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之人的死亡史+番外——童格
童格  发于:2015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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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他叹了口气:“只有在梦中才肯流露出自己懦弱的一面吗。”

伸手拭去孩子眼角流出的一滴泪,烟火骤然亮了一下,噗嗤一声又暗了下去。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楼随流知道,有些东西在今夜改变了。

可是这改变是好是坏却没人知道。

抱着小孩走了几步,楼随流忽然抱怨道:“真麻烦,耽误我吃夜宵和睡觉的时间。”

只可惜怀里的人已经无法回应他了。

此刻他正梦见自己躺在母亲的怀里……虽然母亲的喉结大了点。

第三章: 表面我是Ketty猫,实际老虎是我妈

梅雪阁,苏州城无数男人魂牵梦萦之地。

小桥一过,黑暗尽扫,灯火通明,歌舞纷飞。

琼楼玉宇,疑似人间天上,瑶池仙境。

据说,以前这里不过是一片废墟,战乱之后便无人打理,荒凉萧条。一年前,一神秘男子出现,挥洒千金万两,买下这一大片土地。而这块荒地,不过三个月就全部变了个样。秦楼楚馆,茶楼酒家,豪华客栈,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冒出。再三个月,一度被遗弃的城东区翻身成为全苏州城最繁华的地方。

但那名隐藏在背后的神秘男子,却一直无人知晓。

二更已过,梅雪阁门前依旧欢歌笑语。华丽的雕凤红柱旁,八个如花似玉的迎客女子娇笑嫣然。出入的客人个个身着华服,谈吐不凡,显然都是有钱有势的人。

人流中,一个昏暗的身影渐渐走来。他走路速度不快,手上似乎抱着什么,一名接客的女子好奇地看着他。但待那身影终于整个显现于灯火之下时,女子的脸色却顿时就黑了。

来人头发蓬乱,衣着破旧,见过穷困潦倒的,没见过穷到这种地步还来逛窑子的。

“去去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楼随流脚步一滞,低头看了会儿破得已经不能再穿的衣衫,过了半响,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可是我住这儿……”

“你住这儿?我还住皇帝老子他家呢。”女子柳眉一挑,双手叉腰就要发怒,“你有钱吗你,穿成这个样子还妄想吃天鹅肉。去去去。”说完就要推他离开。

就在此时,二楼忽然探出一个脑袋,笑眯眯地冲楼随流招手:“回来啦,快上来,等你老半天了。”

女子一惊,猛地抬起头。

天哪,竟然是老板梅吹雪!

说起梅吹雪,苏州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女年二十未出头,生得沉鱼落雁,有花容月貌之姿。不但如此,还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一个人建起整个梅雪阁,不仅没有破产,而且把生意越做越红火,逐渐吞并这条街的花楼生意,手下的梅雪阁现在更是这秦楼楚馆中的第一阁。更难能可贵的是,此女不但生意头脑灵活,为人更是八面玲珑,广结人缘,上至官府下至百姓,无一不对其称赞连连。而世家子弟更是把她当成梦中情人,巴结不已。只可惜梅吹雪面对如潮追求,但笑不语,态度不远不近,从未对谁真正上心过。

这种大人物,竟然对一个落魄中年如此热情。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迎客女子不由对楼随流心生好奇。

梅吹雪见楼随流被堵在门口,未免有些不悦:“竺菊,你在干什么,还不赶快把客人迎上来。”

竺菊连忙引着楼随流上了二楼,进了竹屋,然后又毕恭毕敬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期间,梅吹雪一直保持优雅动人的姿势斜倚窗边,面带微笑地看着楼随流上楼,面带微笑地看着楼随流径自走进来坐在桌边,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面带微笑地看着竺菊将门关上,然后掀桌子暴走。

楼随流表情不变,在桌子被掀翻的最后一刻,及时抢救了自己刚斟好的一杯茶,用茶盖拨开茶叶沫儿,放置嘴边喝了一口,然后就听到梅吹雪的河东狮吼:

“这是什么!你又随便捡了什么东西回来。”

楼随流顺着她白葱般修长的手指看过去,瞟了眼晕过去的小孩,然后喝了口茶,这才回答:“如你所见,人。”

“我眼睛还没瞎!”梅吹雪怒吼。

“那你还问。”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再往阁里捡人的,我梅雪阁赚得再多,也经不起你这么乱折腾。昨天捡只猫,前天抢只狗,大前天抓只鹦鹉……我手下几百号人等着吃饭,哪有那么多闲钱替你养这养那!”梅吹雪那脆弱的神经终于在长时间的压迫下绷断了,莹白如玉的美脸因激动而充血涨红。

她颤抖着指住晕倒的小孩:“你倒好,一边答应我会收手,一边变本加厉,居然升级给我捡了一个人回来。我的老天哪,以后你是不是要连黄花闺女也要往阁里捡!”

楼随流噗嗤一声将茶喷了出来:“关黄花闺女什么事,敢情你把我当色狼啊。”

梅吹雪啪地一下坐在地上,嘟着嘴别过脸去:“我怎么知道。”

“吹雪……”楼随流放下茶盏。

梅吹雪不理他。

“过来!”

梅吹雪别别扭扭地走过去,看着楼随流温和的笑脸,扭捏了一下,还是坐在他身侧。

“不生气了?”楼随流笑。

“你答应我不再捡东西了。重楼早说过,随便乱捡东西是坏毛病,伸张浪费也是坏毛病,长久以往会败家的。”梅吹雪鼓着小脸嘟囔着。

楼随流捏了捏她的鼻子,眼里充满了宠爱:“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急躁易怒?小心哪一天你手下发现冰山冷美人的真面目,推翻你的霸权政治。”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这样,你管不了。”梅吹雪翻身抱住楼随流,在他怀里撒娇,“爹爹,你答应我,不准再捡了。”

楼随流故意装出思考的样子,梅吹雪顿时又怒了,抓住他的肩膀不停前后摇晃:“我不管,我不管,你那间屋子已经装不下别的动物了,你不准再捡了。”

“可是……”

“不行,就算长得再可爱眼睛再漂亮也不行!”

楼随流投降:“好吧,不再捡到你这儿来总行了吧。说起来,当初你们几个也是被我这样捡回来的。那时候,家里整天鸡飞狗跳,感觉就像是养了一窝的母鸡公鸡。”

梅吹雪的脸刷的一下就绿了。如果让外面那些崇拜她的人知道,她被人当作咯咯咯乱叫的母鸡……

猛地摇了摇头,甩开脑海里母鸡乱跳的形象。梅吹雪走到小孩身边,看了会儿,转头一脸鄙视地说:“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楼随流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我不像你那么崇拜长相。话又说回来,我当初真没料到,你竟然会因为想整天看俊男美女,而真的去开一家女支院。”

“的确,有些人觉得开女支院是不务正业的行为,但我不这么想。每个人有自己的喜爱,没必要为了世人眼中所谓的正当不正当而委屈自己。毕竟,人是为自己而活的。”梅吹雪叹了口气,“就是辛苦了点。”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沉重了。

楼随流望着梅吹雪的背影,目光久久定在她瀑布般散落下来的黑发。

红烛摇曳,窗外传来丝竹吟唱,似在描述江南小桥流水,男女在雨后相逢,然后又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偶尔有人从门外走过,然后又恢复宁静。

“希望他们也能如你一样豁达。”楼随流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你们……可曾恨过我?”

梅吹雪闻言猛然回首,乌发因她的动作而飘起,宛若一团乌云。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准确地表达自己的心思。只觉肚子里的话就像一朵飘渺的浮云,远看时在那,但走近了,又捉不住。

一如这个不会老去的男人。

“你,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梅吹雪扭过脸。

嘴上说不可能,其实心里怎么想,大家都心知肚明。当初将你们全都赶出去,到底是我的错,还是你们的错?

应该恨的,究竟是我,还是你们自己?

楼随流垂首把玩手指,忽而童心大起,将手指叠放在一起,不停地变动形状。

月光透过他的手指,在地板上落下淡淡的阴影。

地上,小鸟展翅翻飞,却始终飞不出他的手臂。

像在天空翱翔的纸鸢,无论飞得多高,却始终离不开那根丝绳。

究竟,剪开绳子,对纸鸢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答案是哪个都无所谓。因为那根绳,早已被楼随流亲手剪断。即使再不幸,绳子也不能重新接上了。

梅吹雪一回头,看到的就是楼随流笑得一脸诡异,蹲在地上玩手影的场景。

原本以为他意志消沉正在不高兴,将安慰的话在肚子里打了个转儿,结果发现关心的人早就不放在心上,玩得不亦乐乎,亏自己还小小地悲伤了一下……

梅吹雪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冷静,冷静,保持淑女形象。

然后楼随流抬头傻笑:“吹雪,你看,小鸟。”

“滚你妈的小鸟﹪%XXOO﹠﹩﹟”(童格现场翻译:……由于太过暴力,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有梅吹雪大人的陪伴,在世人眼里,这是多么大的荣誉啊。但楼随流却只希望有人能将这个暴走的女人拉走。

春宵苦短,楼随流却嫌太长。直到梅吹雪嘴巴说干身心疲惫,这才让楼随流去休息。

梅雪阁的后院有一处小巧别院,是专门为楼随流空出来的。这处别院在设计的时候就专门留出来了。虽然楼随流并不常来,但梅吹雪却坚持这样做,也就随她去了。

楼随流要了些伤药,替小孩清理好伤口后,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还是没有倦意,看来是白天睡太久了。楼随流翻身爬起来,干脆点起蜡烛发呆。

耳边似乎响起很久以前的声音。

“爹爹,你说永远有多远?”

“比人的一生还要长。”

“那人的一生有多长?”

“我不知道,但比我的一生要短。”

“那你的一生有多长?”

没有回答,空气里飘荡着骨头汤的馥郁芳香。

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岁的男人用湿毛巾打开锅盖,舀了一勺汤尝了下味道,蹙眉片刻,又加了半勺盐下去。

他的脚边一个四岁模样的孩子正踮着脚,想看清锅里的东西:“爹爹,我看不到,看不到。”

“跳起来呢?”

“跳起来也看不到。爹爹,抱抱。”

男人笑了起来,将汤勺搁在炤台上,弯腰抱起孩子:“看清了吗?”

孩子探头看了眼锅,却被腾升而起的水蒸气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抱住男人的脖子:“怕。”

“胆小鬼。”男人亲昵地点了点孩子的鼻子,散落而下的泼墨长发却猛地被孩子揪住。

“爹爹。”

“嗯?”

“你是不是比永远还长?是不是只有成为永远才能和你在一起?”

楼随流忽然一惊,只觉头冒冷汗,手指冰凉。眼前漆黑一片,不见五指,只隐约问道焦糊味。扭头一看,原来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燃烬,只有一缕青烟混着蜡烛烧完后的味道,淡淡幽幽,清清冷冷。

额头隐隐发痛,这话是谁说的呢,为什么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人,隐约瞅到脸的轮廓,却看不清楚。

楼随流伸手按在头上揉了揉,还是想不起来,只觉胸口堵了一口闷气,有些难受。再看看天色,快天亮了。

沉思片刻,楼随流掀开被子,朝厨房走去。

第四章: 御赐你名字一个……什么,你有名字了?没关系,名

翌日清晨。

半年来第一次在床上醒来。

孩子醒过来的时候,望着柔软的被褥发了一小会儿呆。

鼻子里飘来淡雅的花香味,不是很浓,却恰好让人心情变得平静。

“你醒了?”楼随流的声音隔着墙壁传进来,接着是踢踢踏踏的走路声。

没有人会像他这样走路,鞋随意地用脚尖勾着,穿了跟没穿没啥两样。

他一脚踢开门,一只鞋随着他的动作掉了下来。

楼随流看了眼咸菜干一样的鞋子,干脆将另一只鞋也踢掉,嘴里嘟囔着:“为什么在家还要穿鞋,真是麻烦。”

“你救了我?”孩子坐在床上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他记得昨晚自己被那些流氓殴打,却不记得有遇见这个脾气古怪的鬼先生。

“嗯,吃饭。”楼随流将端着的盘子放下。原本准备直接放在孩子身上,但看了看他受伤的脚,后又改变方向,放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孩子瞪大眼睛望着他,不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咬着下嘴唇。

楼随流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吃东西,以为是因为伤口太疼,于是弯腰检查了一下伤口。

伤口被包扎得很好,也没有昨天那样疼痛了,看得出楼随流的处理得不错。

“算你小子运气好,伤口没有化脓,过几天就会好的。”楼随流用双手撑住膝盖站起来,抚平皱在一起的衣服,然后指着放在一旁的早餐说:“刚煮好的粥,放了点榨菜肉丝,你要不喜欢就算了。点心是别人给我的,我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你喜欢的话就都吃掉吧。”

小孩眼神复杂地看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

他嘴巴上不说,但其实这些都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吧,这么些年,从没人专门为他做过早餐。

“喂,你别哭啊。”楼随流抓了抓脑袋,见小孩不说话只是扑朔朔地掉泪珠,只好又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是不是哪里痛?还是……啊!你干嘛又咬我?”

小孩死死瞪着楼随流,豆大的泪珠啪啦啦地涌出来。他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抓紧楼随流的手,食指上一圈牙印。

“我没哭,男子汉掉血掉肉不流泪。”小孩瞪着楼随流,抽搐着说。

楼随流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一边掉眼泪一边装坚强的小孩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

“好好好,没哭没哭。但男子汉也要吃饭的呀,来,乖,把粥都喝掉。”

阳光在地板上跳跃,楼随流将碗递给他,然后随意斜坐床上,脚伸到阳光里。

小孩却惊呼起来:“鬼先生,小心啊。”

“什么?”

“鬼是不能照到太阳的。”

楼随流怔了怔,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我是鬼吧。”

小孩猛地一口咽下勺子里的粥,急急道:“难道不是?”说完才觉得粥烫得不得了,于是学小狗一样张嘴伸舌哈气。

“我是人,死不了而已。”楼随流好笑地从他手里接过粥碗,舀了一勺稀饭,放到嘴边吹凉,然后将勺子递到他的嘴边,“多大的人了,吃饭还会烫着自己。”

小孩有些疑惑,又暗自有些高兴。

原来真的有长生不老的人,原来他不是鬼啊。

“张嘴。”

小孩一口吃下粥,温度刚刚好,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甜味。真奇怪,明明是咸粥。

“你父母呢?”

本是随口一问,不料,小孩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孤儿?”

小孩扭过头,眉宇间满是强忍的悲哀。

“……哦。”

小孩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指,指甲里塞满了泥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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