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等，称之为”受神恩的子“，这类天使是神恩典中出来的，特别从芸芸众人之中升了位分，但位分依旧很低。

其下乃是第七等，称”从神所出的子“，意指天使从神出来，神日常不愿接见这类天使。他们是最末一等，常在天国外围走动。

加百列为我求得图书馆的看护职位，我自然十分感激，我也从最末一等的位分，提至第五等，因为天国那时天使加多，上位的天使，都开始率领下位的天使，且多有护卫了。

我的位分很低，本不应该领有其他天使，但是加百列可怜我，特意分配给我一个，因为他是天使之王，分配天使的事，他可以做。

于是，在这图书馆门前，就有一个归我管的小守卫，名叫南特列。这孩子虽然活泼可爱，却有些懒惰，常常打瞌睡，我也没有心思怪罪他，毕竟他刚刚诞生，还很年轻，马虎一些是很正常的。我看待他如我的朋友和弟兄，因为我心中伤悲，每每就会叹气，但是看他活泼可爱的样子，心情也会好一些。

如今我居所被毁掉，我就干脆搬进了图书馆，图书馆就是我的家了。南特列似乎就是我的家人。

他是第五代天使，许多天国的旧事，都是不完全清楚了，我就平时当做闲聊，给他讲讲亚当、夏娃的故事，以及造天造地的神奇之事。他虽然懒惰，听起这事来，两眼放光，如同灌了鸡血。他看我知道的事情极多，就大大赞叹我，私下里，他就叫我老师。让他改口他也不肯。

然而年深日久的怆痛啊，无人可知。

不仅米迦勒的记忆被消除了，为了避免众天使知道我和他发生的事，神把一切知道米迦勒打伤神之座驾的天使的相关记忆，一并消除了，唯独我。

我承受着这寒冷孤寂，痛苦难当。

可日子还要过下去，因为主给我下了不可寻死的禁令。

我便沉浸在图书馆中，好似禁闭一般，日日看书，乃至整个图书馆的书都被我看了一遍。我觉得不足，就起意继续动笔写一些书。与此同时，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天使送新书过来，我不知道这些书哪里印出来的，既然来了我就放置好，然后仔细观摩一番，于是我的知识和智慧就不多增加。乃至知道了许许多多以前未曾知道的事。

我一会儿研究哲学、一会儿研究历史、又研究数学、又研究地理，为的是打发时间，消磨痛苦。如今米迦勒既然有了新欢，我也只能幽闭起来，祝他幸福。

第二十七章：书记官

要在他们身上施行所记录的审判。他的圣民都有这荣耀。你们要赞美耶和华！

……《圣经·旧约·诗篇》

二百年了吧。还是三百年呢。

你们所看到的旧事，即是如此，发生在我身上的喜悦、哀伤，我一一如是记录。你们莫觉得我可怜，也不要嫌弃我啰嗦。无论这事情好坏，这都是我珍贵的记忆和过去。

你若要问我，是否还想念米迦勒呢？

我只能给你一个不算美的微笑。

如今，我的胸前悬挂着一个项链，那项链上有一片焦木。每日早晨我会抚摸焦木，看着我重画的米迦勒肖像一会儿，然后梳洗一番，做完晨祷，就从图书馆的三楼内堂出来。天国现今有了些许变化，拉斐尔建了一个学院，取名金甘菊，教导他手下的天使治愈的种种方式。我在图书馆内自学了药草学，为他写了一本《拉斐尔治愈术及其药草学》，作为金甘菊学院的课本。

加百列依旧是做王，他行事不超过本分，故而没有受神特别青睐，亦没有什么祸患。但是他极其喜欢绘画、雕塑等艺术品，据说他与一些同样喜欢艺术品的天使，组成了一个小型的交流会。

拉贵尔监护依旧是雷厉风行，不过他比起早先，不那么喜欢挑刺了，因而被卡麦尔殿下训诫和惩罚的天使已经很少了。当然就算有，我深居简出也很难了解，不过许多天使都说拉贵尔监护实际上是个仁士，我也是相信他们的说法的。

路西法殿下，自我与他在红海之滨分别之后，再没有见过面，我对他的担忧之情，也时时展现，但是卡麦尔殿下在感谢我给他写《卡麦尔监狱管理学》一书的时候告诉我，路西法殿下并没有受刑，如今是被神下了严令，禁闭在诸天之上，不得下来。我所忧虑的是，他个性其实很希望自由自在，这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折磨。我愿他平安。

凡基尔，那日他说不愿见我的面之后，就真的没有见过我，但是无意中闯进过图书馆一次，我原先听说，他是拿穆列治疗情伤的，可是后来就真的喜欢上了穆列。他本绝对不会进图书馆看书，是为了讨穆列欢心，来这里找他喜欢的书，看到我吓了一跳，就跑了，自那以后就再没见过他的面。他们两个恋爱，毕竟没有我和米迦勒之间那么刻意，那么受人操纵，我乐见他们在一起。我也愿他幸福平安。

穆列如今是我图书馆的常客，因为他喜欢我写的每一部书，我本不喜欢说话，但我看他做好朋友，我们天南地北地闲聊，有时候还加上南特列。他因为懒惰，两百年不得升迁，常被穆列取笑开涮。南特列嘴硬说，是因为我在这里，他喜欢听我讲故事才不肯离开的。

米迦勒。

我想通了吧，时日一长就想通了，我何必纠结与他在一起呢？他如今幸福美满，我祝他平安。痛苦之情？诸君，你们看我痛苦都已经够多了吧，还想让我痛苦呀。

当然了，说不痛苦是骗人的，我大约为此日日流泪将近百年。

其后，我慢慢放开了我紧握的手，我放弃了。

我想我是放弃了。

既然这是一场梦，深陷在梦里的我们选择了醒来，又何必伤悲呢？神最终没有成功控制我的爱情，我在这点上甚为顽固，所以神对我极为不满，故而我身为二代天使，两百年来一直是五等位分，从未变过。

位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用眼泪和鲜血完成了我对命运的反抗，对此我其实也很庆幸。我觉得米迦勒找到了真正应当找的爱情，他的心属于安比尔。或许诸君觉得我那段时间过于忧伤了，可现在我很好，请诸君安心。

我对米迦勒还有没有爱意呢？

您可别问这种事，我想即便是仍然有，我既然看开，就不会回到过去。

米迦勒有没有来过这里呢？

来过，时不时来一趟，他问我，胸前为什么挂着一片烧焦的木头，我说那是旧时一个友人赠我项链。米迦勒笑笑说，我这个旧友还真是有趣，正经的项链不送，给你一块烧焦的木片作项坠。他还以为我原本就住在这里，所以没有居所，为此曾起意送我一幢小屋子，被我拒绝了。

他喜好看历史和军事。不过因为军长事务繁忙，来的次数并不多，大约一个月来一次。

我的内心是否真的平安？

我说过了，别再问这类问题啦，过去那么久，我的内心自然平安了。如今我在图书馆内边写作边看书，所写的东西受大家喜欢，所以虽然位分低，知道我的天使却不少。

我写的东西无所不包，文学、数学、军事学、药草学、哲学、神学、历史、伦理学等等诸多门类，二百多年的时间，我将这许多知识都学习起来，渐渐越学越觉得有趣，多方面得到了修养。慕名而来拜访的天使也有不少，图书馆也不至于那么冷清了。

对了，天国的书记，那时我离任之后，加百列兼任了一段时间，之后走马灯似的换了许许多多，神见这些天使都不甚满意，直到那一日。

《圣经》上记说：“亚当活到一百三十岁，生了一个儿子，形象样式和自己相似，就给他起名叫做赛特。亚当生了赛特之后，又在世八百年，并且生儿养女。亚当共活了九百三十岁就死了。

赛特活到一百零五岁，生了以挪士。赛特生了以挪士后，又活了八百零七年，并且生儿养女。赛特共活了九百一十二岁就死了。

以挪士活到九十岁，生了该南。以挪士生了该南之后，又活了八百一十五年，并且生儿养女。以挪士共活了九百零五岁就死了。

该南活到七十岁，生了玛勒列。该南生了玛勒列之后，又活了八百四十年，并且生儿养女。该南共活了九百一十岁就死了。

玛勒列活到六十五岁，生了雅列。玛勒列生了雅列之后，又活了八百三十年，并且生儿养女。玛勒列共活了八百九十五岁就死了。

雅列活到一百六十二岁，生了以诺。

经上未记的是，到玛勒列这一代，全地的民数就至于十万，世上邦国加多，多有君王，君王出于该隐一系之外，其他多系都出了君王。君王在列邦行仁政，民数就再加多。乃至到了以诺这辈，民的数目就至于百万。

这以诺的名，并非是该隐的儿子以诺，而是赛特一系的子孙，从亚当算起，正是七代。

以诺六十五岁时，生了玛土撒拉。那时天上就有了大事件。神号召全天所有天使齐聚，无论位分高低，一同聚集，我知道又要有大事件发生了。从神身上放出光芒万丈，我们的目光齐齐向诸天之中看去，我发现路西法并没有出现，全天的中心只有神一个，往常祂的右手必然坐着路西法，左手则是加百列，如今时事变荡，竟变成这样。米迦勒代替了路西法的位置，坐在了神的右边。神在光明之云中发出圣音：

“全天所有天使，做我仆人的，你们要知道，如今是成就的大日子。”

众天使呼喊耶和华的名字：“耶和华，耶和华！我们的君王！”

两边的基路伯就开始唱起颂歌，乃至七万多个天使一同吟唱：

“耶和华享受光荣在高天，

祂爱的子女就得平安。

耶和华的名为我们颂唱，

普天之下尽是神的荣光。

哈利路亚，

我们把耶和华的名高唱。

哈利路亚，

我们把耶和华的名高唱。

我们攀登主所造的群山，

群山环抱，我们迷路不知方向，

耶和华用鞭将我们指引

我们脱离苦难，解除风霜。

我们攀登主所造的高山，

叹服他超群的智慧和勇力，

祂是我们永远的天主，

祂是我们永远的君王。

万军之耶和华，

我们把你的名高唱。

万军之耶和华。

我们把你的名高唱。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一曲毕后又颂一曲，直至连颂三曲，称颂耶和华七十七次，耶和华神就说：“如今全地多民起来，计数已有百万，从我手里要出第六代天使，这天使当有七十万。”

原来是要振动第六代天使，七十万的天使，着实不是小数目了。耶和华又给第五代的天使定立明确的位分，做完这事，我以为仪式即将结束，没想到耶和华又宣谕说：

“众子，你们听着，这地上有一个贤人，名叫以诺，我见他是我喜悦的子，我必让他与我同行，他是我记事的书记。”

众天使称颂：“圣哉！主耶和华，拔擢贤人到您眼前，愿他受您荣光照耀，享受永不穷尽的天福。”

神就对米迦勒说：“米迦勒，你去天阶，在天阶上扶助以诺，拉贵尔，你做神的友人的，去接他升天。”

拉贵尔就下去，看到以诺的妻子刚刚生产，就对着以诺大喊：“以诺！以诺！你的主耶和华在唤你。”

以诺抬眼一看，一个天使正在云端朝他喊话。他下跪说：“求天使带我去见我的主。”

拉贵尔下去，抓住他的手，领他到七重天阶。

米迦勒站在天阶上，抓住以诺的手说：“以诺！耶和华传召你，你有福了！”

以诺第一次看到天国全天的情貌，被这景色惊呆了，这到处都是光辉和壮丽的天国，齐刷刷站立着七万多个天使，看着他。我看了看以诺的样子，差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的容貌极其肖似当初死掉的该隐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叫以诺的，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只能随着大流，跟着众天使一起称颂耶和华，祝福以诺。

众天使喊道：“以诺！以诺！你在主眼前蒙恩！”

以诺感动落泪，伏在耶和华的脚前。

耶和华对他说：“以诺！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记事的书记，你要与我并肩同行三百年，全地的事，我都付给你记录。”

以诺心甘情愿领受这职责，从此以后，以诺就成了天上记事的书记。他虽是凡人，却能自由来往于天国与地上。众天使看他的位分，都属于爱子一级。故而视他为尊长。

第二十八章：泉水

论约瑟说：愿他的地蒙耶和华赐福，得天上的宝物、甘露，以及地里所藏的泉水。

……——《圣经·旧约·申命记》

天国有一处泉水，叫做美泉。那泉水时隐时现，在近于地上的一带，那里运行着小光。那时，诸天分界不明，白昼时，日光运行近于地面，掩盖月光，人就不见月。而夜晚，大光【注：指太阳】就行到恒星一带，故其光明如同一颗天星，而月光就繁盛。月光繁盛之时，那泉水就出现，你要随着月的行迹走，因为那美泉是随着月光走的。

月有盈虚，乃是上主在夜中警示人命运无常之兆，故而月虚之刻，若是饮用这泉水，就要得病或有灾殃。而满月之时，这泉水就能治人贫病，洗涤罪孽。

因为天使之间传言，满月之时，可向泉水发愿，如果心意诚恳，这愿誓必被耶和华听见。故而凡不能直接面见主的天使，就往往在满月之期，跑到泉水旁边许愿。

我常以为这种传言不过尔尔，并不太当真。大抵因为我以前位分很高，总觉得有什么事就应当直接说给神听，不必做这类事。不过，如今我位分很低，而且这传言风行于下位的天使之间，我也起了好奇心，想要去看看。

“老师有什么愿望呢？”南特列对这类奇谈怪说颇有兴趣，也去了多次。恐怕每次都是求早日升迁，却终于还是没有实现。

我对这功效甚为怀疑，就对他说：“只是去看看。我现在没什么愿望。”

“啊，我还以为老师的愿望会和我们不一样呢。”

我对他笑笑说：“反正明天就是满月之期，到时候我随你一起去看看吧。”

第二天傍晚，我和他早早关闭了大门，并在门口立一块休馆的牌子，就跑到月的脚下去了。去了才发现，那里呼呼啦啦有一大帮天使。

“如今已经有七十多万的天使了呀。”我才想到，天国的天使数目和二百多年前不可相提并论了，其中七成都是下位的天使，故而在满月之期，来的天使数不胜数。

天使们随着月亮的行迹移动，这月光皎洁，在它正下方就有一条暗暗的河流滑过，似乎是随着月的行迹而不断流淌的。河流的终点处，就是河水的源泉，也就是那个名声远扬的美泉了。

天使本是应当满足的生物，不过毕竟下位的天使与人相似，很不完全，故而乱七八糟的愿望还不少。对于大部分天使来说，也没有什么过分的愿望，祈求日子安平和美，大抵如斯。不过天使日子本来就挺安平和美的，故而我认为，所谓颇为灵验之说，都是自我欺骗罢了。

我向前飞去。南特列在我后面喊：“老师，老师，快到时辰了！”

“什么时辰？”

“子夜之时，传说最有效用，所以众天使都打算在子夜刚到就许愿呢。许愿要摘自己一根羽毛，把愿望吹到这根羽毛里，然后将羽毛扔到泉里去。”

“我又不许愿，我就是看看罢了。”我对南特列说。

“来都来了，不许愿多可惜！下一次要等一个月呢。”

忽然，天使中爆发出惊呼，好像是什么人来了。只听天使之中有的喊：“书记官殿下来了。”众天使纷纷向他行避让礼。有的就上去套近乎问：“书记官殿下怎么来这里了？”

我心想，为何我做书记官，没有那么得到那么好的礼遇啊。当然我只是有些好奇，并没有嫉妒的意思。也许是应了米迦勒的话，众天使欺负我瘦弱？恐怕更可能是那时的层级、位分都没有如今分的细致精确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