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心顺了一顺思路,“梦清来到九爷的家,把九爷杀死,有没有人听到动静?”
牛易忠脸色有点不好看,问向几个伏在地上哭的女人和站着的男子,“问你们呢!你们爹昨晚上有没有动静?”
几个人被骂得懵了一下,面面相觑一会儿,“没有。”
牛易忠脸色更是不好看,“说不定是把他打晕了。”
宁无心道,“梦清一个外人,半夜能进九爷家,把他打晕杀死,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拖出来丢到小树林,本事也实在大得很。这么一个厉害的人,怎么就没想到自己的最大嫌疑人?昨晚在小树林碰到了人,他怎么就没想到应该把尸体挪挪地方呢?”
牛易忠道,“我当神医是来帮我们的,原来是帮那个凶手的。实话告诉你吧,赵家小子是也是,不是也是,根本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
说着,他吩咐道,“把他押解送官!”
这时,几个人跑来,大声呼喊,“刀找到了!找到了!”
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柄沾了血的柴刀,来到牛易忠面前,“就是这柄刀!”
说着,他看了宁无心和赵梦清一眼,“就是在赵家发现的!”
牛易忠冷笑一声,“凶手就是赵梦清没错!押解送官!”
赵母立刻痛哭起来,梦莲也毫无办法,乞求似的看着宁无心。
宁无心看看众人,朗声道,“就算送他去见官,也要遵循程序。你们以为直接拉他去就行了?先要写诉状,诉状被县衙大老爷接受了,才能审原告,再提被告,这么折腾下来,怎么也要十好几天。你们拉了他去见官,他在县城吃什么?住哪里?不是样样都要你们掏钱?”
众人全都呆楞住,静默无声,看着宁无心。
宁无心叹口气。
自己无权无势,让自己看个尸体已经算是很好了,现在只能先把他们唬住,再做打算。
牛易忠脸色难看的很。
过了一会儿,他大声道,“先把他关在我家!今天就去县城找讼师写诉状,把诉状递上县衙!”
众人连忙答应。
赵梦清立刻被拖着走了。
宁无心又道,“县衙查案,尸体要保持原样,不可清洗,不可脱衣,否则扰乱案情,后果不堪设想。”
牛易忠哼一声,对牛老九的家人道,“把牛老九保存好,不要动他,等县衙来取。”
众人连声答应,接着各做各事,不久便散了。
宁无心对梦莲道,“现在已经别无他法,要尽快找出真凶,才好为你哥哥洗清罪名。”
梦莲和赵母感激的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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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几人草草的吃了点东西,梦莲轻声安慰着正在哭泣的母亲,自己也偷偷抹着眼泪,担心着哥哥的安危。
她看看正在思考的宁无心,觉得自己简直遇到了贵人。
这个人,实在是个好心人。
宁无心本来在默默的思考案情,后来却已经有点出神。
以前多少时候,那个人也是在思索案情,自己就在他身边陪着?
他思考的累了,自己劝他睡觉。
他思考的忘记了吃饭,自己把饭送到他嘴边。
他思考不出来,心情暴躁,自己为他捋眉头。
他从来不是好心人,现在心里正有点莫名的甜意。
人家的冤屈没有申解,他这种甜蜜的感觉实在是很不对,但是他就是无法控制的有这么点感觉。
做着那个人会的事情,感觉就好像和他的关系没有断掉一样。
那个人若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怕会骂自己吧。
果然,自己已经魔障了,现在就连被他骂都想念的很。
梦莲小心翼翼的算计着家里的开销。
母亲把自己多少年存下来的棺材本二十两银子拿了出来,再加上自己手中的一两碎银和几百文钱,就是家里的全部积蓄。
为哥哥伸冤,要打通关系,要住,要吃,什么都贵的要死。
万一不够,该怎么办?
梦莲轻声道,“恩人,今天早上你验尸,不知可看出点什么?”
宁无心回神,想了一下才道,“那个老九,绝对不是你哥哥杀的。他的衣服穿的十分草率,连扣子都扣错了,裤腰带非常紧,紧到让人难受,袜子没有穿,里衣上衣也没有穿。还有……”
他看了看梦莲,不知道是否该把下一句话说出口。
梦莲道,“还有什么?”
宁无心轻咳一声,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他实在说不出来,“他……最重要的是,他的伤口,都是死后被砍的。”
梦莲惊诧,“你是说?”
“没错。他是死了以后,被人匆忙套上衣服,扛到小树林里,在被砍了几刀。”
“那……不是我哥哥杀的?”
宁无心轻咳一声,刚才他有一点没好意思说。
那一点,说明这个人绝对不是赵梦清杀的。
他点头,“绝对不可能是你哥哥。”
梦莲着急起来,“那该怎么办呀?我们没权没势,根本要看县衙怎么审,我听说县衙那里,只要认准了一个犯人,就往死里打。他们一定会咬定哥哥是凶手。”
宁无心在心里叹口气。
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现在断案,就是看运气。
有个好官,愿意查的仔细点,就会好好验尸。
有些收了贿赂,或者急于邀功结案,就会大刑伺候,屈打成招。
自己,是不是应该给他找些关系呢?
但是,自己现在正在躲,要是暴露了行踪,岂不是会让那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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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案情一筹莫展。
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宁无心无权干预此案。
而且,他因为站在赵家一边的缘故,在村子里也很不受待见,连打听消息也成了问题。
案发三天后,县衙里来人了,将尸体收了上去。
又过了几天,牛家的大儿子作为原告也被提审,同时将赵梦清也带走了。
宁无心无法,只好带着梦莲和赵母上了县城,找了个小客栈住在里面,只等着审被告。
梦莲心急的要死,却苦于没有关系,说不上话。
宁无心越来越坐不住。
这样下去,他必须要动用关系了。
正在焦躁的档口,县衙的魏大人却带着几个捕快自动登门上了宁无心居住的小客栈。
宁无心先是微微一惊,正要领着呆愣的梦莲和赵母下跪,却被魏大人一把拉住。
魏大人恭敬道,“下官不才,想恳请神医和下官一起破牛家庄案件,万望神医不要推辞。”
梦莲和赵母已经不会说话了。
宁无心暗自镇定一下心神,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如此,草民就不推辞了。”
什么鬼?!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毛变成这个样子?!
42.半夜黑影
一番推脱后,宁无心和魏大人在县衙后面厅里坐下来。
赵母也被赐了座,梦莲则站在赵母身后,两人都有点战战兢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无心脸上带着疏离客气的笑容,谦让之后,端起茶,一边慢慢的喝,一边在心里算计怎么让这个魏如征把真话吐出来。
到底是谁在后面给他方便?
宁无心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人,当然就是那个自己相忘也忘不了的家伙。
要说心里不期待,那是假的。
难道他真的追过来了?
即使自己那么努力的躲,他也追过来了?
明明知道二人不能在一起,但是想见的心情,却是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
宁无心在心中微微一叹。
见了面,又能如何?
难道偷偷摸摸几次,再跑?
多难受啊……
要断,就要断的干干净净,这才能心中一辈子留有遗憾。
有遗憾,才有挂念。
有挂念,才觉得那段感情美丽。
拖拖拉拉,藕断丝连的,早晚把一段感情拖拉的体无完肤。
魏大人笑道,“不知严神医觉得应该什么时候提审犯人?”
宁无心道,“草民本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却不知大人因何缘由将草民叫来协助此案?”
刚才魏如征说了,请他协助断案。
他也想知道这个“协助”的权限有多大。
魏如征思索一下,笑道,“严神医威名远播,下官是慕名而来。下官愿请神医主持此案。”
威名远播你妹……
自己是化名,他哪一辈子听来的?
宁无心想,这只老狐狸,怕是不肯说了。
但是,他最后一句话,却重要的很。
这说明,一定有人在背后给他施压,要自己主持此案。
不然,他也无法对自己这样一个没有身份的平民这么尊敬。
来日方长,大家走着瞧。
宁无心道,“如此,案情紧急,不如先说说尸体。”
魏如征连忙点头称是,派人将仵作叫来。
仵作来了之后,恭恭敬敬将验尸笔录呈上。
宁无心把资料细细阅读一番,确定与自己观察所得没有两样,只不过还是不够细致。
他问道,“不知大人觉得案子是怎样的?”
魏如征一脸平静,想必早已经做足了准备。
一听宁无心发问,他立刻道,“此人衣服不整齐,恐怕是仓皇之中穿的。他背部有几处很深的刀伤,应该是致命伤。本官推测,只怕他半夜睡觉时被贼人惊醒,仓皇穿衣服逃走时,被贼人砍死。”
“大人的意思是,有人进入他家,在他睡觉时把他惊醒,追至小树林,将他砍死?”
“正是。”
“这里写的清清楚楚,此人阳物有股腥臭,恐怕是经验的残余。”
魏如征想一下,“这说明他睡觉之前与人有床笫之事,也算不了什么。”
宁无心缓缓道,“草民在这人死的那天清晨就曾经检查过他的身体。一般人有房事后,都会清洗或者擦拭一下,但是那股腥臭之味实在浓重的很,根本不像是有处理过。”
魏如征一愣。
宁无心又道,“牛老九的衣服扣子扣错,袜子没穿,若说他仓皇之间穿衣还算说的过去。但是,他的裤腰带系的十分之紧,那种程度,只怕能勒的他生疼,这就有点奇怪。”
魏如征道,“神医的意思是……”
宁无心最后道,“最后一点。若是此人死前被人砍杀,必定大量流血,身上的衣服也会有大片血污。但是那日清晨,牛老九身上流出的血液少之又少。”
魏如征脸色已经有点不好看了,“如此说来……”
“裤腰带这么紧,说明很有可能是别人给他系的。残余的经验不少,说明此人也许正在行房。身上流出的血液少,只怕是死后才给人砍的。”
魏如征脸上一亮,“你是说,马上风?”
宁无心点点头,“这人就是在行房之时死的。死了之后,和他行房的人惊慌,匆忙之间给他套上衣服,接着丢进小树林里,再给他砍上几刀。”
说完,他看着赵母和梦莲,“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所以,赵梦清绝对不是凶手。”
赵母捂着脸痛哭起来。
梦莲虽然有些东西听不懂,但看着哥哥不会给人冤枉,也高兴地很。
魏如征脸上一沉,朗声吩咐,“去把牛老九的一妻一妾押来审讯!”
宁无心连忙道,“是不是妻妾,还难说的很。草民打算往牛家村走一趟,在那里了结此案。”
魏如征连忙称是,吩咐着衙役把赵梦清放了,对宁无心道, “如此,神医先回去客栈准备,午饭过后出发?”
宁无心答应着,带了赵母和梦莲离开县衙。
一到小客栈,赵母和梦莲就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一口一个“恩人”“贵人”,泪流不停,宁无心连忙将此二人扶起。
不多时,赵梦清也被放回来了,三人抱头痛哭,不必细说。
午饭过后,魏大人来找宁无心,一行人往牛家庄浩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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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县官坐镇,事情自然好查很多。
但是,牛老九的一妻儿一妾却一口咬定当晚并没有和他行房,牛老九的家人也口称绝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魏如征道,“刁妇,如此看来,是要大刑伺候了。”
几人立刻吓得半死,争先恐后的抖出,原来牛老九和村子里的邢氏早有瓜葛。
牛老九这几年牲口上的买卖做的很红火,有了点家底。
邢氏只有二十三岁,生的颇有几分姿色,自己的男人却无用的很,在牛老九手下做一个帮他赶车的伙计。
牛老九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是邢氏见钱眼开,和他眉来眼去,老早就勾搭上了。
她男人为了生存,不但不敢阻拦,反而帮二人看门,拼命讨好牛老九。
魏如征命人将二人带来,在她家找出不少牛老九赠给的东西。
威逼之下,二人立刻在地上哭着把真相抖了出来。
果不其然,牛老九当晚就是去了邢氏家中。
邢氏哭道,“当晚老东西一直说有点恶心,肚子不舒服。我说今晚不做了,他却不肯。正在兴致上,他癫狂起来,把我几乎吓死。最后,他抽动不已,就这么死了。”
她男人接口道,“我婆娘一直吓得尖叫,我犹豫半天,冲进里面,发现九爷已经倒在地上死了。我们慌张起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想起那晚赵梦清和九爷吵架之后,似乎去了小树林,就想把这件事情嫁祸给他。商议之后,我们给九爷套上衣服,将他拖去树林,在他身上砍了几刀,又把柴刀隔着墙扔到赵家院子里。”
魏如征松口气,对宁无心道,“神医果然神机妙算。”
宁无心看着二人,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
马上风,也不是这样的症状啊。
他皱眉道,“牛老九果然说恶心腹痛,还癫狂抽风?”
邢氏连忙应了一声。
宁无心低着头不说话。
魏如征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他本来就只想赶快结案,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是极限,他还要怎样?
但是,他却不得不好好伺候着眼前这位风姿卓绝的青年公子。
谁叫人家有后台呢?
魏如征小心道,“不知神医还有何顾虑?”
宁无心摇头道,“我也……没什么顾虑。不如先把此二人收押吧。”
魏如征巴不得听到这句话,连忙答应,吩咐衙役将此二人关押。
他对宁无心道,“不知神医是随下官回县衙,还是留在牛家庄?”
宁无心想了一下,去县衙已经没有用处,还不如留在此处好好想想。
他道,“大人先回去吧。我若想到什么,叫赵梦清去找你。”
魏如征心里不耐烦,脸上却不敢露出半毫,连忙点头应允,带着犯人和重衙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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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赵家一家人像过年一样,欢欣不止。
赵母杀鸡买肉,好好把宁无心款待一番,自然不在话下。
饭后,赵梦清对宁无心三拜九叩,感谢救命之恩。
宁无心感受着这家人的喜悦,也露出笑容。
这番会心的笑容,还是他这一个月来的第一次。
到了睡觉的时间,赵家三人都已经各自在自己房中躺下,宁无心却睡不着了。
这个案子,还有蹊跷。
牛老九的死法,有点不太寻常。
是自己多心了吗?还是有什么东西值得怀疑?
宁无心正在思考,突然听到院子有轻微的开门声。
他一惊,连忙从窗外向外望去,只看到一个黑影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