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琴师 中——肖停云
肖停云  发于:2015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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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惠笑吟吟地看着老刘管家,她暗中观察了有段时间了,最近函的精神一直不好,似乎有什么心事。

直到昨天下午, 她亲眼看见了钟函再一次拆开了信,脸色又阴沉下来,便猜想或许是这信的原因。

二来,最近府中的信差几乎是每天都来,燕惠百思不得其解,函和谁这么密切的联系?

忽然心中冒出一个念想:莫非是……

老刘管家一直用着同一个白色大信封将东西藏在里面,也看不出是从哪儿寄来的。

燕惠并不喜欢去查探钟函的隐私,如果他不想让燕惠看,燕惠是绝对不会去碰的。

然而,如果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高高在上的韩王爷不好好享受荣华富贵,偏偏又来干扰甚至打乱他们平静的生活,她自然是不可以容忍的。

昨天晚上,不,前天晚上也是,每次在深夜的时候,函都会深深地叹气,燕惠担心,或许有什么事情一直烦扰着他。

所以,燕惠才拦住了老刘管家。

老刘管家露出十分为难的脸色:“夫人,我还要去给老爷送信呢。”

燕惠微笑道:“我给函送过去,你回去吧。”

老刘管家将手背在了身后,摇了摇头:“这可不行,老爷交代过的。”

燕惠心里一沉,面色有些难看:“是多么要紧的事?函却不告诉我?”言罢,便是难过的神色,泫然欲泣。

老刘管家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犹豫再三,想起来钟函的叮嘱:“老刘,万万不可让夫人看见,实不相瞒,这是一件不好的祸事,夫人最近身体不好,若是知晓,她必定伤心难过,所以,请你务必直接将信送到我的书房来,切记切记!”

老刘管家一咬牙,道:“夫人得罪。”便不管不顾地绕开燕惠,径自去了钟函的书房。

燕惠一怔,老刘管家已然不见了身影。

老刘管家气喘吁吁地来到了钟函的书房,此时钟函正坐在窗前发呆。见他来了,忙道:“怎么了?”

老刘管家喘着气,道:“方才……方才夫人拦阻,想要看这封信……”

钟函大惊:“那你给她看了?”

老刘管家摇头:“自是没有,不过……不过我看夫人的模样,以为是您故意瞒着她,心里难过着呢。”

钟函叹息:“我也是无可奈何……罢了,有劳你了。”

老刘管家道:“不敢当,不敢当啊。”从袖中掏出大信封,递给了钟函,自己便退下了。

钟函环顾四周,看看没人,连忙拆开。

信上简洁地写着:“有确切消息,今晚府上,本王当面相告。”

钟函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有其他字体。

咬牙切齿,却又别无他法。

夜晚,星光点点,钟函和燕惠在庭院里用着晚饭。

燕惠夹着菜给钟函:“最近在忙些什么,总觉得你有些疲惫。”

钟函摇了摇头,微微笑了:“没有,只是在想从前失传的一首琴谱。”

燕惠微微点头,心中有些落寞,勉强一笑,似是无意般地提起:“最近,府上的信多了许多……”说罢,看着钟函。

钟函笑道:“最近为了修补琴谱,问各地的老友要一些资料,他们反复叮嘱说是毕生心血,不可给旁人知晓……所以,便有些保密了。”

燕惠听了,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笑道:“那便要好好感谢感谢人家了。”

钟函道:“自然,他们还说过不久要来安都游玩,到时候自然有咱们忙得了。”

燕惠笑着道:“好,我到时候定会好好招待他们的,对了,今年夏天不如再去郧地看看邹儒大哥,如何?”

钟函道:“你想去咱们便去。”

一顿晚饭下来,没有让丫鬟们插手,钟函帮着燕惠收拾碗碟,燕惠心里舒服了不少,心想:许是自己生病久了,有些多心了。

此时夜晚已然不冷了,燕惠披一件薄纱衣,依偎在钟函怀里看着满天繁星。

燕惠道:“这么多星星,明天定是晴天了。”

钟函微微笑了:“是吧。”

钟函的笑声清朗,燕惠听着,嘴角挂着甜蜜的微笑。

两人低声说了些许话,燕惠就有些疲惫了,她道:“有些困了。”

钟函扶着她往房间里走:“也有些冷了,不如先歇息吧。”

燕惠道:“你呢?”

钟函顿了顿:“我要去书房,你先睡吧。”

燕惠没有起疑心,理解地点了点头:“好的,晚上别太熬夜。”

两人回了卧室,钟函看着燕惠散了一头长发,有些妖娆地缠绕到了腰间,穿着淡紫色的里衣靠着床头微笑地看他,烛光柔柔地笼罩出一层朦胧的光,笑的温柔,轻声道:“去吧,我过会儿便睡了。”

钟函心中涌起莫名的难受,低头道:“好的。”

此时并不是很晚,出了门,街道上人来人往,都是吃过晚饭,一家老小出门消食的。

他站在自家门口,正想着是自己走过去,还是找一辆小车去。

或许还是韩王爷想得周到,一辆马车早就停靠在钟府的不远处,披着深紫色绸缎的马车轱辘轱辘地驶过来。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坐在前座,面无表情地下马,亮出“韩”字的腰牌,请钟函上车。

钟函略微点头,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心中似乎轻轻一痛,有些踌躇的,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便是微掩着的朱红色大门。

侍卫催促道:“还请钟琴师快快上车。”

钟函收回目光,掀起下摆,上了韩府的马车。

马车行驶地很快,却又十分平稳,车厢里弥漫着韩懿身上那种冷冷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将端坐在马车上的清瘦身影包裹住。

天上的繁星闪闪,有着特别闪亮的两颗连接在一起,似乎是一对有情人相聚。

钟函下了马车,被四个侍卫直接“锁”住一般,簇拥着往里走。

韩王府布置低调而奢华,越是通往主人居住的院子便越是打造的精致,钟函年少之时在韩王府呆了不少时间,虽是将近十年没有来,却依旧还是熟悉的。

譬如那边的葡萄架,又譬如庭院里的花坛,自己曾经最喜欢在这两个地方奏琴。

一路顺着这些地方走过去,钟函心中浮出一些感慨和惆怅,转眼时光流逝,自己已经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了。

连接前庭院和后院的便是三道白玉石拱桥,钟函顺着拱桥走过去,到了后院,那里摆着宽大的桃木桌子,布满了精美的菜肴。

上首坐着一个持杯喝酒的男人,一双狭长的眼似睁非睁,慵懒地靠在高椅背上,淡淡地看着不远处与他对视的钟函。

两人相对,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尊贵优雅。

韩懿道:“你来了。”

钟函看了看满桌的菜肴:“……你等我用饭么。”

韩懿扯唇一笑:“是,不赏脸吗?”

钟函有些别扭,从拱桥便走下。

韩懿的目光如同炙热的火,牢牢地锁定在钟函身上,举杯饮酒。

两人对坐,韩懿并未说什么,只是喝着酒。

这时候的情景有些相似,十多年前,老韩王病逝后,钟函请辞,当时才继承爵位的韩懿便在此处布置了晚膳,等候着从新家最后一次回访的钟函。

两人心中都藏着心事,或许关于过往,又或许关于现在。

原先用过晚饭的钟函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随意地吃了些,却意外地发现对胃口,仔细一看,便是原先在韩王府爱吃的菜肴。

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钟函放下了筷子。

韩懿停住酒杯,道:“怎么不吃了。”

钟函略微摇头;“不饿。”

韩懿轻轻一笑:“记得当年,你也是这般回我的。”

钟函:“……“

韩懿放下酒杯:“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你有了娇妻爱子,本王……我如今也有了妻妾儿女。”

钟函不想听这些话,道:“你找我来,不是叙旧的吧。”

韩懿无奈一笑:“乖,等我说完。”

钟函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韩懿淡淡一笑,道:“既然不愿意听,我也不说了,便直入正题吧。”

钟函这才回头看他:“你说钟礼有了消息?他在哪儿?”

韩懿道:“如今,大约不在南楚境内。”

钟函愣住:“你是说,他不在……”

韩懿从桌旁的纸袋中抽出几张纸递给钟函,道:“这是繁城传回来的消息,曾经有人目睹,钟礼和一批北晋人混在一起,原因不明,之后边境也有消息,这些人曾从边关出去,向北晋方向离去。”

钟函恍若做梦,冲过去接过,细细地看着。

韩懿看着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一片,安慰的话脱口而出:“不要太过担心,现在北晋那边不大好查,不过不久之后应该也会有消息的。”

钟函放下纸张,道:“钟礼那孩子……这是和什么人结了冤仇,还是自己到处乱闯?怎么会,怎么会去北晋呢?!”

韩懿不再出声,低头晃晃酒杯,沉默地喝着自己的酒。

钟函心中怅然,站在原地,心中百转千结。

第六十九章:碎裂(二)

韩懿端坐在宽大的软椅里,左手持着酒杯,放到额头边,侧过头看着钟函。

倏尔,伸出右手,猛然将钟函拉入怀中。

钟函坐在他怀里,扭过头去不看他。

韩懿面色冷淡,随手将酒杯放在钟函唇边:“喝了它。”

钟函道:“我不喝酒。”

韩懿的手一动不动。

钟函回眸,韩懿依旧是看着他的,无奈地就着他的手喝下了。

酒水绵柔,回味无穷,带着几丝甘冽和清纯,一如天空上淡淡的星光。

韩懿放下酒杯,环住钟函,将下巴搭在钟函的肩膀上,低沉道:“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准许你离开,或许,你现在还是我的。”

钟函身体微微一颤,低头道:“你喝醉了。”

韩懿闷声笑了:“这点小酒能把我灌醉?”他伸出手摸了摸钟函的耳垂,“那本王问你,这些年……想不想我。”

钟函躲开他的手,要从韩懿的腿上起来,板着脸道:“别说胡话了。”

韩懿死死地抱住钟函,怡然自得,唇角愉快的勾起:“别生气……好久,好久你都没有和我这般亲近了。”韩懿环住钟函的腰,低声道:“你说,当年你明明爱慕我,为何又逃走了呢。”

钟函面色不动,看着远处摇摆的杨柳:“这不是我们现在说的话了。”

韩懿苦笑几声,又逼问道:“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

钟函回头,两人距离十分贴近,他一字一句道:“韩懿,我们不是少年了,各自成家,若都还怀念少年时候的情分,便做个知己,为何到了这个年纪,还纠缠些儿女情怀?”

说完,便径直站起身来,背着他道:“如若你想要个答案,我也可以告诉你,年少之时,十分感激老韩王的厚爱,对于你,也只是手足之情。”

钟函转头看他,面色清冷:“如今,你我关系暧昧,倒是让我们都烦恼,何必至此?不如各退一步,现下你帮了我的忙,或许是念及过往情分,我也不甚感激,但是,若你再……再要挟我做一些苟且之事,还不如从此相忘,何苦如此?!“韩懿望着他,沉默,目光深沉如寒潭。

钟函拂袖,淡淡道:“告辞。”

韩懿开口,带着惆怅和细微的哀伤,道:“若我说,我一直想着你,那又如何是好?”

钟函头也不回,黑发在灯火之下闪着细碎的流光,他叹了口气道:“你是误会了,况且,你我之间,并没有所谓的世间情爱。”

韩懿迅速起身,一把拉住他,突然厉声道:“那你告诉我,何谓世间情爱?!我又如何误会?!”

钟函被他用力地扣住双肩,吃痛,他面色不动,道:“韩懿,冷静些。”

韩懿深深呼吸,稍微放松了一些力道,他牢牢地锁定住钟函的双眼:“清之,我从未误会什么,我一直在等着你,不要这么快就否决所有。”韩懿微微垂下头,睫毛如同小扇子一般细密,他低声道:“我,等着你。”

钟函看着韩懿低头的模样,心中的一大块似乎大片大片地塌陷了,他呢喃道:“韩懿,别这样。”

韩懿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痛苦:“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爱那个女人吗?你和她有我们之间的默契吗?她有那么好吗?”

钟函不忍看韩懿失魂落魄的模样,伸出手抚摸他坚硬的后背,低声道:“韩懿,你不要这样,你这样,会让我难过……”

钟函愣住,一不留神,自己便吐露出了自己的心声。

韩懿低下头,钟函看不见他的神色,他眸色微动,道:“这些年月,我便是一直如此……”韩懿抬起头,将钟函轻轻搂入怀中:“你舍得吗?”

熟悉的冷香萦绕在鼻间,原先的别扭和排斥似乎去了九霄云外,钟函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少年时候的韩懿也是如此安静地拥抱着自己。

难道,自己……

韩懿声音有些沙哑,轻声道:“你知道么,我早已遣散了妻妾儿女,王府之中,只有我孤身一人,庭院里,你喜欢的花开了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回到我身边,像以前那样。”

韩懿微微哽咽,道:“或许,只是妄想,也罢,在旁人眼里,我是个掌权有势的王爷,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个痴狂不得心爱之人的可怜虫。”

钟函摇头,心中痛楚:“不,不要这样说自己,韩懿,你我……”

夜晚的风有些凉,他浑身一冷,咬了咬唇,艰涩道:“你我若是相爱,怎么可以?这有悖人伦,况且,惊世骇俗的事情,不该发生在你身上,你是天之骄子,是老韩王爷的继承之人,不可以,不可以。”

韩懿察觉到他的退缩,用力地抱紧他,道:“不必害怕,世俗之人的言论,我们为何要听?”他低下头,仔细地用目光描绘钟函的眼眸,温柔一笑:“若我舍弃这些荣华富贵,你可愿意同我隐居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

钟函怔忪。

夜色之中, 男人的目光深沉,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和珍惜,一如既往的俊美面容,认真的神色却依旧像是当年那个倔强的王世子。

钟函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湿润了,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钟函一直看着韩懿,他不能回答他,就当他是残忍的吧,不愿意一口否决,断了这份情,也不能答应他,让贵为王爷的他放弃自己的所有,如若,不告诉他答案,他会和现在一般痛苦吗?

两人对视,千言万语似乎都了然在对方的心里。

韩懿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庞,冰冷的祖母绿戒指摩擦过他的脸庞,如同泪水滑落的触感:“我等你,等到你需要我的那一天。”

钟函点了点头,双眼微红。

韩懿展颜一笑:“当你是答应了。”他从袖中取出一根白玉簪,交给钟函,“若你哪日想到我,便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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