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睨联璧——千芊竹
千芊竹  发于:2015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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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吊桥那边忽然传来惊呼,接着是“轰”的一声巨响,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前,身体已先奔了过去,眼前的一切几乎吓呆了我:吊桥连着左边的木屋整个的塌了下来,有四个孩子被活生生的压在了木屋下,只有一个幸运的从架空的废墟下爬了出来,身上只有些擦伤。

“快,快去叫人来!”那个吓傻了的孩子慌慌张张的跑走了。

木屋下隐约可以看见孩子们的衣服,断断续续的呻吟从废墟下传出,我紧张的看了看右边已摇摇欲坠的屋子,不行,不能等,这个一旦倒下来,下面的孩子就真的完了,必须先把孩子们救出来,我正欲上前,黎瑶一把拉住我:“不要过去,太危险了!”

我用力甩开黎瑶的手:“这屋子要是再倒下来就更危险了,我们先把能搬的搬开,救一个是一个!”

知道劝不动我,黎瑶、安彤和我一起动手去搬那些沉的如同生了根似的木板。

我的手一直在抖,心不住的发颤,生命,竟然是这样的脆弱,刚刚还在我眼前鲜活的跳动着,下一瞬就要堙没在这堆废墟下,消失在冰天雪地里,想想那些含辛茹苦十几年才把他们拉扯大的父母亲,不知将会多么的伤心欲绝,孩子们一时的贪玩带给亲人们的却是巨大的痛苦。

幸好几个人埋的不是很深,掀开几快大木桩后就可以把人硬拉出来,黎瑶和安彤一人抱起一个先送到安全距离外,我抱不动那个男孩,只好连拖带拽的把他拉到旁边,听他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唤,心里反倒放了心,至少还活着。

黎瑶要把剩下的那个女孩拽出来,却拉不动,稍稍用力,女孩子就叫得哭天喊地:“脚!我的脚,啊啊啊……”可能是被卡住了。

但是我们已经不能再等,右边的木屋已在倾斜,木头与木头相交错发出的“吱吱”声越来越响,一狠心,我猫腰爬进了废墟的缝隙,不顾黎瑶的嘶吼移到女孩子的脚边,然而卡住她脚的木桩太大,我使尽全力也推不动,倾斜声已经越来越清晰,趴在地上都能听见地桩慢慢掀起的声音,我害怕的直抖,汗大滴大滴的落下。

“快!把那根最粗的木桩抬一下!快一点!”喊出的声音嘶哑颤抖。

木桩的移动很艰难,好半天都一动不动,黎瑶、安彤大吼着好不容易才抬高一点,我用尽全力抽出女孩子的脚,“咯嚓”一声骨头的脆响,她惨叫着晕了过去,外面安彤已动手把她拖了出去,黎瑶伸手把几乎脱力的我从里面拽了出来,可怖的“嘎吱吱……”的声响已近在耳旁,抬眼,木屋像慢镜头一样的砸向我们,张开嘴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剧痛袭卷而来,最后的记忆是耳边低低的呼喊:“丹丹,丹丹……”接着是沉沉地、沉沉地黑暗……

******

疼啊,好疼,我想动一动,浑身却像拆散了一样的疼,恍恍惚惚间听见有人在叫:“醒了,醒了,快去叫医生!”

眼前有个亮光在左右摇晃,身上被人不停的测来量去,好半天才缓缓的看清楚围在床前的人:惹希、危辰和叶昶,都是一脸紧张的看着我,“丹丹,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疼吗?”

全身的疼痛让我慢慢记起了在游乐场的事,还有最后木屋倒下的情景,我记得我们都有被砸到。

“黎瑶呢?安彤呢?”干涩的喉间吐出几个字。

“他……他们在加护病房,还没脱离危险期。”

我点点头,“今天几号了?”

“今天是2月4日。”

“噢。”还是错过了黎瑶的生日,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因为断了三根肋骨,我必须在床上躺一个月,惹希他们轮流来陪我,告诉我黎瑶和安彤的情景,他们俩一直没有醒,伤的都很重,但有最好的医生和最先进的设备在,并不用太担心,我们救回的几个孩子除了最后那个女孩子脚部会留下后遗症,其他人都已在康复期。这让我很欣慰,伤势的复原也比预计的好。

深夜,睡得正沉,一只手轻轻的拨弄我的睫毛,让我睡不安稳,睁开眼,黎瑶含笑坐在床边上。

“瑶?”我惊讶。

“丹丹,情人节快乐!”黎瑶弯腰吻上我,触唇的温度有点冰冷。

“瑶,你没事了吗?怎么惹希说你还没醒呢?”

“我没事啊,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就是手指受了点伤。”黎瑶伸出包着纱布的另一只手。

“对了,瑶,错过了你的生日,但是礼物还是要送的,呵呵,是你最想要的礼物哦,来,把耳朵伸过来。”就着黎瑶的耳朵,我轻轻地慢慢地说:“我——爱……”还没说完,黎瑶已侧头堵上我的嘴,吞下了我后面的话。

“唔……”缠绵悱恻的吻,让我不由得气喘,黎瑶小心翼翼的捧起我的脸细细端详:“丹丹,让我好好看看你……”

黎瑶的眼里闪动着泪光,有着深深的眷恋:“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好舍不得……可是,这个礼物我已经不能收了,丹丹,把他送给可以留在你身边的人吧。”

“瑶?”我忽然心惊肉跳,黎瑶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丹丹,我要走了。”黎瑶吻上我的眼睛:“答应我,一定要幸福哦!”

“瑶!瑶!”我恐怖的大叫,从梦中惊醒。

昏黄的夜灯下只有危辰守在床头,紧张的看着我:“丹丹,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心慌意乱的抓住危辰的手,“瑶呢?他刚刚是不是来过了,他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话,那是什么意思?”

危辰惨白了脸,等不到他的回答,我急急得跳下床,震的胸口一阵阵地刺痛:“我要去见瑶!”

危辰抓住我:“丹丹,现在是深夜,要见也等明天吧!”

“不!我现在就要见瑶!现在就要见!我不会打扰他的,我只在门口看一下就好!”我挣脱危辰的手,不顾他的极力阻拦就往外走。

“丹丹,不要去!求你不要去!”危辰带着哭腔从身后抱住我,不肯放手。

“危辰,我只见一眼,就远远的看一下,然后就乖乖的回来睡觉,好不好?”梦中的恐惧已紧紧的摞住了我,不立刻见到黎瑶,看到他好好的躺着,我就无法安心。

“丹丹……丹丹,不要这样,求你,不要这样……”危辰伏在我肩头压抑的抽泣。

“为什么哭,我只是见一下而已,你为什么要哭!”我大吼,危辰一下一下无法抑制的抽泣声像鞭子抽在我的心上,几乎要击溃我。

房门被打开,睡在隔壁的惹希和叶昶担心的走进来:“出什么事了?”

“我说要见瑶,危辰就哭了。”我说的平静,心却已痛得痉挛:“惹希,你不是说瑶在加护病房吗,带我去好不好?我现在好想见他。”

泪水在惹希眼里转了两圈就扑扑的掉下来,叶昶更是控制不住的趴在门上呜咽起来,为什么哭?为什么要哭?我在等,等有人能告诉我答案,眼泪却先爬满了面颊,寒气也逼上身,整个人都像是浸在了三九天的冰水里,冷的浑身直颤,我紧紧咬住自己的手指,终于听到那个绝望的答案:“黎瑶死了。”

“啊啊啊——”我的心碎成了无数片。

黎瑶死了……

黎瑶死了,在他19岁生日的前一天。他没能等到我送给他的礼物,那个他一直梦寐以求的礼物。

惹希说,救护队赶到时,我们都被压在废墟下,安彤因为护着那个女孩被压到了腰部,有可能会瘫痪。而我因为被黎瑶紧紧地护在身下,只断了三根肋骨,坍塌的木屋中有一根木桩戳进了黎瑶的胸腔,当时就没了气息,为了救出被他护的严严实实的我,救护队的人掰断了黎瑶的手指。

用绢帕包裹着的无名指依旧修长完美,甲型依旧漂亮,只是不再红润,不再有光泽,落在掌心也没有温度,没有重量,那个比我还高,比我还重的人最后只留下这一小节手指。

“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我亲吻着黎瑶的手指恸哭。

悲伤是一种什么感觉?是日日夜夜流不尽的眼泪,是分分秒秒刻骨铭心的疼痛,是排山倒海吞噬着人心的黑暗,延续着、分裂着、封杀着所有的感官和一切的生机,无法言语,不能思考,我整日整夜的沉睡着,渴望在梦中与黎瑶相遇。

……

床边的人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我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和我说话的又是谁……我已无知无觉……直到有一天,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安彤醒了,你要去看他吗?”

安彤醒了,安彤醒了……像是潜伏了一个冬季的昆虫被一声春雷惊醒,我微微掀动眼睑,安彤,我想去,想去看安彤。

落地是一阵虚软,惹希抱起我走到加护病房前,隔着玻璃,氧气罩下的安彤对我露出虚弱的笑容,泪水再次滑下面颊。安彤,终于闯过了危险期。

以后的每一天,例行的检查后,我就坐在安彤的床侧默默地看着他,为他削苹果,剥橘子,听他说话。对于我的不能说话,医生解释说是心理上的障碍。

安彤每天就躺在床上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讲安循和安哲如何的联手欺负他,讲翎如何的恶整之前的经纪人,对付看得不顺眼的大人……他一直不知道我不能说话的真正原因,不知道我为什么老是无故的落泪,他一直以为黎瑶和他一样在另一间加护病房,而惹希他们也都刻意的避开黎瑶的话题巧妙的隐瞒着他。

上午11:00,做完例行检查,我走回安彤的病房,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声音从虚掩的门里传出来,推开门,病房里满地的碎片,床边站着安循和安哲,向我微微点了点头,安循继续对坐在床头显然已在暴怒边缘的安彤说:“你就是发再大的脾气也改变不了事实,如果去美国至少还有10%的康复机会。”

我们一直没告诉安彤他有可能瘫痪,但他最终还是避免不了要去面对残酷的现实:“我不去!10%?这也叫机会?”安彤抬起脸,眼中全是绝望:“我干脆死了算了!”

撕心裂肺的痛击上心口,我踉跄两步勉强稳住身体。

“安彤,你已经够幸运了,和死去的人比,至少老天还给了你机会!”安哲毫无预警的丢下一个炸弹,顿时轰的我眼前一片眩晕,可安哲的话还没完:“黎瑶可是连一分的机会都没有!”

闭上眼睛,窒息的痛又开始折磨我,泪水倾泻而出,安彤眼里的绝望渐渐变成了震惊,看到一旁摇摇欲坠的我,他恐惧的几乎要掉下床来,我想上前紧紧搂住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却迈不动步子,久未出声的喉咙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不要这么残忍,求你们,不要这么残忍……”

“吕丹,你把他们保护的太好了,翎如果不能自己走出阴影,就彻底的完了。”安循说着冷酷的话,又转向安彤:“你也一样,要不要站起来,自己做决定吧!”

安循、安哲走了,安彤疯似的砸房里所有的东西,悲怆的长嚎声让我跌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到处是碎片,玻璃的碎片、心的碎片……

连续几日,医生都在给安彤注射镇静剂,只有在药物的控制下他才能沉沉的睡去。

惹希在安彤的病房外拦住我,安彤要他转告我,他没有办法再见我。

以后,所有关于安彤的事都是惹希他们来告诉我,我和安彤的病房虽然只隔着一道墙,却已是隔了遥远的一个世纪,永远也接近不了了。

安彤终于决定去美国了,安循依照惹希他们的意愿送他们到德国舒曼高等音乐学院深造,惹希要我和他们一起走,我拒绝了,我要留在这儿,留在黎瑶长眠的地方,他一直都是很怕寂寞的小孩,我要在这儿陪着他。

临走前,翎在虹口体育馆开了暂别歌坛的演唱会,演唱会上播出的所有歌曲都是录像,尽管这样,三万人的体育馆还是爆满。馆场里没有任何的布置,只在四面立了四个大荧幕,屏幕上的翎从13岁走到18岁,每一曲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歌,场内除了翎动听的歌声就是一片啜泣声,从头到尾……

最后一曲结束,升降台上出现了翎,没有了黎瑶的翎,坐在轮椅上的翎,惹希推着安彤走到台中间,台下的啜泣声化作了一片哭喊,喊着翎,喊着安彤,喊着黎瑶……

危辰紧了紧话筒,带着鼻音的声音轻轻的说:“这一曲送给我们的好伙伴——黎瑶。”

《泪洒天堂》(艾瑞克.克莱普顿)

如果我在天堂和你相见,你还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如果我在天堂与你重逢,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我必须学会坚强,勇敢的活下去,

因为我知道我还不属于天堂。

如果我在天堂和你相遇,你愿意牵我的手吗?

如果我在天堂和你再见,你愿意搀扶我吗?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找到前方的路,

因为我知道我还不属于天堂。

时间能使你倒下,

时间能使你屈膝,

时间能伤了你的心,

你还是会向上天祈求你的喜悦。

在那扇门后,

我相信是块和平的乐土,

而且我知道,

我将不再泪洒天堂!

那是蹂躏着心肠的歌声,失去挚爱的哀怨忧伤深深打动着每一个人,失去了黎瑶的翎像少了一只羽的鸟无法再展翅,缺少了黎瑶的伙伴们将带着永远的伤痕,没有了黎瑶的我面对的只有无边无际的伤心。

翎终于要出发了。

机场,惹希、危辰、叶昶和我一一拥抱做最后的告别,安彤坐在轮椅上沉寂的看着我,眼中无限的爱意此刻只有深深的遗憾。

走到安彤面前,我几尽温柔的展开笑容:“再见。”

“再见。”这么久以来的唯一一句话。

翎带着一身的伤、满心的痛走了。看着消失在天际的飞机,我打开安彤最后交给我的字条:对不起,不能再爱你,黎瑶用生命守护的爱,我无法再去争取,对不起!

我微笑,带着满脸的泪,黎瑶的爱是谁也夺不走的,他已深深的、深深的烙在了我的心里,刻在心上的爱痕,是谁也抹不掉的。

黎瑶,我会在这片天空下,陪着你。

三年后,德国。

“贺危辰!你到底走不走!”房门被人不客气的踹开,叶昶冲进来,对守在电话机前的贺危辰大吼:“你就是等到明天,他也不会打来了!”

狠狠地瞪了叶昶一眼,贺危辰拎起行李箱走向门外,司机把行李放好,车子向机场开去。

瞟了瞟副驾驶座上心神不宁的贺危辰,乔惹希讪笑:“说不定他会给你来个意外的惊喜,在机场来个隆重的送别仪式哦!”

贺危辰白了他一眼,望向窗外,半响,方悠悠的问:“安彤什么时候到?”

乔惹希抬手看看表:“他比我们快,今天下午就能到上海了。”

“现在的安彤应该没问题了吧?”叶昶把脑袋凑了过去。

“嗯,一定没问题的,现在的安彤一定可以让丹丹幸福的!”

相视而笑,三人心里都泛起暖意,丹丹,那个他们都深深爱着的人终于可以等到他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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