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大叔瞄见彻手中的报纸停在这一版,还以为他是球迷,便热心地搭起话来:“浅江选手这次可是彻底完蛋了。你听说了吗?他是被人检举的,我之前还一直很支持他,没想到他居然做出这种事,实在让我们这帮球迷太失望了!”
大叔的话里透着惋惜,说完还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曾经的悟己,确实是球迷心目中强打英雄,他背后的那些嘴脸又有多少人知道。
至于检举,彻根本不用多想,也猜得出是出自何人的手笔。
不过,佐佐木也好,悟己也好,一个被锁在电话中丢进了垃圾箱,一个被写在报纸上任人唾弃,那些种种,如今已经与他再没有半点关系。
将报纸叠好放入皮包,彻抬起头看了眼车站的挂钟,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十分钟。
攥着的双手猛地张开,摸向口袋才想起电话已经被自己扔了。
算了,要么就不打了吧。
心里那么想着,双腿却不受控制地站直,朝向角落的电话亭走去。
如此熟练地按下那一串数字,连他自己就觉得有些惊异。
嘟……嘟……嘟……
彻随着断续的接线音调整着呼吸,又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弄丢了自己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冈本家,请问您找谁?”
“……”
“您好?”
“……”
“锦,是你吗?”
“冈本大哥,如果我说我不是锦,你会相信吗?”
此问一出,便换作电话另一端的沉寂。
这种事,又有谁会相信?
彻会打这通电话,不过是因为无法死心,这个问题连同这段感情,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望过任何回应。
可是话筒却在离开耳廓的那一刻发出了声音。
“只要你肯告诉我,我就信。”
那回答,简单,确定。
坐在飞速行驶的列车上,彻才发现,再快的车也承载不了他急切的心。
虽然机场变成了车站,虽然原本那段15个小时的路程他走了整整两年,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义无反顾地要向着那个人,向着一段全新旅程奔去。
列车广播还没报完站名,彻就急不可待地冲下了列车。
奔跑,张望,寻觅,却又视线锁定的瞬间定在了原地。
面对那道熟悉身影,面对那份触手可及的幸福,他没有彷徨,却也没有立刻冲过去,而是虔诚地将手掌交叠在胸口,在心中念出温声细语。
【锦,你在吗?】
【我不是想打扰你,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
【谢谢,谢谢你,让我用你的身体去过我的人生。】
抬起头,又是一片晴空。
——正文完——
第11章:番外
近郊的一处雅致庭院里,冈本靠在藤椅上专心地翻着手边的书。
身后传来窸窣的拉门声,随之而至的是一双从颈后将他环抱的修长手臂。
水滴落在书页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圆圈,他没去理会,而是反抬起右手,勾着肩膀上那个湿漉漉的脑袋,印上了一记浅浅的吻。
彻本来是想戏弄他,却被他亲红了脸,连忙直起身子,抓着毛巾在头上胡乱擦起来。
“怎么样,学校的工作还习惯吗?”
冈本的嗓音带着一贯的香醇,搭配午后暖暖的阳光,竟让彻听得有些失神。
他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那儿,直到冈本合上书本转过头,才弯着眉眼点了点头。
对于当初义无反顾地登上列车,彻并没做过多的设想,他只是认定了这里是冈本所在的地方,是他的目光唯一能够看清的方向。
当他在车站看到冈本的身影,当他怀着满心感激朝那个人走过去,他最初的期待仅仅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没有想到,冈本竟然全盘接受了他的故事。
那段经历,连他这个当事人都觉得离奇,冈本却从头到尾握着他的手,表情从容平定。
转眼的功夫,他已经在这住了两个多月,而且他知道,他会这么一直住下去,因为这个宁静的小镇,就是他的归宿。
他让冈本完全地进入了他的生活,同时,也将自己从未说出口的小小理想告诉了那个男人。
冈本当时没说什么,却在一周后将他带到了镇上的一间中学,从那天起,他的生命中又多了一帮爱棒球的孩子。
靠在冈本身旁,彻如数家珍地说着他们队上的每一个小球员,珍视,疼惜,所有飞扬的情绪却在一个名字被念出之后化作了一丝感伤。
“你说那个长谷川怎么了?”察觉到彻的异样,冈本轻声问道。
“我感觉他很像锦,有天赋,有求胜心,分明还只是个小鬼,却连脾气也……”
彻没有说下去,而是独自陷入了沉思。
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彻远远就看见了那个叫做长谷川的孩子。
说他像锦,是因为他身上真的带着很多锦的影子。
抛开超越同龄孩子的球速和技巧不说,他最像锦的还是那一身的傲气。
彻观察了他一段日子,发现他每次都比别的孩子来得早,话不多,也不太合群,见到身为教练的自己,只是扶着帽檐鞠躬,便开始独自练习。
那时的锦,如果没有自己的陪伴,也会是这副样子吧。
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一身的光辉恨不得显露无遗,可得胜时的欢呼簇拥只是一瞬,场下那一球接一球的苦练又有多少人会去问津。
想到这,彻突然为曾经陪在锦的身边而感到庆幸,也是这个想法,促使他站起身,朝长谷川走去。
“长谷川。”
长谷川应着那声喊放下手臂,转身喊了声:“田宫监督。”稚气的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你的直球很快,可是你应该多注意手肘的动作,不然会很容易受伤的。”彻边说边抬手做着演示。
长谷川似乎是出于礼貌,站在那把彻的话听完,可再出手时,却还是先前的姿势。
“你……”面对这样一幅倔脾气,彻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劝。
“田宫监督,”长谷川从球筐里又捡出一个球,在手中掂了两下,“听说你以前打过职棒?”
“是的,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按理说,如果没有什么伤病,现在对于一个职业球员而言,正应该是最黄金的时期。”
“可是对于我而言,在这里教你们打球比打职棒更有意义。”
“对我而言,还是职棒更有意义。”
“怎么?觉得我没资格教你?真是个人小鬼大的孩子。
彻略带宠溺地问着,长谷川却不领情,而是将手中的球又投了出去。
看着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脸,彻突然感到一丝无力,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打开这孩子的心?
【这就是你说像我的那个孩子?】
身体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好像一记高速球瞬间带走其他所有思绪,彻哑了半天,才空张着嘴巴,在心中喊出那个名字。
【锦!】
【他哪里像我?我小时候可比他可爱多了!】
【锦,你还在,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还在。】
【彻,你是不是兴奋过头啦?有什么话等我摆平这个小鬼头再说。】
【你要做什么?】
【亏你也是练投的,这都不懂。这孩子现在需要的不是苦口婆心,是震撼,投手的傲气只会听从真正的强者。】
【锦,你不会是要……】
【我就是要!憋了两个月,我早就忍不住了。】
锦的话音刚落,彻就感觉自己失去了手脚的控制。
下一刻,锦扬起单边嘴角叫停了长谷川的动作。
“小鬼,跟你说了你这姿势不对,你怎么不听啊?照你这么练下去,快是快,可还没等你进职棒手就残了。站一边去,看来不给你露一手,你是不知道这球场该听谁的话。”
锦说着夺过长谷川的手套,把那个一时间还没转过弯的孩子推到了一边。
“好好看着!”
锦的话带着不容分说的强硬,锦的姿势犹如行云流水般飘逸。
球出手,掀起一阵劲风,犹如同一把利刃带着急速的腾腾杀气。
没有落入手套的响声,因为没有手套等在那里。
没有球落地的响声,因为球根本没有落地。
一旁的长谷川,前一刻还是一幅不咸不淡的冷漠表情,却在锦出手的瞬间化作汹涌的崇敬。
而当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颗被镶嵌进档网的小球身上,除了呆立在原地抽气,他再做不出什么别样的表情。
半晌之后,长谷川才终于稍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冲到档网边,费力地将球抠出来,然后又小跑着回到锦跟前,捧着球的手好像同时也捧着自己的虔诚。
“田宫监督,你可以教我吗?”
孩子毕竟是孩子,一旦卸下心防,便将千里的距离拉近为零。
整个下午,长谷川都闪着一双星星眼围在彻的身旁“田宫监督,田宫监督。”的叫个不停。
对于彻的指导,他更是怎么说怎么听。
冈本一进门,就发现了彻的好心情,把人拉过来,先是一记轻吻。
“遇上什么好事了?快说给我听听。”
“我今天……”话到嘴边,彻又停住了。
指腹轻轻扫过下唇,那里还带着冈本方才留下的湿润,这让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锦,你在吗?】
【怎么了?】
【那个……你一直都在吗?】
【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
彻反复斟酌着,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倒是锦机敏地猜出了他的心思。
【哈哈,我还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好不容易攒的那点力气摸球还摸不够,哪顾不上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你们继续吧,我关机了。】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
彻抬起头,望着冈本带笑的眼睛。
透过那双深邃的眼眸,彻看见自己微微蹙眉的样子,却没看出自己的一张脸正在慢慢变红,红得撩人。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