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沈旷就更痛恨那个沈靖彦了。
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沈旷气极了一甩手,砸了手里上好的青瓷茶杯。
那一晚,沈宅里很不安宁。
第三十二章
这座城市的十一月末,天气越来越冷了。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冷风一阵阵地直刺骨。等俩人回到乱糟糟的小窝,温暖的室内让身体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了,那时已经晚上九点了。
段凌站在厨房里磨咖啡。心里因为什么都没有想而一片透彻澄明。他在忙碌的时候可以不分白天黑夜,比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辛苦得多,但闲下来的时候,他的小日子也过得挺滋润的。比如此刻,两个人窝在一起看看电影,闹一闹,再喝喝咖啡,聊聊天。
晚上在轩阁和沈旷、程子熠一行人不欢而散,段凌和祁景锐都甩手走人不告而别了。影艺公司转让一事也就不了了之。段凌早就对这件事没太大的所谓了,只是因为拍摄的资金被耽误,合适的投资方暂时没有谈拢,所以段凌的确是想把影艺吞并了,但他的目的是腾出十几个亿的资金正好给拍摄电影用。
回来的时候,段凌闲谈间就跟祁景锐提及此事,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了,但对方立刻揪住这一点并且反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不来找我?”
段凌就愣住了。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要找祁景锐呢?这么简单的方法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祁家在国内是做私家车制造和定制的,如果公司最近的流动性还可以没有什么资金周转困难的话,拿出十几个亿出来投资完全不成问题的。就在段凌整个愣住并且质问自己的档儿,祁景锐就打电话和财务的确认了,闲置的资金可远远不止十几个亿,财务师还说了,这些资金打算投资几种备选的资产组合,等财务组再研究一下最优方案,十二月初就能跟上级递报告确认。祁景锐就说,闲置的资金里帮他留出二十来。
等他挂了电话,段凌就冲他一直笑,既甜蜜又带着歉意。
祁景锐无奈地轻轻摇头,说,“你还可以找家人,甚至不用麻烦到你父亲,你哥哥也会帮你。”
段凌重重地点头。
家人、恋人,甚至是伯母那边,随便找一个人来帮忙,这些投资金都只是小事一桩而已。偏偏段凌就没想到。
“我真是没考虑到这一层,我第一反应就是要自己全权解决。”
这可能是段凌上辈子遗留下来的“后遗症”。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总是习惯了一个人处理事情,总是独自抗下所有的挫折。思念恨意、焦虑不安、孤僻寂寞、委屈艰难,他都是默默吞到肚子里。一边渴望着能被爱护,但又一边拒绝好意和关心。段凌这才忽然想到,自己上辈子那样冷漠又抗拒的态度,怕是让亲人都失望了吧。
祁景锐跟他说:“其实你用不着害怕敏感,觉得说不出口,都是亲人,有什么不好说的?”
段凌就笑眯眯地撩他,“这个‘亲人’里面还包括你,对吧?”
祁景锐大大方方地点头,“我上次就说过,你不是外人。”
段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继续撩,“你都把我归为‘内人’了,但是呢,我们还没有做‘分内’的事呢!”
祁景锐一开始还没太听懂,问道:“什么分内的事?”
段凌笑得一脸荡漾,还伸手一阵乱摸,祁景锐就立刻懂了。
“一小时前你还生气打人,现在不气了你就开始想这些?”
段凌大笑,他抱住祁景锐的一只胳膊,用脸颊蹭啊蹭,“古人那么保守,都说饱暖思氵壬欲、食色性也,我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就不能想想这个啊?”
祁景锐扭头瞪了段凌一眼。
段凌撇撇嘴,“不让摸不让吃也就算了,连想想都不行吗?”
“这话说得太冤枉了,”祁景锐把段凌乱动的手一把抓住了,“你不正是在乱摸么?”
段凌讪讪地拿回手,开始用力地摇晃着祁景锐的肩膀,“你就别端着了好么!这样下去真的会阳痿的你不要不信!”
段凌一副被逼急了的样子让祁景锐甚感满意,他用手指点了点段凌的额头,“你这种性子就该多禁禁,不能太纵容你。”
段凌辩解道,“可是我跟你不一样!” 你才两三年,我特么是上辈子加这辈子十几年都没碰过你啊!
“有什么不一样,我们都是男人,”祁景锐微微弯了弯嘴角,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把段凌曾经开过的玩笑话再送还给他,“难道,你和正常男人不一样?”
段凌气得直咬自己拳头,“你学坏了!”
祁景锐笑道:“跟你学的。”
段凌重重地哼了一声,扑过去一通乱亲。
祁景锐把发小疯的段凌从他身上撕下来,让他乖乖坐好,“别闹,我有话要问你。”
段凌却豪气地一摆手,“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祁景锐好笑地看向段凌,“你知道?好,那你说说,我要问你什么?”
段凌一把靠过去紧紧挨在他身上,然后徐徐伸出自己的左手,张开修长的五指,用右手的指尖在中指和无名指的指根处来回摩挲着。
段凌徐徐问道:“是戴在无名指好呢?还是喜欢戴在中指上呢?”
问毕,段凌还撞了下祁景锐的手肘,笑道:“你的问题就是这个,我没有猜错吧?”
祁景锐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段凌一眼,不作声了。
段凌更加大声地笑了出来,拍了拍祁景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位先生,看了您在送惊喜、送礼物等方面的技能还有待提高加强啊!目前简直太挫了,我都不忍心戳穿啊!”
祁景锐严肃地问:“你是这么知道的?”
“拜托,是你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在偷偷摸摸地看戒指图,太让人怀疑了好不好!我趁你洗澡的时候查看了你的电脑,一下子就知道了啊!”
一提这个段凌就忍不住乐喷了。祁景锐在掩饰这一方面简直做得太烂了。他不想让段凌知道他在为他挑选戒指,于是看图看资料的时候他就远远地避开段凌。有时候段凌故意走进了,他还用手给挡住,脸上依旧是一副淡然啥事都没有的样子。段凌何等敏锐,他一下子就察觉了。
“还有啊,你今天一问我选中指还是无名指,我也会知道啊,你还惊喜咧……早就被猜出来了好吧!”
段凌一边笑出了眼泪,心底却涌起一阵阵暖意,而且越聚越多,让他身体都微微发热了。
他慢慢地停下来,开始认真地看着对方。
祁景锐也静静地凝视着他。
“你知道了也正好,省的解释。”
段凌笑着点头,“其实,我正想问你一个问题呢?”
“什么问题,你说。”
“两年前,你送给我的戒指……”段凌的笑容里开始带上了一丝丝伤感的意味,他深深地看着对方,“对不起,我弄丢那枚戒指。这次,我能不能还要一样的?”
祁景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那枚戒指就是素银的,婚礼用的话太朴素了吧?”
段凌一顿,眨了眨眼睛。
祁景锐又说:“素银戒指作为普通礼物还可以,但是作为订婚信物就不行了。”
段凌继续呆愣。
祁景锐揉了揉他的脑袋,“回魂了,段凌。”
段凌回过神,定定地看着对方。他心底的各种情绪都在激烈翻腾着,难以置信、惶恐、不安、欣慰、激动、兴奋……统统都有,但还是温存的悲戚和丝丝入扣的甜蜜占了上风。
这种时刻,适合细水长流地细致亲吻。
跟做爱相比,段凌其实最喜欢接吻了。这件亲密事做起来,很容易让他们懂得什么叫做唇齿相依、相互依赖。嘴唇相触,然后,心跳加速,呼吸相互交融,一种甜蜜而又温厚的感觉渐渐弥漫上来。
段凌深刻地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这个人,祁景锐,就是自己的至亲。或许有一天,段凌自己都不能给自己依靠了,但那个时候,他还是可以放心地依赖着这个人。
刚刚进入状态不到三分钟,段凌的手机又响了。
祁景锐主动松开他,段凌一脸怨念地抓起手机,连来电显示都不看,就没好气地劈头一顿吼。
“到底是谁啊!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最好有急事!给我说话啊!”
电话那头偏偏静默了一下,随即大哥段恒就更加中气十足地吼回来了。
“卧槽!段凌你还没死啊!你半个月都不主动跟我打个电话,还非要等着你哥我打给你是吧!死小孩,你现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啊!”
前一秒段凌还怒气冲冲的,下一刻他就整个收敛了,也不再拔高了音量说话,而是笑眯眯的。
“噢!原来是大哥啊,那个……你找我什么事啊?”
段恒懒懒道:“哟,段总啊,我现在还必须有要紧事才能打给你是吧?大忙人段总。”
段凌摇头如拨浪鼓,“大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都要折寿了!前半个月是因为要定下拍摄行程,所以忙着忙着就不小心忘掉了,哎……大哥,我错了行不行……”
“行了行了,你这话我都听腻了,耳朵长茧!”段恒嘴上虽骂着,嘴角却带着笑意。他只是说段凌两句就算了,并没有要真正责怪的意思。
“那拍摄行程都定了吗?”段恒问。
段凌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大哥突然问起了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已经全都搞定了,大哥你就不用担心。”
“资金也到位了?”
段凌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旋即又追问:“等等!大哥啊,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段恒只道:“我转了一笔钱到你账上,你自己查收吧。”
“大哥,其实钱已经……”段凌还欲说些什么,但段恒已经很干脆地挂了电话。
祁景锐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对段凌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段凌立刻用手机查询自己的账户,发现又多了一个二十。
一阵热流猛地冲上眼睛,段凌差点就泪奔了。
第三十三章
夜里同床而眠的时候,段凌舒舒服服地靠在对方身上,温温柔柔地先开口了。
“我跟你说啊,礼物不是这么送的,尤其是贵重的礼物,必须要亲自送到对方手上才行。”
祁景锐沉沉地“嗯”了一声,呼吸均匀。他像是快要入睡了,嗓音里透出些许性感的微哑。
段凌一到睡觉的时候反而特别精神,“你看啊,咱们就拿戒指来说好了,如果你不亲自送到我手里,给我戴上,那如果被别人戴去了呢?我看到了可能还要误会……”
祁景锐低声回了一句,“不会的,我在戒指上刻了你的名字……”
段凌一听,惋惜更甚,“都怪我当初做得太绝了……但是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人也真是的!这种事情就应该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短信说一下都可以啊!你就这么抢时间地飞去了德国,什么话口信都不留……”
“你啊,你当时什么都听不进去,短信应该也被你删了吧。”
段凌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他当时又恨又气,心里还被绝望和失落的情绪满满地充斥着,祁景锐的电话他直接撂掉了而且还删短信,丝毫没留下任何挽回的余地。
段凌伸出手环住对方的背,头靠在对方胸膛上,小声问道:“你当时……是不是也对我挺失望的?”
“的确,”祁景锐如实回答,“所以我才说自己并没比你好到哪里去,你是因为不甘和气恼,而我是因为失望,还有,累。所以……所以,我也算是放弃了……你看,我们都放弃了。否则,怎么都会有挽救的方法。”
他们之间现在已经没有以前那些嫌隙了,即使再次提及到当年的伤疤,他们也能无比客观而理智地去对待、惋惜并且反省,并没有丝毫的尴尬和痛苦。
段凌和祁景锐,俩人其实都是要强的性子。只是段凌个性张扬而随意,他从来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锋芒和火爆的脾性,待人处事向来都是一刀斩的原则。爱就爱,不爱就滚。所以,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两种常态:要么喜爱,要么就厌恶,绝没有不咸不淡的中间状态。
而祁景锐恰恰相反,他的强势不是段凌这种外露的、极端的体现。他的手段是冷着你,是彻底的漠视。正是这种冷冰冰的强硬态度,让对方找不到任何缝隙下手和突破。
段凌以为他无法得到对方的深爱,而自己又无法忍受中间状态,他一狠心就放弃了这段感情;而祁景锐则是因为太过失望,甚至觉得跟段凌在一起非常累,他也尝试性地后退了一步,并未竭尽全力地争取。
他们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放弃,哪怕只是一时狠心,哪怕只是试探。
否则的话,就如同祁景锐刚刚所说的,无论怎么样都会有挽救的方法!
他们之间有两年的错失,或许真是老天爷惩罚他们爱得不够深刻。
段凌低低地叹了一声,“是啊,那时候年轻气盛太冲动了,像我,我就不信没你这个人我段凌就过不下去了。那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能放下,但其实我们都没放下。”
祁景锐淡笑一下,直言不讳地说:“我没有像你那样狠心,但我的确是觉得这段关系应该冷一冷。而且……我当时被你吓到了。我以为,你有很多连我都不知道的……奇怪癖好。”祁景锐想出了这么一个措辞。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你,但其实没有。”
听到对方这么说,段凌倒忍不住先笑了,“我的确是有挺多‘奇怪癖好’的,其实吧,你已经很了解我了,真的……”
“但我发现你身上还有很多未知的疑点。”祁景锐难得话唠了起来,他侧过身和段凌面对面躺着,大有长谈的架势。
段凌饶有兴趣地问:“你说说看都有什么未知疑点,难道我还是外星人不成?”
段凌问得调侃,但祁景锐回答得很认真很正经。
“我偶尔会觉得你不太正常,但有时候你又表现得比谁都精明。”
“我觉得你只是一个爱闹腾、渴望得到更多关心的小孩,但是,很多事情你又一个人憋在心里。怎么都撬不开你的嘴。”
“你认定的事情就非要办到不可,而且,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逼你,包括我。”
“还有……”祁景锐蓦地想到了段凌之前说的“醉话”,话里透出死亡重生之类信息,这个似乎太玄乎太不可信了,上辈子都过去没有追究的意义。而且就算是真的,那么前世的死亡记忆绝对是一种痛苦,他不想让段凌回忆这些。于是,祁景锐说到这里就停了,他选择把段凌那些“胡话”烂在自己心底。
段凌笑道:“你还说不了解我,这不是挺了解的么!”
祁景锐不作声了。
段凌见对方不再说话,他也跟着安静下来。一番思想斗争后,段凌缓缓开口了。
“真的很抱歉,即使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很多事情我也无法说出口。”
段凌静静地凝视着对方在黑暗里隐现的轮廓,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