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野三山
野三山  发于:2015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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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未停,屋外定是泥泞异常,木戊披了件外衫倚在窗口,侧过头看到案桌上隔着的茶杯,便伸手拿起凑至鼻尖一嗅,微微一笑,眉眼上扬,茶杯在手中把转了几圈,又轻轻搁下,回转身望向屋外连天的大雨,轻轻扬扬的笑声便传了出来了。

不远了,我梦中的日子。

“哥,我可真的是想了你很久啊!……”

雨势渐大,淹没了木戊的后话,也许是自述情肠,或是四年多的苦难,但都淹死在雨中,暂无可知。

皇宫一宫殿内,丞相跪于正中,禀告着当下各地商甲的异动,皇城脚下最是严重,自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动荡难平,拨下去的白银就想入了无底洞一般,一点该有闷响都没有听到,且说这难平的动荡,便是大至银号,小至摊贩皆不做生意,甚至有的前一天还正常收摊,到现在再没见开张,这波浪潮一起,各省各县像是接了旨令一般,纷纷罢工。

全国商甲似是要大换血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可这又如何让越竹拿主意,要说大肆开仓济银,又不是什么大旱大涝,就这样一直接济下去,只怕救不起几个,还要陪下去半个国库,当日的早朝便不了了之。

谢岚久日不见,今日却在朝后觐见,只传告了是十万火急的事。

越竹快步去了议政殿,谢岚恭立一侧

“宫中有鬼”

越竹看着谢岚笔下的四字

“何以见得?”

“各地富甲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人从中牵起了这个线头,然后一扯。”

越竹在“线头”上画了一个圈。

“这线头应是查到了吧。”

谢岚点头

在纸上写了个二个“木”

越竹似早有准备一般点点头,未有一丝惊讶之态。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准备一下吧。”

“是。”

木戊坐在外殿等着越竹,把玩着越竹的茶杯,脸上的笑从没有停止过,“木公子,是否让老奴也给您沏一盏。”

“真是谢过总管了,只怕是木戊无福消受,这茶,是皇上常喝的吗?”

“是的,皇上前些日子便不再饮酒了,现在只钟于此茶,老奴想多饮茶对皇上龙体好,您说是吧。”

“总管说的自然便是了,但喝的过多了,谁可知许也会伤身呢。”

“公子说的是。”

第九章

那场瓢泼大雨后的夜晚变得更加清冷了,当一切尘埃落定后,空气也变得清晰了,贪婪地想全部吸入肺部,林夕殿屋顶上的瓦片还没有干透就已经有人躺在上面吹风,那人双手枕着头,缠着绷带的双腿跷着,晃着右脚,雨后的天看不见星星,灰蒙蒙地就像压在眼前,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索性就闭上双眼,悠悠然地吹着风才像是没有压抑束缚一般,木戊那天从议政殿出去时就从越竹的寝宫搬出去了,只身走回林夕殿,殿外的侍从再没向上次拦住,甚至是侧身行礼相迎,也就在当天林夕殿撤了大半的侍从,但是却又增遣了十几位的下人,殿内所有的卧房,外厅全部换新,之后的几天,木戊没有迈出林夕殿一步,那边的皇帝也没有召见过木戊一次,期间谢岚有来过一次,木戊当时就站在里屋的房间里,看着摆在祭台上的火龙枪,“这本就是留给我的。”

“陛下现在不是给你送来了嘛。”

木戊侧过头,眼里的冰冷和愠怒显而易见,谢岚昂起头对上木戊的眼睛,同样的冷淡,还掺杂着敌意,那二个故人间就像是冰裂纹的瓷器一般,看似华美的外表但那些裂纹硬生生的就在那。

“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大不敬的事来,越竹不欠你什么,你现在回来是想夺些什么,我们不说,你还真当我们蒙在鼓里吗!越林啊越林,你还是越林吗?”

木戊一步上前握住枪身,划了个弧度直指谢岚,火红的枪头架在谢岚肩膀,谢岚右手握着剑柄,剑尖点在木戊胸口,木戊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向后退了一步离了那剑尖,甩手将火龙枪掷在地上,一手撑在祭台上嗤笑,一把扫落祭台上的木架,泛红的眼睛瞪着谢岚,“我从没说过我是越林,你们的越林不正好好在靖王府里待着嘛,何来皇宫中找木戊认越林,呵呵,这越林是何许人,草民木戊高攀不上,还请谢大人莫再来了。”

“这火龙枪是当今靖王的遗物,自是要放在靖王当年的遗宫,烦请木公子看好,不要再弃之于地,惹了地下靖王的不高兴,在下告辞。”

谢岚拾起地上的火龙枪靠在墙上,转身离开了林夕殿,木戊定定地看着墙上靠着的火龙枪,背倚着祭台滑坐在地上,眼眶边还是泛着红,嘴里再包不住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衣襟上,又是一阵血气上涌,一口血咳在地上,眼前一昏栽倒在呕血之处,头撞在地上猛地清醒了一下,木戊向墙边的火龙枪伸手,却怎么也挪不动,从喉头又涌上来的血淹黑了视线,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季…季晨书,解…解药,给,给我。”

“呵呵呵,你也就这点出息了,我还有必要救你这个废物嘛,”

“…给我…我…我什么都…都做,给我…季晨书。”

“包括杀了你哥,帮我夺我要的东西,做我的傀儡?是吗?越林”

“…是。”

“那我就看你的行动了。”

木戊在屋顶上打了个喷嚏,睁开眼就看到远处皇帝的龙车停在殿门口,木戊翻身从屋顶上下来,慢步迈进殿内看着越竹背对着自己,看着祭台上的火龙枪,脸上看不到表情,木戊停下脚步,越竹听到声音转过身说道“过几日,带你去趟宫外逛逛吧。”

“好,一切便随你同去。”

某日雨小已停,伤渐愈合

越竹带着木戊一人出宫,出了一处远山,满山种的都是竹子,林中深处有一竹屋,清雅秀丽的竹屋,木戊从马上下来径直走向竹屋,在竹屋门口停下了,转过身看着还高坐在马上的越竹,阳光透过竹子洒在越竹身上,那种熟悉的仰慕与爱慕冲撞着木戊的心口,那个永远给自己依靠和温暖的兄长,这座山,这个竹屋,可以…可以算是一种归宿吗?

“以后…以后我…我们还可以来吗?”

越竹从马上下来走到木戊身边,紧紧握住木戊的右手,牵着他往屋里走去“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家。”

木戊靠着越竹的胸口双双躺在竹椅里,林间竹子的清香混杂着泥土的味道,阳光若有若无的不会感到冷,也不会感到刺眼,懒洋洋的就要睡过去了,木戊睁开眼看着越竹,从幼时心里就有个愿望,或者可以说是个梦想,希望它能实现,只是他不敢,他怕他都没有命能说出来,既然现在就他们两人,就当个玩笑说出来也无妨,反正是不可能的。随后一笑而过就行了。

“等…等那孩子及冠了,你便和我长住于此,如何?”

本想轻松的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就变得沉重了,被严词拒绝的时候大概只能苦笑了吧。

越竹久久地看着木戊,收紧环住木戊腰的双手,低下头靠在木戊肩膀,慢慢地说了个“好”

木戊听到那声好,浑身抖了下,而后眼帘低迷失神般垂下头,其实我不求那么多,我不会贪心地要一生一世,像那样的承诺比这座山,比这间竹屋还重。

“只今天…只今天陪我就好,好吗?”

“笨蛋,今天本来就准备陪你一个,不然怎么会我们独自出来。”

“真好。”

午后,越竹带着木戊骑马在山中嬉游回来,一路上说了过去,幻象了未来林间的生活,木戊本来不准备说的过去也说了,只是那时候到了竹屋,越竹下马没听到,木戊想那解药也已经让人依据季晨书给的暂时解毒药调配好了,以后再不会有顾虑了,季晨书用解药逼迫他杀越竹的事就可以无视了,还有自从他住进皇宫就一直给越竹下的药也可以停止了,这一日的相处,木戊想抛弃一切,来赌那句“好”的真伪。

“……你和谢岚也知道我回来是为了什么,四年前我被一个叫季晨书的人给带走了,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要你那个位置,只要能得到你那个位置,他才不会管会死多少人,哪怕是屠城,甚至屠国,只要是他想的,他就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仇视这个世界的一切,只想搅的天翻地覆,所有国家的运转都在他掌下,但又低调的做到谁都不知道,这也是我这几年所知道的全部,他身边除了我还有一个被他唤作羲之的双腿残疾的男人,如果哥哥你和季晨书有对峙的时候,只要掌控住那个叫羲之的就赢了季晨书,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清,只是直觉,还有哥哥你每日喝的茶里…我都下了散心智的迷粉,也是季晨书要求的,我也不奢望你能…哥?睡着了吗?算了,反正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我知道你是皇帝,你不可能永远时时刻刻陪着我,但我也只求今天一天陪着我,容忍我的任性,以后我会忍的,所以…就今天,只一天……”

木戊躺在越竹身侧睡着了,从竹子上飘落的几片竹叶在空中翻卷了几下,就落在地上做了铺垫,太阳渐斜,林间也有了些许凉意,越竹听着远处有马蹄声,拥住怀里的人侧过身不想理睬,马蹄声渐近,弄醒了木戊,抬头看去已经能看出是谁来了,谢岚勒住缰绳,在越竹和木戊躺的竹椅前停住,木戊起身让越竹去和谢岚说话,谢岚这时候来找的也只会是越竹了,谢岚看了一眼木戊,拉着越竹走远了些,木戊站的远听不见,也不愿去听,谢岚说完就走了,木戊看着走近的越竹不说话。

“林,你先进屋里坐会,我很快就回来。”木戊听话地往竹屋走去,什么也没说,越竹转身就去牵马,木戊久久站在竹屋前看着这繁花不沾染的竹林间,小道上依稀还能看到那远去的身影,灰白的长袍在光影件翩飞,皇冠束发在身后依拂,那人向着光亮的前头策马扬鞭,不见其有任何停下和回头的样子,就这样翩翩走入光明,透过竹林的光束打在他走后的泥地上,他的身影隐没在林道尽头。木戊眼光闪了闪,好像又变回那刚入住皇宫时的冷然淡漠。

“只一日也不愿相伴,既然你天下事那么繁忙……”呢喃在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就向着越竹相反的方向牵马坐上扬长而去,再没回头。“…那就让我代劳吧。”

越竹想起木戊那无神的双眼走向竹屋后,更是加快马速奔向皇宫,一定要快些回去,本来就答应过要陪木戊一天的,这下食言了,所以那边的事要尽快处理好,回来哄哄木戊,说不定木戊就不会生气,闹变扭什么的,谢岚一定要他去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木戊也和我坦白了一切,虽然后面的不记得了,但季晨书这个名字是不会忘了。越竹想着在那山里独自等待的木戊,更是狠抽马鞭。

“靖王已经查到就是木戊借商甲的势力来夺这天下,这几日商甲平定了一些,大概是在等木戊一下命令开始反叛,就朝廷派下去的银两招兵买马绰绰有余啊,我准备让镇关将军调派五万精兵回来护卫,大概后十数日便能到达。”

越竹讲了今日木戊所说的话,自己心想也愿在稚儿及冠之后就退位,与木戊隐山而居过逍遥日子,有木戊在再加上日后到达的精兵就可以顺便直捣季晨书老窝,以防那时有什么不测,就同意了。谢岚见越竹对木戊的信任有些许的抵触,但又想到五万精兵的到来,也概不会有什么闪失,就没有拦那急急出宫的越竹。

这一来二去间也花了近一二个时辰,等回到竹屋时就看到木戊正躺在竹椅里看着自己,手边搁着一壶尚有余温的清茶,木戊走上前拍掉越竹衣袖上沾染的尘土,挽过越竹的手拉至竹椅里。

“林儿真贴心,还给我泡了壶茶解渴,知道我赶路回来累了。”

“…我是泡给自己喝的,谁知道你赶着投胎一般的回来。”

越竹就着茶壶喝光了茶水,木戊从屋里搬了把躺椅坐下,越竹放下茶壶坐在木戊身前,靠着木戊的胸口说道“大半日你都靠在我身上休息,这回也让我靠会儿缓缓……抱歉,刚刚走了。”

木戊扭过头不去看越竹,对着靠上自己身体的越竹没有任何挣扎,越竹打起哈欠就眯着眼睡着了,可能真的是赶路赶累了,不等片刻就睡了过去,在木戊身边睡着倒是做了很好的梦,那梦好像是很久年后的样子,他和木戊都有些老了,但只有他们二人就待在这林间游玩,这样的日子真不错啊,木戊在梦中的美好一如自己所想,越竹第一次有不想从这梦中离开的念头,所以他竭力让自己待的久一点,再久一点,毕竟等稚儿及冠还有十几年呢。

第十章

竹山脚下一湖泊上漂着一艘小渔船,船头坐着身穿蓑衣头戴笠帽的人,手执竹竿垂钓,身旁的鱼篓中三尾小鲫鱼游一弋,船内男子和衣而睡安恬静谧,从山里刮来的冷风差点掀掉垂钓那人的笠帽,又立刻被按紧在头上,冷风直直灌进船舱,睡梦中的男人打了个喷嚏,头就撞在船板上,很重的一声响,男人身子紧缩了一下,皱着眉坐起来,瞪着船头坐着的人的后背“…你自己撞的,看我干吗。”船头的人没有回头,低垂着头看着湖中的涟漪,嘴边习惯性地扬着。“啊!有鱼上钩了,你别动。”船头的男人正准备收杆,就感到后面的响动,开口就要骂,刚转过身就被推进湖里,连呛了三四口水,才游回船边,双手撑着船栏喘气,看着船上趴在船栏看他的男人眯笑着要拉他的手。

“你就不怕,我拽你下来吗?”湖里的男人握住船上人的手,微微把手往下拉,船上的男人不紧不慢地用空的手挽住湖里人的脖子,凑近将嘴唇贴上那片带湖水的嘴唇,片刻就分开,微笑了一下,挽住脖子的手收了收紧。

“我不会游泳,你要抱紧我啊,晨书。”一说完就深吸一口气,又贴上双唇,上身往湖里压,拖着无知觉的双腿滑入湖中,羲之一双废腿重重地,就像铁块一样往下沉,还好这不是湖心,还好这湖不深,季晨书脚一触到湖底,就往下一蹬,晃动双腿,往上游去。羲之松了嘴唇,一下灌了几口水,差点就要呛昏过去,赶紧攀紧了手,季晨书看了一眼羲之,心中想笑,这笨蛋要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虽是这么想,但双腿单手分明划的更快,一手撑到船头,借用浮力再一抬,就把羲之扔在船头,羲之大半身在船头,小腿以下晃荡在湖水里,边咳边笑,湿散的黑发贴在木板上,羲之侧过头,润湿的双眼望着还在水中的季晨书,伸过手摸上季晨书的脸,把贴在眼角的头往后拨开,面若桃花却泛着苦笑。

“把我扔下,就不会这么累了,你看现在压的你气都喘不上来了。”发间的水划过左眼在鼻梁处停顿数刻,又极速的划向右眼里,羲之闭上眼,右眼睁开时一滴似水似泪滴在夹板上,季晨书右手挽了一手水,泼到他脸上,羲之立马闭上眼,却又呵呵笑开了,听到季晨书有些愠怒的声音。

“吴羲之!下次再说这种话,就不是打废你腿这么简单了。”

羲之只是不停地笑,听到远处一阵马蹄声,又是谁出来了?一骑黑马从林山中冲出,马上男人手握火红的长/枪,直冲皇宫,嘴角带着暗笑和一抹杀意,羲之看向季晨书,他也是一副暗笑,但不同的是夹杂在内的嘲弄,看着飞驰过去的人,又用同样的样子深深回望了眼竹山,那里是永远沉睡地越国之王。

“走吧,羲之,该收网了。”

“我不去了,我在这等你。”季晨书错愕地看着羲之,缓缓扬起头,了然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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