?连胞妹都不敢与你轻易亲近。
又联想到采老爹,大夫人,二夫人的反应,采微心里也有了大概:采府里的人一定对大少爷做过令他伤心欲绝的事,使得他性情大变,变得亲戚叛之。
看着只及自己腰间的采葛,采微从怀里拿出那串准备许久的珠花:“给,葛儿是女孩子,大哥也不知你喜欢什么,便将这个买了来。”
精致的珠花让采葛喜笑颜开:“葛儿要大哥题葛儿戴上。”
采葛如此,小女儿情态十足,采微不由地想到他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心里一酸,接过珠花就给她戴上。
采葛摇着头问:“葛儿好看么?”
采微捏住她粉嫩的小脸:“我们的葛儿是最美的小女孩。”
一幕一幕,看得大夫人直拿帕子掩泪。
其他采氏兄妹也纷纷上前向采微行礼:“大哥。”
采微牵着采葛,微微一笑:“都是一家人,要这些虚礼做什么?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