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风月 下——王志
王志  发于:2015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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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上珠光宝气的首饰,再挽个发髻。赫曜霆脑内出的画面就是阎翰林双手叉腰保媒拉纤的样子。

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三个姨娘:“你们把她搞成这样,我领得出去吗?是不是想要你们韩经理把你们统统撵出去呀?”

三个姨娘里,有个能主事的,鼓起勇气说道:“三爷,我们当真尽力了。许是阎经理气质特殊……”

她话还没说完,赫曜霆就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发现这姨娘身姿玲珑,身材比例跟阎翰林差不多,穿了身好衣裳,打断她:“你把衣服脱了。”

那姨娘瞪大了眼睛:“什么?三爷……我……”

赫曜霆随手拿了件旗袍扔给她:“穿这个,我要你身上那件衣服。”那姨娘为了见三爷,特意穿了最好的一身衣服。那是件黑色天鹅绒的连衣裙,简洁大方,没有绣花和冗余的花边。

姨娘应了一声,乖乖地去换了。纯黑色天鹅绒的连衣裙一上阎翰林的身,细长腰带扎了个蝴蝶结,显得她腰肢纤纤不堪一握,多了些冷艳的风情,倒是比其它花红柳绿的衣裙更好看。

赫曜霆顺手抄起把剪子,捧起阎翰林的长发,刷拉一剪子下去,发丝落了一地。

他也不管阎翰林的嘶声惊叫,直接吩咐梳头的姨娘:“把她的刘海修一修。”

化妆的姨娘给阎翰林施了薄薄的脂粉,又涂了玫红色的口红,一瞬间就有了颜若朝霞的可爱。

赫曜霆从一堆闪闪发光的珠宝首饰里挑了一串长长的珍珠项链,往阎翰林脖子上一挂,黑白分明的鲜明对比色,虽然简单却格外亮眼。

赫曜霆挑剔的眼光也露出了鉴赏的光彩,顺手从蔷薇盆景里折了朵白蔷薇,往阎翰林胸口一别,清新素雅,比任何珠宝都妩媚。

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一勾:“走吧,丑八怪。”帮她披上白貂皮大衣。

阎翰林瞪起一双圆眼睛,柳眉倒竖:“你想打架是不是?”

赫曜霆笑一笑什么话也没说,牵起她带着乳白色羊绒手套的手,一阵风似的把她刮进汽车里。

55、知己难求

赫曜霆的汽车刚在华侨饭店门口停稳了,凤栖已经等在了饭店门口。很殷勤地拉开车门,扶着赫曜霆下车,很恭敬地一弯腰。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大嗓门格外嘹亮地响起来:“三爷,已经都安排好了。二楼的雅间。”

赫曜霆抬起眼帘,和颜悦色地冲他微笑了一下。随即阎翰林的高跟鞋迈出了车门,凤栖迎上去,看见她眼前一亮,冲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阎经理好。”

阎翰林挽着赫曜霆的胳膊正要转身往大堂里走,一声锐利的停车声,梁仲贤的汽车也到了。

梁仲贤下了车,赫曜霆殷切地迎上去:“梁兄。”

梁仲贤推了推眼镜,很是斯文优雅地一笑:“不好意思,赫先生。让你久等了。”

赫曜霆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这里。”

梁仲贤伸出手要跟他握手。赫曜霆却温和地微笑着摇摇头,在梁仲贤诧异的目光中柔声解释:“梁兄,我有肺痨,这病会过人。不好与你亲近。”

梁仲贤如遭重击,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温柔地说道:“我不介意的,那日在金将军的婚宴上,咱们不是还把酒言欢来着吗?”终于明白赫曜霆为什么这般清瘦苍白,而且总是时不时地轻咳几声。

赫曜霆垂下眼帘,苦涩地笑了笑,那表情脆弱得让人揪心:“那日我酒后失态,忘形了。请原谅我的失礼,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言罢,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梁仲贤听他叹气,心都被狠狠扯疼了。

梁仲贤也跟着叹了口气,心想:真是个可怜的人啊,怎么就生得这样命不好。不再说什么,三个人并排进了饭店。

上楼的时候,梁仲贤禁不住侧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阎翰林,心想:这女孩子瞧着挺精明,相貌也算不错。只不过长得不如赫曜霆,眼睛没有他漂亮,鼻子也不如他直挺,连其它五官的形状都不如赫曜霆秀美,俩人站在一块,怎么看都应该是女孩家更主动些。

但是按照赫三爷如今在满洲的势力地位,若非他自己有意,就算是名门闺秀倒贴嫁妆,他也不会抬一下眼皮,想必是真中意这女孩子。转念一想,这满洲的女孩子,有哪一个配得上赫三爷呢?一时间还真找不到。

他总觉得赫曜霆好像天生就不需要女人似的,身边要是站个女人,还不如站位好汉,怎么看怎么别扭。

赫曜霆换下大衣,身上的长袍是玉色的,人却是比玉更沁凉的雪白,额头上青蓝的细血管,看着脆弱得一碰就碎似的,两弯纤细的锁骨在领口处若隐若现。身边的女人一身黑,倒是很俏丽,却不如一身白这位看着冷艳。

梁仲贤坐在圆桌后面,看着赫曜霆一双星光璀璨的大眼睛,长密的睫毛微微向上翘着,蝴蝶翅膀一样轻盈优美。不禁瞧得痴了。

“梁兄。”赫曜霆瞧着他一副梦游状态望着自己出神,很有风度地笑着又唤一声:“梁兄?”他生得俊美,对于别人艳羡的目光早已习惯,心下不禁生出一阵鄙视。

梁仲贤回过神:“赫先生。”狼狈地笑笑:“对不住,我刚刚走神了。”

“不要紧。”赫曜霆望着他笑笑,眼神变得飘飘忽忽:“我也时常会走神。”梁仲贤瞧着他那如梦似幻的笑容就着一身清清冷冷的气质,忍不住又要发怔,暗自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确认没有产生幻觉。

赫曜霆目光柔和地望着他:“梁兄别总是叫我赫先生,听着生分。您要是不介意,我叫你一声‘梁二哥’,你喊我贤弟,这样可好?”他这声“梁二哥”叫得亲切,梁仲贤听在耳朵里格外受用。望着他精雕细刻一般的脸庞出神。

赫曜霆似有似无地轻咳一声,教他回过神来,随即也尴尬地一声轻咳:“好。贤弟,赫三弟。”眼神投向阎翰林:“想必这位就是弟妹吧?”

赫曜霆笑笑:“翰林目前是我洋行跟百货公司的经理。”刻意温柔地瞧了她一眼,暧昧地笑笑:“但我们私下里,交情甚好。”

阎翰林听梁仲贤叫她‘弟妹’,俏脸一红,不自在地笑了笑。苦于此时不方便说话,默默地给他斟了杯酒,微微点了点头。

梁仲贤笑道:“三弟,你这位经理好生文静啊。”

赫曜霆牵起阎翰林的手,轻轻吻了一下:“翰林一向如此,总是会害羞。若不是今日来见你,我也不忍心将她带出来。”随即端起酒杯抿一小口,不动声色地倒抽口气,因为脚在桌子下面被阎翰林的高跟鞋狠狠踩了一下。

梁仲贤看着眼前二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很想把阎翰林一双葱白玉手给剁了。忍住咬牙切齿,挤出点笑容:“三弟有这样的红颜知己,真是好福气。”

赫曜霆为他斟了杯酒:“酒逢知己千杯少。梁二哥也是我的知己啊。”轻笑了一声:“不过知己和知己不一样。对二哥这样的知己,就是要两肋插刀。”笑眼弯弯地看着阎翰林轻声说:“对待翰林这样的……就要好好疼爱。”抬手掂起阎翰林的下巴,在她错愕的目光下,毫不犹豫地向她嘴唇上吻了下去。

松开阎翰林,赫曜霆面容沉静地看着梁仲贤,举杯给他敬了杯酒。

他会当着梁仲贤的面这样做,倒不是因为多想当众亲吻阎翰林。主要是觉得梁仲贤瞧他的眼神很复杂,敏感地察觉到目光里隐藏的情愫。

他知道赫雪莱是梁仲贤的情人,自己跟她有几分相像,梁仲贤难免起些轻薄之意。被他痴迷的目光瞧得心情不爽,才会拿阎翰林当了枪使。

梁仲贤心情更不爽,皮笑肉不笑地端起酒杯:“能被三弟引为知己,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赫曜霆向他一扬酒杯:“我们不仅是知己,还是兄弟。”放下白瓷杯子笑道:“做弟弟的今天有份礼物要送给二哥。”手指比杯子的细瓷更加白细,白得仿佛透明。

梁仲贤一挑眉:“三弟怎么还带礼物来的?这未免太客气了。”

赫曜霆微微一笑:“二哥此言差矣,这才能显出我的诚意。”随即眼神示意了一下阎翰林。阎翰林立刻翻了一下手提包,将梁季秋欠下的一沓借据放在梁仲贤面前。

梁仲贤看着这堆借据上梁季秋的画押,脸色微微变了变,只觉得自己弟弟让他在赫曜霆面前很有些丢面子。可是如今赫曜霆这是要跟他当面催账来羞辱他,倒让他不禁生出些轻视。心想:大名鼎鼎赫三爷也不过如此。

赫曜霆心平气和地看着他:“同共十四万七千。二哥点一点。”

梁仲贤窘迫地笑笑,一丝寒气缓缓陇上眉梢:“不用点了,我这就开支票。”随即抬起眼帘冷冷一笑:“赫三弟认识季秋?”

赫曜霆看似随意地答道:“有过几面之缘,他跟我歌舞厅的经理有些业务上的往来。”冷冷淡淡地笑了:“二哥不要误会,”忽然又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正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我是给你送礼,不是来催债。”语气却格外温和亲切。

随即划了根火柴,平心静气地当着梁仲贤的面一张一张地将借据点着。火苗跳动,梁仲贤不由自主地向赫曜霆脸上望过去,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心想,这个赫老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越想越觉得今天这顿饭吃得很诡异。

梁仲贤脸色红了一瞬,随即又白了:“三弟这是干什么。这些原本是季秋欠下的,我这做哥哥的理当替他偿还。”他说得有点急切,心里面也渐渐生出些忐忑来。

赫曜霆依旧是那个从容不迫、斯文有礼的姿态:“二哥说这话就见外了。我既然叫你二哥,那季秋自然是自家兄弟。这点钱不用还,就当是我送二哥的礼了。”

梁仲贤看了看酒杯,忽然就觉得眼前美酒变得寡淡了,面容平静地开口:“那我怎么好意思呢?”

赫曜霆笑得温文尔雅,轻轻一声咳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二哥是干大事的人,小弟往后还要请您多照应着。”

而后轻声叹了口气:“我这个身体,跟废人差不多,什么正经事都干不了。如今也就是苟延残喘地活着吧。”随即抬手捂着嘴巴,一阵咳嗽。心里面却在暗自心疼那十四万七千块现大洋。不过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索性心一横,烧就烧了。

梁仲贤听他这么说,忽然有些伤感,柔声安慰道:“三弟这话说的,可让我心疼啊。痨病也不是不能治,往后好好调养着,跟常人也是相差无几的。”

赫曜霆垂下眼帘,落寞地叹口气:“二哥这是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忽然抬眼望着他,一双寒潭般幽深的大眼睛,似有水气升腾:“二哥今天没喝尽兴吧?可是酒不好?”

梁仲贤很和气地笑道:“不是不是,这当然是好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赫曜霆放下酒杯,饶有兴味地捏着上好的白瓷杯子把玩了一下,微微勾勾嘴角,露出一个朦胧的笑容:“非也非也。我记得梁二哥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笑容虽然冷淡,却透着一点狡黠的坏意。

梁仲贤哈哈一笑,自顾自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暗想:“还有一句你不知道的,‘偷不如偷不着’。”感觉好像心里揣了个了不得的秘密。

56、一命之恩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吃了这顿饭,走到饭店门外,正要友好告别。

“小心!”梁仲贤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赫曜霆一把推开,一把刺刀刷拉一下削掉赫曜霆半面衣袖。明晃晃的刀峰借着清冷月色,反射出寒意森然的光芒。刀尖划破了赫曜霆的胳膊,大衣瞬间染上了血色。

那杀手追上来朝梁仲贤挥刀便砍,他惊慌失措地向后退了两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

刀锋停在他头顶三寸,千钧一发之际,阎翰林飞起一脚,踹向那个人,用的是一记扫堂腿,高跟鞋尖锐的细跟直插进那人肩膀。

这时候十几个浪人打扮的打手冲了上来,凤栖、薛放领着保镖和梁家十几个保镖冲了上来,两伙人开始了火拼血战。

阎翰林从地上捡起把长刀,拽起梁仲贤,护着她跟赫曜霆就往汽车那边撤退。没注意旁边蹿上来的杀手,正举着刺刀向她捅过来。

赫曜霆情急之下,将阎翰林狠狠一脚蹬开,雪亮的刀锋顺着他就刺了过来,他侧身一避,刀尖擦着他耳边过去,在他耳朵外沿上擦出一道血口。

那人来没来得及补砍第二刀,已经被阎翰林背后一刀砍倒在血泊里。

三个人匆匆忙忙地上了汽车,仓皇之间才发现汽车夫已经被砍倒在地,浑身是血。

阎翰林一急,忽然就生出无穷力气,也不管那车夫咽气没有,一把拖出来往地上一丢,自己坐上驾驶座,砰地一声关上车门。一脚油门狠狠踩下去,汽车轮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呼啸而去。将触目惊心,血光四溅的战场抛在后面。

赫曜霆靠着梁仲贤坐在汽车后座上。他挂了彩,梁仲贤倒是丝毫没有受伤。这点小伤对赫曜霆来说并不算什么,小时候习武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但他还是静下心来考虑了一下,觉得遇到这种情况,在梁仲贤面前不应该表现得太过坚强淡定,凡事应该留一手。适才混战中,他也只是自保,并没有显露出身手。

赫曜霆倚在梁仲贤身上,不停地发抖喊疼,硬做出了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竟然十足十的柔弱怕痛,没有半分不自然。梁仲贤以为他是个细皮嫩肉十分娇气的人,默认他没有受过苦。听他喊疼,又是因为救自己而受了伤,自然是又心疼又内疚。

梁仲贤和阎翰林两个人送赫曜霆去了医院,他胳膊上只是皮肉伤,伤口不深也不长,医生只简单缝了一针,又把他耳朵上擦破的地方简单包扎了一下。

梁仲贤携着他关心备至地好好查看了一番,见他没有大碍,大松了口气。不再耽误他休息,起身告辞。

赫曜霆受的是小伤,原本没什么事,根本不需要住院。但他却故作姿态地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结果梁仲贤满心的过意不去,日日过来探望,赫曜霆每天还得费工夫招呼他,反而弄得很累。

他赖在医院住了好几日,病房的暖气烧得很热,他睡觉的时候踹了被子,结果夜里受了凉。

早上起来,就有点发烧,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特别不舒服。赫曜霆捂着额角,皱着眉头想:还不如回家修养呢,日日被梁仲贤叨扰,现在还莫名其妙地着了凉,真倒霉。

这时候有人敲门,赫曜霆以为又是梁仲贤,皱着眉头应了一句:“请进。”迅速调整面部表情,尽量让人看不出他的不耐烦。

结果见到来人是阎翰林,他再也不想绷着了,语气极差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阎翰林鼻尖一抬:“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赫曜霆冷哼一声,漫不经心道:“托你的福,目前还没有。”

阎翰林见他脸色苍白半卧着,问道:“你怎么了?脸色很差,身体不舒服吗?”

赫曜霆按下额头:“昨天晚上着了凉,有点发烧,头疼。”

阎翰林连忙起身:“我去帮你叫医生来。”

赫曜霆摆摆手,制止了她:“不用,小毛病。医生来了,问这问那的倒麻烦。”

阎翰林转身给他倒了杯热水,赫曜霆端着杯子在手心里揉搓,却不喝。阎翰林找了把椅子坐下:“那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你,那把刀就扎在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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