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安(包子)上——夏隙
夏隙  发于:2015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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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张了张嘴,又闭上。

顾从见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就像医生说的那样,你不能接受我也理解,毕竟这种事……”苦笑一声,“也确实没几个人能相信。”

Daniel没说话。

顾从见接着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Daniel“嗯”了一声。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青年起身道:“你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晚上我再来拿这个东西。”说着指了指保温桶,他忘了这个东西怎么说。

顾从见瞅他一眼。

青年道:“晚上见。”

说完走了出去。

顾从见等他把门关上,然后像被人为的扎漏气了的气球,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

Daniel一直对他是有好感的,也许构不成爱,但是喜欢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突然间的冷淡顾从见能理解,毕竟一腔热情,在确定了等不到回应后,是会熄灭的。

顾从见看得很透彻,Daniel对他的感情有对朋友的喜欢,也有对在异国他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的依赖。

但这些不是爱。

不像是顾从见对王所安的那种爱。

两种情感,看似殊途同归,实则背道而驰。

话虽如此,但当Daniel对他冷淡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失落。他还是很喜欢这个会赖皮撒娇的青年的,是真心把他当做朋友的。

他只希望,这个拥有绿色眼睛的青年能够想明白。

他一定会想明白的,他相信他。

顾从见缓缓闭上眼,鼻尖动了动,嗅到了粥的味道,应该是海鲜粥,他闻到了虾子的腥气。

但是他现在实在吃不下去。

想到这里,手掌无意识的向下探去,隔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覆盖在了腹部。

知道了孩子的存在,但是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要进入父亲的角色。

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努力去尝试,学着做一个好爸爸。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抛弃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血。

无论任何人、任何事。

呼吸逐渐平缓,大脑也渐渐迷糊起来,好像要把最近的疲劳一次性消除。

陷入睡眠的一刹那,他的脑海里只余一个念头。

还好,孩子没有掉。

七月初是中视一年一度最大的招聘季,各科系主任都陷入了忙碌中,恨不得一天有七十二个小时,或者自己生有八双眼睛十六双手,总之,连吃饭都食之无味。

同样,这其中包括顾大导演。

最近顾导特别注意养生,甚至主动问询赵姐孕妇吃什么对孩子好,搞得全办公室都知道了顾导突然冒出了一个老婆,还突然要生孩子了。

顾从见没想这么多,医生给的建议是辞职回家养身体,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顾从见怎么肯,于是回家上网查资料,但是望着浩如烟海的资料又打起了退堂鼓,网上资料鱼龙混杂,他也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身边也没有长辈关照,不得已,把心思打在了和他关系不错,又养过孩子的赵姐身上。

赵姐微愕,她还记得那天办公室里的一幕。

但不管怎么说,顾从见找到了知心伴侣,还有了孩子,也是值得祝福的一件事。

顾从见严格遵守赵姐的指示,就算再难受,也会把营养餐乖乖喝光,只不过之后的恶心感袭来,他就没办法了,昂贵的营养餐经常都贡献给了马桶。

搞得赵姐嘲笑说,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顾大导演怀孕了。

顾从见扯扯嘴角,发现自己笑不出来,随即作罢。

中视招聘截止到七月五号,短短一周时间,发来的简历如果化成纸张,可以堆满三间屋子。

顾从见对着电脑挨个过档案,眼睛酸痛干涩,他点了眼药水,然后接着看。

下属虽然对顾从见对档案的执拗理解无能,但上司都认真至此,那下属自然也拼了小命,一时间顾从见这一组效率奇高。

但是顾从见拼命的原因,才不是什么伟大的对工作的热情,就算有热情,干这行都十多年了,早就磨没了,现在更多的是责任。

他在找王所安的档案。

但是没有,他一个一个的筛查,一个一个的寻找。没有。

阅了三遍,看过最后一份档案的名字后,他不得不承认,王所安没有递给中视简历。

他靠在椅背上,挫败感席卷全身。

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把整个人都陷进椅子里。

这张椅子,他和王所安还在这里疯狂过,现在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过,剩下他一个人坐在这张椅子上才正常吧。

他觉得,他真的有必要,去找王所安,好好的聊一聊……人生。= =

七月六号,GX大学导演系毕业作品展。

大学期间最后一次班级影片展了,除了自己班同学,学弟学妹们,还有其他系的同学也前来捧场。

地点设在GX大学大剧场,上下两层,共能容纳两千余人,当然GX大学包括研究生和老师在内一共才两千来人,所以二层没有启用。

虽说如此,但一层也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可媲美MAX版的巨大萤幕照亮了整场,顾从见从灯火通明的正厅进来后,竟被刺得眯起了眼睛。

他大略环顾了四周,黑压压一片,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王所安不是导演,不可能在后台候场,等一会儿片子放完发表演说啥的,所以肯定是跟同学们坐在一起。

顾从见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心道这样干杵着也不是办法,想打他手机,可影展时信号是屏蔽的,更何况,别说没信号,就是有信号,王所安也不会接他的电话。

正巧这时后门有人要出去上厕所,顾从见藉着外面的灯光一看,是王所安他们班的同学。

一把拉住那位同学的胳膊,把人家吓了一跳,抬眼一看,是与秦老师齐名的大名鼎鼎的顾老师,只不过没有秦老师的如沐春风,反而板着面孔装阎王,当下一哆嗦,尿更急了,却又不敢挣脱顾老师的钳制,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声:“顾、顾老师……”

顾从见近来被打击得越发敏感多疑,看这学生的样子就知道他很怕自己,顾从见心中郁郁,却又不知该怎样才好,便干脆不考虑这茬,继续面无表情,松开了握住同学胳膊的手。

顾从见道:“王所安来了吗?”

那同学连连点头:“来了来了。”

“哦,”顾从见莫名有些紧张,“等结束了,叫他来找我。”想了想补上一句,“我在办公室。”

“好好好,我一定转告他,”话里都带上了哭腔,“老师我要去厕所……”

顾从见向后退一步,没有说话,目送着同学见了鬼似的跑掉的背影。

他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脸。

很恐怖吗?

他转身离开大剧场,向办公楼走去。

王所安今天本是满怀激动的来参加自己这一届的毕业影展,听着老师的鼓励和期许,不自觉意气风发起来。

片子全部展映完已近晚上十点,导师又上来唠叨了一会儿,王所安想走,却在导师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停下了起身的动作。

导师在巨大的舞台上显得人很小,半长不短的头发在后面松松垮垮扎了起来,脑袋很大,不过没人敢嘲笑,那里面可都是真材实料,养不了金鱼的。

王所安听他道:“我知道各位走出校门后,没几个会真正去做导演,毕竟这一行,很苦。”

王所安慢慢坐了回来。

“你们将来也许会去做编辑、策划,也许会出去代课、写剧本,或是给人做枪手。但是,你们可知道,在二十一世纪,什么职业最酷?”

导师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珠玑,极具煽动性。话音刚落就听下面有同学高声喊道:“革命!”

哄堂大笑。

只有导师没有笑,反而一点头:“没错。”话锋一转,“但是,现在,不是革命的时代!”

剧场里人声鼎沸,多是嘻嘻哈哈的笑声。

等到声音渐熄,导师才又举起话筒。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二十一世纪,最酷的职业是,导演!”

所有人鼓起掌来,面色兴奋欢愉,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这个导师就是这样,多狂妄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理直气壮。

王所安也不觉被气氛感染,回想起四年来拍片时历尽艰辛,无数次想转专业,或是后悔没有去上一所综合类大学,但如今看来,都不值一提了。

毕业影展皆大欢喜的结束,虽有种种不足,但既然已经盖棺定论,就连平时严格苛刻的老师都没有再挑毛病。有些女生控住不住情绪,甚至在散场时冲上台去,抱住老师嚎啕大哭。

王所安的心情也是悲喜交加,和昔日的好哥们勾肩搭背往外走,准备去通宵,到正厅的时候突然被人拉住了,转眼一看,是班上的同学。

那同学道:“所安,顾老师找你,要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王所安皱起眉:“顾……老师?”

“嗯,就是那个新来的,教大二大三电视的顾老师,叫什么来着……?”

王所安没等他细想,只点点头应了下来。

与同学朋友道别,向办公楼方向走去。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才几步的功夫就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王所安一边跑进办公楼里避雨,一边幸灾乐祸那帮损友的露天大排档计划只能取消了。

顾从见的办公室在五楼。学校早已下课,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即使有走廊灯也挺渗人的,三楼的楼道墙壁里还镶嵌着一面镜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王所安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怀疑自己身后是不是有条不知名的影子在尾随。

他定定神,吐槽自己恐怖片看多了,刚要抬腿离开镜子带来的阴森,突地听到楼上隐隐传来争执声,一片嘈杂声过后,有人闷哼一声,好像又有人从楼上急匆匆的下楼来。

王所安心下微惊,三步并两步往楼上冲去,在第四层的拐角处看到秦君斐仰面躺在楼道里,捂着后脑,眉心轻颦,虚弱无力的样子刺激了王所安的眼球。

秦君斐的旁边蹲着刚刚跑下来的顾从见,他正一手托着秦君斐的头部,一手托在腰部,想把他抱起来。

王所安大脑里有一台发电机嗡嗡直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把顾从见推倒坐在了地上,接过秦君斐的身子,秦君斐微睁着眼,迷茫的看了看他,轻轻一笑,然后合上眼睛晕了过去。

王所安大脑里的发电机爆炸了,炸出了一个小宇宙,对顾从见的敬畏消失得无影无踪,目眦欲裂,大吼道:“救护车!叫救护车!!”

顾从见看着王所安的眼神,惶惑不已,可能是王所安的表情太过绝望,于是他下意识服从了命令,掏出手机打了120。

******

顾从见回到办公室后无所事事,闲得蛋疼,便开始写下学期的教案,做课件。

写好了大致三堂课的内容后,吃货顾从见觉得嘴里少了点东西。自肚子里揣了块肉之后,他头一次觉得饿,想吃东西。

换言之,是小宝贝儿想吃东西了。顾从见很欣慰,订了海鲜粥和奶黄包,等着吃东西。

将餐点带上来的不是送外卖的小弟,而是秦君斐。

秦君斐抬起拎着袋子的手,给他看,笑道:“在楼下遇到了小海,说是给你的,就顺手给你带上来了。”

小海是那个外卖小弟的名字。

可能是秦君斐笑得太无害太明媚太单纯,顾从见晃神,仿佛场景变换到了十数年前的大学时代,秦君斐提着外卖,嘲笑他:“给你带了一份,饭桶。”

但也只是恍然了一瞬。

顾从见接过,低低说了声“谢谢”,然后掏出钱包拿钱还给他。

却被秦君斐握住了手。

拥挤的教师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顾从见悬挂起戒备,缓慢而坚定的把手抽了出来。

秦君斐又笑了一下,不似刚刚的明媚单纯,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苦涩和恶意的讽刺:“我来找你可不是请你吃外卖的,而是有个问题要问你。”

顾从见随手把钱包和钞票丢到桌子上,外卖推到桌子中央,没有打开盖子,而是转眼看向秦君斐。

秦君斐道:“昨天你的小心上人又问了我一遍,你说,我到底要不要答应他?我把选择权留给你。”

顾从见心里堵了一块铁,沉甸甸的,别过脸去不答话。

“他说,若我答应了他,他便留下来,如果不答应,他就回家。”

“……”

“顾从见你看,他压根儿就没考虑过你,你从来就没机会的。”

“……”

秦君斐笑笑:“你便认准了他吗?”

秦君斐也不知道自己还想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总之,顾从见不回答,比他承认认准了王所安更让自己心里不舒服。

秦君斐恶劣的笑笑:“我可以帮你,一直不答应他,你就还有个念想,不过你知道我一向都是等价交易的,上一次王所安电话号码的事我不计较,就当送你个甜头,反正关于王所安的事,我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知道。”

顾从见抬起眼看他,眼底无悲无喜,波澜不惊,但看久了让人觉得像夜色下的深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顾从见道:“秦君斐,你为什么执着于和我……和我上床?”

秦君斐舒了口气,笑道:“除此以外,你还有什么能与我交换的呢?”

顾从见垂下眼,心脏像是被一把钝钝的刀子反复割着。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一台空气净化机,释放出新鲜的空气,但净化器本身会越来越脏。

他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可他还是摇头道:“秦君斐,我们就当从没认识过,不行吗?”

这是他说话最软的一次,说出口之后心里更疼,脑海里自动回闪过与秦君斐相识相处的片段,老电影般,慢慢摇着胶片,还咯吱咯吱的作响。

秦君斐道:“不好,你要记得,我手里的筹码虽然不多,但是你不能反驳,你没有赌注。”

良久沉默,突地顾从见低着头咳嗽了一声,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身形决绝像出鞘的双刃剑,面上神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看向秦君斐,轻轻道:“秦君斐,我爱过你的。”

后面的话也许是被隐去了,也许是根本就没有。

秦君斐怔了怔,反应过来时顾从见已经走出门去,脚步微晃,往日俐落干练的身影今日看来竟是不堪重负。

顾从见什么都没拿,他只想逃离,他知道再等一等,他心中的少年就会来到他面前,但是他现在等不下去了。

他需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待一待,再有一杯薄荷茶就更好了。

右手被人拽住,他想都没想,用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挣脱开钳制,然后侧身想把后面的人推开。他要下楼。

然后,就好像慢镜头一般,秦君斐被推得踉跄两步向前倒去,脚步一时没有收住。

顾从见的大脑像被大锤重重的砸了,待回过神后,才飞快奔下楼去。

刚刚托起秦君斐的头部,就被另一股力量狠狠推到了地上。

他看着王所安目眦欲裂的绝望和担忧,在王所安的怒吼声中,掏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第9章

王所安抱起秦君斐就往楼下冲,但救护车不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就到位,顾从见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王所安愣头愣脑地冲出去,想提醒他慢点,秦君斐可能撞到了脑袋,可才一眨眼的功夫,王所安人已经不见了。

顾从见慢慢爬起来,也跟着跑了下去。

楼外大雨倾盆,黑云压城。王所安在台阶处停下脚步,徘徊不定,像一头暴躁的狮子。

顾从见从拐角出来看到的就是温顺的金毛炸毛的场面,他走过去,想把手搭在王所安的肩头上给他安慰,却在刚刚碰上的时候就被躲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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