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鲸因为祖父病了回家侍疾去了,所以这两天徒昫的心情格外不好,像个炮仗一样谁店谁着。偏有不信邪的讲读博士挑衅,可不就爆了。后头还有个徒旬撩拨,还真是活该了。
讲读博士走了,众人自然也就纷纷出了上书房。徒昫一马当先的往御花园走,想排遣一下心情。
“我看五爷是往御花园走了对吧?”一个宗亲开口问,语带迟疑。
“对啊,怎么了?”另一个宗亲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一问。
“卧槽!我的小幺刚跟我说,现在御花园里甄贵妃正在呢!”
“啊?那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之前甄贵妃掌管宫务的时候,五爷的日子那叫一个可怜。后来如今的刘贵妃进宫之后,才被当今知道,重新安排了的。这几年甄贵妃圣宠日衰,倒是不曾和五爷见过面单独说过话。今个儿五爷气不顺,可有好瞧的了!”
徒昫走到御花园里的一处休息之所,坐着胡思乱想。一会儿想着谢鲸想没想自己,一会儿又想谢鲸和他爷爷感情好,现在一定忙的没工夫想自己,一会儿又开始祈祷定城侯千万别有什么一二三的,谢鲸就要回家守孝了。
这样神游的徒昫自然没注意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冲着自己的所在就来了。
“前方何人,见了甄贵妃为何不来请安?”一个圆脸的宫女手持开路杖问道。
徒昫心里正烦着呢,自然是没心情理会这拿着开路杖的宫女。
宫女见徒昫还是坐着,连张口的意思都没有,又问了一声。可徒昫还是像没听见一样动也不动。
甄氏听见了,一抬头,就看见了徒昫。她是认得这是五皇子的,每年三节两寿的宫宴,两人也是远远打过照面的。于是就扶着身边人的手,娉娉婷婷的走了过去:“五皇子怎么呆坐在这里?我也在这半天了,怎么就没见五皇子来打个招呼?素日里听说,你对旬儿也是爱搭不理的,我们两母子也不知哪里惹到你了?”
徒昫的烦躁在这几句话的工夫就变成了怒火:“你算是个什么?一个姨娘而已,也敢让我和你打招呼。你的礼仪是被狗吃了吗?你儿子整日里算计我,还敢问我为什么对他爱搭不理?你脸倒是大的很啊!我不理你,你滚远点就好,偏要往我眼前凑合来找骂!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不成?滚!”
甄氏到底是有城府些,平白挨了一顿骂虽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也没回嘴。扭身就走了。出了御花园,甄氏身旁宫女的手腕,都被甄氏掐出了五个血窝窝来,可也只能忍着不说。
“娘娘,咱们去找陛下还是太妃娘娘?”
“陛下?陛下必然是纵着那个小崽子!姨母……姨母最近照顾上皇,也是没什么时间见我的。你去,传个话让四姐递牌子进宫来见我,我要让四姐夫他们参他一本!”
翌日,果然朝中御史参奏徒昫跋扈蛮横、不敬庶母、不遵师道。皇帝看了折子,也不说怎么处罚,就传话让人把徒昫叫来庭辩。原本想跟着这股风一起参一下徒昫的朝臣,听了这话,立时就收了心思——皇帝这是要护徒昫到底啊!
徒昫到了庭内,听了参奏自己的三条,立刻就把昨日里和讲读博士的事情前后都说了,又把自己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故此,孩儿只是说了实话,守了圣人诚信于言的教诲,却不知道哪里不遵师道了。”
徒昫又说:“至于不敬庶母一事,我却不太明白了。说起来,这庶母指的定然是贵妃甄氏了。元后仙去,其族妹刘贵妃执掌宫务,行的是填房继室的权利。甄氏,一个妾,何以要我皇室血脉去重她?且若是有德行之人,重也便重了,可她当年执掌宫务的时候,可以对我这样的襁褓小儿都加以苛待,谈何德行?你们参我不敬庶母,我还要参她不仁不慈呢!”
“呵!”大殿里直接就是所有朝臣一起倒抽口冷气的声音。好家伙,这直接把宫闱之事拿到前朝来说了!
“还有跋扈蛮横,我就更不明白了!我自来连宫门也不出,不知道御史大人是如何知道我蛮横跋扈的?”
“胡闹!”皇帝坐在龙椅上,看徒昫说完得有点不像样了,斥责了徒昫一句,定下惩罚,“回去之后,写十张大字上来。再有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翻倍!”
所有的朝臣不约而同的低下头:这是惩罚吗?这是吗?翻倍也就二十张大字,对五皇子来说根本就是玩一样好吗?
徒昫领了十张大字的惩罚走了,皇帝的视线转向御史:“风闻言奏是御史的责任。只是如今华北大旱、川滇虫灾、西北游民进关掠夺,朕忙得焦头烂额,你们呢?逮着朕的儿子这点小错不放,拿来当成天大的事一样!好个尸位素餐!”满朝文武立刻都跪下请罪。
第100章:徒昫10.4
徒昫领了大字的罚回了自己的寝宫,才进门就看见了谢鲸。立刻就扑进谢鲸的怀里,给了谢鲸一个大力的拥抱:“你回来啦!定城侯没事了?”
“没事了!如今正打算上折子让爵给大伯呢。爷爷的年岁委实大了,没法继续管着京畿大营了。”谢鲸十几天没见徒昫心里也是想的很,抱着徒昫的力道有点大,让徒昫感觉有点疼,可徒昫却动也不动,一点也不想挣脱开。
两个人抱着腻歪了一阵之后,坐下来边吃点心边说这短时间两人各自发生的事情。谢鲸说完了自己家的事情,又把别人家的事情拿出来说。徒昫是不在乎谢鲸说了什么的,只要谢鲸在自己身边就好。
“我知道你好奇贾家的那个衔玉而生的,可我这次回去还真就没见着。”谢鲸说道。
徒昫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谢鲸着恼。他是在认识谢鲸之后,开始背诵前朝官员名称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来的是《红楼梦》世界的。
当时的徒昫,第一个想法就是,绝对要打败那个南洋的真真国!之后又想到,便宜爹的国库都要被这帮人借空了!
徒昫就等着自己过两年能出宫之后,挨家要债呢!他可不管你是不是老亲勋贵。这些人基本上都没什么军中的联系了,子孙也都很不成器,有什么好顾忌的?自己是皇子,大不了就挨上一顿骂呗!但是顶着这顿骂也要把钱要回来!他还要招人做火器,灭掉真真国呢!还有西北的游民,也要干掉!还有那些得了吧搜的罗刹毛子和要借弯弯岛的红夷!都他娘的把便宜爹的国家当肥肉!早晚有一天把你们全都突突了!
谢鲸是不明白“突突”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徒昫愿意了解四王八公家里的各种事,他就把自己听说的都说给徒昫听就好了。
徒昫在这五年里,也没干闲着,和太医院的人提了一嘴缝合手术的事情。因为是皇子的吩咐,虽然太医们觉得荒谬,但还是接了命令认命的研究了。虽然因为他们的消极怠工有进程缓慢(徒昫是这样认为的),两年多才弄出个所以然来,可成果出来并上报推广之后,确实让兵士的死亡人数有了大幅度的降低。
皇帝为此很高兴,但是又不愿意徒昫小小年纪就被世人瞩目,所以只把功劳按在太医院身上,所以太医们才会和徒昫的关系不错!
又有,徒昫磨着皇帝让人给他造玻璃和香皂。虽然出成果的时间还是有点长,香皂花了小一年的时间才出了成果,玻璃将近四年才达到无杂质的水平,但是徒昫的行为还是间接让皇帝的荷包鼓了起来。而徒昫要的回报,不过是把自己的寝殿里都按上明亮的玻璃,洗澡洗手都要用香皂罢了。
所以大臣们不知道的是,皇帝也不是无条件的宠着徒昫的。徒昫努力的替自己便宜爹谋福利,也是原因之一。
甄氏被徒昫狠狠的打了脸,徒旬作为甄氏的儿子,自然是对徒昫恨得牙痒痒的。又有两人每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一个屋子里念书,但每次都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更是心中暗恨。
徒昫可不怕他!他又不像那些人,对皇帝的位置那么执着,心心念念汲汲营营的。都说无欲则刚,徒昫就是代表。
徒昫曾经和谢鲸细数了当皇帝的各种坏处,下定决心是不做皇帝只做个闲散的王爷的:“你看看我爹,天天从来就没睡觉超过三个时辰!有时候三更鼓都敲了也不能睡觉。早上还要早早起来上早朝。我试过龙椅,硬梆梆的一点都不舒服,绝对是为了不让皇帝上朝的时候打盹才坐成这样的!还有,每个月还要和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睡觉。你知道的,就是那谁那谁!还不能穿自己喜欢的颜色的衣服!吃饭的时候就算喜欢也不能多吃!光是这些就够让人闹心了!我还不知道我爹每天还要处理多少前朝的事情呢!今个儿这里发水,明儿个那里旱灾,免了赋税徭役,还是有农民不满要起义。我爹为了让他们吃上口饭都快累死了!我要是当了皇帝,还不和我爹一样累啊!不当!坚决不当!担子太重了!”
徒昫这话,虽然有些玩笑,但是却是真心话。他是真的不愿意承担管理一个国家的重担,太沉重了。他怕自己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就有可能让无数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不当皇帝”无疑是徒昫的心里话了。
宫里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当今的。皇帝自然不觉得自己到了要选继承人的年岁,所以徒昫口没遮拦的话也不让他生气。但正是这番话,在皇帝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是因为徒昫和其他皇子不同的实话实说,也是因为徒昫没有只看见皇帝的风光,而是真的了解到,这是一份沉重的责任。
这颗种子如今只是落在了皇帝的心里,尚未发芽。可是等有一日,皇帝真的需要一个继承人的时候,这么早就种下的一颗纯粹的种子,就会成为徒昫的登天青云梯。只是,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朝会过后,众人对五皇子的受宠程度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犯了甄家的怒,最后只得了十张大字的惩罚,无疑是很说明问题的。大臣们决定回家赶紧和自家人通气——五皇子是惹不得的!
徒昫在这样的背景下,过了极其滋润的两年之后,终于有了进出宫廷的腰牌,可以和谢鲸一起出去玩了。
徒昫得到出宫的权利之后,最愿意去的地方,就是京城的酒楼和茶馆。这里能听到京城里大多数人家的八卦。有的时候,还能亲眼看见八卦在自己面前上演。
可是好景不长,谢鲸的大伯上了折子来,希望谢鲸辞去伴读的职位入京营历练。徒昫就算再舍不得,可也知道谢鲸进了京营之后,才会有一条青云路,才能发挥才能一展抱负。所以最后,徒昫嘟着嘴把谢鲸送出了宫。
谢鲸出宫的第二天,徒昫就到定城侯府去拜访了。
皇子莅临,自然是让定城侯府上十分惶恐的。还是老定城侯镇定,敲着拐杖让人安静下来:“慌什么?五殿下一定是来找鲸小子的,又不是找你们,慌也没用!去让人把五殿下领到鲸小子那去就好!”
得令出去的人完成任务回来禀报:“老太爷真是这个!”说着比了个大拇指,“神机妙算啊!五皇子殿下还真就是来找咱们鲸少爷的,进门就叫咱们少爷‘哥哥’,还问咱少爷昨晚上想没想殿下。”
在场的其他人听了,心里送了一口气,只觉得五皇子和自家的孩子关系好是好事,唯有老侯爷,拄着拐杖心里觉得有点怪异,又说不出怪在哪里来。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年岁大了胡思乱想,遂撂开不再多想。
“你大伯没有小心眼吧?”徒昫这回来是给谢鲸撑场子来的。虽然如今的定城侯上的折子上写得很为谢鲸着想似的,但谁知道是不是想着让谢鲸离了皇子,就不会成为他坐稳定城侯的阻碍了呢?小心无大错,不管谢鲸的大伯有没有坏心,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谢鲸是被五皇子徒昫罩着的人,不是谁都能惹的!
谢鲸知道徒昫是关心自己,还是很满足感动的:“大伯为我打点好了一切,没那么狭隘。如今定城侯府就我们两房,两位堂哥也在京畿大营里,我哥哥打算考科举走文官路线,正是拧成一股绳呢。”
“好吧,就当我小心眼好了!”徒昫无所谓的摇摇手。知道谢鲸入了京畿营没问题就好。但是保险起见,他还是会时刻盯着的。“小六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迷上了画画,每日里到处画人画景的。昨天你走了之后,他还来我这里要画我呢。”这个小六,说的就是今年才七岁的六皇子徒昱。自小就对诗词歌赋的兴趣大过正经文章,倒是没辜负他母亲清流出身的血统。
原本谢鲸和徒昫两人世界的时候,徒昫是顶犯这个最爱缠着他的弟弟的。可徒昱就是喜欢和徒昫、谢鲸呆在一起。宫里总共就只有四个皇子,徒昱不喜欢徒昊舞刀弄枪每日里一身的臭汗——看看人家谢大哥,也是打拳练枪,但是在五哥的调、教下从来都是清清爽爽的没有馊味。徒昱也不喜欢徒旬,虽然徒旬是在笑着,但是怎么样都让徒昱有种违和感——五哥向来都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有口不对心的时候。所以,他还是喜欢和徒昫谢鲸呆在一起。
“小五其实你是很喜欢六殿下的对吧!不然也不会每次看见好玩的东西都给六殿下带一份了。”谢鲸觉得一直嘴硬说讨厌六殿下的徒昫也很可爱——反正他就是觉得所有的皇室成员都没有徒昫可爱就对了。
“嗯,怎么说也是我弟弟!他拿我当哥,我就拿他当弟!”徒昫对谢鲸也是有一说一,被拆穿了一点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第101章:徒昫10.5
“小五,我能不能把咱俩做出来的连珠弩给大伯?我想让大伯给京营配上。”谢鲸想起一件正事来。
徒昫想了想,觉得直接给定城侯可能不太好,摇头说:“不要直接拿给你大伯。你要是想让京营配给,这还不容易?我直接把东西给父皇就好了!到时候京营一定是第一个配上的。”
其实两人说的连珠弩,是两人通过三国时诸葛亮的十发连珠弩做出来的。因为做法已经失传,所以两人连猜带蒙的,造出了九发的连珠弩。又有如今的冶造也能制出弹簧来,让连珠弩的杀伤力大大增加。
谢鲸对连珠弩是很满意的,但是徒昫的心思更多是在火器上。比起连珠弩,火器才是真正的杀伤力强大。他是不可能在四方诸国都借着火器增加自身战斗力的时候视而不见的。
还好前朝的时候,戚继光的戚家军,也曾有类似加农炮的原型——虎尊炮在,各色火器的杀伤力也不差。只是如今却有些过时了。徒昫希望能集结天下的能工巧匠,来改良这些年不怎么手重视的火器。只是,在此之前,给各部将士配上连珠弩也不错。
徒昫留在定城侯府用了饭,就赶在宫里落钥之前回宫了。回了宫的徒昫先是在自己的寝宫里一通翻找,找到了连珠弓弩,又把自己做出来的一大一小两个模型一起带着,去找当今。
当今也是才用过饭,正为了北夷的事情闹心呢,一听说徒昫带人扛着个东西来了,就是一笑。每次徒昫来找自己时,若是带了什么东西,那就必然是对国家有益处的。
果然,皇帝看着那个要两人合力才能上弦的连珠弩和手上只有成人巴掌大小的连珠弩,有点哭笑不得。
“爹!亲爹!这两个只是模型!模型!”徒昫指着那个大的连珠弩说,“我做得大些,工匠也能看得清各部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的那个,是我带着玩的!”
“行了,东西留下,你回去吧!”皇帝把巴掌大的连珠弩放下,表示明白了,不需要徒昫再解释了。
徒昫没走,走近了皇帝拽了拽皇帝的衣袖:“那,给京营配给的事儿?”
“嗯。”皇帝低沉的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爹!你真是太好了!”徒昫立刻一记龙屁拍了上去,随后又说,“那我要的工匠呢?还有我的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