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竹将案桌上最后一份书信抛掷于谢岚,细细看了一遍,抬头道:“木戊赖在王宫定有图谋,但他只身一人孤掌难鸣,后路一定是要给自己备下的,谢岚有二点猜测,其一,木戊之名出现之地是接头地点,点名之人便是后手,只需一张纸条,或几句命令和现况,就已是交接。但点名之人定也有平常人家,但如果只言几句是店主不是接客小倌,也是三二句就能退出客房门的。其二,这木戊是在等人,醉香楼开在皇城下的繁街最好的位置上,且又开的大,而这花名就是一个名字,一个人……”
谢岚正说着便被越竹打断
“你言下之意还是要知道木戊的真名!谢岚,但到底是为何!就不能明讲吗?”
“……我先前命人去看过那个木戊一眼,木戊有意对我派去的人露出了一些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所以!如果今日他无碍转醒,陛下一定要去看看,木戊一定也会让你看到,他想让你看到的一幕!”
“你命人去看他是什么时候?”
“木戊刚搬至林夕偏殿当晚!”
“他确实故意为之?”
“看似无意,实则有意!”
殿内沉寂良久,不着一丝声响,越竹紧握双拳,脑中杂乱一片,谢岚却不细讲原由,到底是何意料之外的事,越竹抬眼看着谢岚,谢岚攒紧了手中的书信,双眉亦是如此,仔细看着摊满一地的密报,看来是得不出个所以然来,谢岚与自己同在这帝国漩涡中翻转难平,从一开始就都是自己拖着他下水,现在他想真正脱离也是无望了,越竹摇头打散自己没来由的感触,冥想起与木戊一切的开端,木戊到底所之为何?夺权篡位还是密谋他人,自己这儿能谋的也就一个江山,再无他物了。木戊来夺又能是什么呢!答案呼之欲出。
门外李总管敲门求见,说是偏殿的木戊醒了,越竹与谢岚一对眼,就起身步出议政殿,期间谢岚与越竹有只言片语的对话“木戊看来是迫不及待了。”
“朕去会一会便知。”
谢岚站住脚,看着越竹的身影,又侧头看了看三月杨柳随风微拂,绿湖红鱼且自荡漾,心中却纠结成一团,怕是你越竹看到那木戊之时,就不能这般云淡风轻了!
越竹停下步子,侧身看着稍远处看着自己的谢岚,风吹他浅蓝锦袍,却吹不开双眉间的忧愁,紧握在后的双拳,谢岚为我哀愁,木戊为我添愁,那人弃我如履,我却如痴追忆,明知不该,但……
“快走,还等朕来拉你!”
“…来了。”
偏殿内,草药味弥漫,但闻着却十分舒服,但其间也不乏有令人蹙眉的药味,内殿的榻上,黑发闲散一旁,衣领大开,只盖着下/腹的锦被,双腿皆压在衣摆和锦被上,嫣红的双颊上微睁的双眼,水雾朦胧间一点亮光在内漫闪,起伏的胸口把热气从半启的口中呼出,看的人燥/热不已,直呼这房子闷热不堪,腾的一脸猩热红潮。
越竹没让人禀报,推门进了内室,还未看到卧于榻上的木戊,就让下人退了,越竹和谢岚撩开幔帐一眼就看到了那幕让宫女们羞红的模样,越竹走近几步,脚步虚浮几欲软倒,谢岚去扶,被越竹用力推开,看到转过脸的木戊,提气冲到床榻上,一把抓起木戊大敞的衣领,一把拽的木戊半坐起身,与自己面对面对视,越竹一脸的怒气四漫瞪着木戊,木戊却半眯着昏眼,勾舌舔/舐自己的双唇,对着越竹虚弱一笑,重重的呼出一口胸口的热气,喷在了越竹着怒涨红的脸上。
“你是谁!”
谢岚站在一旁看着,心想果然会变成这样,床榻上的木戊眼睛登时被越竹一吼清明了不少,看着面前的越竹,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你在猜什么!他早就死了!不是吗?”
“你是谁!”
谢岚依旧站在一边,果然越竹看到木戊坦露在外的双腿上,那大片的伤疤,会变的疯狂,那伤算得越竹心中的痛,那伤也是越竹想寻之人身上最好的记号,只是这个木戊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伤不是画上的,也不是新伤,要仿就得从那人护越竹滚下山崖之时就开始防造,但谁又会想到几年后会发生的事,而且这事也是宫中秘事,就算木戊知道那人,但也不可能会做出这等事,所以这木戊到底是谁,这木戊的真名是不是那个人,这是谢岚想知道的,也是现在有些疯狂的越竹想知道的!
谢岚想从木戊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现在的越竹已经不指望了,他虽然满脸的怒气,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现在他脑子里,心里该都是空的吧。
谢岚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什么都看不出,木戊的脸上只有冷笑,眼里只有鄙夷,就这么一直看着面前满头满脑都是无名怒火的越竹,冷眼旁观的看着越竹,越竹越是愤怒,木戊的冷笑和鄙夷就更深。
“他已经死了!”
木戊低笑着又说了句,越竹一下就愣住了,一晃神就松了手上的力道。
谢岚原以为越竹会就这样一直拽着木戊怒问他是谁,却不想,越竹已慢慢放下他的衣领,转身甩袖出去了,谢岚看着越竹已经推门出去了,就对着榻上的木戊点了点头,出去了。
谢岚行至议政殿时,越竹就已在案桌前坐了很久,下人也在一旁站着,越竹看到谢岚进屋,就问“你指的意料之外的事,就是他腿上的伤?”
谢岚点头一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没再说话。
越竹回想起木戊在醉香楼的大厅中说的话,这人我真的不能杀,如果他是那人,如果,如果真是,我真的就会如他所说,追随而去也不无可能,但现在到底是不是呢,还不得而知。
谢岚看着越竹,悠悠说了句
“皇上!只怕这个木戊是毒酒之事幕后…”
越竹抬头看了谢岚说道
“是上次幕后之人的计谋!”
“正是!”
“这朕也想到了,但只要查清就一切好说,这次的事就让他去办吧,大概也只有他能查清了。”越竹看了看周围的下人,又对上谢岚是视线。
谢岚看了越竹的眼色,说道:
“是靖王爷?”
越竹点了点头,看着谢岚,谢岚看过越竹的眼睛,半弯腰说道:“谢岚知道该怎么做了。”
越竹翻开手边的帖子,不再抬头“去吧”只轻轻说了一句,便沉下心提起笔批阅起来。这事交给他去办就行了,现在自己瞎猜也没用,这天下还是自己的,还是要处理政事,。
这议政殿看来又是要不眠不休亮一晚红烛了。李总管说是谢岚送了茶来,问要不要泡一杯提提神,不过一会儿一盏热茶便在案桌上了,自那日越竹就只传茶,酒没见沾过。宫中自那毒酒之事和皇帝只饮茶后,就不见宫中有人饮酒。
偏殿这边木戊撑着床畔,眼幕低垂呆着双腿上的伤疤,探手摸上那伤疤,“ 看来,还是不行啊,再等等吧。”
一夜无眠更添人心憔悴,一晚宫灯独守满室空寂。是悔?是恨?君知否?
第五章
墨蓝的夜空点着漫天繁星,一轮弯钩月隐在云雾中,散着混沌的光芒,三月阴晴不定,此时到了入眠时分,更是有家人皆不在外游荡,这西风肆虐良久,几日也不见有停下的预兆,荣乾街上的靖王府前停着一软轿,红漆的大门紧闭,虎嘴的门扣重金铸造,门内亮着满院的灯火,就只看这眼前的侍卫数量,便知当今圣上是如何保护自己的皇弟。
约是三四年前,那年越国帝王越竹娶妻纳三妾生子的事可是各国都知晓的,当时的靖王还没贵为王爷,暂住在皇宫中,便是今时今日的林夕殿,话说越竹娶妻纳妾当日便封了与自己同住的皇弟王爷身份,赐名“靖”,赏了荣乾街上的王爷府邸,只说当日未见靖王接旨,但不过三日已是束了王爷的头冠,入住了靖王府。
同是那年,但已是年末,越国帝王生四子三女,后年便是散了无所出的妃姬,只一心过问政事,民间都传是那时靖王与皇帝的关系大不如前,也有人能报出个确切的年月,该是昌平六年的事。
靖王府正殿内,谢岚与靖王闲坐于内室,屏退左右,二人皆是脸色凝重,话语间处处隐藏着不让外人听出些端头的话,谢岚自越竹外出游山开始说起到木戊现在的现况,事无巨细的说了个遍,还重讲了越竹调查出的事,期间种种直讲的近了天明,靖王坐于一旁也发了几问,但大多都是谢岚在讲,靖王也不时端了盏温茶亲手递给谢岚,且让谢岚缓缓再讲,虽说讲的都是些秘密国事,但二人也不乏放缓气氛,显得温情畅然起来。
谢岚吹熄了香烛,抬头看了看自东方升起的朝光,站起身来在屋内踱步,松动肩膀,靖王也起身,负手立在一侧说道“谢大人快些回去歇着吧,早朝的事暂一日也无妨,至于皇兄拜托的事,小王一个月内定会给予满意的答复。”
谢岚站在屋中便一弯腰恭手施了一礼,推门出去了,浅蓝的锦袍在朝阳下镀了道金边,束发的布带在身后与黑发痴缠轻拂,已在屋外的谢岚站住脚,侧身对着屋中的靖王淡淡一笑,靖王更是向前迈了几步,终停住脚,也是迎人一笑,谢岚便转身离去,再没回头。靖王止步伫立,难移眸光。
越竹当晚死沉着心批完奏章时,倒并不是太晚,但却在议政殿里坐到了天明,想起了往事,想起了那伤的由来,想起了那人护自己滑下山崖的一幕幕,又想起了木戊腿上的伤痕,和那时自己日日贴身照料那人腿上的伤疤如出一辙,越竹心中搅做一团,喝了一晚的茶,想了一晚的人。
到了第二日才被李总管唤了上朝,才离开了椅凳,离开了议政殿,前朝的上书还是当下接连倒闭的商贾店铺,除了朝廷拨银辅助,再派些人手去打杂,掌帐还能做些什么呢。
当日下午谢岚入宫求见,说了靖王会在一个月内查清那事后,就要回去了,越竹看谢岚一脸倦态也没让他留下伴驾,越竹没再去议政殿,已经整整二日没睡了,现在靖王又能帮着查木戊的事,暂时心可以放一放了,便回了寝宫倒在龙床上睡了过去。
艳阳高照灼烤着深山,山崖上的血迹一路漫至底部,崖底二个约莫十岁的男孩,一人是明黄龙袍加身,但早已泥泞血迹混杂成一堆烂布,抱着另一个男孩睁红着眼哭吼着什么,那昏迷在怀中的男孩的长衫更是血迹斑斑,下半身已磨没了遮体的衣裤,不断涌出的血看不见伤口,又糊上烂泥,不忍直视,那男孩只哭喊到烈日渐落,才被皇家的军队找到,被送至皇宫,当晚太医彻夜不休,把受伤的男孩从鬼门关拉回了,但隔日一早就突然发起高热,一下众人又是忙了二宿,才停住手,明黄龙袍的小皇帝看着自己的弟弟躺在榻上昏迷几日也不得醒,便更懊恼自己在深山中的失足害的弟弟现在这般受苦,榻上的男孩双腿缠满绷带,皱着眉嘴中不断呓语,莫过于疼,莫过于呼唤差点失足的哥哥。要说这便让越竹心痛难忍,那更让越竹看不下止不住泪的便是每日换药,本这种伤最好勤换药能好的快些,但这么大的伤口,还有些深入筋骨的伤,多拆绷带只怕会感染,便只能每日一换药,到点拆绷带时,那血肉已与绷带黏融,旧伤未好,每日便又是新伤,扯带撕肉,谁不心惊。
就这样反复换药一直拖了近半年,才长了新肉,但那明显的伤痕是怎么也消不掉了,那时的越竹看着弟弟双腿上的伤,哀愁的双眼全是恨,那恨是对着谁的,自然不是弟弟。
“皇上,该用晚膳了。”李总管推了寝宫的门,在越竹身边轻唤着,越竹揉了揉眼,从床榻上坐起来,招了手进了晚膳,越竹一人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菜色,提不起劲来,看了眼身旁站着的李总管,问道“偏殿那边的人怎么样了?太医把他身上的毒都排清了吗?”
李总管低了低头,眼一直看着地
“奴才不曾去偏殿问过,皇上想知道,便是几十步的事。”
“那便算了吧……把这菜撤了吧,朕没什么胃口,泡壶茶送来吧。”
“是。”
越竹走到寝宫的外殿,坐在躺椅上,端着一盏热茶,大概都不用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到偏殿去看一看,虽就几十步路,但心却沉的迈不开步子,哪怕是几步,也无力走去吧。
这边想着那事,刚刚的旧梦就绕上心头,耳边都是那时弟弟换药时,忍痛说的话,他不喊疼,他不怨我。
“哥,不碍事的,哥,你别哭啊!不疼,不疼的。”
如此种种,越竹不痛欲痛,痛并思痛。
第六章
寥寥茫茫一眨眼,沉沉浮浮半日休,闲闲也就晃过了一个月,皇宫里的帝王日日勤勉依旧,没有踏入那偏殿一步,至少这是旁人看到的,到底暗夜里做过些什么爬墙隐匿之事,谁又知呢?只是那偏殿一直闭门关窗的,也没人要巴巴的看吧!
谢府里的大人享了一月的温怀暖抱,东边什么苑,西边什么阁,大抵是都逛遍了,期间还进过醉香楼,红帐间的诸事被百姓茶余饭后讲的甚是热闹,一良黄梦罢了。
荣乾街上就乱疯了,鸽子天天飞,听说是靖王喜欢起了养鸽子,只是鸽子早上全放出去,几日也不见归的,一场笑谈罢了。
一月之期已过数日,仍不见谢岚和靖王,越竹坐在殿中,透过半开的纸窗,望着夕阳也要坠入天际,这一日又要过去了,再批不下奏章,起身招了晚膳。
这边正吃着呢,李总管带人就匆匆进来了,跪倒在脚边“皇上,偏殿那边的主儿怕是出了些事。”
越竹停了筷,去了偏殿,想着会不会是一个月前的毒没排清,现下复发了,木戊的样子重了弟弟的面庞,心就一下乱,脚步也快了,几十步走的异常熟络,但每一步都要思虑,这几步走下去的到底是真伤还是陷阱。
还未进偏殿,就嗅到一股充鼻的酒气,进了门便看到滚了一地的酒壶,地毯上一踩便是水声,屋内的酒气简直要把房顶也掀翻,这中间还夹杂着一股腥味,越竹暗想天亮前还什么事都没有,这才半日过去,太阳还没完全落下,怎么就这样了,还有这么多的酒都哪来的!
内室的床榻上卧着的人,面色铁青,嘴唇发紫,衣衫沾了酒半湿着,口中呓语的是个痛字这痛的由来让越竹触目惊心,双腿旧伤上深深的割痕,双腿的旧伤本就大的布及全腿,这划痕便是多达数十道,刀刀伤筋动骨,道道血漫不见伤口,和五年前的场景竟及其相似,越竹能不触目惊心吗!那些酒是从何而来,早就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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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内除了大门,其它的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就和每晚一样,像是要困住什么一般,冲天的酒气便在在屋内排不出去,熏的差点要落下泪来,就是常人也待不住啊,更何况那榻上还躺了个负伤中毒的。
“叫太医,把门窗都给朕打开!
多拿些干净的锦帕来,还有那桌上的酒也一并拿了来。”
越竹吩咐下去后便侧坐在床畔上,让婢女将酒都倒进铜盆里,拿了锦帕沾了个角,开始擦木戊染血的腿,木戊滋的一下就皱紧了眉头,嘴唇更是咬的发白,从齿间挤出的抽吸声,让越竹也皱紧了眉,下人拦不住越竹亲自动手,只能在一旁递锦帕,等太医到的时候,已经被越竹丢了一地的红帕,木戊腿上的刀割也显出了痕迹,太医还未跪下请安,就被越竹吼到床边查看治疗,越竹让到一边洗了手后,就看着太医查看伤口,正准备上药时,被越竹一下拦住,说道:“上的这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