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叮铃铃——”
“不……小仪……”朔回呢喃的声音越来越大。
苏然示意朔玉:似乎有用!
朔玉便一边摇着铃铛,一边轻轻用南楚语道:“钟仪,钟仪。”
似乎真是有感应一般,朔回的手指的末端开始微微颤抖。
接着,短暂的一段停滞之后,睡在病榻上许久未曾清醒的人,微微睁开了一双紫色瞳孔的眼睛。
一片模糊。
看不清楚。
小仪呢?
不对,小仪,是谁?
……
不对,错了,不该是这样。
很疲惫。
朔玉失望的看着朔回又陷入了昏迷。
苏然道:“至少,这是个好兆头。”
朔玉点了点头:“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他看着手中的铃铛,心里又有了一些思量。
果然,在一个明媚的午后,米录阁的仆人带来了好消息。
“亲王醒啦!”
朔玉惊喜道:“醒了?!”
他甩开后面的一干文臣,范文子无奈地看着他离开,拦住了文武百官,沉稳一笑,其他人就消停了。
朔玉的心口“噗咚”直跳,他一路狂奔,看见了米录阁外,苏然笔直站在门口的背影。
“王兄!王兄!”朔玉冲进房内。
内室,一个披散着一头黑发的男子正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铃铛。
听见动静,他冷冷抬眸,打量着朔玉。
朔玉的笑容冻结在脸上。
他回头看了看苏然,苏然亦是看着他。
第七十三章:崛起
虽然朔回苏醒了过来,但是对于朔玉来说,他 “苏醒” 的内容有些不全面,或者可以称之为——失去了部分的记忆。
而又令朔玉一派人高兴的是,朔回失去的,是他在南楚的一些不重要的记忆,而他年幼之时模糊的记忆倒是回来了,近来,前几个月征战四方的事迹也是清清楚楚。
不过,他的性子也有些变化就是了。
朔回醒过来的当天夜晚,米录阁外就赶来一批武将,嚷嚷着要探望亲王。
门外的十几个侍卫“刷”地一声,亮出雪亮雪亮的刀刃。武将不满,却不敢再声张了。
朔回正倚着高背椅子发呆,而那只铃铛被他留在了床铺之上。
听见了喧闹之声,朔回皱了皱眉,迈开长腿,推开门。
“哗啦——”
门开了,朔回亲王安然地站在阴影里,门边的灯火明明灭灭,照出了他坚毅的轮廓。
武将们见到了朔回,热泪盈眶:“亲王!”
“将军!”
朔回似乎有些不耐烦,听着武将们说了几句感恩戴德,赞美夸奖的话,便冷冷道:“今儿嘴上是都抹了蜜糖了?这不是你们这些人该说的话,给我滚回去。”
“……”
“……”
一行人鸦雀无声,傻傻愣愣地看着变得有些不对劲的朔回。
“亲王?”一个平日里较为受朔回器重的据点兵长小心翼翼地出声道:“您,痊愈了吗?兄弟们等着您回去练兵呢。”
朔回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们请回吧,本王还有事。”
武将们踌躇了一番,在朔回冷冽的目光之下,武将们悻悻地走了。
朔回吩咐了门口的侍卫,关上了房门。
他笔直地站在穿衣镜前,一向深邃的眼眸里露出些迷茫的神色。
镜子里,是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个头很高,躯干有力而匀称,肩膀处有一个神秘的图腾纹身,在灯火之下,不甚清楚。
朔回眯起了眼睛。
他睡了有多久,怎么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呢?
夜晚,内室亮着灯火,一个高挑男子迷茫地看着自己,而一只铃铛,正孤零零地躺在了床榻的角落里。
几日之后,朔回再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无论是练兵,巡视,还是安抚民心,都表现出了卓越的能力与非凡的智慧。
他每次凯旋,都在一身戎装外披着一件猩红色的披风,故这个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这几次巡视,朔回依旧是老装扮,但是那条猩红色的披风上用金色细细描绘出了北晋王朝的徽章,低调又张扬。
凡是拥护朔回亲王,也就是当朝的镇西将军的人,无不知晓,朔回亲王的背后,便是北晋的王室,或者说,北晋王室的烙印,已经镌刻在了朔回的身上。
然而,即便是带有明显的王室气息,朔回亲王依旧深受百姓的爱戴,有些人士专门总结了当朝几位风云人物,提到朔回亲王,便是这么评价的:一来他协同着王上铲除了威胁着北晋国事,搜刮民脂民膏的三大氏族,功不可没;二是他英明神武,有勇有谋,其带兵虽然未有老将的老练和成熟,但是灵活机敏,不按常理出牌,善于使用奇计和鼓舞士气,很有领兵统帅的天赋;三来,便是其神秘高贵的身世,他是王上的长兄,原先在军校磨练时十分低调,民间也并不知道这个人物,然而他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了民众的视野之中,且掀起了北晋的大风大浪,不得不说,具有着传奇色彩。
民间的人对此津津乐道,此事传到了范文子的耳中,他随即派人写了新的剧本,卖给了休城中的说书评书之人,很快,舆论被煽动起来,朔回亲王的名声,开始被人更加广范围地知晓传播。
眼见着目的达到,朔玉便一项一项地着手实施着改朝换代的大动作。
一日,朔玉站在高处,俯视着在庭院里舞刀弄枪的朔回,低声问范文子:“文子,你觉得,王兄是真的失忆,还是假的失忆?”
范文子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自然是真的。”
朔玉道:“何以见得?”
范文子摊开手掌——那个唤醒朔回的铃铛,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范文子道:“若是放不下南楚人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又或者是同他那位南楚弟弟的手足之情,想来,亲王在此次醒来之后,必当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朔玉眸色微动:“这倒是,难不成,王兄连他同我之间的协定都忘了……不过,这样也好。”朔玉看着庭院里潇洒的身影,道:“如此一来,王兄便落叶归根,安安心心地做一个亲王。”
范文子微微笑了:“此次亲王剿杀东成禾有功,将那些最后的叛党杀得片甲不留,应当加官进爵才是啊。”
朔玉眯起眼睛,看着屋檐处闪耀的阳光,道:“本王,要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他沐浴在夕阳耀眼的光辉里,一双紫眸深邃而坚定。
范文子一听,面色肃然,退了几步,行了大礼,额头触地:“愿为王效劳。”
朔玉转头,看着范文子规矩地匍匐在地上,微微一笑。
朔回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提着一把长剑,站在他们身后,神色淡淡地说:“喂,范文子,你做什么。”
朔玉连忙扶着范文子起来,范文子优雅地整理了衣着,丝毫不见慌乱:“亲王怎么上来了。”
朔回嗤笑:“你们看了本王半天,以为本王发现不了?”
朔玉若有所思,走到栏杆前:“那么……王兄是从何处上来的?”
范文子听闻,亦是好奇,他们便站在楼梯口的前方,而朔回所在的地方,便是栏杆旁。
朔回哈哈笑了,递给他们一个眼色,将长剑往地上一掷,那长剑便入木三分,牢牢地扎根在地上。
朔回轻巧地一个跳跃,便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王兄当心!”
朔玉和范文子都是一惊。
却发现庭院里的朔回已经稳稳落地,拔出长剑,向他们看了一眼。
朔玉看着朔回挺拔俊朗的背影,呢喃道:“如此看来,王兄的武术底子似乎不错。”
范文子淡淡笑了:“南楚的阚元阁自古便是有名的。亲王一年以来都带着卫九和卫十六,自然更上一层楼了。”
朔玉听到这里,叹息道:“可惜了那两个忠心的年轻人。”
范文子道:“卫氏之人的确忠心,但是王也不可太过信赖。”范文子清润的双眼别有用意地看了朔玉一眼:“哪怕是朔回亲王,王上也还需谨慎。”
朔玉面色冷却了下来,许久,范文子依旧看着朔玉,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朔玉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范文子展颜一笑,温润儒雅,聪慧绝世。
五月八日,民众都前去了休城南边的大天坛,占卜的国师在太阳下祈祷,将要把一个月前的国师与天神对话得出的的星象公布给举国的虔诚之徒。
神秘悠远的号角声吹起,古老的鼓声敲响,踏着乐器的节拍,巫师们举行了问天的仪式。
正午,鼓点声停止。
一双颤抖地手打开了水晶盒盖。
国师一头雪白的头发在阳光下发出光芒,他站在了天坛的高塔之上,用洪亮的声音大声宣告: “帝星降临到了北方星位,此乃大吉之兆,是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景象,看来,我大北晋,将自此盛世太平,永代昌盛!”
举国欢呼,为了这个数十年来从未出现过的吉兆,民间云,此乃帝王降临的征兆,北晋龙气旺盛,自当从此兴盛!
待到舆论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朔玉便大刀阔斧地开始了工作。
朝廷里的人马不停蹄地下派到各个地方,将各地的官员收拢到了一起,个个重新考量,不合格的,便直接换上了新的血液。
如此一番调动,无作为的,吃软饭的,便一个个地被刷了出去。
官员制度的改革,并不是一下两下就可以完善好了的,但是王上的作为,已经表露出了北晋王朝的官方态度,百姓还更加欣赏年轻敢为的官员,迂腐的中立派也渐渐被排挤着,从中央到地方,渐渐也没有了安身之所。
朔玉冷冷地看着红笔写着的花名册,道:“朝廷养了你们这么多年,是该要些报酬了。”
玉印一盖,所有的争辩,都成了定局。
六月十日,天大晴,万里无云。
休城全城都笼罩在一片威严的压迫之下,王室的天坛上响起悠远的乐器声,士兵们排列整齐,严守在各个街道,各个路口。
将军们带上了军刀,文臣们拿着玉牌,垂着头聆听着北晋最尊贵,最有权力的人的宣告。
“朕自今日起,定年号为平,朝代为开宇,以求北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众臣朗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一天,休城的石匾被重新雕刻,刻上两个大字“晋安”。
这一天,北晋自立为国,温布侯自封为帝王,历称晋景公。
第七十四章:暗流涌动(一)
北晋嚣张的态势令四国的局势变得更加紧张,一时间,流言四起,谋士们往返各地宣讲看法,对于北晋的下一步动作纷纷关注猜测。 %南楚,希宫,陈店。
南楚的都城在南方有“鱼米之乡”美称的希宫,而南楚王朝的心脏部位,便是在希宫的中心区域——陈店。
陈店中有一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地方,便是鬼斧神工的云山。地势并不高,每逢月圆之日,便由白鹤自远方飞来,引项而歌,其声动听婉转,回荡在山上,久而久之,便有了传说,道:云山之上,仙人所居,月华清明,白鹤继归。
相较之与北晋皇宫的气势磅礴,雄伟壮阔,南楚的宫殿虽然少了一分霸气,却多了几分绮丽端庄。
宫殿依云山而筑,占地广阔,楼台亭阁,金瓦白砖,阶梯皆为红色玉石所成,踏之有清脆脚步之声,楼宇之间,又有红色廊桥从高空中相连,山下有湖,湖中开满常年不谢的白色睡莲,清香四溢。
此次早朝,文臣们唾沫横飞,又各自吵得不可开交。高位上的人倒是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怡然自得地听着大臣们的“激烈辩论”。
眼见着一个时辰过去了,身边的高公公凑到曲沧身边:“王上,到时间了。”
曲沧微微点头,抬手在空中虚压,朗声道:“各位爱卿,可有了结论?”
或许是方才说的尽兴了,现下关于北晋的论题,大臣们很快站好了队,领头之人站在了最前头。
陈迪是他父亲告退之后,新接替上来的文臣,曲沧倒是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陈迪出列,道:“若论及军事,北晋的确略胜于我南楚,但是在民生,财力,物力,人文之上,我们平分秋色,依臣所见,北晋这些年刚刚平定了内乱,此时大张旗鼓的称帝,或许另有所图。”
曲沧道:“爱卿的意思,莫非是说北晋意图进犯别国?”
陈迪摸了摸胡须,稳稳一笑:“正是。”
此话一出,便又有人窃窃私语。
曲沧道:“诸位有何异议?”
孙望亚出列,大声道:“臣以为此言差矣。”
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
孙望亚乃南楚老臣,眼神独到犀利,无论是多么狂傲的官员都敬让他三分。
曲沧颔首,道:“还请孙老详说。”
孙望亚肃容道:“老臣曾多次翻阅最近的文案,发现北晋的那名朔回亲王是从西宋的一所军校所出,暂且不说老臣对于这么一位突然出现的……亲王?——老臣一直怀疑他的身份。
当然,言归正传,老臣认为,北晋去年在与西宋的边界处的小峡谷处剿灭了一窝土匪之后,两国便暗中有了动作,从长远角度来看,我们应该提防着这两国联合在了一起,若是北晋和西宋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后果难料啊。”
孙望亚有些苍老的声音掷地有声,一时间,众人沉寂。
曲沧沉声道:“孙老果真深谋远虑……本王曾有过同东丹结好的想法,孙老认为如何?”
孙望亚道:“此法甚好,老臣不日便将上奏商议此事。”
陶和志道:“王上,陈大人方才所说有理,臣觉得,与其静观其变,不若做好准备,若碰上好机遇,不如先发制人。”
曲沧点头道:“本王知晓,待会儿讨论此事。”
之后便又议论了一些南楚国事,不久散了早朝。
孙望亚,陈迪,陶和志等大臣被留在议政房继续议事,议政房就设立在大殿之后,宽敞明亮。
又过了一个时辰,各个大臣相继才出来了。
曲沧坐在银木椅子之上,仰着头看着嫣红色的金丝天花板。他的书案之前堆着厚厚的文案奏章,还有方才那几位刚递上来的。
王贺推门进来:“孙大人他们走了。”
曲沧眯着眼点了点头,伸了伸胳膊,懒懒道:“过来,给本王揉揉肩。”
王贺顺从地过去了,给曲沧按揉着肩膀。
曲沧享受似的闭上了眼,低声道:“散因那孩子呢。”
王贺道:“在看书呢。”
曲沧微微颦眉:“他很喜欢看书?这个年龄,该到处拜访一些名仕了。”
王贺微微叹气:“散因,虽是聪颖,无奈还是傲气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那时候来希宫没有看管他的缘故,越大越不听话了。”
曲沧睁起眼睛,转头,拉住他的手,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道:“怎么,后悔了?”
王贺低下头,看着曲沧的双眼,微微一笑:“没有。”
曲沧并没有赏封王散因一官半职,但是给了他更大的权利,譬如宫廷里的藏书阁,他可以自由出入,因他少有才智,聪颖矜持,官员自然也没有将他拒之门外,连孙望亚都愿意亲自教导他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