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兮恍恍惚惚地使劲摇头:“我喜欢你……”
平溪崖彻底放弃。
眼前人深深蹙眉,重新埋到他肩上,蹭了蹭,喃道:“难受……肚子里……疼……”这人叹口气,把人抱起来,穿一重帘子走到里室,轻轻将他放躺到床铺间。
萧云兮翻身向里,他便也躺下,伸臂从身后绕到他身前,缓缓地替他揉肚子。
怀里人安静了不少,如此气氛,一时也算是相当美好。
平溪崖眸光温软,听他偶尔醉语两句,轻声答应。
就在他以为这人睡着了的时候,萧云兮又突然翻了过来,满脸委屈的模样,唇中热息极近地呼到他脸上,抱怨道:“床……硬……回家……”
平溪崖深深地吸一口气。
罢了,翻身下床,把人背到背上一路走出去。
一脚踹开房门时,外头几位姑娘正贴在一旁窗栏上仔细地偷听。
“……银子在腰间,自己来拿。”
姑娘们瞧着他的脸色,自觉地往后退一步。
“不拿我可就走了。”
一位姑娘鼓起勇气上前,探手在他腰间摸了一阵,摸出一颗银锭子。平溪崖瞥她一眼,背着人下楼离开。
天色已沉,穿过花街再拐几道弯,一路前行,把人背回了萧府。
院里寒凝坐在萧云兮房前痴痴得等,瞧见来人,立刻站起来,警惕地看着他,伸手挡住肩侧上次被点穴的位置。
平溪崖走上前去,道:“开门。”
寒凝犹豫片刻,望了望他背上的萧云兮,走上前去把门打开。
平溪崖踏进去,转身道:“关门。”
寒凝默默地关上门。
过了一会,屋里传来声音,里头的人仿佛知道小丫头依旧站在门外一般,对她吩咐道:“备水沐浴。”
寒凝苦着一张脸去烧水,悄悄抹着眼泪:
我苦命的少爷啊,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失身周年纪啊……
夜色清寒,很有一分悲凉的味道。
房里的平溪崖,正黑着脸看着床上吐了自己一身的那个人。
罪魁祸首还浑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蹙着一双漂亮的眉,喃喃抱怨着。
直到寒凝烧好了热水送来房里,平溪崖才折腾着脱了衣裳,抱起这人去沐浴清洗。
醉着的萧云兮以为自己溺了水,起初还万般挣扎,直到把他蹭出了一身火,才渐渐消停下来,毫不自知地趴在他肩上又睡过去。
平溪崖眉心拧成一团,这才咬牙切齿的意识到:与其说一切都是萧云兮惹出来的事,倒不如说是自己……
这才是自作孽,不可活。
罢了,看着身前人面容上总是稚嫩青涩的神态,终究不舍得做什么,只好叹一口气,压下多余的想法。
头疼地思考了片刻,做了个勉强算是不错的决定,轻轻地牵着萧云兮的手到水下,覆到焦躁的那一处上,慢慢动起来。
继而又偏头,吻便从眉间向下,温柔地流连过整张脸,最后探入口中,寻着柔软的舌细吮。
水下的动作快了些,他气息慢慢粗重,终于泄到萧云兮手心。
一双眼闭紧,平复了许久睁开眼来,眸里靡欲散尽,神色回归清明。
水温凉了不少,平溪崖为这人简单清洗一下,抱着他出来,拭干净水,这才抱回床上,用被子仔细裹好。
看着地上弄脏的外衣,想着明日不知该如何回去,只好穿上内层的衣服,就这般趁着夜色离开。
临行前回头看了看,月色之下,那人在床被间睡得安稳。
翌日一早,萧云兮睁开眼来,被坐在床边的寒凝吓得魂飞了一半。
寒凝一把捂住他欲要大叫出声的嘴,泪汪汪地道:“少爷,你什么都别说了,寒凝懂的……”
懂什么?萧云兮疑惑地看着她。
寒凝哀戚戚又道:“你放心,你被那个混蛋……这种事情,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我被那个混蛋……怎么了?萧云兮眨眨眼。
寒凝咬了咬嘴唇,万般隐忍:“少爷,你不要太难过,一切都过去了……”
萧云兮终于忍不住掰开了她的手。
“寒凝啊……我被怎么了吗?”
寒凝哀嚎出声:“我的少爷啊——那个混蛋不是毁了你的清白了吗——”
“什么!”萧云兮惊得翻身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没有啊!”
“咦?没有吗?”
“你闭眼。”
寒凝闭眼,萧云兮探手到被里一阵乱摸。
“好了,”寒凝睁开眼来,听他道,“没有,真的没有!”
“太好了少爷!我这就放心了!”小丫头流下感动的泪水。
萧云兮揉一揉额角,又道:“就是宿醉有些头疼,你替我煮些醒酒茶来吧。”
寒凝点点头,指着地上一团衣服道:“那这个衣服怎么处理?”
“那是什么?”
“沾着呕吐秽物的脏衣服。”
“……”萧云兮突然有了不好的猜想,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道:“扔了吧……”
看来还得……赔一件衣裳给那个人了……
罢了,又突然回过神来,疑惑地思考着:为什么自己没有穿衣服呢?
第七章
这两天,京城里突然聚集了一帮江湖人士。
朝廷为保民众安生,特遣了几队兵士日夜在城区巡逻。
萧云兮倚在岚华轩门栏上看着外头走过的士兵与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心头疑惑,向一旁的大哥问道:“大哥,这些人来京城干什么?依着惯例来讲,若是武林大会,应当在墨庆;若是群侠宴,应当在南城;五年一度的名剑门也在江南……不论什么事情,江湖上的人,也不当来京城才是啊?”
萧沨晏想了想,也是甚为不解地摇头。
“虽然不清楚,但既然朝廷都派遣了军队巡逻,那这些人行为有所限制,就应该会有所顾忌才对。管他的,过几天兴许就知道了。”
“何必介意,”萧一雨从门里出来,接了一句道,“趁着人多,好好赚钱。”
萧云兮回过头,格外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外头的街道上,由远及近地走过来一个人。萧沨晏望过去,瞧得是一位女子,立时认了出来,待她走近便开口问道:“青鸢,你怎么来了?”
青鸢施一礼,从衣襟间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他。
萧云兮偏头过去,看见信封一角的墨莲,便认出是墨月教的来信,有些惊讶地开口:“义兄送来的。”
萧沨晏点头,取出信笺展阅,其上寥寥数字:
余欲于十三抵京,此前诸事,望义弟置身事外,切莫焦躁。
信上交代之事十分简易,却教人看得敛眉,萧沨晏收起信笺,问青鸢道:“二弟知道了吗?”
青鸢颔首:“二少爷在府中,是第一个知道的。”
萧沨晏应一声,身旁萧云兮还在认真地思考着:“大哥……”
“嗯?”
他道:“你说义兄在我及冠时赶来,会不会带礼物?”
“……”萧沨晏懒得理他,“青鸢,辛苦你跑这一趟了,这几日虽说一切如常,但万事还需你多加留意。”
“青鸢明白,三位少爷,我先告辞了。”
“好。”
话尽又盈盈施一礼,往来时的方向回府去。
萧一雨望着,低声道:“不知为何,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会发生什么亦喜亦忧的事来。”
“三哥放宽心,”萧云兮笑着拍拍他,双眸亮堂,毫不介意的模样,劝慰道,“忧中有喜,总归是有好事的。”
语罢转身进店,萧一雨扬眉望着他依旧开朗的样子,慢慢勾起嘴角。
将至正午时,平溪崖阴魂不散地来到岚华轩。
——至少用萧云兮的想法来讲,确实是阴魂不散。
“贵干……”
平溪崖站在他面前,看他一脸狐疑警惕的模样,突然张开手臂把他拥到怀里。
房里安静了一瞬,紧接着老大老三视而不见,继续招呼着店铺里的客人。
“云兮,”平溪崖道,“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不论我做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是为了你好。”
怀里僵直的身子缓缓松懈下来,半晌后抬头,那双清澈的眼里难得蒙上了一层忧虑。
好奇怪,今天的事情怎么都这么奇怪?
萧云兮望着他,心下开始浮躁,道:“平溪崖,你跟我走。”
“去哪?”
“去哪都行,我有话问你。”
这人便带着他回了瑜王府。
寝房之中,萧云兮坐到桌旁,摸着那方大理石桌,发出了一声疑音:“你什么时候换桌子了?”
平溪崖想起当时那一掌,挑了挑眉,回道:“前两天刚送来。”
“以前的呢?”
“不结实,扔了。”
萧云兮不解地低声喃喃着“我觉得挺结实的啊”,平溪崖无奈,开口打断他莫名其妙的思绪:“你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萧云兮眨眨眼,愣了愣,重又变得忧思重重。
他道:“你为什么那么说?你要做什么吗?你有事没告诉我?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了?”
平溪崖失语,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笑出来,道:“你就不能一句一句问。”
“我问完了你一句一句答就是了……”
这人点头,正经几分回道:“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那是我想说的,至于做什么,你希望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所有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的。”
“那就是说……你现在的确有事情没告诉我。”萧云兮蹙眉,接着又道,“而且,你还没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平溪崖弯眸笑起来,站起身走到萧云兮身旁,弯腰凑近他。
“什么事情都要告诉你,你先告诉我,你同我是何关系?”
萧云兮仰着头,拢紧的眉心逐渐散开,双眸慢慢瞪大,面颊之上的红晕愈发明显。
“你……”
“说。”
萧云兮心一横,壮烈道:“没什么关系。”
平溪崖挑眉:“那我就不告诉你。”
“你这个人!”
“如何?”
这人理直气壮,萧云兮心底觉得他的理由其实不无道理,不得不败下阵来。
蓦地又觉得委屈,沉默半晌后低声道:“说什么为了我好,既然如此,你就不要管我好了,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平溪崖不答,微微叹一口气,回到一旁坐下饮茶。
萧云兮觉得失望,不再看他,站起身离开。
这人也不拦着,就这么由着他走。
少顷,屋内帘后走出来一名女子,笑着坐到方才萧云兮的位置上,拾起他的杯子来品。
“师父。”
女子抬眼安抚般看向他,轻声道:“别急。”
平溪崖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急,”他望向门外那人离开的方向,喟叹般道来,“同师父等了这么十年,早就不急了。”
只是看着向来开心的这人眼里有了难过,还是心疼不已罢了。
“云兮,你回来了。”
萧云兮刚进店里,便听大哥唤道,抬眼看过去,老大老三一齐冲他招招手。
“嗯?”他走近,问,“怎么了?”
“大哥方才打听了一番,知晓了事由。之所以江湖中各路人士齐聚在这里,是因为前不久有神秘人告诸武林,说十年前失踪的一位魔教魔头,近日会现身京城。这群人是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来的。”
“魔教?”
萧沨晏笑一笑,轻声道:“墨月教。”
萧云兮怔忡。
“那不是我们……”
萧一雨竖起食指封住他的口:“小心隔墙有耳。”
“十年前……?”萧云兮轻声喃。
尘封了许久的回忆愈渐清晰,一时眸里有了几分湿意。
“当年……”想要出口的字眼顿了顿,看着萧一雨摇头的模样,咬了咬牙改口道,“当年墨月的教主死了,他的五个孩子坠崖身亡,义子继承教主之位,而要说失踪的……就只有奉月仙。”
两人点头,萧云兮心头满满都是希望,问:“所以真的是她吗?”
“很有可能,”萧沨晏颔首,“没有比洛筠秋手下的见卿山庄更大的情报组织了,他都一直找不到的人,最大的原因便是这个人不想被我们找到。”
“那她这次会回来吗?”
萧沨晏不敢肯定,一时无法作答,萧一雨叹气,安抚般顺着他的发梢,道:“云兮,她一定会回来的。”
萧云兮点头。
他又笑一笑,问道:“云兮,方才瑜王同你说了什么。”略作停顿,又补充道:“我也很好奇他对你说的那句话的深意。”
“他什么都没说。”萧云兮敛眉不悦,想起方才自己离开时那人无动于衷的模样,心头酸酸的,“他这个人……过分得很。”
“嗯?”
“我讨厌他。”
萧一雨默默看一眼大哥:原来是吵架了。
“罢了,”萧沨晏打断这对话,道,“都不多提了,后天便是云兮的加冠之礼,请柬发了不少,还有什么需要的,再准备准备吧。”
萧云兮问:“加冠而已,为什么喊那么多不熟悉的人来。”
“这些人献殷勤,早两年便在提这事了,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摆一道宴,让这些商家都记住你罢了。”萧沨晏解释道,“云兮,你三位哥哥都是年纪尚轻时便开始接揽生意事,唯有你同小漓是由我们护着长大,然而从此往后,有些生意,我们也会放手由你一个人做了。”
“我知道了,大哥放心。”萧云兮认真地应下来。
大哥说得对,自己一直这么没心没肺地活着,总觉得不论何事,当还有三位兄长护着,但其实他早已不再年幼,就连当初软软糯糯的小漓,也不知不觉长到了十二三岁的年纪。
什么事情都在发生着,而万事都总归会有一个结果。
那便不计较了,只等结果。
萧云兮弯眸一笑,方才离开的时候货点了一半,于是转身向里,继续清点玉石。
萧一雨看着他,轻声道:“其实云兮特别聪明。”
身旁大哥笑问:“我哪个弟弟不聪明?”
一时间,感到十分愉快。
第八章
不知不觉,便到了当月十三。
萧府大摆筵席,宾客携礼而至,傍晚时分的府宅人声嚷嚷,热闹非凡。
一个后堂必定容不下几十号人,萧沨晏索性把宴席安排到花园里,不过半个时辰,陆续前来的客人便齐聚在此。
萧云兮仔细望过去,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而过,始终没有看到平溪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