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次语文卷子上的作文话题是“爱情”。
很多同学都哟哟哟的兴奋着挤眉弄眼,我却一瞬间茫然了。
爱情?那是什么?
是对异性的怦然心动吗?
我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倒是有过被怦然心动的经历。
女生长得很清秀,但是在我眼里她的识别度很低,我甚至经常认不出她是谁。
据说那个女生暗恋了我整整两年,从高一到高二。
我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有人说我干嘛要吊着人家女生,说我花心。
我简直想笑,我对那女生没有感觉,我当然不会表态。
至于吊着什么的,她又没有对我表白,我怎么说出拒绝的话?
而花心一说就更让我无语了,有一次年组不知谁弄了一个活动,说是投票谁是年组被暗恋最多的人,男女都有。
我很荣幸的成为了被最多女生暗恋的男生。
很多男生冲我意味深长的笑,而我一点都不想笑,我一点也没觉得开心。
总体上来说,我的情感就是,与我何干那种。
我的前桌说,就是我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样子很吸引某些女生,很多女生不暗恋我也给我投票,就因为我符合她们看的小说中的人物。
No.21
前桌唉声叹气,说那些女生看得东西能让人掉一箩筐的鸡皮疙瘩。
前桌还数落我,说我的长相一点都不爷们,这么细皮嫩肉的明明很娘啊。
我一眼扫过去,前桌立马噤声了,冲我摆手说,“我错了我错了……其实你一点也不娘,我只是嫉妒你……唉。为毛现在我这种阳光好青年不受欢迎了呢,像你这种内心阴郁外貌寒凉的家伙为毛要受追捧?世态炎凉啊世态炎凉……”
像这种插曲,是不值得我去在意的。
我想着那篇作文该怎么写。
以前我写作文总是喜欢写议论文,引经据典的凑字,但是这次的爱情我却想好好地写一把。
然而连我自己都不懂爱情,我又该怎么写?
我瞟了一眼同桌放在桌堂里的言情小说,顺手拿出来翻看了几页。
果然如前桌所说,肉麻的要死,而且很幼稚。
我不死心的往后看,看到男女主接吻的描写。
书上将接吻描写的很神圣美好,纯净美妙仿若步入天堂。
而我却想起和哥的撕咬。
我和哥也接吻,但是感受不是纯净,不是小鹿乱撞。
而是狂。野,而是心脏鼓动不停。
是恨不得吞。吃入腹,是想狠狠地禁锢,死死地压在身。下。
第8章:蚰蜒
No.22
我想得出神,面上却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没想到这时候同桌回来了,惊讶的看着我手中的书。
我冲同桌笑笑,将书在她眼前晃了晃,“挺有意思。”
同桌的脸红了起来,她笑得有点尴尬,但是很快又问我要不要看其他的,她有很多。
我摇头,将书还给她。
最后,我的作文依然是一板一眼的议论文体裁。
我可不敢说我的爱情观是那么浓烈的欲。望,更不敢提我哥,除非我不想念了,况且,就算我不想念了,我也不会说出来让他们谈论研究。
而当我停笔的时候,我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好像把和哥的感情定位为爱情了。
有欲望就是爱情吗?
有一定道理吧?
至少对比其他人,我连碰都不想触碰,还谈什么爱情?
可是和哥的感情我又不想单纯的用“爱情”这个字眼来界定,我总觉得这个词太过轻描淡写,力度不够。
我和哥还有亲情,还有相依为命,还有彼此的依赖和依恋。
我懒得总结我们之间的情感,我只知道我们会一起走一辈子,走到彼此生命的尽头。
我的高考很顺利,成功的考上了本省最好的大学。
接下来就是大学生活。
大学要比高三清闲,然而我的压力却更大了。
没有老师的督促,这一点对我来说没什么,但是更让人无措茫然的是大学的开放性教学。
好像课上学得东西远远不够,但有时候,某些课程又完全不知道其价值在哪里。
重要的课要学习的内容很多,要长时间的泡图书馆,学许多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重点的知识。
但不管怎么样,这些东西都不能吓退我。
因为我有信仰。
我的信仰就是哥,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哥也要闯出一片天地来。
No.23
夜很深了,我眼角无声的滚出一摊泪。
恍惚间,仿佛听见火车的呼啸之声,我的心颤栗的“砰”“砰”“砰”……
第二天清晨,窗外刚刚有些亮意,哥就推开了里屋的门。
看到坐在床上的我,哥吓了一跳。
但随即他就冲我笑,“弟,你醒这么早?”
我“嗯”一声,又说,“屋里有点冷了。”
哥顺手摸了摸暖气,他才反应过来昨晚没有烧,而我就这么在冰凉的客厅睡了一整晚。
哥有些焦急的冲过来,摸我的脸,“弟,你昨晚冻没冻着?”
我冲哥微笑,“没。”
哥点点头,用脸在我脸上贴了贴。
我们的皮肤却一个比一个凉。
哥抱了抱我,对我说,“哥去点火,一会儿就不冷了。”
我点头。
哥去外面抱柴火,我穿上拖鞋进了哥的里屋。
里屋的窗帘挡着,漆黑一片。
而且刚进去就扑鼻一股潮气。
我皱眉,按亮了灯的开关。
眼角瞄见有个东西飞快的逃窜,我立马视线追了过去。
发现竟然是一条蚰蜒。
蚰蜒长得很像蜈蚣,但是比蜈蚣体色淡,是棕黄色的,而且腿长,密密麻麻的排在身体两侧。
我平时最讨厌虫子,一直觉得所有的虫子都恶心。
而这种多腿虫更是让我头皮发麻。
我拎起地上的拖鞋,一个鞋底就冲着蚰蜒拍了过去。
蚰蜒的腿像蜘蛛一样抽搐着团在一起,我又下死劲儿的狠拍了好几下,它终于被我拍扁了,一动不动。
我放下拖鞋,下意识的抠了抠耳朵。
因为小时候听老人提过,说那种虫子可能会爬人耳。
我越想头皮越麻,恨不得再给那虫子几下。
我打眼又在这屋子望了一圈,片刻后,我把目光集中在炕的死角处。
那里团了一团深色的东西,我起初没在意,但是细看的时候,却发现那是一堆蚰蜒。
我在炕上随便捡起一个东西猛地砸了过去。
蚰蜒一哄而散,呈辐射状四散奔逃。
我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定神看那个角落,那里有很多小虫的残肢。
没一会儿,那些蚰蜒都跑的没了影,不知钻进了哪里。
我看着炕上的水渍,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儿。
我转身,去厨房看哥。
No.24
哥已经燃起了火,此时正蹲在灶坑边上看着火。
哥穿得很厚,仿佛畏冷,连帽子都戴着,还围着围巾,只露一双眼睛看着明亮的火。
我一声不出的站在哥的身后,他似乎没发现我。
我的视线顺着哥的背往下,看向他的拖鞋。
哥的拖鞋颜色很深,仿佛浸了水,甚至拖鞋的边缘处还有水沫。
我又去看哥的衣角,那里同样湿气很重,而且有一滴水珠坠在那里要落不落。
我冷不丁的喊了一声,“哥。”
哥一抖,猛地转身看我。
我走近他,伸手摸他的围巾。
哥想往后退,但是很快停住了,任由我摸。
哥的围巾是湿的。
我拉下哥的围巾,露出哥的嘴。
我问,“哥……为什么?”
此时脚底一只蚰蜒突然经过,我眼尖,看到之后便一脚踩上去,将那虫子踩在脚底。
哥不自觉的抖了抖。
我困惑的看着哥,“哥……你在养虫子?为什么?”
我回来时就该发现,家里这么阴暗潮湿,简直是在为那虫子做窝。
蚰蜒最喜欢的就是阴暗潮湿的环境。
哥闭紧嘴巴不回答。
我又凑近一些,看着哥的眼睛。
哥摇了摇头,“我不是……”
我说,“那是什么?”
哥的脸部肌肉几乎有些抽搐,但是他憋不出一句话。
我皱了皱鼻子,闻见哥身上一股怪味儿。
我眉头也皱了起来,直接拽起哥,一把拉下他的外衣。
哥惊慌的叫了一声,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吓得我愣在那里。
但是很快我就傻在原地了。
哥的衣服里伸出了几个触须一样的东西,哥的身体两侧各伸展出三两个对称的……爪子?
我眼前一黑,几乎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相当于放大的蚰蜒……
第9章:蚰蜒
No.25
我的手狠狠地抖了抖,接下来就忍不住倒退一步,近乎尖叫的问,“你是什么?!你把我哥弄到哪去了?!”
哥的表情惊慌极了,他想遮住自己的爪子,但是他的动作很不灵便,这么一折腾反而露出了更多的爪子。
我惊吓到极点,几乎不敢去看哥的身躯,我跌跌撞撞的往后退,耳里听见哥近乎带着哭腔的声音,“弟……你别走!弟……我是你哥……”
我眼里看不见哥了,我的视线被门挡住。
哥已经是边哭边说了,他断断续续的着急的对我解释。
他说他前两天得了重感冒,没人管他,结果他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他的身上爬满了蚰蜒,他躯体早就被咬烂了。
那时他完全傻了,但是后来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还有意识。
他用了很久的时间学会了怎么变成人的身体,但是他维持不了多久。
而且他极度喜欢水,讨厌阳光,喜欢冰冷潮湿的感觉。
一旦脱离那些,他会很快现形。
昨晚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屋子里爬,后来能坚持着和我做。爱,已经很不容易。
他最后是逃窜般的回了里屋,挂上门的那一刻,他瞬间就变回了虫子。
他知道我最讨厌虫子,他本来也想瞒着我的,但是他也知道根本瞒不下去……
他说,他甚至畏惧火。
如果,如果我还感念他把我从小拉扯到大,他希望我就算离开,也不要永远不见他,哪怕偶尔回来让他看看我。
哥已经不再哭了,他的声音空荡荡的响在厨房里。
No.26
我们沉默了有十分钟。
我开口说,“哥,把火熄了吧……”
哥立刻惊慌的回答,“不行,弟,你会冻坏的……”
我打断哥,“我不怕冷。”
哥还想辩解。
我深吸一口气,一脚踏进厨房。
哥的爪子还支楞着,我看了几眼之后,发现也慢慢适应下来。
我之前只是受的惊吓太大了,而且还怀疑过这不是我哥。
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他的表情,怎么可能不是我哥……
我闭了闭眼,对哥说,“哥……我已经死了。”
哥张大嘴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突然一笑,走上前,握住哥的一只爪子。
我说,“哥,我的尸体现在肯定冰冷的躺在铁轨附近呢……我下车的时候,过铁道时脚卡住了。那火车眨眼间就呼啸而来,我……没躲过去。”
哥愣愣的看着我。
我叹口气,“算了,尸体也不用找了,反正……我现在就在这里。”
哥想伸手摸我的脸,但是他的爪子抖了抖,很快就缩了回去。
我上前一步,抱住哥。
我和哥的身体一样冰凉。
我笑了笑,“本来还担心你怕鬼呢……现在好了,我们半斤八两……”
哥发出短促的笑音。
我松开哥,接了一盆水,浇进灶坑。
浓烈的烟就要滚出来,我一把盖上灶坑门,将它们关进了里面。
我带着哥,让他在里屋躺着。
哥觉得难为情,硬是推我出去,将门挂上了。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此时天已经彻底亮了。
No.27
哥执意要找到我的尸体,我和哥一起去寻。
果然在一个雪堆里看到了我的衣服,我的羽绒服露出一只袖子。
后来我被埋葬,村里的人都叹气着安慰哥,叫他就算一个人也要好好过,千万别想不开。
哥都嗯嗯应是。
他们不知道,其实我就在哥的身边。
所有人都看不见我,只有哥能,不仅能看,还能碰。
从坟地里回来的时候,我趴在哥的背上让他背着我。
哥就把着我的腿,稳稳地拖住我。
哥身边的人看到哥诡异的动作,都欲言又止。
的确,外人看来,哥的动作就是很滑稽的两手悬空着举向身侧,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动作的意义……就仿佛我还在世时一样,哥背着我。
有的人在哥身后偷偷地哭,他们说哥这样下去肯定离疯不远了。
谁都知道,王匠溺爱他的弟弟简直到了当佛爷供着的地步。
我和哥才懒得理会他们,这冰天雪地的,他们也不嫌冷。
哥背着我一步步走回家门,进屋后关门上锁。
我从哥的背上跳下来,兴奋的看着哥。
哥的眉眼很温柔,问我怎么了。
我眼巴巴的看着哥,问他能不能维持住人形。
我的眼神有些闪烁,显然哥也看出了我的意思,他自己也不怎么确定的说,“我也不知……唔……!”
我已经把他压在了床上,伸手扒他的衣服。
我急切的说,“没关系,虫形我也要干。你!”
哥尴尬的“你……”了一声,最后还是乖乖地躺。平了。
我问哥疼不疼,哥说还好,不是疼,就是很胀,有时候感觉上来了,就很想现形……
我亲吻哥的眼角,下巴,我狠狠地扎进哥的身体……
No.28
蝴蝶村的人没有不知道王匠的,都知道这个小伙子曾经养了另一个孤苦无依的小男孩。
辛辛苦苦的养到了大学,眼见好日子就要到了,小孩却被火车撞死了。
从此以后,王匠就变得足不出户。
有很多次大家都以为房子的烟囱从不冒烟的王匠会冻死,但是第二天又经常能看见王匠晃动的身影。
直到夏天到来,王匠家的窗户依然不解封,常年关着,窗帘也不拉开。
有传言说王匠在养鬼,也有的说王匠这小伙子彻底的垮了,他疯了。
日子年复一年的过去,村民渐渐习惯了王匠,也没谁再津津有味的议论他,所以他们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匠不见了。
有一次几个调皮的小孩钻进王匠家,最后吓得屁滚尿流的跑出来。
几个村民一起走进王匠的房子,那房子早已人去楼空。
然而里面却养了成堆的蚰蜒,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后来村民把窗户门全打开,又是杀虫又是做清洁,终于把房子弄干净了。
再后来,这房子破败不堪,最后被推了。
连王匠养的那个小孩家的房子一起,都成了村里的公有财产。
王匠的故事终于结束了,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又魂归何方。
No.29
几十年后,王匠那已经老得一颗牙都没有的母亲回来了一趟,却没找到自家房子。
一打听才知道他儿子早就没了。
老太太站在王匠家的废墟前站了很久,等风把她的泪吹干,她才蹒跚着离开。
她一辈子坎坷波折,到头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她想,快了,她可能快和她儿子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