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部的科学家到来那天，卫书洵按约定时间守在航空中心大楼外等待。没多久，一辆小巴车开进来，陆续走下数十名男女。这些人年龄不一，但都透着深深的学者气息，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西林航空中心，眼中并无好奇，只打量一眼卫书洵，惊讶于他的年轻，随后一人开口：“你是卫书洵？”

“是的。”卫书洵微微躬身：“各位远道而来辛苦……”

“卫书洵？！”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卫书洵疑惑的抬头，发现是一名戴着无框眼镜，脸颊瘦削，年约四十多岁的教授。

卫书洵清楚在场所有人的资料，他知道这位用震惊目光看着他的教授名叫黄国录，是津科航天航空学院的教授。但除此以外，他没有关于这位教授的其他记忆，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此震惊。

“请问有什么事，黄教授？”

“你……你是……那个卫书洵吧？”黄教授用不确定的语气问：“去年来西林航空中心参观的那个？”

去年参加西林航空中心的队伍中，黄教授是其中的带队老师之一。他对卫书洵印象深刻，毕竟带队那么多次，一参观就被西林航空中心看中的学生唯有卫书洵一个。不过时间太久，他已经忘了卫书洵的名字，但一看到这张显眼的脸就想起来了。

顺便再说一次，卫书洵这张脸真的帅到让教授们不喜的程度。

“是的，黄教授您好，好久不见。”卫书洵不记得黄教授，不过猜到他是去年一起参观的带队老师，也明白他为什么震惊。

去年明明连参观的资格都没有，还是靠周泉走后门送他来的，谁想过了一年，他已经成为西林航空中心的研究员之一，不只参与载人航空的研究，还加入了核心部门。

“你……你……真是……了不起……”除了了不起，黄教授已经震惊的找不到词。

卫书洵谦笑：“您过奖。”

他到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往前数一年，他还在发愁能不能考到双学位，往前数四年，没有人认为他能考上大学，他对自己的事业规划也是当保安，顺便赌博，赚够了钱以后自己开公司什么的，从没想过自己会有现在这么一天。这一切都要多谢卫承和学习机。虽然双方的相识有个极为糟糕的开始，但现在他们在他心中已经是重要的亲人甚至恩人……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卫书洵的感慨只有一瞬，立即回神，继续原本的话题：“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宿舍已经安排好，我现在就带各位前去休息，明天开始……”

“不需要明天。”一名研究员开口：“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开始。”

“但是……”

“放心吧，对我们来说，研究就是最好的休息。”一名女研究员笑道。

“好的，那么请随我来。”

路上卫书洵顺便向大家解释他们的工作内容，听到是要研究新型航天器，所有人都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

一行人很快来到航天器研究部，卫书洵请大家在外稍等，自己去向林教授报告。

林教授正在忙碌中，一台等身高的仪器发出轰降隆的声音。卫书洵走过去大声叫：“林教授，所有人员都到已经到齐。”

“什么？”林教授头也不回，大声问。

“其他研究员已经到了。”

“哦，那你安排一下。”林教授说。

“好的。”

卫书洵之前联系大家时，已经看过所有人资料，知道谁擅长哪方面，于是直接将准备好的资料递给研究员们，将他们安排到相应的岗位上。一个多小时后林教授才完成手上的工作，他把卫书洵叫过来，问：“给博士们都安排好宿舍了吗？”

卫书洵迟疑的摇头：“没有，你叫我安排，所以我都安排好大家的工作了……抱歉，好像是我误会了。”

“什么？”林教授大吃一惊，急忙看向周围，才发现实验室多了不少人。

林教授没有急着生气，而是先问清楚：“你是怎么安排的？”

“刘博士擅长智能电子，我请她负责智能平衡部分，张博士擅长……”

卫书洵一一道出自己的安排，林教授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越来越亮。

说实话，以众位博士的学识，就算安排的岗位不对，他们也不会工作失误，顶多重新调换一次，所以林教授并未生气。但卫书洵安排的工作太完美了，甚至注意到某位博士最新发布的论文，将他安排在了最合适的位置。所有人的工作岗位，都和他原本想的一模一样！

林教授有过很多聪明能干的助理，但完全做到百分百合他心意的，卫书洵是第一个。

卫书洵说完自己的安排，迟疑的问：“林教授，怎么了？”林教授神色好怪。

“没什么，你干得很好，以后继续努力。”林教授笑得灿烂，他最烦琐碎的事，但这些事自己不管的话又容易出错，现在总算是找到一个能理解他想法的助理了。

在新航天器的研究资料上，负责人清楚的写着林越，金怀，卫书洵三个名字。

林越和金怀是业内有名望的科学家，众人都不陌生，但是，卫书洵是谁？

一开始疑惑的众人在看到年轻的卫书洵后，就……完全无视了。

有可能是打错，有可能是忘了备注“助理”两个字，这里每个人年龄都比卫书洵大，比他学历高，没人真正把卫书洵当成负责人。

卫书洵也不在意，他老老实实干着自己助理的工作，哪里需要就往哪里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大家都遗忘他才好，才不会自找麻烦去炫耀什么负责人的身份。

说来也怪，新航天器的研究不需要和其他部门协调，卫书洵不用跑来跑去，只要负责记录现有研究进度就好。还有几个助理帮他一起记录，他顶多做一下最终汇总，照理说应该很轻松的。但实际上他的工作超级超级忙，林教授和金教授只顾埋头研究，有需要的时候就叫一声：“卫书洵，耦合场千赫兹现在是多少？”

“请稍等。”卫书洵脑中一边回想今天的实验记录，一边跑到旁边的研究台看了眼，回来报告：“亚纳秒光目前是40mj千赫兹，正在进行38mj的实验，按目前进度，明天可以得出结果。”

林教授点点头，小声对金教授说：“怎么样，好用吧？”

金教授比了个大拇指。

卫书洵的职务是助理，虽然他脑中有最完整的技术资料，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做着助理的工作。新型航天器本来就是这些科学家研究出来的，拿着别人已经研究好的成品在本人面前炫耀这种事他做不出。顶多在实验进入瓶颈的时候提示一下“我觉得我们可以另外从二维湍流信道等方向考虑看看”，稍微推动一下研究进度。

久而久之，原本没把他“负责人”身份放在眼里的众人不由怀疑：“卫书洵，你不会真的是新航天器的负责人吧？”

郑勒补了一句：“是的话，我真的要掐死你了！”

还让不让人活。

卫书洵笑着挠挠头，装傻。

“负责人”这个名头在他看来没有什么用，按关程的说法，他本来是没资格上载人航空实验的记录名单的，现在不仅有档案记录，还能名列前排，而且个人档案上的记录也会不同，好处很大。

卫书洵不太理解所谓的好处是什么，他连自己的档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而且也不需要，他以后只要跟着关程教授就好了，又不需要拿着档案去找工作。

话又说回来，被加上“载人航空研究某项目负责人”的档案，拿去找工作根本就找不到吧？

此时尚年轻的卫书洵，并不能理解，有一种无形又重要的东西，叫资历，这将给他的未来带来巨大影响。

第150章：过份年轻

郑勒拉住他：“我就是在告诉你，你要去开会啊！”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去！”

“好了好了，别害羞了。”郑勒和一名研究员一左一右挟住卫书洵往旁边的会议室走。卫书洵挣扎：“现在才说，我根本来不及准备！”

“放心，前几天做说明资料时不是都问过你吗？你照平常那样就好了。”

“而且所有技术除了两位教授外你最清楚，我们都只了解其中的一部分，你不去还能找谁？”

听到这么说，卫书洵停止挣扎，不甘不愿的伸手：“资料。”

接过郑勒递来的光盘，卫书洵忍不住嘀咕：“又不早点说，哪有开会了才赶鸭子上架的。”

郑勒嘻嘻一笑：“提早说了你会跑嘛！”

卫书洵虽然开会时会认真听讲，做笔记，但他其实超级讨厌开会，有几次林教授想偷懒让他主持会议，他都给推了，这点上倒完全露出了年轻人的恣态。不过好在他责任感很强，不会推拒自己的工作，听到郑勒的话，还是乖乖去参加讨厌的会议。

卫书洵硬着头皮走进会议室，会议室中有十多位头发花白的博士们，正静静的坐在各自的座位看着资料。他们之间的交谈很小声，甚至不需要说话，点点头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久居上住的气势和看透人心的睿智。

就算是林教授和金教授也只能坐在他们后方，见卫书洵进来，林教授微微起身，指了指讲台。卫书洵点点头，把光盘放入讲台的电脑中，深吸口气，开始讲解。

再没有人比卫书洵更了解新航天器的技术了，虽然他一开始是靠背的，但之后亲自参与了各项技术的研究过程，为了不露马脚，不停重复重复的回忆，找出可以解释的理论，可以说重复背了几十次资料，就算是林教授，也不会比他更熟悉，他几乎能精确背出每个数值的小数点了。

新航天器的讲解整整花了一天时间，讲解只是一部分，之后还要接受来自各部负责人的质疑，假设航空中的各种问题。这些也不是目前的卫书洵能回答的，林教授和金教授回答了所有疑问，卫书洵默默退到后面旁听，记下这些课本和资料上都不会有的内容。

说明会结束后，新航天器获得了初步的认同，但还需要实际验证，于是在安装到火箭之前，西林航空中心决定用它来发射一颗小型气象卫星。

气象卫星是从北华航空中心调过来的，跟着来的还有十多个技术员，他们将负责辅助卫书洵安装新航天器。

是的，辅助卫书洵。

本来气象卫星运到时，卫书洵带队前来安排，结果对方负责人一见他就说：“小孩，一边去，不要随便乱碰。”

本来这还没什么，但在听说卫书洵是负责人之一时，对方露出完全不信的神色：“别开玩笑了，就这种小鬼？你以为是我们北华啊？西林航空年轻的根本不行吧！”

北华航空是四大航空最后一个成立的航空中心，只有十多年时间，那里的科学家几乎都是近几年最出彩的学者，很多归国华侨也多是安排在那边。整个北华航空科学家的平均年龄为四十岁，可谓十分年轻。

也因此北华航空有种言论，就是年轻的精英全部在北华，其他航空中心全靠老科学家撑着。

这话真的很找打，不过科学家们斗气时能比的也只有技术研发，可惜西林年轻一辈比得过北华的数量很少，谁叫年轻科学家基本都在北华，光数量就压死西林了。

顺便说一句，林教授的年龄也属于“年轻”一辈。

本来林教授是打算自己负责的，听到这种话，一下给气乐了，拍拍卫书洵的肩：“不要小看西林航空的年轻人，他负责完全没有问题。”

一直以为自己是助理的卫书洵：“咦？！！！”

林教授这话倒不是纯粹斗气，以卫书洵的表现来看，让他负责安装新航天器完全没问题。只不过他实在太年轻，林教授和金教授不敢放手而已。

“不要开玩笑了，就这么个小鬼？”北华的负责人摇头：“我答应了林越你真的敢用他？”

“我敢！”林教授点头，顺便递上新航天器的资料：“你先认一认负责人的名字。”

“名字？你和金怀……”这名北华负责人对林教授和金教授都很熟悉，看到最后一个陌生的名字顿了顿：“卫书洵，谁啊？”

林教授拍拍卫书洵脑袋：“不好意思啊，这是这位小朋友。”

从头到尾没有发言权的“小朋友”卫书洵：“……？”

好吧，其实卫书洵本来就是“负责人”之一，虽然他的工作内容一直是助理，但两位教授不在的时候，大家有问题都直接找卫书洵，他的工作早就超出了“助理”的范畴，只是自己还没发现。

林教授明面上告诉那位北华的夏博士：“新航天器的安装由卫书洵负责。”

背地里跟卫书洵说：“照平常那样就可以了。”

卫书洵松了口气，他可不敢担那么大的责任。

新航天器的安装是在发射塔进行的，因为将气象卫星推入预订轨道需要三级运载火箭，因此航天器需要安装三个，根据重量，气压等等各种原因，需要调节航天器的动力，速度，燃料损耗等细节。而且因为一二级运载火箭使用的是液体燃料，第三级使用的是固体燃料，第三级的航天器还要做一次重制。

虽然这些都不用卫书洵亲自动手，他只要汇总所有人的工作，找出有问题的地方就行，但也累得够呛。

实际安装和电脑模拟完全不一样，一颗螺丝钉稍微松点都可能出现大问题，卫书洵神经绷得很紧。幸好他有学习机帮忙扫描检测，一些看不出的隐形问题也被一一找出来解决。

原本瞧不起卫书洵的夏教授很快对他另眼相看，原本不打算放手的林教授，渐渐将重要的工作转给卫书洵。

卫书洵实在太有天赋了，他现在缺的只有时间和阅历，而林教授愿意做这么个领路人。给卫书洵多一点工作，多一点经验，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月，三个航天器都已经安装好，忙得头晕脑胀的卫书洵恨不得直接趴在地上睡过去。

他的工作越到后面越忙，林教授一开始还帮一下忙，比如：“结构阻尼需要调整，否则动力过高。”

“是的。”有学习机在手，早就发现问题又过份尽责的的卫书洵答：“已经做了调整，压阻调至72.5po，经验证确定已没问题。”

花了一点时间才算好的林教授：“……”

之后林教授的提问变成了：“协同系统调好了吗？”

“短脉冲功率现在是多少？”

“是的，进行了双频调节，由原本的单频965rm改为双频1275rm，已经调整完毕。”卫书洵一一回答。

再后来，林教授的检查就变成了：“扭转膜双频重新调一下。”

“透射传感注意一下。”

卫书洵：“……！！”

其实这些问题学习机都已经发现，卫书洵也已经让人调整好，但是林教授这么偷懒还是让他觉得累不爱。

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是他在发射塔下拍了不少照片，去年他来参观的时候，连靠近都不准，现在天天呆发射塔下面都走不了，工作中的照片被同事拍了好多，又可以拿回家给爸妈炫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