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朝雨浥轻尘+番外——诗念
诗念  发于:2015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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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们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当真没客气,阿婶给的东西照单全收。

回去的路上喻青问,“阿婶怎么知道我姓喻?”

苏浥说:“这村里的人都认识你。”

“嗯?”

“这是第四次来到这里,前三次你都昏迷着。”

“哦。”

“到家了。”苏浥推开大门,取下门口的红灯笼照明,“小心门槛。”古代的建筑门槛都很高,跨过一道又一道,绕过曲折的回廊,终于听见苏浥说,“你今晚睡这里,我在对面的厢房。”为他点上蜡烛。

“这里没有电?”

“嗯。”

“自来水呢?”

苏浥入下背包,“也没有,洗澡做饭都需要用灶台,你先歇会儿,我去烧洗澡水。”

喻青实在太好奇苏浥下蹲在灶台下烧火是什么样子,于是跟了过去,没想到他动作十分熟稔,点火架柴,依然优雅的如提笔写字。

烧好水倒在木桶里让喻青泡澡,又烧第二桶,终于泡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才九点多钟,躺在床上发呆时,门被推开了,喻青抱着枕头半是沮丧半是拘促,“太黑了,我害怕。”

突然到没有电的陌生地方,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人是难以习惯。

“过来吧。”苏浥朝床外移了移,见喻青一下放松起来,急急地爬上床,好似生怕他反悔样,禁不住莞尔。

“苏浥,这个蜡烛可以点多久?”

苏浥笑道:“放心,会一直点到你睡着。”

喻青侧着脸看他,“你不害怕?”

“习惯了,每年我都会来这里过一个月,没有人情事故、商场算计,心思简单,生活也简单,就好像回到最初。”

“你在这里长大?”

“不是,我的父亲是位外交官,八岁的时候我就跟他们去了英国,期间断断续续回来过几年,然后在英国念的大学,直到十八岁那年他去世。”

“你妈呢?”

苏浥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悲伤,“她追随我父亲去了,他们很恩爱。”

“那……你爷爷奶奶呢?”

“……被人谋害了。”说出这话的时候,喻青没有感觉到他的仇恨,反倒是被他身上浓烈的绝望悲伤笼罩,他才知道原来苏浥也有这么悲伤的过往。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倾身过去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膛上轻轻蹭着安抚他。

苏浥拍拍他的背,“困了,睡觉吧。”

“好。”过了会儿,听他在自己怀里瓮声瓮气地说,“苏浥,明早起来挖野菜吧?你做青团子给我吃。”

“好。”

第二天醒来时听见雨滴答滴答地从瓦檐上落下,喻青以手支颐,颇为苦恼,“还去不去挖野菜呢?”

苏浥一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揉揉他乱蓬蓬的头发,“等雨小些吧。”

“昨晚太黑了,都没好好看看你家什么样。”爬下床光着脚丫子来到窗前,推开雕花窗就见白墙黛瓦下碧绿的芭蕉叶,以及院中团团如盖的梨花,雪白的花瓣被雨水打落在青石板上,清冷而凄美。

“我去摘朵梨花过来。”

“小心别冻着。”不等苏浥喊完已经一翻窗户跳了出去,雪白的脚丫子踩在青石板上,纤细的足踝,清标的骨骼,其美尤胜落花。

05.梨花

苏浥一时看得呆了,再回神已见他摘了朵梨花,细嗅甜香。少年的轮廓清隽润秀,犹如一纸山水画卷,白梨是他遗世出尘的点缀。

直到喻青再度翻窗跳到床前,苏浥仍自痴痴,被他洒了一脸梨花上的水珠才回过神,然后看到少年有些不怀好意又打趣的笑靥。

苏浥将他拉上床来,执起他的足,仔仔细细的擦拭,不小心碰到他脚心,喻青咯咯笑着往床里缩。苏浥突然坏心起,抓住他脚变本加厉的挠起来,喻青笑得气结在床上直打滚,滚着滚着就将苏浥卷到被窝里,四目相对,霎时无语。

苏浥拨开他凌乱的刘海,“喻青,你开心吗?”

这一刻,是开心的。

“我希望能让你一直这么开心。”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空洞而哀伤,将喻青整个人揽到怀里,紧紧地拥着。

下午的时候雨小了些了,苏浥找来两件蓑衣斗笠披上,提着菜篮锄头上山挖野菜。

清明时节,万物复苏,群山染翠,雨过浅草透碧,雾起初桃滴红,更有绿枝婀娜,野花簇簇,溪水叮咚,山雀叽喳,不似桃源胜似桃源。

苏浥,明年我们还到这里来玩儿吧。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不敢给他承诺,也不敢给自己奢望。

到了山上苏浥教他区分野菜,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两人就分别挖去,不一会儿就见喻青向他招手,“快过来,这边有好多!”

果然山沟里绿油油的全是,喻青拿着锄头不停地挖啊挖,篮子都装满了,“你怎么才挖那么点?”

苏浥翻翻喻青篮子里的野菜,毫不客气地打击他,“都不能吃。”又指着绿油油的那片,“这都不是野菜。”

喻青顿时泄气了,低哝着,“不是你说野菜长这样子嘛。”

苏浥挑出自己篮子里的给他看,“吃错了要拉肚子的,你还是跟着我吧。”扛着锄头到刚才那里挖,忽听喻青惊叫起来,“苏浥,蘑菇!好多蘑菇!能吃么?”

“能吃。”于是那人就笑眼溢春水,眉含秀色。

晚上苏浥做了个香菇焖鸡,炒个野菜,又做了菌菇汤,两人围着烛火吃完饭,喻青洗碗,苏浥就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如同丈夫看着妻子。

隔日就是清明节,早上吃着小米稀饭就咸菜。饭后苏浥去扫墓了,喻青参观苏浥的家,门庭很深,多是用木头建成,檐角围栏上浮雕精美,有许多处甚至贴着金泊,可见他家当年是相当有钱的。

房间很多,巷弄曲折,喻青转了会儿就没方向了,胡乱走到间祠堂里,供桌上摆放着一层层的牌位,令喻青感到奇怪的是上面的姓氏——哈苏特,原来苏浥并不姓苏啊!这是少数名族的姓么?

牌位最上面放着个木兰盒子,镶着宝石,很珍贵的样子,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喻青压不住好奇心,打开盒子看看,竟是空的。

“那里原本装着块玉。”苏浥的声音忽然传来,吓了喻青一跳。想来就是被人谋夺得那块玉了,“你还没有找回来?”苏浥这人手腕强硬,不择手段,怎么可能夺不回属于他的东西?还是那人权势实在难以撼动?

苏浥没说话,将盒子放到原处,回到前院。梨花树下有口井,打来水将昨日挖的野菜洗干净,苏浥将它们和同嫩艾、小棘姆草等放入大锅,加入石灰蒸烂,漂去石灰水。

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湿润,两人搬来椅子、簸箕等,坐在梨花树下,将糯米粉揉入其中,揉成碧绿色的团子。

风吹过,梨花瓣纷纷落下,洒在簸箕里,也洒在他们身上。

喻青侧头看正捏青团的苏浥,穿着半旧的蓝白运动装,头发也不像平是梳得一丝不苟,少了冷漠与距离感,仿佛依旧是当年那个宠溺自己的苏叔。

他搬来竹椅躺着,湛蓝的天空,泛着青苔的古旧屋檐,碧绿的芭蕉,流光舞蝶似的梨花,以及梨花树下垂目捏着青团的苏浥,许多年以后,喻青想到这幅画面,都觉得美丽不可方物。

晚上躺在床上没事,就用苏浥的手机听歌,放到那句“我宁愿看着你,睡得如此沉静,胜过你醒过决裂般无情”,喻青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也希望我不要醒来?”

苏浥沉默。

“一生爱错放你的手,你是这样想的吧!”

苏浥撑起身子俯看着他,想要说什么到底没有开口,倾身含住他的唇,缠绵亲吻,温柔抚慰,原本安抚地吻渐渐不受控制。

到底还是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喻青压下心底的恐惧,祭献似的闭上眼睛,感觉身上的人忽然不动了,睁开眼睛,对上苏浥的眸子,还残念着情热,也带着浓浓痛楚和绝望,“真的准备为他,把自己祭献出去么喻青?……如果是别人找到他,你也这样献出自己?”

“……”喻青话未出口就见他下了床出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苏浥已经收拾好东西,吃过早餐就回帝都,途中苏浥接到个电话,脸色很沉,一路上都没看喻青的眼睛。

“出什么事了?”他有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回去再说。”任他怎么追问,苏浥只说是公司的事。中途苏浥上了趟洗手间没带手机,喻青拿起试着输入自己的生日,手机果然解锁,他翻开通话记录上最后个号码拔过去,那人说:“苏董,郑女士已经过了危险期……”

“我妈怎么了?”

“你是……喻青?……她用化妆刀割腕自杀……”

喻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病房的,他看见与他血源相关的郑媛,面色惨白的躺在病床上,觉得有恶魔的手,将自己一步一步拖进地狱。

毁了,一切早就毁了!

06.复出

十二岁之前,他有个美好的家庭,爸爸喻棠是教授,儒雅谦和,妈妈郑媛是富家千金,优雅温柔,他是最受宠的孩子,乖巧懂事,聪明可爱。每天晚上爸爸在看书,妈妈就陪他搭积木、讲故事;每个周末,他都会牵着父母的手去游乐场玩儿,去吃最喜欢的甜点。

——直到那个人出现。

妈妈不再是那个妈妈,每天爸爸一上班,她就化着精致的妆容,带着妩媚的笑容出门,那天他悄悄地跟着她,就发现她搀着陌生男人的手,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甚至没看他一眼。

爸爸也不再是那个爸爸,他变得暴燥易怒,曾经温暖的家庭,充满了硝烟战火,终于有一天,你死我活的争吵过后,爸爸摔门而去,他跟在后面,见爸爸冲过马路时,身子被车子撞飞出去,满地都是鲜血!

那个男人,勾引他母亲、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男人,就是苏浥。

他从病房里出来,看到那个男人神色惊惶地等着自己,小心翼翼地靠过来,“……过会儿她就能醒来,你别担心……”

喻青笑,“我自然不担心,是她先抛弃了我们,是她害死了我爸,是她自甘堕落做了女支女,让我受尽白眼,是她染上赌瘾将我卖给别人差点被强暴,呵呵,你倒说说我为什么要为她担心?”

“……喻青……”

“哈哈……我真是瞎了眼,竟然没有认出你,苏浥,苏浥,你就是个魔鬼!你们都是魔鬼!她,还有你,都是魔鬼!魔鬼!”他越说越大声,到最后歇斯底里的吼着,却忽然气力一竭,痛苦不堪地抱着头,低声呜咽。

他激动起来就会犯病,苏浥已提前叫来燕昭,注射了针镇定剂后喻青安静下来,嘴里却不停地叫着“唐渭,救我……”

苏浥知道,在喻青心里,唐渭是拯救他的天使,而自己是拉他入地狱地恶魔。

有时候他宁愿狠心地奢望,就让喻青被逼死在那个巷子里,也好过救了他,给他把匕首来剜自己的心。

郑媛身体好些后,喻青也准备着复出的事,公司就为他指派了金牌经纪人高泽给他,同时请来时尚顾问,专门对衣着品味方面进行指导。

古风音乐与流行音乐不同,需要些文化底蕴才能唱出古色古香的味道。摇滚与古风南辕北辙,在情感、唱腔、动作、形体、神态等方面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破不立,喻青需要忘记关于摇滚的所有东西,高泽专门请学者替喻青补习历史知识、礼仪、衣着、言语、以及古代舞蹈、琴艺、剑术。

公司准备先让喻青出张单曲试探下行情,等体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的时候,将准备好的十首曲子给他看,饶是喻青昏睡三年,也知道这些曲作者都是古风圈里的大神。

他很慎重地选了一首。

高泽很赞同,“苏董吩咐以你选的为主,其它的也制作出来,看看效果再敲定。”

这正合了喻青的意,便开始琢磨领悟这些歌。以前浮光乐队的主唱薛开就说过,喻青在音乐方面很有悟性,这也是他收喻青为徒的原因,虽然那时候喻青年纪不小,且对音乐一无所知。

喻青喜欢这支曲子,觉得它很干净,但又不是像水或水晶那种干净,反而带着种神圣,像是一方净土,心灵的净土。

为了不让歌词影响他的思路,高泽先前并没有将歌词拿给他看,等他领悟完了再拿来,喻青看那歌词,竟与自己的理解不谋而合,字字句句都像是写到心里去,他忽然有种得遇知音的感觉。词作者与曲作者是同一个人,名叫青辞。

他开始全身心的投入练习中,如何吐词如何换气,精益求精,苏浥给他请的制作团队是日本最有名的歌曲制作团队。这样一个星期下来,歌曲在音色演唱后期制作方面都已经堪称完美了,歌曲小样已经通过最后的审核,准备制作发售了,但喻青却感觉不太对,说不上是哪里,就觉那么点微妙的不适。然后他整个人就被一种烦躁压抑的情绪笼罩着。

喻青是个极为痴着的人,对情感是,对音乐也是,很容易就将自己逼到一个死角。高泽见他状态越来越糟,就告诉苏浥,苏浥想了想说把小样给词曲作者听听,让他们俩交流交流。

第二天喻青接到陌生电话,“我是青辞,请问是喻青吗?”他声音清冶而富含磁性,一下便抓住喻青这音控的心,他不由道,“你不唱歌真是可惜啊!”

电话那端青辞低笑了声,“歌曲我听过了,很不错。”

喻青有点沮丧,“总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是情感。”青辞回答的很笃定。

“嗯?”喻青有些疑惑。

青辞斟酌了下说:“如同仰望天堂,神圣而庄严,那片净土是我们每个人的,但是,你自己心灵的净土呢?”

“……”

青辞接着说:“这支歌,写的不是像天堂,或者墨脱、摩梭等地方的净土,只是你自己心里的那片净土,你要唱出的只是你自己心灵与情感。”

“我的……情感?”

青辞没有回答,只是说:“喻青,不要让你的音乐,背负上太多的东西。”那瞬间,喻青觉得有股清流,划过自己心头。

不要让我的音乐,背负上太多的东西?可以吗?

他扔下手机仰躺在录音棚的沙发上,莫名其妙地想到十八岁那年夏天,也躺在这样的小山坡上,身边还有个人,——苏浥。

07.净土

他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苏浥带他到满洲里旅游,最后一站是个叫恩和的小镇,那里四周都是起伏的青峦,一条河流穿过小镇,用木头做成的木刻楞房子,房顶上开着紫色的小花……

放下行李后在村头租了辆双人的自行车去看风景。草原上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正是雨过天晴,天蓝如镜,白云朵朵,路边都是大块的草地,奶牛低头啃着青草,时不时仰头哞哞地叫两声,随处可见背着相机的摄影者。

他们慢慢地踩着自行车,见到好景苏浥便停下来替他拍照,喻青问,“为什么总拍我,你自己不拍?”

苏浥莞尔,“你技术太差,怕把我拍丑了。”

喻青不满得哼哼,“是你表情太僵硬,跟谁欠你百儿八十万似的。”见两个年轻人从岔路口过来,便问,“那边风景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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